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伯琊對上細堯。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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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天工啊！若是不說，尋常哪能看得出來？”
其實吧，看不出來很正常啊，畢竟是假的傀儡嘛。
妖修一邊飲酒，一邊不著痕跡地炫耀了一下傀儡師的能耐，最後揚長而去，留下一屋子細細碎碎地議論聲。
行至無鬼處，山海這才小聲地道：“那麽多碧落泉的鬼修都奈何他不得，以後咱們也不必操心他去了。”說的就是南官了。
他們方才去那樓裏，主要是為了打探一下消息的。
枕流忍不住感嘆道：“原來這就是合體期的實力啊！”
山海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他還有天機鏡在手，就算對手是合體期鬼修，也占不了上風。行了，方才若不是說你們是傀儡，那幫鬼修還不知要把你們怎麽著了，日後都以這樣子行事吧。”
南官還真是出了一個好主意呢。
當年在萬靈山時，神獸白澤預測到魔界之門將在百年內開啟，但這個時間並不精準，因而接下來幾十年，他們竟都未曾得到魔界之門打開的消息，況兩界之間的各種漏洞並不穩定，時有時無，地點也在不斷變化，探查來探查去，也沒能確定哪個漏洞點會化為魔界之門。
而這幾十年的混沌三州之旅，山海雖一直以傀儡師自處，但他並不會制造傀儡啊！……為了以假亂真，山海暗地裏搜尋了一些關於傀儡術的秘籍——也不知道南官手裏有沒有，當初該多問問的——與眾人一同費了一番功夫研習，然而竟是忘川在此法上獨樹一幟……
哪怕身無靈氣，作為絕五行體無法修煉的忘川，在器法方面，依然有著遠超常人的天賦。曾經在神獸九嬰處，他對煉器一術已有不少心得，後來也利用火石斷斷續續嘗試過煉器，雖然因沒有靈氣難以操控，但在傀儡術上，他竟然自創了一個獨特的技巧，只要手邊有靈石，他就能做出可以活動自如的傀儡來。
當然，過程中少不了旁人的助力，但這足以證明他的能耐了，起碼勝過他妹妹忘憂一大截，而忘憂已經完全放棄了丹器兩道。
像她師父那樣數道兼修，她真的做不到哇！
對此，枕流只想說，旁人專修一道都艱難，你除了是個劍修，還能畫符刻陣！這已然不是常人能達到的了！你還想怎樣！
是了，如若不是枕流高忘憂一個境界，有些陣法忘憂還沒法刻畫，他還真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餘而且容易拖後腿的！
某一日，已經與忘憂很熟的枕流在一次飲酒後，終於忍不住吐出真言：“家師他一直都是個老好人的性子，因此從前若是有人上門求助，或是他看到旁人落難，總想著要幫一把手，微塵派的弟子們經常會受了他的令下山扶助弱小，有的人心懷感激，有的人卻以為理所當然，甚至嘲笑師父善心泛濫，甚至還有人因此利用微塵派……”那個時候，微塵派的弟子因他人算計死了不少在外頭，破蒙真人自責得很，他作為徒弟看著師父頹廢的樣子也難受，也是那個時候，他的心智快速成熟起來，學會了如何明辨是非，學會了不動聲色與……陰謀算計。破蒙真人純善心軟，便由他這個徒弟來分辨人心，真正弱小的人就給予幫扶，而那些心懷叵測之徒就叫他們自食惡果。
“後來師父也懂了，有的人總是不懷好意，漸漸也不怎麽叫弟子們下山扶弱了，不過若是相熟的人有求，師父還是會盡心盡力去幫他們。可是從前遭受的算計太多了，弟子隕落了不少，微塵派也看著蕭條了許多……那天三河前輩上門，師父當然知道你們其實用不著我了，但是他還是把我推了出來。我知道的，他是想請三河前輩照拂我，想讓我交好你們，若我以後繼承了掌門之位，各方各面有你們承情，也能容易一些……畢竟微塵派已經勢微了……”他們看著占了一座城池，家大業大的，其實暗地裏還有好幾個興起的陣修門派等著哪一天瓜分掉微塵派呢！
忘憂抱著她的大葫蘆咕嚕咕嚕飲酒如水，擦了擦嘴角說：“……我懂的。”
南官因何會願意枕流同路？還不是他看中了枕流的潛力與微塵派，他也有同樣的想法，想讓忘憂與微塵派下一代掌門交好。
又或者，他也想拉微塵派一把？讓他徒弟承這個情？
而枕流為了師門的將來，必將萬分努力。
這幾十年裏，忘川逐漸精通了傀儡術，而從他們這裏出來的傀儡，因鬼修本無實體，還要通過長年累月的修煉以及不少天材地寶才能塑造□□的緣故，竟真的在鬼修之中廣受青睞（雖然是以山海的名頭）。而制作過程中每個人都有參與——忘川打造出一副傀儡軀殼，忘憂用各種符箓加強傀儡軀殼各方面的性能，枕流又在上面刻了數種陣法，山海負責賣——所以他們都賺得盆滿缽溢。
就是自與碧落泉一戰後，他們就失去了南官所有的消息，且魔界之門的調查毫無進展，而聽說後土九州和浮屠十二州中，愈來愈多的魔修出現，其行動越發猖獗，人間界已然進入了混亂的黑暗時期。
“也不知師門如何了。”這一日，枕流閑暇時看著屋外從來都是陰沈沈的天，感嘆了一句。
他們的傀儡在魃旱之地小有名氣，生意做大了，便尋了一處大院子做長期租賃。而這些年來，枕流的修為漲得飛快，已經到了金丹中後期，而忘憂已經進入了心動期巔峰，即將結丹。
但她修煉異常艱難。
混沌三州陰盛陽衰，對她修煉極為不利，長此以往，水靈根旺盛，火靈根枯竭，連帶她體內靈氣不能均衡，只能勉強靠萬象分衡丹勉強壓制著越來越猖獗的水靈根，山海又絞盡腦汁為她尋找旺火之物，方能渡過一次又一次的兇險。
這樣帶來的後果就是她身體時不時異常虛弱，偶爾還會咳血，但修為卻越來越高。
原本進入混沌三州，最該擔心的人是忘川，如今卻是忘憂。她的身體好像縮水了，瘦弱得很。
枕流想，相克雙靈根果然容易早逝，忘憂能堅持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修真界中聞所未聞的奇跡了。
忘川卻急得不得了了，哪怕如今他們與鬼修做傀儡交易，都盡量能得一些陽多陰少之物，他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天天虛弱下去，哪怕山海說若能成功結丹，就能緩解這種狀態，他還是愁。
說結丹容易，可忘憂這樣得如何結丹啊！
然而忘憂自己個卻平靜的很，繼續練劍，繼續修習符箓陣法，她還從某個鬼修那交易得來一支品質極佳的符筆，又不知從哪淘來一些釀酒方子，並熱衷於此。靈氣紊亂，靈根撕裂般翻騰，她好似沒有痛覺一般，始終保持著平靜。
已經痛到麻木了一般。
枕流看著她也很心疼，忘憂卻滿不在乎地說：“比不上我築基前所經歷過的，如今已是沒那般嚴重了，還得得益於萬象分衡丹。”
枕流聞言，久久說不出話來。所以她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
就在忘憂這一天天痛並平靜、忘川一天天急得上火的時候裏，這些年去了鬼兇之地也一直在探查魔界之門的歸歷真人與沅孟一行，傳來了訊息。
沅孟到了混沌三州沒多久，就在一次與鬼修的打鬥中成功結嬰，同時引來的雷劫把那處轟出一個大坑，人還差點墜入通往魔界的漏洞中去。
