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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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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思恍惚,幾欲栽倒。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會是這樣的。

柳成元在心裏反覆地想著,腦子亂成一團。

她不會有愛的人,他心痛酸澀地跟自己強調。

明明是很空很空的心,卻感覺有千金重擔壓上,沈甸甸的,讓他想透口氣都難。

迷迷糊糊地回了客房,柳成元倒頭就睡。

潮濕陰冷的夢境裏,他陷入深深的泥潭當中,那麽艱難,那麽痛苦,想要抽身時,卻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

絕望和黑暗籠罩著他,荒野無人的四周安靜極了,他只聽得到自己一陣一陣的呼救聲。

最可怕的永遠不是落入泥潭,而落入泥潭後,發現自己不停地往下墜,可身邊卻連一個施救的人都沒有。

在痛苦中掙紮,在絕望中等死,直到認命。

是的,在瘋狂地掙紮後,眼睜睜看著生機逐漸消亡,徒勞的嘶喊救不了他,在夢裏閉上眼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被潮濕冷腥的泥潭覆沒頭頂。

死亡的窒息感襲來,讓他全身抽搐著,猛然驚醒……

番外五十五:怪他自己(周柳篇)

柳成元連夜回了楓林山,春寒的夜色十分沈寂,呼嘯的而過冷風陣陣襲來,灌入骨縫。

《紅霞山莊》裏,周旭安還在夜讀,書桌上擺了兩盞燈,有個小廝在一旁研墨。

莊子上除了守莊的張氏夫婦,便是周旭安身邊跟著的護衛和小廝。

柳成元來的時候,沒有驚動周旭安。

下人給他燒了熱水,侍候他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又準備了晚膳。

外面的天已經黑盡了,莊子裏回響著嗚咽的風聲,像狼嚎一樣。

柳成元隨便用了些羹湯便去了旭安的房裏,小家夥很認真地在讀書,一字一句,口齒清晰。

研墨的小廝見了柳成元,連忙行禮。

柳成元示意他下去,這時旭安已經看到老師回來了。

他那圓圓的眸子一亮,笑得憨甜。

“我以為老師要明天才會回來呢。”

柳成元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溫聲道:“是不是想家了?”

周旭安的眸子有些暗了下去。

他想他娘了。

不過他搖了搖頭道:“我娘跟我說,她要去護國寺小住,倘若我想見她,便只能去護國寺了。”

“而且娘跟我說,老師和師娘會對我好的,叫我安心念書。”

柳成元抿了抿唇,有些難過。

他將周旭安攬入懷中,撫摸著他的額頭道:“倘若你想見你娘,老師就帶你去。”

周旭安心思一動,不過他忍了忍道:“不用了,外祖母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時時刻刻地依賴我娘了。”

“我知道外祖母想給我找一個後爹呢,不過我娘不同意,怕後爹會待我不好。”

“其實待我不好又沒有關系的,我還有老師呢,老師會疼我的。”

“只要後爹待我娘好就行了,郡主府好大,好冷清的,我不在的時候,我娘都不喜歡一個人住。”

柳成元抱著旭安,心裏沒有被填滿的感覺,相反卻因為他的話而感覺到愧疚和孤獨。

周宜說,她把旭安給他了,所以不再虧欠。

那是不是他將旭安還回去,她就可以回京了,不再長住外面?

匆匆落魄地離開,他甚至於沒有勇氣去打探那個人到底是誰?

可是就算心再冷,腦海中卻時時刻刻都在惦念著,她在做些什麽,是不是已經和別人交頸而眠了?

想象總是很磨人的,像鈍刀子割肉,只會越來越疼。

“你想回去陪著你娘嗎?”

“不住柳府,就住在郡主府裏。”

“老師也不是每日都在府裏教導你,以其讓你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不如你回去陪著她吧。”

“等老師沐休時,再接你來柳府如何?”

