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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故國神游(13)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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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生氣, 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個氣不止生弘歷的, 弘晝那小子也沒好到哪裏去。當時為什麽一聞到這小子身上有福|壽膏的味道,就氣的特別厲害,甚至當場就想嚇這小子一頓。真當是閑的跟你逗悶子呢?

林雨桐之所以那麽生氣,蓋因禁DU這事,四爺下過令的:早在雍正七年, 就頒布了大清第一個禁煙令,明確規定:凡興販鴉片煙者,照收買違禁貨物例,枷號一月,發近邊充軍, 私開鴉|片煙|館引|誘良家子弟者, 照邪|教惑眾律,擬絞監候;為從,杖一百,流三千裏;船戶、地保、鄰佑人等,俱杖一百,徒三年;兵役人等借端需索, 計贓, 照枉法律治罪;失察之汛口地方文武各官, 並不行監察之海關監督,均交部嚴加議處。

連失察的地方文武官,都要嚴加議處。可以說,大清第一個禁煙令是下的還是比較嚴厲的。

可這個禁令, 不僅被滿朝上下的大臣給忘了,就連弘歷和弘晝那兩個不孝子也完全給忘掉了。

他爹說要禁|煙,然後弘晝作為親兒子,不僅不禁,反而去參與吸食。你的記性呢?你這就不是給你老子臉上呼巴掌了?

但是,雍正年間確實是沒有指定的律法對吸食者加以制裁。弘晝對此是這麽辯解的:“兒子只算是被引|誘的良家子弟,就是貪圖新鮮,上了癮了,真不是誠心的,更不是明知故犯。”裝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弘晝知道他老子為啥生他的氣的時候腦子還算是靈光,總算是從犄角旮旯裏想起他皇阿瑪還下過這樣的旨意。

這位想起來了,還有沒想起來的。

弘歷定下這個煙必須禁之後,就召集了內閣大臣,來來來,商量一下這個禁令怎麽下對吧?然後張廷玉這個老臣,終於被弘歷給想起來了。叫人去瞧瞧,問他身體好了沒?好了就來吧。算是比較給他皇阿瑪的面子。

張廷玉不好裝病了,主要原因是一直病下去估計就見不到先帝了。再看看最近的風聲,大的動向沒有,卻突然查起了煙。

這個事情,張廷玉本來也沒想說話的。但是,一聽這位萬歲爺張嘴說的話吧,他覺得不說不行。

乾隆一臉的怒色,“……興販鴉片煙者,沒收違禁貨物,杖五十……私開鴉片煙館引誘良家子弟者,杖一百……”

這個處罰明顯是比先帝的禁令要輕的多。而且,這玩意屢禁不止,不正說明利潤高嗎?開鋪子的掌櫃,都是下人。真正的東家可都不在此列。再說了,這杖五十,杖一百的,這是個很有彈性的操作。禁令下到個州府,天高皇帝遠的,逮住這樣的人了,衙門這板子是真打了還是假打了——只有天知道。別說是京城不知道,甚至主管的父母官都未必知道,只要給衙役塞了銀子就能逃避懲罰的事,你又能怎麽樣?壓根就起不到作用。

所以,這麽頒布的禁令,到了下面也不過是一張廢紙。

當然了,他不好直接說這個不對,只提醒道:“萬歲爺寬仁,比雍正七年之禁令寬和許多……”

乾隆:“……”雍正七年?壓根就不記得好嗎?有這一條嗎?好吧!應該是有的,張廷玉一提,他還真給想起來了。

所以,朕需要一個中場休息來緩解這個尷尬。

吳書來適時地出現了,“萬歲爺……”他疾步走到主子身邊,低聲道:“太醫院黃大人來了。”

乾隆蹭的起身,“各位愛卿先商議,朕去去就來。”

去了偏廳,黃大人也確實在。並且應該是等了不少時候了,絕對不是要急著見的。而且,這位是為了推卸責任,一有時間就等著召見,在這邊稟報太後的病情總比被太後喊去各種的應付強。說實話,給裝病還不能拆穿的病人看診,並且要編造病情,徐徐漸進的開各種不一樣的補藥,也是一件挑戰人的事情。因此,他果斷的跑來了,哪怕在外面做冷板凳。

萬歲爺肯定知道太後是怎麽回事,因此這兩天他天天蹲在這裏,天天也不見召見。今兒內閣議事,他已經做好了又空等一天的準備的,結果很突然的,萬歲爺要召見。

他趕緊進去,皇上也不問,叫起之後就那麽端著茶一口一口的喝。上面不問他得說呀,可這怎麽說你呢?