“我們發覺鬼兇與魃旱交接的一處村落有了異常，極有可能是魔界之門開啟的地點！那裏名喚曄曄谷，本是混沌三州中少有的、陽氣旺盛的地兒，可近來我們發現，那地方陽氣相對於混沌三州來說也太盛了，就算在後土九州上也非同一般。”沅孟如是說。
山海微微沈思：“按理來說，魔界之門會開在陰氣最重的地方，難道這一次，魔修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剛好，我也查到了此處……”他本是想去那尋找有助於忘憂體質之物的。
曄曄谷是混沌三州一處奇異點，尋常鬼修也不敢靠近那裏，遂成了混沌三州中人修的聚集地，那裏的人少有外出的，因而使得曄曄谷長年與世隔絕。
如今，曄曄谷發生了什麽？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五）
三人一妖當即便決定去曄曄谷走一遭，正好，歸歷真人與沅孟等人一行也要趕往那裏，
山海特意囑咐道：“忘憂不可輕易動用靈氣，免得加劇身體虛弱。你如今萬象分衡丹可沒剩幾顆了。”
忘憂乖乖地點頭。
因為九遷車輿被南官“沒收”了的緣故，他們是租了車馬前往曄曄谷（河圖舟太明顯了容易被盯上），等趕到曄曄谷附近，他們不僅遇上了歸歷真人與沅孟等人，還有不少人修以及少數幾個妖修，但眾人並未貿然進入曄曄谷中。
山海一行都戴了面具，但歸歷真人卻是對那面具眼熟，迎了上來，正要說點什麽，低頭看見忘憂那單薄的小身板，他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師妹怎麽瘦成這樣了？！”那衣裳套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整個人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帶走一樣。
山海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總之是因為靈根的緣故。我們只能時刻帶著她，待會若出了什麽事，盡量讓她待在後方。”
他這麽一說，歸歷真人也就明白了，沅孟便道：“既如此，待會我就好好護住小師叔。”當然還有忘川。
枕流與他們互相見禮，忘憂問道：“這些人倒是少見。還有清廉師兄怎麽未到？”
歸歷真人回道：“師兄帶著其他幾個弟子還在趕來的路上。這些也是後土九州和浮屠十二州各門各派的道友，修為都在出竅期以上，專門為曄曄谷發生的事而來。”
其中還有太史樓的大長老，他正盤腿坐在地上凝神蔔算。
歸歷真人向這群大能們介紹了一下忘憂，那個太史樓大長老仍置若罔聞地在蔔算自己的卦。幾個妖修原本跟這群人修顯得比較生疏，但見到山海卻是過來打了個招呼，還多看了忘憂幾眼。
此地因受曄曄谷陽氣過盛而波及，已無鬼修的痕跡，也就只有這幫人在此。佛宗的大和尚法宣大師是在場人修大能中修為最高的一位，有著合體期大圓滿的境界，卻只是做普通僧人的裝扮，唯有一雙眼睛清明，仿佛能看破世間所有迷障一般。他見忘憂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微微沈默了一下，聲音很溫和地說：“忘憂小友此次，又是一個生死大劫，若能順利渡過，往後之路，不會再有此劫難了。”
忘憂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道：“多謝大師。”
忘川卻是有些急切地問：“那大師，這樣的生死大劫，可否指點一二？”
不等法宣大師回答，山海便道：“除了結丹，還有何法？”
法宣大師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頓了頓，他又道：“小友如今能忍受著非人能忍之痛而面上不顯，意志力如此驚人，令人嘆服，或許能過此劫。”
“什麽？這麽痛？”歸歷真人嚇了一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忘憂的臉色，什麽都沒能看出來，他只好找上另一個大和尚玄通大師：“大師您也來瞧瞧，有什麽能緩解一下？”
玄通大師精通醫理，他被歸歷真人喚過來，先是給忘憂把了把脈，接著與法宣大師對視了一眼，嘆息著搖了搖頭：“無藥可緩此痛。”
歸歷真人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沅孟等人也是一臉不好受，從面上根本分辨不出忘憂到底痛不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法宣大師看了看山海，好像在遲疑著什麽，念了一句佛號，緩緩道：“這位道友與忘憂小友有羈絆相連，可以分享痛苦，不過……”既是簽訂了主從契約，自然能你痛我也痛，不過看山海與忘憂現在這情況，只有忘憂一個人在承受。
忘憂脫口而出：“不要！”
山海詫異地看著她：“你何時切斷了你我之間的感知？”
雖與忘憂有契約相連，但忘憂一開始是不會用的，後來一人一妖格外相熟了，忘憂更加沒用過契約了，山海本是不喜契約之事，這又是他漫長妖生中第一回被契約，卻一直以來也沒怎麽被契約束縛，長時間之後，他就忘了這回事……
還真是的，無論何種契約，都可以為對方分擔痛苦。
忘憂很堅決地說：“此事不必牽連山海。”
不遠處那幾個妖修都略帶覆雜地看著忘憂。
山海皺著眉頭也用覆雜的眼神看著她：“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個承受不了疼痛的？”他這話不假思索地說出來，說明他也不介意為忘憂分擔痛苦。
忘憂沈默了一會，猛然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筮法真人的蔔算看來是有結果了。”筮法真人就是那個一直在自顧自算卦的太史樓大長老。
她這麽一說，眾人的註意力果然轉到了筮法真人身上，唯有山海定定地仍盯著她，忘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好像在壓抑著什麽：“罷了……”他不願見忘憂如此痛苦下去，也開不了那個口去強求山海，而他自己，又什麽都做不了。
筮法真人結束了蔔算，不等周圍的修士問他，自己就先開了口：“陽極生陰，大兇之兆！速戰速決為上啊！”
那之前一幫大能圍在這是幹嘛……浪費時間？！
眾人當即決定進谷，歸歷真人對忘憂道：“本欲等清廉師兄還有其他幾位大能趕來時一同入谷，如今只能先進去了。小師妹，你是繼續在此等師兄他來，還是一同入谷？”
忘憂毫不猶豫地道：“一同走。”
“家師也在趕來的路上……”枕流沈吟了一會，“算了，我也與你們一同走。”反正他師父吩咐的，就是叫他與忘憂他們結伴同行。
歸歷真人帶著的弟子，除了沅孟就是摯微與細堯兩個了，他們緊緊地跟著師門前輩，忐忑不安地一同往曄曄谷走去。
打頭的是法宣與玄通兩位大師，其他門派的大能們跟隨其後，青玹門一行還走在比較後面的位置，最後是那幾個只跟山海打了招呼的妖修。