周旭安想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就算他在柳府,也要去學堂了。

像他這麽大的孩子,雖然拜師,卻不是全然由老師教導的。

舅舅之前問他要不要進宮裏陪著小皇子念書,之前他不願意去,可如今……

周旭安有些戚戚然,他雖然年紀小,卻感覺老師希望他回郡主府,而不是繼續待在柳家。

接下來柳成元看了周旭安的功課,他敏感地察覺,周旭安話不多了,人也沒有什麽精神。

或許是他說的話讓孩子誤會了,柳成元暗暗思索著。

等到周旭安睡下以後,柳成元才踏出房門。

外面可真是冷得刺骨,他一個人毫無睡意地走著,可走著走著,整個人魂不守舍地走到那早就廢棄的庫房裏去。

自從那件事後,那裏便被他下令鎖了起來。

黑漆漆的一片,他伸手去摸,卻發現那鎖牢固得很,冰冷堅硬的感覺充斥著他的掌心。

他好一會才縮回手,彼時掌心已經沁了一層溫熱的汗液,鐵銹沾染了潮濕的手掌,隱隱透出一股塵封腐舊的味道。

柳成元突然低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

就算回到最初又如何?

難不成他會等一個,兇狠強迫他的女人嗎?

就算他早些知道她有孕又如何,難不成年輕驕傲的自己會願意臣服在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嗎?

亦或是,她會給他機會,讓他能慢慢了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想的那些,深刻入骨,寸寸磨心,何嘗不是早已看得透徹?

所以,他最應該怪的人,是他自己。

倘若不是執著太過,如今又何必自艾自憐,深夜裏連淺眠都不能。

這一夜,柳成元一直站在門外等著天亮。

他安排了馬車,帶著侍衛,抱著還未睡醒的周旭安,快速地返城了。

一路上,他騎著馬,任憑那寒風像刀子一樣刮來,他不偏不倚,迎面而上,似乎要用這疼痛時時刻刻警醒著,他到底要做什麽?

番外五十六:坦白(周柳篇)

柳成元風塵仆仆地回京後,當天就將周旭安送回了郡主府。

韋靜得到消息的時候,心裏萬分驚訝。

柳成元回府後,韋靜去見他道:“郡主又不在,怎麽好端端送旭安回去了?”

“她自己的孩子,長期養在我們府裏像什麽樣子?”柳成元不悅道,他打定主意要讓周宜回來。

韋靜感覺到柳成元說的話帶著火氣,她的心微微沈了沈,面上卻絲毫不顯。

“前天我去護國寺見過郡主了,我答應她要好好照顧旭安的。”

“郡主她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我們還是去把旭安接回來吧。”

柳成元看著韋靜,狐疑道:“你怎麽知道她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韋靜直視著柳成元的目光,莞爾道:“郡主她喜歡的人在那裏,他們……已經在一起好些年了。”

“是嗎,你知道是誰?”柳成元探究道,連語氣都放輕了,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

韋靜頷首,然後湊近柳成元道:“是望空大師。”

“望空?”柳成元詫異萬分。

“怎麽可能會是望空呢,他不是遠悲大師的弟子,將來要接任住持的?”

柳成元不太肯信,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若非我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

“你想一想,旭安的生父為什麽至今成謎?”

柳成元的臉一下子漲紅起來,聽著韋靜的意思,她以為旭安是望空跟周宜生的。

“這些私事,郡主怎麽會告訴你的?”柳成元似乎察覺了端倪之處。

韋靜被問住了,她楞了楞,隨即道:“恰逢我去的時候,望空大師也在。”

“郡主她……她心神全在望空大師的身上,隨後郡主便與我說了。”

柳成元蹙起劍眉,他想,或者是她故意的呢?

