顧長卿就著雪地一腳深一腳淺走在最前面，冷風一吹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

阿景連忙將手上的大氅給顧長卿披上，卻被後者一掌劈開。

“長卿，熱酒作興，冷風傷身，你還是披上吧。”

賀修走在他的身後苦口婆心，雖然知道自己這番話也許並沒什麽用。

顧長卿果然擺手拒絕，只是剛一張嘴又是一個噴嚏，不得不接過大氅。

“我覺得有人罵我。肯定是蕭家那老太太。”

他嘴裏嘟囔著，胡亂將大氅穿在身上，重新擡步。

賀修沒有接話，無奈搖頭擡步跟上。蕭老太太有沒罵人他不知道，但要是找不到人再吹會冷風，大家都會感冒，這一點他絕不懷疑。

顧長卿終究不放心寧長悠和秦小姐兩個人相處。用他的話說，一個病秧子加一個女人，要是碰上個刺客，連個喊的機會都沒有。

“宅子那麽大，寧長悠又是個路癡，到時候別把人帶坑裏去了。”

他的嘴上依然嘟囔個不停，手上拿著燈籠左照照右照照。

“阿杜也是，讓找個人，把自己給找沒了。也不知道回來報個信！”

五進的宅子，若是燈火通明主仆遍地找起人當然方便，但是現在這樣黑燈瞎火的大晚上又是大冬天，整個院子裏除了主子隨侍，連個護院都沒有，找人跟瞎子摸像也差不了多少了。

“唉，公子。那邊好像有亮光。”

阿景眼尖，手指著遠處一點亮光。

顧長卿和賀修連忙看過去，果然看見點點燭光。

“終於找到了，走！”顧長卿轉身奪過賀修手上的披風大氅就跑，“那誰，你趕緊去通知大家過來，剩下的那誰把這一路上的燈都點上。別等會又掉坑裏幾個！”

被稱做那誰的兩個隨侍自發的分工做事，賀修對於顧長卿語無倫次的話半點驚訝都無。他借著來路上已經點著的燈籠辯了辨方向，奪過一盞燈籠拔開腿順著顧長卿的方向跑去。

“長卿你給我慢點，前面弄不好真有溝！”他笑罵著喊道。

“滾！你大爺！帶個燈籠過來！老子差點撞墻上！”

雪夜行路本身就難，顧長卿雖然未喝醉卻又些上頭，冷風一吹就不由自主的東倒西歪。

——————

寧長悠和秦小姐站在一旁，看著阿杜對著一堆箱子翻箱倒櫃。這些箱子都是顧長卿晚上從蕭家拿回來的，小的也就梳妝盒那麽大，大的卻有一人多高一人多寬。阿杜放過那些小的盒子，專攻那些一人大小的箱子。

他小心翼翼的把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事先鋪好的地毯上。

“少爺拿回來的都是些什麽東西，放的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好好理理。”他嘟囔著嘴埋怨個不停，“有些看著值錢，有些看著像破銅爛鐵。少爺都是怎麽挑的東西，都不知道拿些好的。”

顧長卿搬回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在那三萬兩賠償和嫁妝之外的。

傍晚他趁著尋酒的空檔，假稱秦小姐落了很多東西沒帶走，強行從蕭家各個院落收刮出好多東西裝箱。這一過程雖然遭到了蕭家的阻攔但是並不強烈，畢竟搜刮到的東西都不太值錢。

不過顧長卿本意也不是去搶東西的，他只是趁著找酒壇的時候給蕭家添堵，所以告訴侍衛不論東西好壞，看什麽順眼拿什麽。

“這種事情下次還是我跟去一趟吧。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呀！這是口鍋嗎？我的天！回頭我們回京城，秦小姐你和青姑娘兩個人就收拾這些東西，怕就要十天半個月！我們家公子也太不靠譜了。”

“阿杜，你說誰不靠譜啊？”顧長卿拖長著聲音進門，臉上因為風雪和酒氣顯出不一樣的粉紅色。

“說你！帶的都是什麽東西啊！這是什麽？風箱嗎？少爺，你是準備給秦小姐重新造一個廚房嗎？”

阿杜在京城陪伴顧長卿多年，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聽不得埋怨的人，嘴上的脾氣就大了一些。

他指了指放了滿地的鍋碗瓢盆，恨鐵不成鋼。

“你看看。這都挑的什麽東西！唯一值錢的就是這碗了，還是個不成套的！”

顧長卿果然不理會埋怨，把手中的披風遞給秦小姐，又將新帶過來的大氅親自披在寧長悠身上，一副不省心娘親的模樣。

“這披風不是你常用的那件，你常用的那件讓蘇璟帶著去另一路找你們了。你先將就著穿著。”