甫一入谷，金光入目，眾人都感受到體內靈氣一陣澎湃——這曄曄谷裏不僅陽氣極盛，且靈氣異常濃郁，讓人有種想立馬坐下汲取靈力修行的沖動，然而忘憂卻是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體內被壓制了許久的火靈根驟然造反了。
山海趕緊把她拉到身邊，熟練地掏出個小瓶子往忘憂嘴裏塞了一顆萬象分衡丹，同時枕流也往她身上套了一個緩解陣，速度之快，連沅孟都沒來得及出手。
忘憂的精神霎時萎靡了許多，山海把她瘦成了一把骨頭的小身板抱了起來，好讓忘憂能靠在他肩上休憩。
顯然他們這種情況經歷的多了，除了忘川臉上又籠罩上一層陰霾，其他兩個僅僅只皺了下眉頭，甚至忘憂吐了那口血，臉上還是沒啥表情。
歸歷真人心裏又緊了緊，心裏默默祈禱著南官能盡快出現……不過就算南官來了，忘憂的情況他會有解決的辦法嗎？
走了沒多久，法宣大師的腳步微微一頓：“貧僧一直都沒有感知到人修的氣息。”
曄曄谷幾乎與世隔絕，但這裏的人修應當有很多，然而現下好似荒蕪之境，不僅沒有人氣，連生氣也沒有一絲。
不知有誰喊了一聲：“諸位！提高戒備！”
他話音剛落，曄曄谷裏就傳來一陣地動山搖，且愈來愈猛烈。腳下的土地像是有了意識一樣開始不斷拔高，地面大面積坍塌，泥土簌簌地往地底落去，周遭高大的樹木東倒西歪地倒下來，土下的一片片根須被掀翻暴露在空氣中，看情況，好似有個龐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眾人紛紛飛到半空中，俯視著腳下連綿的大地。歸歷真人急忙護著身邊一群人，忍不住喃喃地道：“難道異變要開始了嗎？”
“這是失卻之陣疊加反相之陣啊！”空中又有幾個人影掠過，停了下來，其中一人驚叫出聲。
破蒙真人與清廉真人帶著弟子們趕了過來。
法宣大師朝他們雙手合十：“破蒙真人久違了。不知還瞧出了什麽來？這些陣有何用途？”
破蒙真人急忙道：“此處設立了不少陣法，層層小陣組成大陣，大陣又層層疊加。我方才瞧出來的失卻之陣，能聚天地之氣，喚醒上古之物，或者生靈；而反相之陣，能幹擾天地法則，陰陽轉換，甚至還能撕破空間！其他的陣法……”他的話戛然而止，片刻之後不敢置信地叫道：“泣血珠？！這曄曄谷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泣血珠？！”
那些坍塌的裂縫裏，陸陸續續有血紅色的珠子飄了出來，無一不是泛著濃郁的惡氣和怨氣，觸目驚心並且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難道……難道這曄曄谷裏所有的人修，皆遭屠戮，用來煉制了泣血珠？可、可，那也不至於煉制出來這麽多……”
這麽多極邪之物，隱匿在曄曄谷裏，居然一直未曾被發現！此時眾人心中都明白了，一定是魔修在此地費了不少周章設下這層層陣法，一邊掩飾著此地的異樣，一邊在修真界裏大肆殺戮煉制泣血珠！可是……各門各派搗毀的魔修的血池也有許多，而這麽多的泣血珠又是從何而來？他們又是怎麽做到的？！
“一萬零一顆！”山海猛地出聲，咬著牙道：“當初南官說，魔修煉制泣血珠需要一萬零一顆之數！但不知其真正意圖！”
魔界之門千年一開，但近幾千年來從未有過魔修利用泣血珠做成了何事的傳聞，只知道他們無時不刻都想著煉制此物……
有些泣血珠在未完成時或是已完成後被修士清理掉了，但也有的成功進了魔修手中。若這些泣血珠是魔修數千年堅持不懈以來的成果，那有這麽多也就說得通了。
但他們到底要這泣血珠做何用？難不成今日便是他們成功之時？
在場的諸位大能不約而同心中一緊，緊接著紛紛朝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泣血珠出手了。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六）
人族與妖族的大能出手，那恐怖的威力可想而知，然而所有的攻擊即將落到泣血珠上時，底下的層層陣法驟然大亮，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屏障升起，將攻擊隔絕在外。
破蒙真人拋下一句：“我去解陣！”就急沖沖地往下俯沖了過去，其他人反應很快地為他掩護。沅孟看了看歸歷真人，見後者對他微微頷首，遂也沖了下去，枕流緊隨其後。
大地依然在分崩離析。在場的幾個陣修都沖下去想方設法解陣了，忘憂本也想跟去，但卻被山海死死地按住了：“你盡量不要出手。”
幾個妖修飛到了山海身邊，其中一個衣著鮮亮，有著毛茸茸耳朵的開口道：“道友可感知到了？這地下隱隱散發著一股妖氣。”
山海沈著臉點了點頭。實在是下面層層陣法遮掩，如果他們不是修為高深的妖修，還發現不了這一點。
此時清廉真人帶著弟子們已經飄了過來，聞言大吃一驚：“妖氣？難道這底下鎮壓著什麽妖獸？”
山海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不斷崩塌的大地：“應該說是要喚醒什麽妖獸。”
方才開口的毛茸茸妖修臉色十分難看地說：“只怕是上古生靈，與我妖族十聖相當。如今魔修用如此多的泣血珠喚醒它，此生靈出世後只會更加殘暴，威力更甚。”
“大兇！大兇！”筮法真人在眾人不斷攻擊中臉色慘白，有點哆嗦地叫道，“破陣已經來不及了！我等需齊心協力，封印此谷。”
他是要打算將這一萬零一顆泣血珠連同陣法、連同陣下之物、連同整個曄曄谷一同封印掉。
當即便有人表示了讚同，還有人沈吟著思考封印的可能性。山海看了一眼清廉與歸歷兩人，沈聲道：“我不建議封印。終有一天封印會被破解，而底下那物連同這萬顆泣血珠一同被鎮壓無數年，安知它再見天日時不會更加兇狠殘暴？封印了此處，也是給後代留下無窮的後患！”
清廉真人點頭：“你說的有理。”本來已是至兇至邪，要是再被封印著，積累無數年的怨氣不得掀翻了整個修真界？
他說完這一句之後便朝那些人修飄了過去，極力勸說，不可封印。兩個大和尚雖是慈悲之人，但他們也不想給後代留個巨大的災禍，思索之後便放棄了封印這一條路。只有筮法真人還在叫：“底下兇物馬上就要出世，不等此時封印了它，還待何時？難道還特特等它出世後才一起出手嗎？”
眼見那些人爭執了起來，手上攻擊還不耽擱，山海低聲說了一句：“我還以為那兩和尚最難說服……行了，等他們吵吵嚷嚷出來，兇物都已經破土而出了！還請歸歷真人護住忘憂與忘川，我上了。”
歸歷真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想問他上什麽，就見山海搖身一變，化作一條巨龍，覆滿赤鱗的身軀盤旋在曄曄谷上空，長嘯一聲，一大股烈火朝層層陣法上噴去。
歸歷真人都來不及驚叫，就被山海變身後帶起的陣陣急流刮得差點掉下來，隨後又被這一大團烈火驚到了。
等等啊！破蒙真人他們還在下方！
幾個妖修相繼變成了原型，一個是鳥頭人身鷹爪，呼嘯著在曄曄谷中刮風招沙，一個是龐大的毛茸茸獸，他跳到地面上，那一塊就被砸了一個大坑，還一個是一團雪白的不知是何物，像蜘蛛一樣四面八方吐絲，將飄得到處都是的泣血珠一個個網過來扔到山海的真火裏。
見人家妖修們都動手了，這邊的人修也不好再繼續爭論下去，紛紛寄出本命法寶，力求在那兇物剛拱出頭來時就給它致命一擊。