“太後娘娘這兩日,進食日漸少……”

呵!那是因為零嘴吃的多了吧。弘晝過去看望,那大包小包的,藥材都是樣子貨,帶進去的多是吃食,京城裏最有名的糕點都被弘晝給搜羅了一遍,別當他不知道。

“臣觀娘娘……多是肝氣不疏所致……”

呵呵!你直覺說是氣的不就完了。這老大夫,精的過了頭了。這個‘觀’用的好,什麽時候大夫瞧病只看臉色就行了?這肝氣不疏感情不是把脈把出來的,多能耐的本事喲!

“娘娘有了年歲,心寬氣和,諸事順遂,方可養生……”

呵呵呵!就是得順著唄。

乾隆沒興趣聽了,有這個功夫尷尬也緩解了,此人可以打發了。他放下茶盞直接道:“進食少,就多開些健脾開胃的湯藥。肝氣不疏,那怕是和親王又在外面淘氣了,惹的太後動了氣……”

黃太醫:“……”和親王可真可憐。他覺得和親王那是真孝順,他去問診,三次裏有兩次和親王都是陪著的,卻獨獨不見萬歲爺。

他不敢說不是,只低低的應是,“臣下去好好斟酌方子……臣告退。”

還算有點眼力見。

那邊吳書來已經叫秘書丞將舊年的禁煙令謄抄了過來遞進去,弘歷拿著看了看放下這才起身回到禦書房,“愛卿們商量的如何了?想來也是朕太急躁了。諸位大人回去商量商量,朕呢,就提一點意見,先帝在位所頒布法令,有售賣者,有開煙館者,甚至又管控官員不利的懲罰,但獨獨沒有對吸食者的懲罰。當然了,這也跟當年吸食者遠遠不如現今多有關。因而,各位愛卿,你們該在擬出一份《吸食鴉|片煙治罪條例》,三天時間,朕等著看。”

“嗻!”眾人起身,領旨退出。

張廷玉心裏就讚了一聲,這位萬歲爺,在腦子不抽的時候,辦事其實是挺靠譜的。

他行動遲緩,走在最後。乾隆就叫住了他:“張閣老留步。”

張廷玉站住回身恭敬的站著,乾隆這才道:“你跟朕走一趟吧。”估計此人是皇阿瑪樂見之人。

於是,張廷玉就被帶著見到了年輕的過分的先帝。

張廷玉的眼圈紅了,四爺的眼圈也紅了。甚至主動上前,一把扶住要見禮的張廷玉,一路扶著往裏走,“衡臣呀,難為你了。”

張廷玉拽著四爺的手臂,拽的緊緊的,只不停的搖頭,一句話卻也說不出來。

君臣在書房裏說話,乾隆訕訕的沒有跟進去,去莊子裏的菜地找他皇額娘去了。林雨桐正蹲在瓜地裏,在南瓜苗上嫁接西瓜。永璜在邊上坐著看,“皇媽麼,這般出來的瓜能好吃嗎?”

好吃那是真未必有多好吃。要論起好吃,還是原汁原味的好吃,但是,“西瓜不能在同一片地上連年耕作。這東西又不耐儲存和運輸……”尤其是以現在的運輸條件來說,更是如此,“京城裏每年吃的瓜,多是京郊種植產出的。可因著連著種病害多,今年收了,明年不收。如此,想吃的買不到瓜,想靠著種瓜維持生計的,也是跟著饑一年飽一年,俗稱,靠天吃飯。”

永璜有點懂了,他緩緩的點頭,“那反著來呢?”

