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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抉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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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磨硬泡說服趙睿安答應照看十五殿下後, 宋星遙換上一身輕便胡服,做公子打扮又出了公主府,準備去袁家。

在去袁家前她回了趟自己家, 把祁歸海帶在身邊以防不測。

祁歸海依舊不問緣由,接替了馬車車夫之職,替宋星遙駕起馬車,轉眼間就到崇化坊。崇化坊是長安比較熱鬧繁華的坊巷,袁家就在崇化坊的巷深處, 果如袁夫人所說, 有鬧中取靜的意思。因太過幽靜偏僻,這四周沒幾戶人家,袁夫人已經接近底部, 最深處只有一戶人家, 看門臉是普通的市井小家,不過據袁夫人說, 內裏乾坤可大了, 幾進幾出的大園子,記在個奴才侄子名字, 算是逾制了。

馬車停在巷口,宋星遙被祁歸海扶下,打眼就瞧見袁家,卻沒立刻上前拍門,站在巷子口裝子認路般,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巷子深處的那宅子——門是普通的板門,一對銅扣, 正上方懸塊匾, 只寫了“莫府”, 門下三級石階,左右各一只鎮宅石獸,這門臉只比普通人家稍好些,並不突出。

巷子幽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完全不像袁夫人所描述的那樣絲竹聲簫不斷,擾人清靜。

宋星遙打量片刻後才到袁家門前,伸手拍門。不多時,門被打開,宋星遙自報身份,開門的小廝一聽她的身份便飛奔入宅回報,宋星遙在門前又等片刻,就看見袁夫人帶著女兒親自迎到門口,只道:“怠慢了。”

兩相見禮寒暄後,宋星遙方將隨帶的禮品從祁歸海手裏接過,送予袁夫人,笑道:“最近館裏新制了批貓食,打算送給幾位老主顧先試試,袁夫人與令愛都是極愛貓的人,與我也談得來,今日正巧路過就不請自來了,還望夫人莫怪。”

“瞧您說的?我們求都求不來您這樣的客人。”袁夫人忙令人接下禮物,笑顏逐開,又道,“昨個兒我去貍館時怎沒聽說此事,還勞您親自跑這一趟。”

一邊說,她一邊將人引入府內。對於普通商賈人家來說,宋星遙雖然年輕,但貍樓的掌事與公主府舍人的身份,就像是鍍在她身上的金漆,足以閃花人眼。

“這是我的私交禮,不在館中。”宋星遙笑答,又攜袁夫人的手道,“夫人近日氣色極好,倒像換了個人般,可是遇著喜事了?”

“哪有什麽喜事,不過就是睡了幾個好覺而已。”袁夫人將她引入上座,讓女兒親自泡茶,自己則陪宋星遙聊起天來,嘴朝外呶呶,只道,“還不就是對面那個莫家近日不作妖了,我也能有兩天好眠。”

“我才剛在外頭瞧著,那也就是個普通人家,沒什麽特別處。”宋星遙邊喝茶邊與她攀談起來。

“呸,什麽普通人家,普通人家能不分晝夜日日笙歌?我真是倒是了八輩子血黴,以為撿個便宜買在這裏,結果遇上這麽戶人家,十天裏有八天是鬧的,叫人怎麽睡?”提起這事,袁夫人就來氣。

其實按說兩家隔了段距離,縱有些聲音也不會太大,但奈何袁夫人是個長期失眠患者,但凡夜裏有點響動就要驚醒的人,耳根子又尖,對聲音猶其敏感,所以莫家對她影響甚大。

“那倒是,若夜夜都叫人擾了清夢,擱誰都要崩潰。”宋星遙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又問,“那這兩日清靜了?”

“是啊,大約四五日前起,突然就不鬧了……也不是不鬧,就是換了種鬧法……”

“還能換呀?”宋星遙大感詫異。

“半夜外頭常有腳步聲和馬蹄聲,不過比起弦簫要好多了。您說長安宵禁,他們夜裏偷偷摸摸在做什麽?這兒是金吾衛的甕樓監視不到的死角,也不知他們家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袁夫人壓低聲音道。

宋星遙瞪大雙眸,故做驚嚇捧胸道:“能有什麽事,夫人可莫嚇我。”

袁夫人終於露出個見慣世面的長者笑容,把宋星遙當成小娘子看:“昨兒夜裏響動大些,我被驚醒,偷偷出去看了眼,你猜我瞧見什麽?”