破蒙真人心有戚戚地帶著人飛了回來，身上的袍子被燒破了一角：“這麽快就出手了？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忘憂與忘川同時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
還沒等他們更多動作，一直在邊拔高邊坍塌的大地忽然平靜了一瞬，緊接著一道黑白混雜的光破土而出，霎時間毛茸茸巨獸被狠狠撞飛，那道光又極速撞上了人修們聯手施展的術法，好幾人倒飛而去，那光則直直地沖向紅色巨龍，與他撕扭到了一處。
忘憂的臉色頓時變了。
“墮獸！窮奇？”鳥頭人身的妖修驚得聲音完全變了個調，“怎麽會是墮獸窮奇？！”
窮奇，上古四大墮獸之一，傳言它一身雪白的……刺猬毛？似虎又似牛，鷹喙，金角，黑翼。上古時期四獸為禍四方，無惡不作，最終被某位神靈以血的代價擊殺。
重點是，它已經死了不知多少萬年了！如今，怎麽會再度出世！
隨著墮獸窮奇破土而出，曄曄谷濃郁的陽氣瞬間消失殆盡，驟然間轉化為陰鬼之氣——反相之陣起作用了，在此陣的作用下，坍塌的地底下瘋狂湧出無數黑氣，呼吸間就充斥了整個曄曄谷，天空也猛地陰暗下來，地底也發生了變化，一道道紫黑色的光芒相繼亮起，很快地匯聚成了一個古怪的紋路。
筮法真人的聲音像是撕裂了一般驚悚又難聽：“魔界之門！”
濃郁的黑氣之中，暗紫色光芒閃耀，從那其中，湧出了一個又一個黑袍子，為首的幾個仰頭望著空中，對著人修與妖修們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笑來。
魔界之門開啟了！
沒等黑袍子們笑完，不知是誰往天空中拋出了好幾個信號彈，隨即各種風火雲雷電夾雜著一往無前的沖勢就朝他們天靈蓋劈了下來，人修們與這些剛剛開門冒出來的魔修戰到了一起。
破蒙真人接過保護忘憂忘川的擔子，眼見歸歷真人率領青玹門的弟子們朝魔修殺了過去，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魔界之門必然會開，魔修必然會大肆湧入修真界禍亂四方，咱們這點人手是堵不住的。”
忘川與忘憂被帶到一處還算平穩的高地落下，看著遠處混亂的局面，嘴裏問道：“那有沒有辦法能關上魔界之門？”
“有的，三天星光。”破蒙真人道，“分別散落在後土九州、浮屠十二州、以及太一三洲。乃太微天、紫薇天、天市天。只是找到這三天星光談何容易啊！它們的位置一直在不斷變化，有時就算找到了地方，可下一刻它又變換轉移了。”
不然的話他們現在就找到了三天星光，用來關閉魔界之門了。
忘憂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仰著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上空中與墮獸窮奇廝殺的紅色巨龍。魔界之門開啟，魔修大肆湧出，這些大能們都顧著解決去了，只有鳥頭人身和雪白一團的兩個妖修在幫巨龍牽制窮奇。
但那窮奇好像認準了山海似的，撕咬著他不放。
忘川臉色霎時又白了，手忙腳亂地翻出萬象分衡丹要餵給忘憂吃。
破蒙真人擔憂地說：“她這樣下去不行啊！除非成功結丹，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那要怎麽辦？那要怎麽辦？”忘川六神無主地念叨，“怎麽結丹這是個大問題啊！若是結丹有那麽容易就好了……”
忘憂擦了擦嘴角邊的血跡，盤腿坐下來，一邊還很冷靜地安慰兄長道：“不用擔心，我先調息一下。”
此地魔氣太重，對她影響太大了，必須盡快將體內紊亂的靈根穩定下來。
忘川沒有辦法，深恨自己無能為力，只好圍著忘憂團團轉了幾圈，又擡頭看向天空：“那墮獸怎麽一直咬著山海？也不知他情況如何了……”
破蒙真人也看了下頭頂的狀況，的確，這很奇怪啊，那墮獸窮奇為何一直不管不顧地追著山海下狠手？連旁邊兩位妖修的攻擊都不顧及。
陸陸續續有修士朝曄曄谷急急忙忙趕來，二話不說就沖著魔界之門那邊而去，倒是沒什麽人顧及到山海與窮奇的撕鬥。
忘川一會看著忘憂，一會望著山海，越發急切地走來走去。為什麽他什麽都幹不了呢！
他這邊正慌亂著，魔界之門那猛地冒出一團熊熊烈火，將周遭黑氣都點燃，圍在那裏的魔修頓時抱頭鼠竄，一些來不及的魔慘叫一聲就被烈火所吞噬了。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裏，一個白衣人緩緩地從魔界之門裏踏出來，仿佛背後有光芒萬丈一般十分引人註目，而那些黑氣近不得他身，反而屢屢後退。
清廉真人頓時沒好氣地叫道：“你怎麽是從魔界之門裏面出來的！”
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空中就傳來巨龍的近似於咆哮的呼喊：“三河！你來得正好，過來砍了這墮獸的頭！”
於是那人擺擺手道：“你們繼續忙。”下一刻人已至忘憂身邊。
忘川急急道：“真人這許多年都去哪兒了？忘憂如今很不好，不知你有什麽……”
南官蹲下身仔細觀察了忘憂一番，然後才站起來，仰頭看向天空：“山海這般叫我，大約是想到什麽了。你先呆在此處，忘憂這一關最終還得她自己過。”
什麽意思？什麽最終？忘川還待問些什麽，南官已經消失在原地，他茫然地轉頭看向破蒙真人。
已經有魔修沖著他們這邊襲來，卻苦於破蒙真人所設立的防禦陣法而突破不了，正沖著他們張牙舞爪。破蒙真人也不管他們，沈思了一會，才道：“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這樣……忘憂小友如今面臨著結丹，但卻差那臨門一腳，若是有個什麽寶物……還得是不凡之物給予她一份助力的話，說不定可以結丹……”
忘川一時楞住了。
南官已飛躍至墮獸窮奇上方，翻手就是一面鏡子露出來，正好照在窮奇的頭頂，那窮奇吼叫一聲，在空中痛苦地翻騰起來，山海終於得以喘了一口氣。
窮奇死咬著他不放，他的龍軀上已有了不少被窮奇口爪齊上造成的血淋淋的口子，龍鱗都脫落了不少。
其他兩個妖修見狀，立即對窮奇發動了死纏爛打的攻擊。
南官一面用天機鏡震懾窮奇元神，一面問道：“此獸為何緊咬著你？按理說它已死去多年……你先祖與它有仇？”
山海：“……別說了，我只是隱約想起了點什麽，但還是記不清。總之先把它幹掉，取了它的獸丹。”
南官了然。
這種上古之獸的獸丹，有著超然的聚靈攏氣之能，窮奇無靈根無屬性，卻能造五行，合陰陽，給了忘憂正好。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七）
上古墮獸到底是上古墮獸，即便有了南官的加入，有神器天機鏡的震懾，它還是不落下風。他們合力與窮奇戰了數個回合，人家還是不見什麽萎靡之態。
山海沒忍住叫道：“這家夥當年到底是怎麽死的！”
話音一落，他正對上窮奇充斥著仇恨與嗜血的目光。
哦，是他先祖幹死的嗎？
所以到底是怎麽幹死的？
