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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長安風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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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遙回公主府已經是仲秋後的第三天, 仲秋節宮裏發生的事已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宮中家宴上,聖人在太液池畔偶遇長公主帶進宮獻藝的美人青湖娘子,恰逢青湖娘子抱貓立於桂樹之下, 風姿綽約。聖人一見傾心,當夜便召侍寢,翌日即封才人。

聖人佳麗三千, 年年都有新入宮的娘子充盈後宮,寵幸一兩個舞姬原也不值眾人這般大驚小怪,但宮裏的老人們都傳這連娘子長相酷似當年韓妃。宮中皆知韓妃雖是帝後忌諱之人, 但這十來年間但凡聖人寵幸過的妃嬪,容貌身段行為舉止無不有某處肖似韓妃的,宮中暗地都道聖人對韓妃餘情未了,今日連才人一出, 更是印證了這個猜想。

這位連才人, 不論容貌還是意態舉止, 皆像極當年韓妃, 竟令當日陪在聖人身畔的皇後遠觀之時色變,脫口而出一個“韓”字。皇後掌管後宮近二十載,向來端莊穩重,甚少有失態之時, 仲秋夜的失口, 足以說明連才人與韓妃的相似。

往後三日, 聖人竟夜夜留宿連才人所住寢殿,接連荒廢三日早朝,引得朝中非議, 皇後親往跪請, 聖人這才離開。

關於連才人的傳言愈演愈烈, 但到宋星遙這裏卻又是不同的版本了。

“六娘,要不是小爺我當時幫了連才人一把,她可不能見到聖人。”

秋高氣爽,趙睿安搖著羽扇,坐在池心亭的扶欄上和宋星遙提及仲秋之事,眉目之間是止不住的得意。

“皇後知道長公主年年都送美人給聖人早就心生不滿,所以這回的獻舞安排在高閣之上,離大老遠的距離,就算連才人長得再美,聖人如何看得清楚?所以我給想了個辦法,聖人與皇後每年仲秋都要帶眾人去太液池的蓬萊山拜月,我給她找了只貓兒,讓她以被貓吸引誤入太液池為由,偶遇聖人。”趙睿安繼續道。

“你適合進宮為妃。”宋星遙頭也不擡,仍在讀手裏的東西。

哪有什麽巧合緣分,不過人為制造的機會而已。

“宋星遙,我答應了你照拂她,如何也算做到,她得償所願一飛沖天,你是不是該感謝我?”趙睿安不滿她一心二用的敷衍,劈手奪過她中之物,“在看什麽?”低頭一看,便又道,“你一個姑娘家,看這做什麽?”

宋星遙在看長安邸報,這也是林宴布置的功課。長安邸報每三日一傳,記載收錄的都是時下最新的朝聞時事,對宋星遙了解局勢有很大幫助,林宴要求她必須將每一期邸報上的內容全部記下,他隨時抽問,她必須隨時能答上來才可以,以此來練她的政治敏感度。

雖說如今林宴一面難見,但這個習慣宋星遙保留下來,畢竟學這些為的不是應付林宴的考試,而是為了她自己。

“你管我?”宋星遙又從他手裏搶回邸報,二人已然熟稔,再無從前拘謹。

趙睿安雖為世子,人卻沒架子,愛玩愛鬧的個性,一天不鬧他就渾身難受,看宋星遙鉆在俗務中,他也難受,便嘲笑她:“遲早要嫁人的,研究這些沒意思的東西有什麽用?難不成你還準備為官做宰?”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宋星遙懶怠與他理論。

這話一聽,趙睿安頓時炸毛,又搶過邸報,道:“走走走,燕雀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麽是人間喜樂。”語畢不由分說拉她起來,“想狩獵還是蹴鞠?要不然去曲江游湖,楓葉該紅了,叫幾個漂亮的娘子在畫舫上吹/簫吟唱,豈不快哉?”