是說把南瓜嫁接再西瓜上?

林雨桐指了指邊上的刀具,“你自己去試試不就知道了。小心劃傷了手。”

永璜應著,跟林雨桐搭話說,“皇媽麼,此術也是習於西洋?”

林雨桐頭也不會,“回頭啊,給你找幾本書,你得好好的念念了。這些年,你皇阿瑪是一點也沒管你念書麽?嫁接之術,自古有之。你一開口,便知道你連《齊民要術》這些書都沒讀過。宮裏富貴,各宮每年的牡丹不少,你卻不知自唐宋以來便有了牡丹嫁接……”

正說著話呢,林雨桐一扭頭就見弘歷在身後,她手裏的活沒停下來,只笑了笑,“聽說是張大人來了?你要忙就忙你的去吧。你皇阿瑪跟他十多年不見了,必是有許多話要說的。”

弘歷靠過去,“皇額娘歇歇吧。”

林雨桐擺手,制止弘歷再靠近,怕他傷了苗,只道:“馬上就完了。這天眼看三兩天之後得有雨,剛嫁接完的苗木,前幾天是不能見雨的。得趕在今兒日落之前把這點活都給幹完。”

永璜在那邊已經束手束腳的給他阿瑪見禮了,乾隆掃了一眼,氣色瞧著好多了。他擺手,“也幫不上忙,還不回去做功課去。好好的念念書。”

永璜諾諾的退下,林雨桐就不高興,“好好跟孩子說話,不可再嚇唬他。”

弘歷苦笑不得,“皇額娘,永璜可都二十多了……”

“就是八十多,也是我孫子。”林雨桐一點也不客氣,“要是為了訓孩子的,那你可少來。”

這樣的護短,卻叫人很是受用。乾隆連稱以後一定改,並不見惱色。

林雨桐手裏稍微慢了一些,“你過來是必有要事的,知道你忙。有什麽話要轉告你皇阿瑪的,我替你說去。說完就去忙吧。”

其實真沒啥事,主要還是禁|煙的事:“皇阿瑪在雍正七年有過旨意……”

這事啊,“昨晚上你皇阿瑪還說呢,你處事寬和,像是打板子那樣的刑罰,免了也罷。並不是必須得一成不變。像是一些罪大惡極的,殺是為了震懾人心的。但有些刑犯,打就非必要手段了。放在一些碎石場做苦力,日覆一日的服刑贖罪,未嘗不可。”

弘歷心中大喜,如此,打板子這樣的刑罰,其實是都可以免的。如此,天下皆稱他仁慈。可做苦力收到的懲罰跟打板子受到的懲罰比,孰輕孰重呢?

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答案,就跟林雨桐說起了其他,“中宮空虛,後宮無人打理。繼後之選……”

“這個莫跟我商量。”林雨桐說著就笑,“不過,你這一說冊立繼後,別的有用沒有不知道,對你額娘這場病,卻是對癥的。今兒回去只露點口風,她今晚便康健了。”

弘歷就尷尬:看來皇額娘對額娘還是了解的。

但他回去也沒立馬就說要選繼後,那事他自己心裏沒譜都不急著說的。

等了三天,擬定的禁煙章程送來了,幾個大臣進來,身上靴子上都微微濕了。乾隆瞧見了,這這才發現“下雨了?”

吳書來朝外看了看,“回萬歲爺的話,是!下起來了。”

乾隆眼睛一閃,他想起來了那日皇額娘說的話,她那個時候就料定說,兩三日之後有雨。

這般精準的天氣預測,便是欽天監也沒有這般的能耐。

乾隆將這事記在心裏,只一心先跟內閣朝臣商議禁煙令之事。

這事由誰總領來辦?