故意做給韋靜看,好安韋靜的心。

柳成元望著韋靜,有些欲言又止。

韋靜心裏忐忑,她不敢與柳成元對視,只是低垂著頭,任由柳成元打量。

“其實我與郡主早就相識了,只不過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就是郡主。”

“我也是皇上登基時,才驚覺她的身份。”

柳成元坦白道,有些事情壓在他心裏,他也難受。

韋靜意外地擡眸,她沒有想到,柳成元會主動跟她說這件事。

“相公跟郡主是何時相識的?”韋靜問道,她心裏隱隱有一個感覺,必然是在她之前。

果不其然,只聽柳成元道:“我上京春闈的那一年。”

而她是他高中探花以後,隔年才娶的妻子。

“想不到相公跟郡主還有這樣的緣分。”韋靜沈悶地勾了勾嘴角,想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柳成元知道她心裏不舒坦,他當即道:“我與郡主並非暧昧不清。”

“只是早年間有些恩怨未了。”

“恩怨?”韋靜撐大眼眸,好奇極了。

柳成元點了點頭,任何認真道:“是恩怨。”

“她那樣高傲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摻和到柳家來?”

“只是我不能讓她放任旭安不管,倘若你心有芥蒂,日後我避著她便是了,想來她也樂得這樣。”

韋靜聞言,臉頰微微紅了紅。

她感覺柳成元說的話有些負氣,像是在跟情人鬧別扭一樣。

他們夫妻成親這麽久,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

柳成元從未對她發過脾氣,最過分的一次也不過宮宴那一次,他喝醉後失態攆她走。

也是那一夜,他見到了明珠郡主。

所有的不同,而後的種種,都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韋靜感覺自己突然間通透了許多,她溫柔地看著柳成元道:“你說得很對,郡主不可能會摻和到柳家來。”

“倘若你想去接她,那便帶著旭安去吧。”

“她可能會避著你,但絕不會避著旭安的。”

柳成元望著溫柔善良的妻子,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讓他有一種窒息的壓抑。

他握著韋靜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韋靜反過來拍了拍他的手道:“說什麽傻話,之前我不明白,現在聽你一說,便都明白了。”

“郡主說的那一番話,就是為了讓我安心。”

“她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為了不讓我們夫妻失和,寧願抹黑自己。”

“十年前的郡主,那樣風光霽月的人物,如今也有委屈自己的時候,可見她是真心的希望我們能好。”

“真心希望”,那才是剝皮拆骨的殘忍!

柳成元牽強地笑了笑,然後認真道:“我知道了。”

知道以後該怎麽做!

知道那絲情愫猶如那個夜晚,只能永遠被埋藏起來,再不能讓人知曉了。

番外五十七:空亦要惦念(周柳篇)

柳成元說要帶著旭安去護國寺接他娘的時候,旭安很開心。

潛意識裏,旭安明白老師不是嫌棄他,而是真的為他和他娘著想。

一路開開心心地趕往護國寺,以此同時,護國寺裏,明珠郡主拒絕了望空大師再來講經。

別院後的山林,有著一種寂靜的美。

楓紅的樹葉,層疊起伏的綠波,還有那一汪碧綠的深潭。

高高的天空上,白雲虛浮,藍天為底,晃眼的陽光灑落下來,周圍的景色一下子就耀眼起來。

明珠郡主站在風口的位置,遠眺的視線裏,山水相映成趣,只可惜目光觸及之處,皆無人影,不免顯得心裏孤寂。

就在她悵然一嘆的時候,只聽背後有道熟悉的聲音道:“郡主可是覺得一個人看著這四周的景色未免太過孤寂了些?”

明珠郡主回頭,只見今日的望空大師穿著淡黃色的僧袍,外面披了件朱紅色的袈裟。

眉目朗清,笑容和善,靜靜站在不遠處的時候,清瘦的身形仿佛欲要乘風歸去。

“大師怎麽會來這裏?”明珠郡主問道,她不需要他講經了。

心裏亂的時候,什麽也聽不進去。

望空大師聞言,淺笑著道:“萬物有靈,郡主看它們覺得孤寂,焉不知它們看郡主亦如是。”

“形影單只的鳥兒總是最容易迷路的,郡主身份高貴,理應有伴才是。”

世人常說,少年夫妻老來伴。

她少年時,夫妻反目。或許從那時起,她就註定要一輩子孤獨了。

孤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心有惦念,卻依舊只能孤獨。

形影單只的鳥兒之所以會迷路,那是因為它被拋棄了。

四面八方都不是歸家的路,如何不墜迷途?

