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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疑竇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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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遙覺得自己肯定被林宴刺激得也瘋了, 否則怎會答應他那荒謬的賭約?以致於前腳離開他家,後腳她就後悔了,失眠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

按照常理, 就算趙睿安非她良人, 她也不必拿自己做賭註, 那才是理智而正確的選擇, 可現在……她在做什麽?

人總有頭疼腦熱冒傻氣的時候, 還會傳染, 昨天的林宴如此, 她亦如此。

許是林宴那番話過分紮心,也可能是她仍餘情未了, 所以在看到那柄薄刃時, 她的堅持忽然間化為烏有。大火中懵懵懂懂的感覺,男人身上熟稔的氣息,她醒來後種種不合理的解釋, 似乎都有了原因。

落子無悔,她不能半途棄局。

失眠一夜的下場,就是宋星遙頂著黑眼圈起床,連灌了兩杯濃茶才勉強打醒精神。今日尚有要事在身,容不得她有半點閃失。

匆匆換了身胡服, 把頭發束緊,又將趙幼珍的玉扳指妥善收好, 她方悄悄出了公主府,戴上帷帽翻身上馬, 往平康坊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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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長安城最熱鬧也最魚龍混雜的裏坊, 平康坊有全京城最好的青樓妓宅, 最出名的酒肆賭坊, 最出名的絕代佳人,還有最神秘的地下黑市,三教九流匯聚之地。

見面的地點是那人定的。平康坊人多嘴雜,耳目眾多,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反而讓一切看似詭異的行徑變得正常了。

入北門東回三曲為煙花群聚之地,那人約的地方,是中曲獨居的妓子樓閣。獨門獨院,無人相擾。宋星遙從沒出入過這地方,心裏忐忑,面上還要強裝老道,前去拍門。

開門的小丫頭十三、四的年紀,生得漂亮,眼睛上上下下瞟她幾眼,與她對了句詩,這才把門縫敞開,放她進去。宅子並不大,比普通人家要雅致些,宋星遙沒有瞧見其他人。

小丫頭話不多,領著她上樓,隔著門通報:“娘子,人到了。”

“進來吧。”裏面傳出個動聽的女人聲音。

小丫頭將門推開,自己並不入內,宋星遙左右看了兩眼,這才小心踏入。女人的閨房彌漫著淡淡香氣,一座美人繡屏隔開內外,隱約可見屏風後席居兩人,一個便是剛才說話的女人,這宅院的主人,另一個人影慵懶胡坐的男人,就是宋星遙今天要見的人。

男人似乎低語一句,女人“嗤嗤”一笑,替他倒了杯酒,起身繞過屏風,宋星遙便見著個紅裙綠披風情萬種的女人,她綠地外披半落,露著香肩,邊笑邊沖宋星遙攤手。宋星遙便將長公主的信物放入她掌中,她信手一收,又繞回屏風後交給男人。

沒多久,女人就又將扳指取出交還宋星遙,道了句:“可以進去了。”便退出房間,將空間留給二人。

宋星遙知道對方已確認她的身份,就將帷帽取下,繞過屏風走到內室,抱拳道:“在下乃是長公主府含章……”話沒說完,目光與對方撞上,大驚。

“是你?!”二人異口同聲道。

裴遠幾乎是從地上彈起的,宋星遙也極其意外,兩人互相看了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殿下居然派你接頭?”

“你竟是殿下的細作?”

又一次異口同聲。

裴遠捏捏眉心,覆又坐回席上,指指對面位置讓她坐下,只道:“宋星遙,你是不是瘋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如此危險的事,你也接?”

他頭疼。

“我怎麽了?你別忘了,你能被殿下看中,是誰的提攜之恩!”宋星遙毫不示弱懟道。

裴遠眉頭擰成川,盯她許久才將桌上的酒盅舉起一飲而盡,只道:“那我可要多謝你的提攜之恩,先幹為敬。”語畢將空杯重重拍回幾案。

“言重了。”宋星遙聽出他的嘲諷意思,沒好氣道,忽又想起什麽,問他,“前段時間長安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果然是假的?”

“什麽事?”裴遠明知故問。

“你說呢?”她反問。

裴遠挑唇笑道:“外頭怎麽傳?說我色/欲熏心,在林家輕薄女眷,自甘墮落……”他說著,眉眼漸涼,浮上幾許冷意,“你怎知是假?我的確輕薄了林晚,是個無恥之徒,你不怕我現在……”

宋星遙搖搖頭:“你不會。”

“你怎知我不會?我們才見過幾面?”裴遠覺得宋星遙這人越來越無法理解,她對他的厭惡曾經表現得明明白白,但到這連他自己都百口莫辯的事情上,她卻又無條件信任。

“反正不會就是不會。”宋星遙擺手道。

又是這樣篤定的口吻,仿佛早就看透他這個人,洞悉了一切。裴遠瞇了瞇眼,垂頭斟酒,改談正事:“算了,時間不多,我們言歸正傳,長話短說。殿下和你提過我的任務沒?”

“提過一些。近日有一批以行商為名的外族人潛入長安,意圖不明,似乎與朝中有所勾聯竊取重要消息。殿下懷疑自己身邊也有對方內應,所以派你混入,欲一探究竟。我負責與你接頭,帶回情報。”宋星遙言簡意賅。

裴遠點點頭,卻道:“沒那麽簡單,這裏頭水深。對方不是一批人,而是個龐大嚴密的組織,已經在京畿一帶潛藏多年,十分隱秘。據我目前調查所知,這個組織應該是由藩邦蠻族與京中某個權貴共同組建,由權貴在長安負責主要事務,將竊取的消息或者傳遞或者販賣給各大蠻族,以牟私利,牽扯甚廣。”

宋星遙一聽便覺得熟悉,情不自禁道:“佛盞?”