誰來?他本來是想交給履親王的。但想想,還是給弘晝算了。叫弘晝閑著也不行,這也算是對皇阿瑪的投桃報李。叫他看看,對自己這個弟弟,這個當兄長的其實也還可以。而且,皇阿瑪和皇額娘估計也是這個意思,當初給藥方的時候就提了叫弘晝去做。這裏面又牽扯到方子的保密……那對皇阿瑪和皇額娘來說,弘晝更可信。雖然,自己覺得,現在很多事情上,履親王要比弘晝可信。當然了,這只是對自己而言。

而弘晝呢,又慣常愛劍走偏鋒。

這事到了弘晝手裏,他會怎麽辦呢?首先,他在京城的監獄裏找死囚犯。一次就找了三個,都是那種一瞧就身體康健的。

一個是禍害了十多個女子清白,致這些女子因失了清白自縊而死,因此,這個強|奸犯被判了斬監候。一個是濫賭成性,賣了妻子賣了兒女就罷了,竟是要將親娘賣給一老鰥夫做妾,跟親爹推搡的過程中失手殺了親爹,他娘緊跟著就投了井。這是個毫無人性可言的殺人犯。還有最後一個,是個貪官。當然了,是那種小老百姓都能接觸到的小官小吏。要說恨,老百姓最恨的就是這種人。因為大貪他們接觸不到,卻對小官小吏的惡深有體會。此人因侵占農田蓋園子,逼死了兩戶農家,而被判了斬監候。

可以說,他把人們最恨的幾類人給一次性挑出來了。這就瞬間引爆民間的輿論環境。

將這三人押著,先是游街,然後放置在最熱鬧的街口。引起民憤的惡人被臭雞蛋爛菜葉子往身上扔的時候,弘晝打發的人就說了,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本也是死囚。但請諸位手下先留情,他們家王爺有個更好的法子懲治,厲害不厲害的,叫大家瞧瞧看。

王府的人大家還是怕的呀。也不敢扔石子了,不過在沒有啥娛樂的情況下,都樂意看的熱鬧。

可這個熱鬧是什麽呢?竟然是福|壽膏。給這三人提供福|壽膏,日日吸食,催著吸食。

好些人就道:“到底是糊塗王爺,這是懲罰?這三人真是祖宗積德了,關在裏面還能享受這個。那玩意有多貴知道嗎?”

一時間議論紛紛。

一天、兩天、三天……好菜好飯伺候著,福|壽|膏伺候著……很快,就有人發現不對了。

這些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一天一天的消瘦,一天一天的萎靡。突然,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了,感覺得有大半個月還是半個月了,這一天,只給吃的,卻不再見福|壽|膏了!

這三人先是打哈欠,流眼淚,緊跟著便是哭爹喊娘,跪在地上哭求不行,便用墻撞地,撞的頭破血流。

弘晝叫人去安排,問三人:“要那玩意是不是?”

是啊!只要給咱們那個,怎麽著都行。

這人先問那個強|奸犯,“要福|壽|膏可以,但是得滿足一個條件。”

啥條件?這人哭喊著叫爺爺,只要給我,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自宮!”這人也服了王爺了,咋想出這麽惡的法子呢。他說完把刀遞過去,“自己把自己那惹禍的玩意割下來,立馬給你福|壽|膏……”

這人一楞,只猶豫了一瞬,這就拿了刀,揮刀削了下去。

周圍一片吸氣驚叫之聲,好些人都嚇的閉了眼,隨著一聲驚叫,睜開眼再看時,那人下身血呼啦的一片。

就像是這樣的情況還不足以叫大家震懾一樣,看押的人又到了那個殺了親爹的犯人跟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殺了親父,逼死親母……那鬧海的哪咤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你呢,自己割下兩片肉來,叫人知道你懺悔了便是。”

連著數日一直沒露出悔恨之色的畜生,這會子卻口口聲聲的懺悔,拿著刀子都往胳膊上劃拉。

到了貪官跟前,直接遞了一坨子狗屎,“吃了!吃了就給你。”

要臉面的人哪裏還要什麽尊嚴?端著就吃。

此時,弘晝才出面,他告訴眾人:看見了嗎?染上此物,那就是由著別人控制。根本就由不得自己。那些制造這個毒物,售賣這個毒物的人,都是居心叵測之人。他們不單純的是為了賺銀子,他們更是為了控制你們,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現在能吃的起福|壽|膏的,還真就是有身份的人,沒點家私壓根就耗不起。此處是鬧市,一連這麽多天了,這周圍的鋪面裏藏著多少一邊抽大|煙一邊瞧熱鬧的膏粱?

