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

後氏會不會擔心滕家對他們的事橫插一手，所以才在大賽上想著賣滕家一個好？

若是那位滕公子知道了事情是這樣，以他的性格，估計會惱怒不已直接開鬧，反而導致滕家對後氏的印象惡化不少吧？

忘川又細細思索著，臺上滕於柒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很正常地上手開始對一大堆藥材挑挑揀揀起來，如此便顯得站在原地不動的墨雀有些遲疑，看起來像是沒有把握一般。

臺下的滕清遠皺了皺眉。

這時，墨雀擡頭看了一眼高高端坐在主位的後淮，臉上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因此旁人只知道她往上邊看了一下。

忘川見著她的動作，猛地又想到了一種可能。

後氏知道了墨雀的某些底細，因而借此敲打她？

夾雜著混沌三州特有的陰氣的異火，這個墨雀，會不會與鬼修有勾結？忘川憶起拍賣會上的那坨隕母，出產於混沌三州的鬼兇之地，會不會就是這個墨雀帶來的？墨雀來到這上庸城，到底有何預謀？

他頓時想出了一身冷汗。

忘憂註意到他臉上有些發白，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嗎？身體不適？”

忘川搖了搖頭：“只是想到了些事情。”遂將聲音壓得極低，把自己的想法與忘憂和山海說了。

山海想了想，道：“南官從未提及過這方面的事，或許不太可能？”

忘川道：“可是他並未出過門……對外消息來源大多靠沅姜與伯琊二人，他不一定知道這個事……”

“沅姜與伯琊在外，重點幾乎都放在後氏與武家身上，沒查到這個也情有可原。”忘憂解釋著道，“不過師父很強大的，該知道的都知道，可能覺得這個墨雀不重要吧。”

南官覺得不重要的，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又怎會提及？

忘川想到他那恐怖又逆天的實力，眼角忍不住狠狠地抽了一下。

強悍的人就是好啊，不像我等凡人，很容易擔心這個害怕那個的。

果然實力最重要，然而他卻……

墨雀的煉丹術多半依靠於三足烏焰，如今不能使用，成丹的品階明顯低於滕於柒所煉靈丹，明眼人看見她並未動用那黑色的異火，內心皆有所疑慮，時不時有人在臺下交頭接耳。

滕於柒一直沈迷於退魂丹的煉制之中，直到成丹顯現，他這才有餘光巡視四方驕傲自得，這一瞧，就發現臺下他那位義兄臉色發黑，神色難看得很。

滕於柒十分不解，他的成丹不是更好麽？怎麽滕清遠反而如此表情？

他一臉茫然地往旁邊看，墨雀已結束了煉制過程，沒人看得見她的臉色，只覺得她周身氣息平靜，缺了幾分往日的桀驁。

後淮親自宣布滕於柒成功奪得了魁首，並將許諾的幾種珍稀藥材送到他手中，滕於柒頓時就將迷惑拋之腦後，寶貝地揣著盛放藥材的盒子，撫摸了兩下便收入儲物袋中，並送給對手墨雀一個勝利者傲然的眼神。

墨雀心中冷笑，別過頭去。

忘川眼見著那滕小公子像只鬥勝的大公雞一樣大步流星下臺，正要享受眾人的恭維，卻被滕清遠默默地拉走了。而墨雀下臺之後身邊也不乏想要拉攏合作之徒，但她不知說了什麽，身邊的人陸續散去，她也隨著消失在人群中。

“他們很奇怪。”忘憂說。

坐在忘憂幾人身後的薄海緊緊地鎖住了眉頭。

沒等他們多想，坐在候場區的一名老者緩緩地站了起來，將覆在頭頂上的寬大鬥篷翻了下來，露出底下一張皺巴巴的臉。

忘憂瞥了一眼過去。這些人怎麽就那麽喜歡故作玄虛，愛用鬥篷什麽的掩飾身份呢？到最後還不是要當眾取下來？也不像她師父，一旦戴上了就沒見摘過。

見那人露臉，周圍響起一陣低呼聲：“是武家的家主！”

同紀家一樣，之前的場場比賽，武家也只有少主坐鎮，不見家主。

“這最後一場必定是兩家家主之間的較量了！”有人興奮地道，“這二位家主，可都是九階的煉器師啊！”

“私以為紀家主更勝一籌。”又有人道，“紀家主獨創的九遷車輿可是仙器至寶！”

有人不讚同地道：“武家主也自創過仙器，你又怎知他會不如紀家主？”

“紀家主的煉器術早有盛名！……”

“……”

聽著底下一群人低聲爭論不休，武家主淡淡地笑了一笑，手中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朝著紀氏那邊道：“馬上便是最終場，不知紀家主又在何處？”

臺下的聲音頓時一靜，對啊，怎的這個時候還不見紀家主？

不少人立即左顧右盼，想找出紀老的身影。紀寬輕輕地“呵”了一聲，道：“看來武家主有些迫不及待了。”

武家主但笑不語。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朗朗的聲音：“真是不好意思，讓武家主等著急了。我這把骨頭老了，走路慢。”

臺下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就見紀老穿著一身看似普通的長袍，由紀寧攙扶著，緩緩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以紀寬為首的紀家子弟們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異口同聲地道：“見過家主！”