打到現在，南官與山海等幾個妖修各自都負了傷，那墮獸窮奇的身上也是深一道淺一道，稀稀拉拉的血灑下來居然還帶著腐蝕的效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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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吧，看不出來很正常啊，畢竟是假的傀儡嘛。
妖修一邊飲酒，一邊不著痕跡地炫耀了一下傀儡師的能耐，最後揚長而去，留下一屋子細細碎碎地議論聲。
行至無鬼處，山海這才小聲地道：“那麽多碧落泉的鬼修都奈何他不得，以後咱們也不必操心他去了。”說的就是南官了。
他們方才去那樓裏，主要是為了打探一下消息的。
枕流忍不住感嘆道：“原來這就是合體期的實力啊！”
山海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他還有天機鏡在手，就算對手是合體期鬼修，也占不了上風。行了，方才若不是說你們是傀儡，那幫鬼修還不知要把你們怎麽著了，日後都以這樣子行事吧。”
南官還真是出了一個好主意呢。
當年在萬靈山時，神獸白澤預測到魔界之門將在百年內開啟，但這個時間並不精準，因而接下來幾十年，他們竟都未曾得到魔界之門打開的消息，況兩界之間的各種漏洞並不穩定，時有時無，地點也在不斷變化，探查來探查去，也沒能確定哪個漏洞點會化為魔界之門。
而這幾十年的混沌三州之旅，山海雖一直以傀儡師自處，但他並不會制造傀儡啊！……為了以假亂真，山海暗地裏搜尋了一些關於傀儡術的秘籍——也不知道南官手裏有沒有，當初該多問問的——與眾人一同費了一番功夫研習，然而竟是忘川在此法上獨樹一幟……
哪怕身無靈氣，作為絕五行體無法修煉的忘川，在器法方面，依然有著遠超常人的天賦。曾經在神獸九嬰處，他對煉器一術已有不少心得，後來也利用火石斷斷續續嘗試過煉器，雖然因沒有靈氣難以操控，但在傀儡術上，他竟然自創了一個獨特的技巧，只要手邊有靈石，他就能做出可以活動自如的傀儡來。
當然，過程中少不了旁人的助力，但這足以證明他的能耐了，起碼勝過他妹妹忘憂一大截，而忘憂已經完全放棄了丹器兩道。
像她師父那樣數道兼修，她真的做不到哇！
對此，枕流只想說，旁人專修一道都艱難，你除了是個劍修，還能畫符刻陣！這已然不是常人能達到的了！你還想怎樣！
是了，如若不是枕流高忘憂一個境界，有些陣法忘憂還沒法刻畫，他還真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餘而且容易拖後腿的！
某一日，已經與忘憂很熟的枕流在一次飲酒後，終於忍不住吐出真言：“家師他一直都是個老好人的性子，因此從前若是有人上門求助，或是他看到旁人落難，總想著要幫一把手，微塵派的弟子們經常會受了他的令下山扶助弱小，有的人心懷感激，有的人卻以為理所當然，甚至嘲笑師父善心泛濫，甚至還有人因此利用微塵派……”那個時候，微塵派的弟子因他人算計死了不少在外頭，破蒙真人自責得很，他作為徒弟看著師父頹廢的樣子也難受，也是那個時候，他的心智快速成熟起來，學會了如何明辨是非，學會了不動聲色與……陰謀算計。破蒙真人純善心軟，便由他這個徒弟來分辨人心，真正弱小的人就給予幫扶，而那些心懷叵測之徒就叫他們自食惡果。
“後來師父也懂了，有的人總是不懷好意，漸漸也不怎麽叫弟子們下山扶弱了，不過若是相熟的人有求，師父還是會盡心盡力去幫他們。可是從前遭受的算計太多了，弟子隕落了不少，微塵派也看著蕭條了許多……那天三河前輩上門，師父當然知道你們其實用不著我了，但是他還是把我推了出來。我知道的，他是想請三河前輩照拂我，想讓我交好你們，若我以後繼承了掌門之位，各方各面有你們承情，也能容易一些……畢竟微塵派已經勢微了……”他們看著占了一座城池，家大業大的，其實暗地裏還有好幾個興起的陣修門派等著哪一天瓜分掉微塵派呢！
忘憂抱著她的大葫蘆咕嚕咕嚕飲酒如水，擦了擦嘴角說：“……我懂的。”
南官因何會願意枕流同路？還不是他看中了枕流的潛力與微塵派，他也有同樣的想法，想讓忘憂與微塵派下一代掌門交好。
又或者，他也想拉微塵派一把？讓他徒弟承這個情？
而枕流為了師門的將來，必將萬分努力。
這幾十年裏，忘川逐漸精通了傀儡術，而從他們這裏出來的傀儡，因鬼修本無實體，還要通過長年累月的修煉以及不少天材地寶才能塑造□□的緣故，竟真的在鬼修之中廣受青睞（雖然是以山海的名頭）。而制作過程中每個人都有參與——忘川打造出一副傀儡軀殼，忘憂用各種符箓加強傀儡軀殼各方面的性能，枕流又在上面刻了數種陣法，山海負責賣——所以他們都賺得盆滿缽溢。
就是自與碧落泉一戰後，他們就失去了南官所有的消息，且魔界之門的調查毫無進展，而聽說後土九州和浮屠十二州中，愈來愈多的魔修出現，其行動越發猖獗，人間界已然進入了混亂的黑暗時期。
“也不知師門如何了。”這一日，枕流閑暇時看著屋外從來都是陰沈沈的天，感嘆了一句。
他們的傀儡在魃旱之地小有名氣，生意做大了，便尋了一處大院子做長期租賃。而這些年來，枕流的修為漲得飛快，已經到了金丹中後期，而忘憂已經進入了心動期巔峰，即將結丹。
但她修煉異常艱難。
混沌三州陰盛陽衰，對她修煉極為不利，長此以往，水靈根旺盛，火靈根枯竭，連帶她體內靈氣不能均衡，只能勉強靠萬象分衡丹勉強壓制著越來越猖獗的水靈根，山海又絞盡腦汁為她尋找旺火之物，方能渡過一次又一次的兇險。
這樣帶來的後果就是她身體時不時異常虛弱，偶爾還會咳血，但修為卻越來越高。
原本進入混沌三州，最該擔心的人是忘川，如今卻是忘憂。她的身體好像縮水了，瘦弱得很。
枕流想，相克雙靈根果然容易早逝，忘憂能堅持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修真界中聞所未聞的奇跡了。
忘川卻急得不得了了，哪怕如今他們與鬼修做傀儡交易，都盡量能得一些陽多陰少之物，他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天天虛弱下去，哪怕山海說若能成功結丹，就能緩解這種狀態，他還是愁。
說結丹容易，可忘憂這樣得如何結丹啊！
然而忘憂自己個卻平靜的很，繼續練劍，繼續修習符箓陣法，她還從某個鬼修那交易得來一支品質極佳的符筆，又不知從哪淘來一些釀酒方子，並熱衷於此。靈氣紊亂，靈根撕裂般翻騰，她好似沒有痛覺一般，始終保持著平靜。
已經痛到麻木了一般。
枕流看著她也很心疼，忘憂卻滿不在乎地說：“比不上我築基前所經歷過的，如今已是沒那般嚴重了，還得得益於萬象分衡丹。”
枕流聞言，久久說不出話來。所以她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
就在忘憂這一天天痛並平靜、忘川一天天急得上火的時候裏，這些年去了鬼兇之地也一直在探查魔界之門的歸歷真人與沅孟一行，傳來了訊息。
沅孟到了混沌三州沒多久，就在一次與鬼修的打鬥中成功結嬰，同時引來的雷劫把那處轟出一個大坑，人還差點墜入通往魔界的漏洞中去。