“……”宋星遙想踹他。

若說林宴是下凡謫仙,這個趙睿安大概就是人間富貴花,全然相反的兩種人。

但不可否認,與趙睿安說話行事,她沒有負擔。

————

秋夜涼風肆虐,偌大林府各處都已點上燈籠,下人們穿梭廊中樹下,看著熱鬧,卻只是水月鏡花。一年一度的仲秋佳節,林家家主留在軍營沒有回來不說,就連林宴也只在縣主跟前點了個卯,陪著吃了頓囫圇飯,就托辭離府,只剩縣主與林晚母女二人孤伶伶地賞月。

縣主心情連續低落了數日,闔府上下無不提心吊膽,生怕出半點差錯就要引發縣主雷霆震怒,到了今日,縣主的情緒終於爆發。

“宴兒若是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

關於連才人的傳聞早已傳遍全京,今日縣主帶林晚進宮,終於見到連才人,心中驚駭有如山傾浪騰。她長得像韓妃這並不足以讓她驚訝,令她震驚的卻是,據林晚所言,此人雖是長公主所獻,可林宴卻似乎與其頻繁接觸。

林宴與一個長相酷似韓妃的人來往,這讓縣主很不安,再加上這一年多以來,林宴的種種舉動行徑似乎都逐漸脫離她的掌控,她已經看不懂這個兒子了,雖說每日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還是照常呈送他的日常密報,表面看來沒有問題,但……

“母親在擔心什麽?”林晚對此卻不以為然。她見到連才人了,確認此人不是林宴畫中女子,正有些煩躁。查了大半年,她還是沒能查到林宴屬意之人是誰,也不知為何,林宴竟將這人保護得滴水不漏,連家人與朋友都不曾透露一二。

“也不知宴兒對自己的身世,是否起了疑心?若你父親知曉此事……”關上房門,縣主獨自與林晚道。除了擔心林宴,她也害怕林朝勝知道林宴身世。

“他又不是我親兄長,要是知道與我並非親兄妹,更好。”林晚與母親的想法並不一致。若將這層紙捅破,她不再是林宴的妹妹,才有機會實現長久以來的心願。

從知道林宴不是林家子那一刻起,她就渴望成為他的妻子。全長安城,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比得上他,從小到大疼她寵她,又是那般風采,她再看不進第二人。

“林晚!與你說過多少次,莫存這些心思!”知女莫若母,縣主早就看透女兒心思,然而此時再阻止已然不及,只能道,“你年歲也大了,該給你議親了。”

“阿兄都沒娶妻,我急什麽?”林晚並不害怕母親,漫不經心道,“若說議親,也該阿兄先來。母親先給他定門親事吧,要一個……好拿捏的。”

反正如今也不能與他一起,與其讓他成日惦記心儀的畫中人,不如尋個好掌控的女人,以便日後除之,順便也能激一激他,看能否激出畫中人的身份。

想娶他心儀之女,那是萬萬不成的。

“是該給他娶妻了。”縣主忖道。不止該給他娶個好拿捏的,還要娶個能做她眼線的女人,如此一來,她才能後顧無憂。

二人這廂正心思各異,門外下人傳話,林宴到了。

門被推開,林宴當值剛回來,不及更衣,穿著公服進來,朝縣主請安。

“宴兒,我正與你妹妹聊起你的親事。你們兄妹年紀也都不小了,尤其是你,宮裏貴人已經暗示過幾次,只不過後宮與前朝諸多牽扯,我們林家如今樹大招風,不宜再摻入這些紛爭,是以多次推拒。今日進宮,皇後娘娘亦有意指婚,再拖下去怕是不好推拒。上次問你時,你說並無心儀之人,今次你妹妹同我說,你似乎有了意中人?不知是哪家娘子,若是合適,咱們便將人定下。”縣主目色慈柔,溫言試探道。

若按從前,他應該垂首領恩,告訴她,他沒有心儀之人,婚事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才是能讓縣主滿意的答案。