“你知道這個組織?”裴遠微詫。

“略有耳聞。”宋星遙知道得並不多,大部分都來自林宴那裏,因水太深,林宴不同意她查,她便沒多插手,不成想竟與長公主欲查之事撞上,“你可知他們的主子是何人?”

“我若查到,就不在這裏了。”裴遠道,“那人藏得太深,我到目前為止,也只見過一次,此人身披鬥篷頭戴面罩,顯然不願讓人窺破身份,料想應該是長安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基本不出現,有特殊的手段傳令眾人,上回出現,似乎因為與突然出現的蠻族人起了意見沖突,就是你說的以行商為名潛入長安的藩邦首領。她是個女人,說自己來自回紇小部族,但我覺得她說了假話。”

“可知她名諱?”

裴遠搖頭:“他們喚她十一姬,真名不清。”

十一應是她在家中排行。

“這兩人的身份,我會再查,這裏有份名錄,你帶回去交給殿下。這上面是我所探查到的這個組織的成員,不過現在還不能抓捕,以免打草驚蛇,丟了大魚,你們派人盯著既可。”裴遠從懷中摸出薄薄一冊,推到她面前。

宋星遙接下後打開,只瞄了一眼馬上又合上。

“曾祥……”她看到熟悉的姓氏,那是曾素娘的弟弟。

“曾祥是他們商隊名義上的東家,也是目前負責傳遞消息的管事。”裴遠解釋道。

宋星遙急道:“那你可知他們入就所為何事?”

裴遠道:“還沒查到,我剛進入不久,接觸不到這麽隱秘的事,如果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宋星遙心頭咚咚直跳,擡手也給自己斟了杯酒,學著他的樣子仰頭一飲而盡,裴遠阻止都來不及。**的酒液如同火團滾下喉嚨,燒到胃裏,宋星遙猛地嗽出聲。

“這酒烈,不是你在公主府喝的那些!”裴遠伸過手,邊拍她後背邊道。

她咳了半天,才擡頭道:“裴遠,那天林宴能趕來救我,是不是因為你?”

裴遠慢慢收回了手:“是。十一姬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你試探曾氏引起他們的警覺,所以他們下了殺手。”便沒有他那句話,十一姬也不會放過宋星遙,“林宴也在查這件事,那時就在附近,我脫身不得,故爾通知了他。”

沒想到的是,兜兜轉轉,三人要查的東西,都撞到了一起。

“你若見到林宴,替我和他說一聲,他派出的細作被十一姬發現了,不死不行。我那一箭很利落,那人死得……應該沒太痛苦。”裴遠又給自己斟了杯酒。

宋星遙靜默片刻,只道了一個字:“好。”

離去之時,宋星遙將帶來的東西贈予裴遠。

“從公主府拿的好藥,你收著,希望不會有機會用到。”因覺細作任務太危險,她從公主府拿了兩瓶上好傷藥給他以備不時之需,那時她也不知對方是何人,沒想到竟是裴遠。

“多謝。你也小心。”裴遠道過謝收藥。

宋星遙覆將帷帽戴上,踏出房門,消失在裴遠視線範圍內。

走到宅門外時,樓上傳來一曲琴音,不知是誰在彈奏。宋星遙牽馬回頭,遙遙望去。

這一世,有太多的意料之外。

————

宋夢馳的婚事過後,緊隨而來的就是年關。

又是一年將近。

貍館的雜務已經不必宋星遙再費神了,她名義上掛著貍館主事的身份,不過在貍賽時出現應個卯而已。遙想當初為了得到進入公主府的機會,自己曾在貍館步步為營,只過了三年而已,已如隔世。

宋星遙十八歲了,重生邁入第三個年頭。

宋家的新年因為方悠的加入而格外熱鬧,出了元夕節,宋家又添兩樁喜事。一是方悠被診出喜脈,一是宋岳文的新軍械研制成功,名為青雲十五弩,威力巨大。

雙喜臨門之際,宋家又迎第三喜。

趙睿安向聖人請婚,宮裏賜婚宋星遙與趙睿安,婚期定在三月。

“在想什麽?聖人賜婚,你不高興嗎?”趙睿安抱著浮錦坐在亭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擼著貓毛。

浮錦已然長成大貓,通體雪白雙眼有神,極為漂亮,就是性子傲,輕易不讓人摸,哪怕常給它餵食的趙睿安也不喜歡,眼下不過被他強抱著而已。

“我在想,你有沒事瞞著我。”宋星遙從他懷裏抱回浮錦輕輕放到地上,浮錦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

趙睿安坐到她身畔,漂亮的眼眸半落,眼中情深一片:“瞞你?我能有何事瞞你?”

“我不喜歡隱瞞,但比起隱瞞,我更恨欺騙,趙睿安,你有沒騙過我?”宋星遙問他,又覺自己口吻過沈,於換上笑臉,“你從前可是全京城有名的浪蕩子,拈花惹草不知藏了多少鶯鶯燕燕,現在說了,我興許還能饒你一錯,若是婚後發現,我可不饒。”

“原來是呷醋了。你放心,我必是一心一意待你,絕無第二個女人。”趙睿安伸手捏捏她的下巴,萬般風流,反問她,“那你呢?你與林宴的事,還是不能同我說?”

宋星遙撇頭走開,甜道:“我與林宴能有何事?你多心了。”

趙睿安挑挑眉,不置可否。

宋星遙亦轉頭望向遠處。

什麽時候開始,她與趙睿安之間的相處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又針鋒相對了?她也不知。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過一場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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