“我們發覺鬼兇與魃旱交接的一處村落有了異常，極有可能是魔界之門開啟的地點！那裏名喚曄曄谷，本是混沌三州中少有的、陽氣旺盛的地兒，可近來我們發現，那地方陽氣相對於混沌三州來說也太盛了，就算在後土九州上也非同一般。”沅孟如是說。
山海微微沈思：“按理來說，魔界之門會開在陰氣最重的地方，難道這一次，魔修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剛好，我也查到了此處……”他本是想去那尋找有助於忘憂體質之物的。
曄曄谷是混沌三州一處奇異點，尋常鬼修也不敢靠近那裏，遂成了混沌三州中人修的聚集地，那裏的人少有外出的，因而使得曄曄谷長年與世隔絕。
如今，曄曄谷發生了什麽？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五）
三人一妖當即便決定去曄曄谷走一遭，正好，歸歷真人與沅孟等人一行也要趕往那裏，
山海特意囑咐道：“忘憂不可輕易動用靈氣，免得加劇身體虛弱。你如今萬象分衡丹可沒剩幾顆了。”
忘憂乖乖地點頭。
因為九遷車輿被南官“沒收”了的緣故，他們是租了車馬前往曄曄谷（河圖舟太明顯了容易被盯上），等趕到曄曄谷附近，他們不僅遇上了歸歷真人與沅孟等人，還有不少人修以及少數幾個妖修，但眾人並未貿然進入曄曄谷中。
山海一行都戴了面具，但歸歷真人卻是對那面具眼熟，迎了上來，正要說點什麽，低頭看見忘憂那單薄的小身板，他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師妹怎麽瘦成這樣了？！”那衣裳套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整個人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帶走一樣。
山海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總之是因為靈根的緣故。我們只能時刻帶著她，待會若出了什麽事，盡量讓她待在後方。”
他這麽一說，歸歷真人也就明白了，沅孟便道：“既如此，待會我就好好護住小師叔。”當然還有忘川。
枕流與他們互相見禮，忘憂問道：“這些人倒是少見。還有清廉師兄怎麽未到？”
歸歷真人回道：“師兄帶著其他幾個弟子還在趕來的路上。這些也是後土九州和浮屠十二州各門各派的道友，修為都在出竅期以上，專門為曄曄谷發生的事而來。”
其中還有太史樓的大長老，他正盤腿坐在地上凝神蔔算。
歸歷真人向這群大能們介紹了一下忘憂，那個太史樓大長老仍置若罔聞地在蔔算自己的卦。幾個妖修原本跟這群人修顯得比較生疏，但見到山海卻是過來打了個招呼，還多看了忘憂幾眼。
此地因受曄曄谷陽氣過盛而波及，已無鬼修的痕跡，也就只有這幫人在此。佛宗的大和尚法宣大師是在場人修大能中修為最高的一位，有著合體期大圓滿的境界，卻只是做普通僧人的裝扮，唯有一雙眼睛清明，仿佛能看破世間所有迷障一般。他見忘憂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微微沈默了一下，聲音很溫和地說：“忘憂小友此次，又是一個生死大劫，若能順利渡過，往後之路，不會再有此劫難了。”
忘憂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道：“多謝大師。”
忘川卻是有些急切地問：“那大師，這樣的生死大劫，可否指點一二？”
不等法宣大師回答，山海便道：“除了結丹，還有何法？”
法宣大師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頓了頓，他又道：“小友如今能忍受著非人能忍之痛而面上不顯，意志力如此驚人，令人嘆服，或許能過此劫。”
“什麽？這麽痛？”歸歷真人嚇了一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忘憂的臉色，什麽都沒能看出來，他只好找上另一個大和尚玄通大師：“大師您也來瞧瞧，有什麽能緩解一下？”
玄通大師精通醫理，他被歸歷真人喚過來，先是給忘憂把了把脈，接著與法宣大師對視了一眼，嘆息著搖了搖頭：“無藥可緩此痛。”
歸歷真人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沅孟等人也是一臉不好受，從面上根本分辨不出忘憂到底痛不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法宣大師看了看山海，好像在遲疑著什麽，念了一句佛號，緩緩道：“這位道友與忘憂小友有羈絆相連，可以分享痛苦，不過……”既是簽訂了主從契約，自然能你痛我也痛，不過看山海與忘憂現在這情況，只有忘憂一個人在承受。
忘憂脫口而出：“不要！”
山海詫異地看著她：“你何時切斷了你我之間的感知？”
雖與忘憂有契約相連，但忘憂一開始是不會用的，後來一人一妖格外相熟了，忘憂更加沒用過契約了，山海本是不喜契約之事，這又是他漫長妖生中第一回被契約，卻一直以來也沒怎麽被契約束縛，長時間之後，他就忘了這回事……
還真是的，無論何種契約，都可以為對方分擔痛苦。
忘憂很堅決地說：“此事不必牽連山海。”
不遠處那幾個妖修都略帶覆雜地看著忘憂。
山海皺著眉頭也用覆雜的眼神看著她：“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個承受不了疼痛的？”他這話不假思索地說出來，說明他也不介意為忘憂分擔痛苦。
忘憂沈默了一會，猛然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筮法真人的蔔算看來是有結果了。”筮法真人就是那個一直在自顧自算卦的太史樓大長老。
她這麽一說，眾人的註意力果然轉到了筮法真人身上，唯有山海定定地仍盯著她，忘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好像在壓抑著什麽：“罷了……”他不願見忘憂如此痛苦下去，也開不了那個口去強求山海，而他自己，又什麽都做不了。
筮法真人結束了蔔算，不等周圍的修士問他，自己就先開了口：“陽極生陰，大兇之兆！速戰速決為上啊！”
那之前一幫大能圍在這是幹嘛……浪費時間？！
眾人當即決定進谷，歸歷真人對忘憂道：“本欲等清廉師兄還有其他幾位大能趕來時一同入谷，如今只能先進去了。小師妹，你是繼續在此等師兄他來，還是一同入谷？”
忘憂毫不猶豫地道：“一同走。”
“家師也在趕來的路上……”枕流沈吟了一會，“算了，我也與你們一同走。”反正他師父吩咐的，就是叫他與忘憂他們結伴同行。
歸歷真人帶著的弟子，除了沅孟就是摯微與細堯兩個了，他們緊緊地跟著師門前輩，忐忑不安地一同往曄曄谷走去。
打頭的是法宣與玄通兩位大師，其他門派的大能們跟隨其後，青玹門一行還走在比較後面的位置，最後是那幾個只跟山海打了招呼的妖修。
甫一入谷，金光入目，眾人都感受到體內靈氣一陣澎湃——這曄曄谷裏不僅陽氣極盛，且靈氣異常濃郁，讓人有種想立馬坐下汲取靈力修行的沖動，然而忘憂卻是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體內被壓制了許久的火靈根驟然造反了。