她左顧右盼一番,向宋星遙附耳一句:“我瞧見輛四周被黑布蒙得嚴實的馬車停在宅外,旁邊圍著不少黑衣人,個個都明刀明槍,從車上脅持下一位小娘子進了宅裏。您說他們家是不是做那擄人勒索圖財的勾當……也不能啊,既有背景,料來不差銀子,那是……替上邊的人……”她用手朝天指了指,又道,“強搶民女?然後在這裏置外宅?”

袁夫人的境界就到這裏,像戲文裏唱得那樣,但落入宋星遙耳中,便是驚心動魄了。

“那小娘子是何模樣,您可瞧見?”宋星遙問道。

袁夫人搖搖頭:“天那麽黑,他們也不點燈,我只是借宅門開啟時裏面出來接頭的人手上那盞燈窺見一點而已,哪看得真切,只知道那小娘子比一般娘子高挑些,身段玲瓏,打扮得華貴,那衣裳料子與頭面,恐怕長安沒幾戶人家穿戴得起,必有些來頭,就不知是哪家娘子遭了這樣的劫。”

女人對衣裳首飾的關註總是比常人敏感,尤其袁夫人家裏做的還是面料生意。

“記得清她穿了什麽衣裳,戴了什麽頭飾嗎?”宋星遙心中焦灼漸起,又不得不按捺情緒道。

袁夫人剛想回答,卻忽然意識到什麽,閉上嘴:“沒瞧清。您對這莫家似乎……特別感興趣?”

宋星遙便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惹她生疑了。袁夫人拿這些做做談資而已,若然牽涉其中,她是不敢多話的,生怕惹來麻煩。

再問也問不出什麽,宋星遙便笑著起身告辭,袁夫人送她出府,走大門處,還未踏出門檻時,袁夫人忽然又一把拽住她,神情覆雜地湊到她耳畔,說了個布料名字,又道:“娘子要能救便救救,只別說是我說的。”

普通人家生恐沾惹是非,心裏又有未泯良知,是以矛盾了許久,袁夫人還是悄悄告訴她了。

宋星遙點點頭,小聲道謝出府,袁家的門關得飛快。就算她是公主府舍人,如今在袁夫人眼裏恐怕就是禍患,避之不及。

這種心情,宋星遙懂,因為她曾經就是這樣的人。

————

從袁家出來,宋星遙又打量了莫府一眼便離開了。坐上馬車,她並沒立刻開口回公主府,而是坐在車廂裏沈思,祁歸海就坐在車外靜靜候著。

按袁夫人所言,莫家是四五日前開始戒嚴,大概和韓青湖被關入掖庭的時間差不多,若此宅異常真與宮中變故有關,則意味著皇後從抓韓青湖起就已部署好了。皇後控制中宮,太子控制朝堂,李家坐鎮,這一切都悄無聲息地發生,發展得非常迅速。朝野上下的目光還集中在韓青湖妖媚惑主之上,全然不知李家野心。

如此看來,李家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心,恐怕也在等聖人傳位詔書。

這段時間,林宴與她提過朝堂之事,又讓她每日看邸報等消息,脫離林宴她已能獨立思考,心裏漸漸有了自己的推忖,只不過尚是模糊輪廓。

“織金寶相錦……”宋星遙自言自語道出方才袁夫人提及的布料名。

織金寶相錦是蜀錦,屬於貢品,長安城有資格擁有並裁成衣裳穿上身的人並不多,袁夫人就是通過這一點判斷那娘子的來歷不簡單。

宋星遙則更加大膽——她覺得那人是趙幼珍。

雖然袁夫人說那人是小娘子,但她並沒直接看到對方容貌,不過憑借對方的身段判定。若不看臉,趙幼珍的身材保養得……那一身皮肉骨頭萬千儀態,甚至比京中有名的年輕小姑娘還要出色。

若真是趙幼珍,那她現在不是應該在昊元觀?怎又到了此地?聽袁夫人的描述,她這是被李家脅持軟禁在莫宅了,可李家將她軟禁於此,圖什麽?

圖……兵權?

林宴提過,先帝甚寵此女,又因她戰功赫赫,大安建/國後並沒收回她的兵權,仍令其掌十萬飛騎軍,並在今聖繼位之初,封其攝政公主,輔佐今聖臨朝。如今她的攝政之職已去,但兵權仍牢牢掌在手中,這也就是她深為四方忌憚,並且能在長安數十年的權勢鬥爭中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

飛騎軍是讓李家心驚膽顫的存在,要麽除之,要麽奪之,沒有第三法。

奪的話,就是從趙幼珍手上取得虎符,再讓聖人下旨,將兵權收歸交由太子,所以……他們才要軟禁公主,又因聖人之病宮中眼下各路人馬聚集,所以才想了這麽個法子,把這民宅做為軟禁公主的地方?