這會子都差點嚇尿了好嗎?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的,誰想控制他呢?每個人腦子裏都這麽想。

這家的嫡子就覺得,是不是自家那庶弟想謀害自己。那家的兒子就想著是不是自己中了繼母下的套了,難道給自己買福|壽|膏的下人早被繼母收買了。還有那當家主婦抽食的,就懷疑是那些小妾在背後算計。這都是小有家資的小戶人家的想法。

更有身份的,就想的更長遠了。

再加上弘晝自爆,“本王也差點被人算計!”

啊?能算計親王的人得是什麽人呀?皇上這麽看中這個弟弟!

弘晝的表情更加氣憤,“若是本王泥足深陷,被人控制刺殺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大家便恍然:這也太可怕了。這些反賊的手深的可真長,都敢這麽算計堂堂親王了。

那有些官宦出身的,勳貴出身的,這些人心裏會怎麽想,是不是都叫反賊給滲透道家裏了。這要是家裏的孩子婦人都被這些人控制了可怎麽是好?人心豈能不慌?

把人的心都給煽動慌了,弘晝才道:“皇上聖明仁慈,體恤大家的難處苦處。對待制DU藥、販DU藥,售DU 藥者,嚴懲不貸。可對待吸食者,考慮到都是受害者,皇上寬大為懷,給大家機會。往後半年內,主動去新開的禁|毒衙門繳納罰款,再免費領取解DU藥丸。罰款的多少,因情況而定,但都有詳細的說明,就貼在衙門口,一切收費透明,絕不多拿多要。拿本王來說,親王吸食,罰沒白銀十萬兩……若是普通的百姓,一二兩銀錢亦可。或是因是由,連這一二兩銀錢也不可得,只要人來報備,一樣的當場服藥,只不過,要以役代銀,京城附近,修橋鋪路,都是這些人的營生。”

這話一出,周圍一片叫好之聲。

叫這麽一處理,除了那些靠賣福|壽|膏謀利之人,誰不說好?怕因為戒煙引起的怨憤不見消弭於無形,反而得了不少誇讚之聲。

罰款,便是懲罰。

免費發藥,這是施恩。

恩威並施,力道拿捏的剛剛好。乾隆在路邊的茶樓裏,低聲跟履親王道:“老五出息了,辦事很有分寸。”

履親王才要說話,就聽傅恒‘噓’了一聲,朝旁邊指了指。

乾隆皺眉,看著雅間的墻,傅恒是指隔壁嗎?他起身貼著墻,看看是不是能聽到什麽。果然,那邊還真有說話聲。

一個粗嘎的男人道:“那個狗王爺造謠!咱們的人什麽時候用這麽下作的法子了。”

“禁聲!”這一聲只隱約可以聽見,乾隆面色大變。

在京城裏,這些反賊都已經如此猖狂了。

這裏不能多呆了,傅恒低聲道:“姐夫,我送您回去吧。”

不叫爺了,只稱呼一聲姐夫。

乾隆拍了拍傅恒,也招呼履親王,“十二叔,一道兒走吧。”

從這裏一出去,乾隆就看向二人,“趁著這股子東風,把京城給朕翻一遍。另外,弘晝之前的說辭很好,朕看,那些制DU販DU之人,必是跟這些反賊有瓜葛。”

傅恒秒懂:“這些人喪心病狂,什麽事做不出來。萬歲爺英明,必是如此。”