“不合適的伴只會是枕邊的刀,大師可明白?”

望空大師聞言,心頭威震。

他清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色,唇瓣輕啟道:“郡主高見,是貧僧思慮不周。”

“我知大師也是一片好意,只可惜,我七情已淡,不願勉強。”

明珠郡主微微仰著頭,目色一片冷清。

她有她的驕傲,絕不會再勉強自己去附和任何人。

“貧僧想與郡主講一個故事。“望空大師慢慢走近,目光清透。

明珠郡主點了點頭,然後與他一起看向遠處。

“有一位家貧的少年,因緣巧合下認識了一位女子,這位女子於他有恩,兩人結了一份善緣。”

“幾年後,少年親人皆逝,他心裏唯有惦念的便只有那一位女子,可惜卻遍尋不見。”

“一日,一位大和尚告訴他,有緣人自會再見,無緣人相逢不識,他心有所悟,決定皈依佛門。”

“潛修幾年後,他果真再見那位女子,可惜對方卻不識他是故人。”

“惦念終成空,空亦要惦念,他驚覺自己心染塵埃,告罪佛主。佛主與他說,諸佛亦有惦念,凡世間萬物,無惦念者,是為虛無。”

“佛皆如此,更何況蕓蕓眾生。”

“倘若郡主不能寄情以人,那便寄情以物,以事。”

“佛憐眾生,萬物皆有緣法,還望郡主珍重才是。”

望空大師說完,收回淡然縹緲的目光。

他含笑地望著明珠郡主,仿佛早已將她心裏的煩悶看透。

明珠郡主回味著那句:“惦念終成空,空亦要惦念。”一時間,仿佛醒悟過來。

抗拒不了的,何必要硬逼自己呢?

寄情以物,寄情以事,皆可讓自己活得快意一些,更何況她還有旭安呢?

明珠郡主抿了抿唇,笑得釋然道:“多謝大師開解。”

望空大師聞言,微微垂下眼眸,似帶著悲容地嘆道:“哎,貧僧還以為郡主會問,那少年是不貧僧呢?”

“噗……”明珠郡主看著望空大師逗趣的樣子,忍不住噴笑出聲。

“那少年是大師嗎?”明珠郡主問道。

這時望空大師擡起頭,認真地道:“佛曰:不可說!”

“哈哈,大師可真有意思!”明珠郡主大笑,很久都沒有這樣暢快了。

不遠處帶著旭安來的柳成元氣得眼睛發紅,握住旭安的手不知不覺就用力了許多。

“啊,疼!”旭安驚呼道。

柳成元連忙放開旭安的手,面色尷尬漲紅。

望空大師和明珠郡主同時回頭,只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挨在一起,一個甩著手齜牙咧嘴,一個漲紅著臉,目光窘迫。

“大師,我先回去了。”明珠郡主出聲道,顯然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望空大師微微頷首,然後輕笑道:“有緣人走了也會回來,無緣人相聚不如不聚,望郡主善待自己。”

明珠郡主會意一笑,然後大步地走向那不太和諧的父子倆。

番外五十八:狼狽(周柳篇)

明珠郡主走到兒子的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著兒子的小手就走了。

等走出去幾步以後,發現柳成元還杵在那裏不動,當即回頭不悅道:“你還不走?”

厄!

柳成元有點懵,他沒有想到周宜會跟他說話。

他下意識看向望空,只見望空含笑以對,似乎早有預料一樣。

柳成元跟著周宜回了別院,龔嬤嬤好些日子沒有見著小主子了,很是高興。

全都圍著周旭安去了,被允許踏入廂房柳成元一直盯著那個博古架看,好似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

周宜見他看得認真,忍不住譏諷道:“你要不要進去看清楚點?”