“你這大氅太薄了，室內穿穿還行。外面穿怎麽行呢？太不像話了！到時候半夜頭疼腦熱的，我給你去哪找大夫去！”

秦小姐和寧長悠虛心的點下頭稱是，紛紛對顧長卿連著謝過口稱下次不敢，才讓他暫時放棄嘮叨。

“你別翻了，沒有好東西！我又不是賊，就是惡心惡心他們！明天都給扔出去！到時候你要什麽隨便你挑！”

阿杜站在一個新的箱子面前直嘆氣。

“少爺，我要這東西幹嘛？我又不能帶回京城去！你前面不說你帶回來一架古琴麽，秦小姐想看看在哪！”

“古琴？”

秦小姐含笑點了點頭。

“我想看看是什麽樣的，請問琴是否在某個箱子裏面？”

“啊，我讓青青直接送你屋裏去了啊！那古琴是我親自從蕭雲燕那搶的，看著挺不錯的樣子。要是放這，明天就被我當破爛扔了！”

“你帶回來幹嘛？今天直接當破爛扔街上不就好了！害我找了半天吃了一嘴的灰。”

“你小子，今天的怨念怎麽那麽大呢？”

“秦小姐救我！”

————

秦小姐用手撫摸著琴弦，繞著古琴緩緩的走了一圈。

“唉，這琴怎麽樣？”

顧長卿用胳膊撞了撞邊上的寧長悠。

他雖然懂樂卻不懂樂器，對於樂器的理解還停留在分類上面，就這點知識還要歸功於各個教坊多年的浸染。要不然，他對這些風雅樂事可謂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寧長悠瞟了他一眼無奈的笑。

“這麽說吧，你那一屋子的東西拿去賣的錢，還不如這把琴的十分之一。”

顧長卿咂舌。

“那麽貴？我看她就往那隨便那麽一放，以為就是平時沒事彈著玩的時候用的！”

寧長悠再次無奈的笑，他與顧長卿相交多年，很清楚這個人雖然混的像球卻不是一個取之無道之人。這一點可以用那一倉庫看著很多卻毫不值錢的東西上看出來。

“壞了，這下我真成賊了。”

顧長卿哈哈大笑，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愧疚之色。

秦小姐正好繞著古琴看了一圈走回來，聽到這句話笑著看過來。

“說不上賊。畢竟這件東西就算你大大方方還回去，蕭家也不敢接。”

顧長卿疑惑的看了寧長悠一眼，發現後者和他一樣震驚迷惑。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不約而同把目光集中到秦小姐身上。

“寧公子，你有沒有覺得，這把琴的琴身紋路很眼熟？”

寧長悠詫異，再次看向面前這把剛被自己估價很高的琴上。

一把琴的價值幾何，主要看琴身和琴音。琴身選材或桐或杉或老黃松或老紅松，越是百年老木越是值錢。琴材取的部位不同，制成琴以後的音色也有差異。但是正因為琴的取材部分不一樣，所以每把琴事實上也是獨一無二的。當然，有用人用同一棵樹做了兩把琴身，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

“你這麽說來，我看著還真有些眼熟。”寧長悠斟酌著說道，餘光探詢的看向秦小姐，在發現對方眼裏的肯定之後，不由得遲疑。

“不會吧？”

顧長卿不懂琴，看著兩人打啞謎，心中如千般爪子般在撓的難受。

“到底這琴什麽來歷？你們一個兩個欺負我不懂是不是？”

“沒有。”

秦小姐說道，面對古琴坐下，雙手再次劃過琴弦，一陣通透悅耳的琴聲傳出來。

“好琴！”

顧長卿拍手說道。他雖然不懂分辨琴的優劣，但聽的出琴音的好壞，這是作為世家公子的必修課之一。要不然，他的好兄弟範玉堂也就不會因為一曲琵琶怨被青樓女子勾了魂。

秦小姐收回手起身，任由琴音餘韻長綿不絕。

“好琴。”

寧長悠點了點頭，聽見秦小姐再次開口。

“寧公子，這下你還懷疑我的判斷嗎？”

顧長卿站在兩個人之前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雖然心急好奇，卻又不好再催。

屋子裏一時間靜謐無聲，唯獨燭火的影子在三人之間晃蕩，將這大雪皚皚的晚上，溫暖如春的房間裏，照的越發的詭異和陌生。

最終寧長悠率先松口。

“我從未沒有不信你的意思。”他含笑說著，聲音輕快，“其實做兩把琴以後擇優進獻，這原本也不是不可以說的事。關鍵是，當初曾言明是舉世無雙。那面前這把琴，大概是蕭家最不可說的秘密了。”

#####四善九德之說，四善即：蒼，松，脆，滑。九德即：琴材取的部位不同，音色應有差異。

關於古琴這一段，我借鑒了網上的資料。說實話我不懂琴，所以希望懂琴的小姐姐們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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