山海趕緊把她拉到身邊，熟練地掏出個小瓶子往忘憂嘴裏塞了一顆萬象分衡丹，同時枕流也往她身上套了一個緩解陣，速度之快，連沅孟都沒來得及出手。
忘憂的精神霎時萎靡了許多，山海把她瘦成了一把骨頭的小身板抱了起來，好讓忘憂能靠在他肩上休憩。
顯然他們這種情況經歷的多了，除了忘川臉上又籠罩上一層陰霾，其他兩個僅僅只皺了下眉頭，甚至忘憂吐了那口血，臉上還是沒啥表情。
歸歷真人心裏又緊了緊，心裏默默祈禱著南官能盡快出現……不過就算南官來了，忘憂的情況他會有解決的辦法嗎？
走了沒多久，法宣大師的腳步微微一頓：“貧僧一直都沒有感知到人修的氣息。”
曄曄谷幾乎與世隔絕，但這裏的人修應當有很多，然而現下好似荒蕪之境，不僅沒有人氣，連生氣也沒有一絲。
不知有誰喊了一聲：“諸位！提高戒備！”
他話音剛落，曄曄谷裏就傳來一陣地動山搖，且愈來愈猛烈。腳下的土地像是有了意識一樣開始不斷拔高，地面大面積坍塌，泥土簌簌地往地底落去，周遭高大的樹木東倒西歪地倒下來，土下的一片片根須被掀翻暴露在空氣中，看情況，好似有個龐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眾人紛紛飛到半空中，俯視著腳下連綿的大地。歸歷真人急忙護著身邊一群人，忍不住喃喃地道：“難道異變要開始了嗎？”
“這是失卻之陣疊加反相之陣啊！”空中又有幾個人影掠過，停了下來，其中一人驚叫出聲。
破蒙真人與清廉真人帶著弟子們趕了過來。
法宣大師朝他們雙手合十：“破蒙真人久違了。不知還瞧出了什麽來？這些陣有何用途？”
破蒙真人急忙道：“此處設立了不少陣法，層層小陣組成大陣，大陣又層層疊加。我方才瞧出來的失卻之陣，能聚天地之氣，喚醒上古之物，或者生靈；而反相之陣，能幹擾天地法則，陰陽轉換，甚至還能撕破空間！其他的陣法……”他的話戛然而止，片刻之後不敢置信地叫道：“泣血珠？！這曄曄谷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泣血珠？！”
那些坍塌的裂縫裏，陸陸續續有血紅色的珠子飄了出來，無一不是泛著濃郁的惡氣和怨氣，觸目驚心並且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難道……難道這曄曄谷裏所有的人修，皆遭屠戮，用來煉制了泣血珠？可、可，那也不至於煉制出來這麽多……”
這麽多極邪之物，隱匿在曄曄谷裏，居然一直未曾被發現！此時眾人心中都明白了，一定是魔修在此地費了不少周章設下這層層陣法，一邊掩飾著此地的異樣，一邊在修真界裏大肆殺戮煉制泣血珠！可是……各門各派搗毀的魔修的血池也有許多，而這麽多的泣血珠又是從何而來？他們又是怎麽做到的？！
“一萬零一顆！”山海猛地出聲，咬著牙道：“當初南官說，魔修煉制泣血珠需要一萬零一顆之數！但不知其真正意圖！”
魔界之門千年一開，但近幾千年來從未有過魔修利用泣血珠做成了何事的傳聞，只知道他們無時不刻都想著煉制此物……
有些泣血珠在未完成時或是已完成後被修士清理掉了，但也有的成功進了魔修手中。若這些泣血珠是魔修數千年堅持不懈以來的成果，那有這麽多也就說得通了。
但他們到底要這泣血珠做何用？難不成今日便是他們成功之時？
在場的諸位大能不約而同心中一緊，緊接著紛紛朝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泣血珠出手了。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六）
人族與妖族的大能出手，那恐怖的威力可想而知，然而所有的攻擊即將落到泣血珠上時，底下的層層陣法驟然大亮，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屏障升起，將攻擊隔絕在外。
破蒙真人拋下一句：“我去解陣！”就急沖沖地往下俯沖了過去，其他人反應很快地為他掩護。沅孟看了看歸歷真人，見後者對他微微頷首，遂也沖了下去，枕流緊隨其後。
大地依然在分崩離析。在場的幾個陣修都沖下去想方設法解陣了，忘憂本也想跟去，但卻被山海死死地按住了：“你盡量不要出手。”
幾個妖修飛到了山海身邊，其中一個衣著鮮亮，有著毛茸茸耳朵的開口道：“道友可感知到了？這地下隱隱散發著一股妖氣。”
山海沈著臉點了點頭。實在是下面層層陣法遮掩，如果他們不是修為高深的妖修，還發現不了這一點。
此時清廉真人帶著弟子們已經飄了過來，聞言大吃一驚：“妖氣？難道這底下鎮壓著什麽妖獸？”
山海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不斷崩塌的大地：“應該說是要喚醒什麽妖獸。”
方才開口的毛茸茸妖修臉色十分難看地說：“只怕是上古生靈，與我妖族十聖相當。如今魔修用如此多的泣血珠喚醒它，此生靈出世後只會更加殘暴，威力更甚。”
“大兇！大兇！”筮法真人在眾人不斷攻擊中臉色慘白，有點哆嗦地叫道，“破陣已經來不及了！我等需齊心協力，封印此谷。”
他是要打算將這一萬零一顆泣血珠連同陣法、連同陣下之物、連同整個曄曄谷一同封印掉。
當即便有人表示了讚同，還有人沈吟著思考封印的可能性。山海看了一眼清廉與歸歷兩人，沈聲道：“我不建議封印。終有一天封印會被破解，而底下那物連同這萬顆泣血珠一同被鎮壓無數年，安知它再見天日時不會更加兇狠殘暴？封印了此處，也是給後代留下無窮的後患！”
清廉真人點頭：“你說的有理。”本來已是至兇至邪，要是再被封印著，積累無數年的怨氣不得掀翻了整個修真界？
他說完這一句之後便朝那些人修飄了過去，極力勸說，不可封印。兩個大和尚雖是慈悲之人，但他們也不想給後代留個巨大的災禍，思索之後便放棄了封印這一條路。只有筮法真人還在叫：“底下兇物馬上就要出世，不等此時封印了它，還待何時？難道還特特等它出世後才一起出手嗎？”
眼見那些人爭執了起來，手上攻擊還不耽擱，山海低聲說了一句：“我還以為那兩和尚最難說服……行了，等他們吵吵嚷嚷出來，兇物都已經破土而出了！還請歸歷真人護住忘憂與忘川，我上了。”
歸歷真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想問他上什麽，就見山海搖身一變，化作一條巨龍，覆滿赤鱗的身軀盤旋在曄曄谷上空，長嘯一聲，一大股烈火朝層層陣法上噴去。
歸歷真人都來不及驚叫，就被山海變身後帶起的陣陣急流刮得差點掉下來，隨後又被這一大團烈火驚到了。
等等啊！破蒙真人他們還在下方！
幾個妖修相繼變成了原型，一個是鳥頭人身鷹爪，呼嘯著在曄曄谷中刮風招沙，一個是龐大的毛茸茸獸，他跳到地面上，那一塊就被砸了一個大坑，還一個是一團雪白的不知是何物，像蜘蛛一樣四面八方吐絲，將飄得到處都是的泣血珠一個個網過來扔到山海的真火裏。
見人家妖修們都動手了，這邊的人修也不好再繼續爭論下去，紛紛寄出本命法寶，力求在那兇物剛拱出頭來時就給它致命一擊。