那裏面是她的就寢之處,柳成元微微紅了臉,冷硬道:“又不是什麽好物件。”

“嗤,柳家財大氣粗,連皇家禦用之物都比不上了?”周宜冷嘲。

柳成元突然想起,這裏屬於皇家別苑。

他那眼眸微閃,不自在道:“也不拘多少人用過了,你若是喜歡,我讓人照著做了,送去郡主府就是了。”

周宜涼涼地瞥了他一眼,說得她那郡主府會缺一個博古架似的。

她懶得跟他廢話,直接道:“你帶旭安過來做什麽?”

“之前你眼巴巴要他,還威脅我,現在怎麽得了又沒有出息地送回來?”

柳成元聽了,眼睛氣得通紅。

他那嘴角囁嚅著,一時間說不出狠話來。

只見他憋了一會,然後沒好氣道:“你自己生的,丟給我算是什麽回事?”

“難不成我是他親爹嗎?”

柳成元暗暗得意,心想,她也不敢說出來!

“呵呵!”周宜冷笑。

她鄙夷地看著柳成元,他就是拿捏住她不會說,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呢!

不過周宜反將他一軍道:“你說得對,你的確不是他的親爹。”

“你……”

柳成元感覺自己一口氣上不來,險些給憋死過去!

他不是旭安的親爹,那旭安的親爹是誰?

他知道她是故意氣他的,可是該死的,他卻沒有辦法反駁!

“呵呵,最毒婦人心!”柳成元冷嘲,他早已忘記他來這裏的初衷是求和的。

“毒才好呢,我毒我咬你一口你就死了,你這種沒有毒的,活該受傷被欺負。”周宜挑了挑眉,一副我毒我驕傲的表情。

柳成元氣得雙眸圓瞪,恨不得沖上去堵了周宜的嘴。

她怎麽可以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番話?

他活該受傷被欺負?

是活該受她的欺負吧!

誰讓他狠不過她!

“呵!你有本事就毒一輩子,別給我找到機會,否則……哼!”柳成元怒色滿滿道。

絲毫不知,他一語成讖,最後那個備受欺負的人,果真一直是他!

周宜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藐視之意濃烈。

柳成元頓時氣絕。

他忍了好一會,感覺心裏頭的火氣還是散不了,於是沒好氣地道:“剛剛那個大和尚說什麽了,你笑得那麽開心?”

“與你有關嗎?”周宜看都沒有看他,直接走進內室。

柳成元感覺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這讓怒火高漲的他,十分不爽。

他起身追了進去,結果才剛剛掀開簾子,只見周宜就在那裏堵他。

柳成元慢慢地退了出來,周宜步步緊逼,然後冷眼瞧他道:“男女之妨不懂嗎?”

柳成元面色漲紅,眼神飄忽。

他被周宜逼到墻角,男人的臉面盡失。

“那個人為什麽能進去?”柳成元握了握拳,羞憤道。

周宜聞言,冷嗤一聲。

只見她鉗制著柳成元的下巴,深邃的鳳眸灼灼地盯著柳成元道:“因為是我讓他進去的,因為他沒有妻室,因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從今往後不要再來招惹我。”

“不要與我有任何的親近行為,否則,你我從此斷絕一切往來。”

周宜說完,沒有再看柳成元一眼。

她吩咐龔嬤嬤收拾行裝,準備回京。

柳成元呆楞地靠著冰冷的墻面,心裏滿是羞愧。

她的嘲諷,直擊他的內心。

像是大錘一樣錘著他假情假意的遮羞布,事實上,從他動情開始他就已經明白,他們是不可能的了。

她其實很懂他,知道什麽地方才是他的軟肋,碰不得,碰了就會生不如死。

她是在幫他做決定,其實他都懂的。

這樣很好,都好!