很好!如此,才能叫更多的百姓同仇敵愾,才能避免更多的百姓被那些人蠱惑。

可以說弘晝鬧的這一出,引爆了輿論的效果馬上就凸顯了。那就是因為各種的獵奇心態,這事被傳的很快。那邊上午發生的事,下午就傳到四爺和桐桐的耳朵裏了。

四爺是驗收那房子的時候聽瓦匠的兒子說的。那瓦匠的兒子在城裏給人當學徒,才十幾歲的少年,口齒伶俐的很,來龍去脈叫說的特別清楚。

林雨桐呢,是跟周圍農戶的幾個婦人說話的時候聽來的。這些人只以為四爺是莊子上的賬房先生,林雨桐也不過是賬房家的娘子,叫一聲太太都是尊稱。加上又這麽的好打交道,於是,路過的時候也就過來了。有瞧上這邊的花兒好看,想要點種子或是插芊的枝條,想要討要一些,或是看見林雨桐苗圃裏的苗子多,想問問有沒有多的,想多要一些。林雨桐今年的辣椒種的多了,她們樂意要,就去自己移栽唄。何況人家上門也還沒空著手,有的帶著家裏孩子淘的泥鰍,有個帶了自家的醬菜疙瘩。林雨桐跟這個時期的貴婦人打交道慣了,但對於小老百姓的日子怎麽過,她真沒有太直觀的感受。跟這些人處處,她覺得真實。

幾個婦人聊的熱火朝天,林雨桐不時的附和一聲,打量這些人的面色,想知道他們對對些人是個什麽樣的看法。大部分應該說都是好奇的,不摻雜別的情感在裏面。倒是有一四十歲的婦人,很慈善的面相,瞧著木訥不善言談,但這會子聽了這些人議論那些反清覆明的被反賊,她的嘴唇抿的緊緊的,下巴使勁朝裏收著,整個人都是繃著的。

林雨桐見她挖了點辣椒苗就起身要走,就忙叫住,“嫂子,之前我聽著你不是還要茄子苗嗎?我這裏剛好有。這茄子的品種是極好的,我給你挖幾株,回去栽種了試試就知道了……”

“不用了……”

“沒事!”林雨桐拉著她往另一邊的茄子地裏去了,茄子已經移栽了,“有的我怕不好成活,一窩栽了兩株,你不要將來還是要毀一株的。”

婦人這才停住腳步,見林雨桐實誠的將長的壯的苗剔下來給她,就越發不好意思了。

“沒事,移栽了難活。留下的雖弱,但不動根系,又少了搶養分的,三五天就養過來了。”她說著,就把手裏的苗用濕泥給封住了根,遞過去,“嫂子一個人回去成嗎?要不我打發個人先送送你。你聽聽,外面鬧反賊呢,可是不太平呢。”

這婦人朝那些女人看了一眼,就低聲道:“太太,您是好人。可別聽他們說。他們都是靠皇家吃飯的,所以才盡說的是皇家的好話。”說著,似乎是想起什麽了,她訕訕的,“倒是我忘了,金先生也是……”

林雨桐就笑,“靠著大樹好乘涼嘛。真的如何,假的如何,大家說是便是吧。不過,也確實是,這要是實在沒法子,誰樂意做賊不做良民呢!”

這婦人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緊張的芳嬤嬤趕緊往過走,被林雨桐用眼神給制止了。

“太太是個善心人,可聽過無生老母?”她急切的看著林雨桐。

林雨桐:“…………還真聽過!”白蓮教!她特好心的提醒,“如今可不敢說這個話。”

這婦人點頭,然後又念叨了一聲‘無生老母’,覺得果真沒看錯,這金家的太太果然是個好人。這樣的人就該入教才是。但今兒不是說話的時機,“趕明兒,我找太太說話。”

好啊!林雨桐還親自還送了好幾步。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看芳嬤嬤,“找德海來。”

德海來的很快,聽了主子娘娘的話他頭上的汗都下來了,楞是叫反清覆明的人混到皇家的莊子裏了。

林雨桐卻道:“你只暗地裏查這婦人,不要打攪,更不要抓人。”

德海應了一聲出去了,這事卻不敢瞞著四爺。

四爺看了一眼還在工地上忙的那一張張淳樸的臉,表情特淡,“查吧。記著,就是查查,心裏有數就行。除了朕跟你們主子娘娘,跟誰都不要再提。”

是!