宋星遙在心裏描摩著整件事的輪廓,捋清之後又哀嚎一聲把頭埋進□□。

仍舊是她的猜測,比起皇後下毒更沒證據,只憑一介商賈婦人的閑言碎語和她的猜測,誰會信她?

信她的人已經進宮,眼下尚不知宮中情勢,她又能找誰幫手?

不期然間,她想起了林宴臨進宮前還千叮萬囑過的一樣東西——“給你的虎符你收好,必要時刻,記得用。”

她從衣襟內掏出那半枚銅虎,因怕遺失,這銅虎她用繩穿了貼身而帶,如今握在掌中猶帶體溫。

要用嗎?

她問自己。

又或者是問,用的話,她可能掌握好分寸?會不會辜負林宴的信任?會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會不會影響他們原有的計劃?

如果她猜錯了呢?會不會反而弄巧成拙?

辰字部的人都是韓家舊部,萬一在她手中曝露,她會不會害死林宴,又牽連不知道多少條人命?

比起林宴交托此物時的信心,宋星遙顯然不相信自己。

她第一次覺得,做決定如此艱難,於上位都而言,不過一句話的命令,卻背負著無數責任,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

————

宋星遙這一猶豫,就猶豫回了公主府。

天色漸暗,宵禁的鼓聲催人歸家,一路行來,長安城的戍衛明顯比昨日嚴格許多。宋星遙握著銅符回了公主府,先將伍念喚來,讓他密召辰字部的潘園見面,又找來何姑姑,詢問公主穿戴,得到的答案卻並非寶相錦。不過公主出門隨行都帶有替換衣物,就算沒有,宮中也備著,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中間更換穿戴也不奇怪。

宋星遙的疑惑未被打消,便又去了西殿。

正是飯點時間,但趙睿啟卻躺在廳裏的花榻上睡覺,頭就擱在趙睿安腿上,睡得鼻翼微動,實沈香甜。趙睿安倚著榻椅軟靠,在燈下看書,手裏拿著柄羽扇搖著,燭火照得人眉眼溫柔,美人越發美了。

這般恬靜的畫面讓宋星遙沈甸甸的心情為之一松,她輕輕踏入,只道:“怎麽這時間睡上了?”

趙睿安擡頭見是她,只將手裏的書一丟,剛要發作,又想趙睿啟正睡著,於是只能按捺住心情,先把趙睿啟的頭輕輕挪到榻上,自己才站起,把宋星遙往殿門外一扯,這才沈著臉道:“你還知道回來啊?把孩子扔給我大半天,自己逍遙快活?你知不知道帶他很累,我不把他累睡,就得把我自個兒累死了。”

一連串的抱怨放炮仗般抖出來,聲音仍舊是壓低的。

宋星遙抱歉道:“對不住,今日辛苦世子爺了,委屈您了。”

趙睿安還想抱怨,眼角一瞥瞧見旁邊站的侍女掩唇竊笑,忽覺自己和宋星遙的對話聽來十分古怪。

他堂堂一個東平世子,和一個女人抱怨帶孩子艱難,還要被她安慰?這不是夫妻間才有的對話?還是男女角色對換的那種,他那火氣頓時騰地上來,又想罵人,又覺得罵了要被外人小看,於是咬牙咽下。

“世子爺,您能不能……再幫我個忙?”那邊宋星遙卻又開口了。

“宋星遙!”趙睿安火了,“你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

他指著她的鼻頭罵道,宋星遙忙訕笑著握住他的食指:“此事只有世子爺能幫,別人都辦不到,我也只能觍著臉來求您了。”

“哦?”趙睿安不吃她這套,挑高眉問道。

“如今這偌大公主府,只有您能進宮,您……若能見著林家公子,幫我給他帶句口信可好?”

“宋星遙,你是不是瘋了?這節骨眼上,讓我進宮給你傳情話?”趙睿安臉色一沈,甩開她的手,怒聲再壓不住。

“不是情話。”宋星遙忙捂住他的嘴,湊在他耳邊低語,“幫我傳話,崇化坊莫宅,殿下有難。”

“你說什麽?!”趙睿安的神情漸漸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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