柳成元仰著頭,目光黯淡。

他背靠墻面,整個人僵硬著,一動不動的,像只被釘在墻上的壁虎一樣。

侍女們進進出出地收拾行裝,沒有人敢妄議一句。

到是龔嬤嬤怕他尷尬,帶著旭安出去游玩,沒有讓旭安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番外五十九:遠走(周柳篇)

回京後,明珠郡主送兒子入宮念書,由陳青雲和柳成元做主教。

日子平靜地過著,五年後,周旭安陪讀的皇子被立為太子,而陳青雲則一躍成了太子少傅。

周旭安正式入國子監念書,翩翩少年,眉清目秀,越發顯得招人喜愛。

只是孩子日漸長大,輪廓逐漸成形,又常出入柳府,時間長了,清閑在家的柳老夫人和柳老爺子漸漸看出端倪。

他們暗自觀察一段時間以後,發現柳成元待周旭安跟親兒子沒有分別,似乎比親兒子還疼上那麽幾分。

而且周旭安雖然拜他們的兒子為師,可明珠郡主卻從未踏入過柳府一步,逢年過節就算是準備禮物,也是讓周旭安獨自帶來。

再加上兒子和兒媳婦溫吞相處,親厚不足,種種跡象表明,似乎周旭安就是他們的孫子。

於是柳老夫人和柳老爺子挑了一個兒媳婦回娘家的機會,將柳成元堵在房間裏逼問。

看著氣勢洶洶的二老,已經接任大理寺卿的柳成元眉頭微動,心裏甚明。

柳老夫人快人快語,一見房門被鎖住了,當即問著兒子道:“你說,旭安是不是你親生的?”

柳成元揉了揉眉心,他就知道會是這個。

最近二老時不時圍在旭安的身邊打轉,那個時候他就猜到了。

旭安越大就越像他,尤其是父子倆走出去的時候,不認識他們的第一眼都會以為他們是夫子倆。

柳成元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些沈得厲害。

倘若旭安也知道了,他還不知道如何跟他說呢?

柳老夫人與柳老爺子對視一眼,一時間又驚又喜。

“果真?”番外五十九:遠走(周柳篇)

柳老爺子想再確定一下。

柳成元看著他爹那笑得發亮的眼眸,失笑道:“果真。”

“那豈不是你上京春闈的時候?”柳老夫人愕然道,算算旭安生辰,就是那一年春闈的時候。

回想往事,柳成元也不願再說許多。

只是淡淡地敘述道:“當年春闈後,我在《紅霞山莊》小住,郡主那時遭人算計,是我救了她。”

“那時我並不知她就是郡主,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旭安都快滿七歲了。”

柳老夫人和柳老爺子對視一眼,然後想到那一次柳成元從杭州府回來以後,很快就收旭安在身邊。

想必他就是那個時候去確認的。

“郡主與你……”柳夫人試探道,有些不太好意思問。

柳成元想了想,上次見周宜還是在宮宴上呢。

約莫是三個月前了,她不會再特意避開他,卻也不會特意來見他。

兩個人就這樣各過各的日子,平淡如水,難以相逢。

柳成元的神色落寞下來,柳老夫人和柳老爺子對視一眼,有些明白過來。

“你媳婦呢,她知不知道?”柳老夫人問道。

柳成元搖了搖頭:“沒有說,不過這幾年估計也看出來了。”

柳老夫人和柳爺子聞言,又是一陣沈默。

“那旭安那孩子呢?”

說到旭安,柳成元一時躊躇了。

那個孩子很聰明,雖然不敢肯定,可一定早就懷疑了。

這幾日他想長住國子監,或許是想避開一陣子。

柳成元發愁啊,不知道是不是還要糊裏糊塗地過下去。

柳老爺子伸手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然後出聲道:“以其讓他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跑來問你,你還是跟郡主商量一下,先讓他知道吧。”

“還有你媳婦那裏,前因後果也要說清楚。”

“別糊裏糊塗的,夫妻失和再想挽回可就難了。”

柳成元頷首,其實他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的。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早。