不過是一農婦,查起來是非常容易的。這婦人原不是附近的人,她是去年才嫁過來的,“通縣來的,年四十了。早前的男人死了,她也沒兒子,生了閨女也早嫁人了。夫家的族裏想占她家的產業,她倒是收養了個族裏的嗣子,也把嗣子養到娶親的年紀了。可那嗣子心向著親生父母,將她帶出來就給扔在碼頭了。一個人漂泊了好些日子就被左莊趕馬車的老左給瞧中了,帶回來算是成了一家人。這老左都已是五十多的人了,兒子媳婦沒了,留下個小孫子也才十來歲的年紀……”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這些都是她自己跟人說的,通縣的具體情況還得兩天。”德海說著,就道,“怕是之前在通縣的時候便入了邪|教……”那些人再怎麽大膽,也不敢說就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鬧妖。

林雨桐認可這一說法,不過這卻給林雨桐和四爺提了個醒,這有些矛盾激烈到不調和不成的程度了。

站在弘歷的角度,或是早前的四爺的角度,捕殺這樣的人,錯了嗎?沒錯。

這可捕殺的滅嗎?滅不了!

因此,對於那些頭腦首腦,殺之不可惜。這裏面有多少人真是秉持著一顆救黎民於水火的心的?沒有多少。他們聚在一起,斂財弄權,那已經是他們謀生立命,甚至是獲得權利欲的一種手段。可這樣的人,卻偏偏輕易都逮不住。教眾被蠱惑的能為他們拼命。

而這些教眾,若不是遭遇了不平,又怎麽會輕易的被蠱惑。因而,對這樣的人物抓了殺了,只會激化矛盾。而處理這些矛盾,是需要一些智慧和勇氣的。

第二天,兩人上了馬車,想去京城裏看看情況。京城裏人心惶惶,除了去禁|毒衙門繳納罰金的YIN君子,還有就是京城裏在大肆搜捕反賊。而在京城的範圍內,這一次的搜捕,不僅沒有遭到大家的反感,反而是好些百姓都樂意配合。

從這個角度講,弘歷甩給對方的鍋,其實是甩的成功的。

但是,這也很容易激怒對方。他們可不是講究策略的人。真給你制造一些殺人放火的事端出來,其損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兩人在京城出入倒是方便,帶著和親王府的腰牌沒有誰為難。兩人上了茶樓,聽聽這些民間政事評論家都是怎麽說的。卻不想在大堂裏剛坐下,外面就進來一人來,然後徑直朝自己和四爺走來。

林雨桐的眼睛瞇了瞇:十二!

十二掃見林雨桐了,眼裏閃過一絲詫異。等走過去跟四爺面對面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煞是精彩。他沒見禮,只挨著四爺坐了。

四爺也沒搭理他,推了桌上的糕點給桐桐吃。一路來,雖然路不遠,但顛簸著,還是會餓的塊。

林雨桐就順手捏了吃起來,那邊十二低低的,“我從不信死而覆生這樣的事。”

四爺沒說話。

“聽聞夫人醫術精湛,手段高明。叫人容貌年輕十歲不過是晝夜之間的事。那麽想來,叫一個人的容貌有了變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這是說四爺和林雨桐都是假的。按照一般的思維,有一個相似的是巧合,有兩個相似的就絕對不是巧合。但要是茫茫人海找倆個有點像是先帝和孝敬憲皇後的,然後通過醫術面部調整到特別相似,理論上不是沒有可能的。

因而,十二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倆是假的!不管別人認不認,他是不認的。

當然了,這話是帶著幾分試探的意思在裏面的。他有八九成信,也得過來試一把。因為他知道,雍正朝他被擼成光桿,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將來叫弘歷對他施恩的。那個時候,四爺也不知道他會那麽早死了。十二比十四還要年長,跟弘歷之間的年齡差距大,若是四爺長壽,弘歷壓根就沒用十二的機會。

十二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要說畏懼四爺活著的,除了乾隆,那一定是十二了。

瞧著十二大著膽子打量四爺,林雨桐就不由的嘆氣:沒事你貓著唄,出來撩撥四爺幹嘛?你四哥這人啊……你可以放心。就是再死幾回,那有些東西也是變不了的!歡迎你試試,試試你就知道,你四哥其實還是你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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