“多謝母親關心,兒子……”林宴微微一笑,直視縣主道,“確實已有意中之人,然現在談婚論嫁為時尚早,此事就不勞母親與妹妹操心,兒子自會妥善處理。宮中指婚,母親不必過於煩心,能推便推,不能推便拖,不會太久。”

林晚聞言,只將腰間墜的禁步玉佩攥在手中,“叭嗒”一聲攥裂。

“哦?那這位娘子是……”縣主聲音隨之寒涼。

“是我非卿不娶的人。”

————

秋天很短暫,似乎眨個眼,長安便入了冬。

初雪來得挺突然,一夜過後,長安便鋪了層薄雪,滿目銀妝。時近年節,公主府忙碌起來,宋星遙也跟著忙碌,連軸轉般在兩個地方跑。自打韓青湖之事後,趙幼珍對她極為滿意,時常將她叫到身邊說話解悶。貍樂館那邊,年節事也多,光一個貍樂會就夠貍館忙上半天,去歲宋星遙還只是參加貍樂會,指望靠著這個比賽得到公主青睞,不過短短一載時光,她已經搖身成為貍樂會的負責人,貍樂館的館主,哪怕是長安裏有些家世背景的小娘子,見到她都要客客氣氣喊她一聲“宋舍人”,亦或是“宋館主”。

除開這些明面上的俗務,林宴的教導雷打不動,保持在至少每月一會的頻率,宋星遙也漸漸開始接觸貍樂館暗中事務,以及辰字部的部分軍務。每個月向曹青陽匯報軍務,兩廂對接之事,林宴都慢慢交到她的手上。

新的一年,就在這樣的忙碌中到來。

長安的局勢悄然發生了改變。

韓青湖的聖寵愈重,聖人幾乎夜夜都召她侍寢,引發後宮不滿,以賢妃為首的妃嬪公然與她為難,皇後隔山觀虎鬥,欲借賢妃之手除去韓青湖。年關將至前,十五皇子因貓毛引發喘癥,賢妃推責於韓青湖,指她謀害皇嗣,不想卻被韓青湖將計就計,反將一軍,爆出賢妃故意利用十五皇子之疾設局陷害韓青湖,引發聖人雷霆震怒,將賢妃貶為才人,又把韓青湖晉位至美人,暫將十五皇子交由她撫養。

這與當年林晚在宮所遇之事,何其相似,只是就時間上來說,提早了不止五年。

宮中的爾虞我詐與宋星遙無關,只不過因為那人是韓青湖,她多有關註而已,然而朝局卻也隨之緊張,這就影響到了宋星遙。

賢妃一去,如斷皇後一臂,而韓青湖又是長公主獻給聖人的美人,這不由令人揣測長公主的心思。

長公主與皇後並皇後娘家李氏間本就有矛盾,近年李家幾次三番以女人不能涉政為由,上書要廢除公主兵權,心裏也存著讓太子吞並公主兵權之意,如此一來,矛盾加深,紛爭愈演愈烈。

宋星遙在貍館內,每日都要收到無數關於李家的消息,公主府的守備也愈發森嚴。

及至次年二月,春暖花開之際,聖人突病,朝政改由太子暫理,李家對趙幼珍大肆打壓,二者紛爭矛盾到達最頂點。

“本宮原念他是我親侄兒,我親弟弟的長子,本顧念親情不想與李家撕破臉面拼得你死我亡,不過這些年太子掌權,李家得勢,開始清除異已,他既有亡本宮之心,本宮焉能手軟?”

趙幼珍坐在含章閣大殿正中,手下按著一撂書冊,大殿正中站的全是她的幕僚,宋星遙今日隨侍殿側,已聽得心驚。

若她沒有看錯,趙幼珍手下按著的那一大撂書冊,正是林宴這一年收集來的,用來徹底扳倒李家的證據。

韓家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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