……

周宜收到柳成元的拜帖時,她已經整裝待發了。

這幾年陪著兒子長大,她做了一位母親應該做的一切,曾經留在心裏的遺憾也得到了彌補,她該走了。

她留了書信給她大哥,關於旭安的身世,等旭安大一些再告訴他。

到時候他也有了功名,可以自立門戶了。

有賢王府的照拂,有皇上的眷顧,日子總不會難過的。

她的兒子像她,很是驕傲,身世或許會被人詬病,但才能定不會被人看扁,這便足夠了。

被留在京城養老的龔嬤嬤給了柳成元回帖,說明珠郡主在楓林山的莊子上小住,請他忙完公務後過去。

柳成元並未察不妥,正巧他還有三日沐休,便一直潛心等著,甚至於還想了許許多多的見到周宜會說的話。

然而,三日後,當他孤身一人趕往楓林山時,等待他的,卻是空蕩蕩的山莊以及周宜留給他的一封告別信。

番外六十:如今換我對你好吧(周宜篇)

番外六十:如今換我對你好吧(周宜篇)

柳成元從未想過,在平靜度日後的五年,周宜就這樣走了。

她回封地了,不僅僅他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就連賢王府和旭安都是最後才得到消息的。

她走了,悄無聲息。

四月裏芬芳四溢,陽光明媚,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層疊相覆,展露著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柳成元站在太陽底下,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墜,可他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寒冷。

此一別,何日再見?

柳成元心裏明白,她將旭安托付給了她大哥和皇上,就表明了,她或許不再有歸京的念頭。

這樣決絕的她,是他始料未及的。

柳成元病了,來勢洶洶的病情讓他直接暈倒在莊子上。

守莊的人連忙回京城報信,還給他在當地請了大夫。

大夫說中暑,高熱不退,可卻接連吃了幾幅藥都不見好。

韋靜去莊子上照顧柳成元,周旭安去探病時,她才知道明珠郡主幾日前就已經回封地了。

周旭安對著韋靜說道:“師母,我覺得母親真是一個壞人。”

“她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卻不給別人留有餘地,其實我是想,等過兩年春闈後再陪她回去的。”

“我將來是要繼承她封地的,沒有點功名在身,別人如何服我。”

“可她覺得京城才是我大展拳腳的地方。”周旭安說到這裏,笑了笑又道:“多少人苦讀後一朝高中,為的也不過是周轉各地,為民請命。”

“更何況她的封地下,一府三縣,足夠我忙的了。”

韋靜聞言,默了片刻。

她擡頭看著周旭安,只見他的面部輪廓和柳成元已經如出一轍了。

或許明珠郡主離京,也是因為這個。

這幾年面對越來越沈默的柳成元,她如何不知呢?

柳家的產業幾乎全落在她的手中,她不信這不是柳成元給她的補償。

他對她永遠都是輕言細語的,給足了尊重和臉面,然而唯獨給的卻不是夫妻間親密無間的感情。

出嫁時,她娘告訴他說,倘若夫君待她好,敬重她,府中的權柄也落她的手,婆媳和睦便是福分了。

她也不曾奢望過,一個在成親前見過她兩面的男子會如何愛她。

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過了七年,倘若不是明珠郡主的出現,她也不會知道,原來自己的夫君發起脾氣來竟然像個孩子一樣?

韋靜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她伸手拍了拍旭安的肩膀道:“你娘有你娘的難處,她走了,你過兩年考了功名再去找她,難不成她會攆你走嗎?”

“回京吧,好好念書,你老師這裏師母會照顧好的。”

周旭安頷首拜了一拜,然後起身離開。

他走後,韋靜去了柳成元的房間。

柳成元依舊高熱不退, 唇瓣都幹裂了,臉色黃而無光,黯淡消瘦。

他這幾年的身體一向很好,哪怕是偶爾食欲不振,疲倦懶怠,亦或是感染風寒,都是吃兩副藥就好了。

韋靜坐在床邊照顧他,忽然就想起,他那一次得知明珠郡主要選夫婿的時候,也是這樣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脫相了。