破蒙真人心有戚戚地帶著人飛了回來，身上的袍子被燒破了一角：“這麽快就出手了？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忘憂與忘川同時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
還沒等他們更多動作，一直在邊拔高邊坍塌的大地忽然平靜了一瞬，緊接著一道黑白混雜的光破土而出，霎時間毛茸茸巨獸被狠狠撞飛，那道光又極速撞上了人修們聯手施展的術法，好幾人倒飛而去，那光則直直地沖向紅色巨龍，與他撕扭到了一處。
忘憂的臉色頓時變了。
“墮獸！窮奇？”鳥頭人身的妖修驚得聲音完全變了個調，“怎麽會是墮獸窮奇？！”
窮奇，上古四大墮獸之一，傳言它一身雪白的……刺猬毛？似虎又似牛，鷹喙，金角，黑翼。上古時期四獸為禍四方，無惡不作，最終被某位神靈以血的代價擊殺。
重點是，它已經死了不知多少萬年了！如今，怎麽會再度出世！
隨著墮獸窮奇破土而出，曄曄谷濃郁的陽氣瞬間消失殆盡，驟然間轉化為陰鬼之氣——反相之陣起作用了，在此陣的作用下，坍塌的地底下瘋狂湧出無數黑氣，呼吸間就充斥了整個曄曄谷，天空也猛地陰暗下來，地底也發生了變化，一道道紫黑色的光芒相繼亮起，很快地匯聚成了一個古怪的紋路。
筮法真人的聲音像是撕裂了一般驚悚又難聽：“魔界之門！”
濃郁的黑氣之中，暗紫色光芒閃耀，從那其中，湧出了一個又一個黑袍子，為首的幾個仰頭望著空中，對著人修與妖修們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笑來。
魔界之門開啟了！
沒等黑袍子們笑完，不知是誰往天空中拋出了好幾個信號彈，隨即各種風火雲雷電夾雜著一往無前的沖勢就朝他們天靈蓋劈了下來，人修們與這些剛剛開門冒出來的魔修戰到了一起。
破蒙真人接過保護忘憂忘川的擔子，眼見歸歷真人率領青玹門的弟子們朝魔修殺了過去，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魔界之門必然會開，魔修必然會大肆湧入修真界禍亂四方，咱們這點人手是堵不住的。”
忘川與忘憂被帶到一處還算平穩的高地落下，看著遠處混亂的局面，嘴裏問道：“那有沒有辦法能關上魔界之門？”
“有的，三天星光。”破蒙真人道，“分別散落在後土九州、浮屠十二州、以及太一三洲。乃太微天、紫薇天、天市天。只是找到這三天星光談何容易啊！它們的位置一直在不斷變化，有時就算找到了地方，可下一刻它又變換轉移了。”
不然的話他們現在就找到了三天星光，用來關閉魔界之門了。
忘憂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仰著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上空中與墮獸窮奇廝殺的紅色巨龍。魔界之門開啟，魔修大肆湧出，這些大能們都顧著解決去了，只有鳥頭人身和雪白一團的兩個妖修在幫巨龍牽制窮奇。
但那窮奇好像認準了山海似的，撕咬著他不放。
忘川臉色霎時又白了，手忙腳亂地翻出萬象分衡丹要餵給忘憂吃。
破蒙真人擔憂地說：“她這樣下去不行啊！除非成功結丹，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那要怎麽辦？那要怎麽辦？”忘川六神無主地念叨，“怎麽結丹這是個大問題啊！若是結丹有那麽容易就好了……”
忘憂擦了擦嘴角邊的血跡，盤腿坐下來，一邊還很冷靜地安慰兄長道：“不用擔心，我先調息一下。”
此地魔氣太重，對她影響太大了，必須盡快將體內紊亂的靈根穩定下來。
忘川沒有辦法，深恨自己無能為力，只好圍著忘憂團團轉了幾圈，又擡頭看向天空：“那墮獸怎麽一直咬著山海？也不知他情況如何了……”
破蒙真人也看了下頭頂的狀況，的確，這很奇怪啊，那墮獸窮奇為何一直不管不顧地追著山海下狠手？連旁邊兩位妖修的攻擊都不顧及。
陸陸續續有修士朝曄曄谷急急忙忙趕來，二話不說就沖著魔界之門那邊而去，倒是沒什麽人顧及到山海與窮奇的撕鬥。
忘川一會看著忘憂，一會望著山海，越發急切地走來走去。為什麽他什麽都幹不了呢！
他這邊正慌亂著，魔界之門那猛地冒出一團熊熊烈火，將周遭黑氣都點燃，圍在那裏的魔修頓時抱頭鼠竄，一些來不及的魔慘叫一聲就被烈火所吞噬了。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裏，一個白衣人緩緩地從魔界之門裏踏出來，仿佛背後有光芒萬丈一般十分引人註目，而那些黑氣近不得他身，反而屢屢後退。
清廉真人頓時沒好氣地叫道：“你怎麽是從魔界之門裏面出來的！”
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空中就傳來巨龍的近似於咆哮的呼喊：“三河！你來得正好，過來砍了這墮獸的頭！”
於是那人擺擺手道：“你們繼續忙。”下一刻人已至忘憂身邊。
忘川急急道：“真人這許多年都去哪兒了？忘憂如今很不好，不知你有什麽……”
南官蹲下身仔細觀察了忘憂一番，然後才站起來，仰頭看向天空：“山海這般叫我，大約是想到什麽了。你先呆在此處，忘憂這一關最終還得她自己過。”
什麽意思？什麽最終？忘川還待問些什麽，南官已經消失在原地，他茫然地轉頭看向破蒙真人。
已經有魔修沖著他們這邊襲來，卻苦於破蒙真人所設立的防禦陣法而突破不了，正沖著他們張牙舞爪。破蒙真人也不管他們，沈思了一會，才道：“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這樣……忘憂小友如今面臨著結丹，但卻差那臨門一腳，若是有個什麽寶物……還得是不凡之物給予她一份助力的話，說不定可以結丹……”
忘川一時楞住了。
南官已飛躍至墮獸窮奇上方，翻手就是一面鏡子露出來，正好照在窮奇的頭頂，那窮奇吼叫一聲，在空中痛苦地翻騰起來，山海終於得以喘了一口氣。
窮奇死咬著他不放，他的龍軀上已有了不少被窮奇口爪齊上造成的血淋淋的口子，龍鱗都脫落了不少。
其他兩個妖修見狀，立即對窮奇發動了死纏爛打的攻擊。
南官一面用天機鏡震懾窮奇元神，一面問道：“此獸為何緊咬著你？按理說它已死去多年……你先祖與它有仇？”
山海：“……別說了，我只是隱約想起了點什麽，但還是記不清。總之先把它幹掉，取了它的獸丹。”
南官了然。
這種上古之獸的獸丹，有著超然的聚靈攏氣之能，窮奇無靈根無屬性，卻能造五行，合陰陽，給了忘憂正好。
何以驅祟，唯有破祟（十七）
上古墮獸到底是上古墮獸，即便有了南官的加入，有神器天機鏡的震懾，它還是不落下風。他們合力與窮奇戰了數個回合，人家還是不見什麽萎靡之態。
山海沒忍住叫道：“這家夥當年到底是怎麽死的！”
話音一落，他正對上窮奇充斥著仇恨與嗜血的目光。
哦，是他先祖幹死的嗎？
所以到底是怎麽幹死的？
打到現在，南官與山海等幾個妖修各自都負了傷，那墮獸窮奇的身上也是深一道淺一道，稀稀拉拉的血灑下來居然還帶著腐蝕的效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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