那時也是她貼身守著,然後就從他的嘴裏聽到了“周宜”那個名字。

如今他依然還在反覆念叨,只不過只有嘴皮子動,卻不會發出聲音了。

這幾年,想必他更加壓抑了。

韋靜擰了濕毛巾給柳成元敷著額頭,又給他擦了一身的汗,等到他醒來時,外面已經是日落黃昏了。

房間裏的窗戶是開著的,柳成元,睜開眼的時候,落日的餘輝從窗戶那裏照進來。

他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只覺得院子裏那幾棵樹都看不清楚了。

耀眼的餘暉下,周圍都顯得陰沈沈的,暗得很。

他不適應地想要撐起身子,可卻跌了回去。

韋靜端了湯藥回來,看到的便是他搓揉著眼眶,仿佛陷在躲不開的光圈裏。

她放下托盤,然後連忙把簾子拉上。

房間裏一下子暗了許多,可她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柳成元卻仿佛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他睜開眼睛好一會以後,才看清楚房間裏原來還很亮,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已經是灰麻一片。

“四月裏的天就是好。”他說,頗有幾分苦澀的意味。

韋靜有些心酸,他其實一直待她很好。

剛剛成親那一年,他每每出去應酬,回來都會給她帶些首飾,好似害怕她會生氣一樣。

可篦子要買一套也不知道,對簪對梳永遠都是單買,鏤空的玉香囊裏永遠沒有香,簪子和步搖總是喜歡湊一對……

可他不記得自己送過了那些首飾,下一次可能還會送一模一樣的。

家裏的丫鬟婆子誰不知道他疼她疼得厲害,可只有她知道,他疼她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人人稱羨的感情不是真實的,可守著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麽會不動心?

她其實也想對他好一點,一個人壓抑著日漸愁苦,何不放開手腳去追?

她也曾跨馬逐風,肆意快活。有些話,其實早就該說了。

當年她娘還擔心她出身武將家,怕在京城找不到一門好親事,琴棋書畫樣樣都要她學,可誰曾想,她找了一個這樣好的人家?

虛榮心總是會越來越高漲的,尤其柳成元晉升又快,又有摯友陳青雲一路護航。

親友艷羨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著,她握在手中的日漸疊加錢財時,或許她早已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如當年一般,是那個從閨房後窗跳出去,跟大哥二哥一起騎馬賽跑,心裏徜徉著幸福甜蜜的小姑娘了。

“喝藥吧,你都昏睡了三天了。”韋靜給柳成元拿了一個靠枕,讓他靠著舒服一點。

湯藥還有點燙,她端在手裏,慢慢地吹冷。

柳成元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睛疼得厲害。

一層水霧突然籠罩下來,柳成元的視線模糊了。

可他還是看著韋靜的方向道:“對不起……又讓你操心了。”

韋靜握著湯勺的手微微頓了頓,她擡眸看向柳成元,卻發現他眼眶已經濕了一片。

心裏微微一震,似有酸澀的疼痛在無聲地蔓延著。

“快好起來吧。”

“只要你好起來,你以後想做什麽,都不必再跟我交代。”

“你……”柳成元有些震驚。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然後輕嘆道:“不必如此,就這樣吧。”

韋靜將吹冷的湯藥遞給柳成元,柳成元一飲而下。

湯藥是苦澀的,還帶著一股酸,不太好喝。

柳成元喝完以後,閉著眼睛,把唇抿得緊緊的。

韋靜不忍,遞給了他一個蜜餞。

柳成元感覺唇邊有甜膩的氣息,他睜開眼,含住蜜餞後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了。”

韋靜聞言,直接道:“你要是孩子才好呢,孩子從不違背自己的心意。”

“他們若是喜歡誰,便只跟誰好。”

柳成元苦笑著,不知如何作答。

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看著沈默的柳成元,韋靜又於心不忍。

她執起他的手,修長溫熱,掌心還有汗漬的潮濕。

“我們成親都十二年了,你對我也好了十二年。”

“如今換我對你好吧。”

“就好一次就行,只要你好起來,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攔著你。”

她的手比他的有力,柳成元感覺到她的決心。

可沒有用的。

周宜那個女人會跟他在一起,除非下輩子。

他搖了搖頭,然後惆悵道:“我什麽都不會做,我對你的好,都是應該的。”

“我跟她之間,從前不可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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