紀老從眾看客讓出的過道往賽臺上去，直到在臺上立定站穩了，又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袖口下擺，這才朝後淮拱手行禮道：“後家主，老朽來遲了。”

後淮大方地擺擺手道：“紀老來得正是時候，終賽正要開始了。”

紀老微微頷首，再沒給過武家主一個眼神。

武家家主也不見有一絲惱怒，氣定神閑地站在一旁。

後淮挺直身體，朗聲道：“器者，兵也，精而煉之，至於百辟。此次終賽，設立兩輪：先者，以某兵器為題，規定煉器時效，以法器品階定高低；再者，以煉器師所能突出自身最高煉器水平的法器作展示，由四位出竅大能共同評判。”

他話音剛落，坐在他左右兩側的四人便頷首示意。

見眾人皆表示明白，後淮又高聲道：“首輪比試，以刀為題，限時兩沙漏，”賽臺邊上專門有人看守著一座落地近一人高的大沙漏，“現在，比試開始！”

紀老揮揮手叫紀寧退到一邊去，手腳麻利地開始拾掇材料準備煉器。

雖然自稱為老骨頭，走路還慢吞吞的，真正動起手來還是麻溜得很。

武家主看了他這邊一眼，手上的動作也不含糊。

自從武氏找人想偷偷將紀家用來比賽的上好材料換成次品卻敗露之後，他們再不好找機會下手，只能正面抗上紀家。雖然下面的小輩們鬥得旗鼓相當，兩位家主也都是九階的煉器師，可武家主與紀老的實力卻不相等。

忘憂坐得離賽臺近，眼尖地發現武家主在準備好材料開始鍛打之前，眼神飄移了兩聲，飄過去的方向正對著後淮那邊。

她皺了皺眉，小小地推了推山海，後者隨即給她傳音道：“眾目睽睽之下，武家使不出什麽手段的。”

那武家主又去瞟一眼後淮做什麽？

“紀家贏面大，武家與後氏之間有重利勾結，定會另想對策，但也不會在這場比賽結束之前。”

忘憂微微點頭，又想到南官為武家準備的即將到來的“大禮”，緩緩放下心來，專心致志地看他們在臺上乒乒乓乓錘打煉造。

忘憂與忘川都是看不懂煉器的外行人，因而在時限到了之後，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那四位出竅大能對著兩柄新鮮出爐的刀進行各種探究試手，討論了許久，由其中一位看起來最具威嚴感的大能出面，肅聲道：“經由我四人試練之後，紀家主所鍛造長刀，抗性與殺傷力略勝一籌，因此本輪紀家主勝出。”

紀老淡淡地一笑，紀氏子弟們的臉上盡皆露出笑容。

武家主伸手拍打了一下肩上沾染的一點灰塵，顯得有幾分平靜與毫不在意。

何以解憂，唯有忘憂（二十九）

萬千世界之中，高階煉丹、煉器師頗為罕見，他們每一次煉制出的法寶，皆令人趨之若鶩，往往都能賣出天價。那些豪門世家，頂級宗門，無不是或供奉或培養有高階煉丹煉器師，而缺乏這些特別修士的宗門世家，因為對頂級法寶和丹藥的需求，也往外廣撒錢網，務求得到好東西、好人才。

雍丘之地出了兩位九階的煉器師，何人不慕名而來？紀老與武家主才打造出來的兩柄刀，底下已經有人在競價拍賣了。

熟知了比賽章程的人皆知，這場歷時近月餘的比賽，武、紀兩家家主皆是最後才露臉上場，就是因為在之前的時日裏，他們要為最終場做準備。

各自花費大量時間、精力、物力，只為打造出更頂尖的法寶！

賽臺下，一大片目光蹭蹭蹭地亮了起來，不少修士炯炯有神地盯著紀老與武家主，滿懷期待，滿懷靈石，時刻準備著驚呼與撒錢。

忘憂莫名覺得周遭氣氛開始緊張與不安分，頓時警惕地四處張望了一輪，就見不少人一手握拳，一手抓兜，身體不自覺的往前傾，眼裏閃爍著精光！

就連坐在她身後的總是冷淡著一張臉的薄海都無意識地伸著脖子往前。

忘憂一臉茫然地收回了視線，百思不得其解，遂就罷，只專心看著賽臺上的人。

武家主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打造的刀器賣價不如紀老的緣故，臉色微微有點沈，他朝紀老伸出一只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您先請？”

紀老悠悠地“哦”了一聲，停頓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也行……那我先找找東西放在哪了啊……”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渾身上下慢慢摸索著，好一會兒才從身上摸出個小錦囊，嘴裏開始念叨念叨：“是這個麽……啊呀，年紀大了就是不行，記性太壞了……好像東西還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裏面……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武家主的頭上有一根青筋迅速暴起，又緩緩平息下來。

底下一排排人瞪大著雙眼死死地盯著紀老的動作。

他好像翻了老半天也沒找著的樣子，一只手拎著錦囊上面的系帶，一只手又開始在衣裳裏摸索。

後昱有點看不下去了，也不願場面就這麽膠著，遂低聲提議道：“不如武家主先展示您的法寶，讓紀家主再多點時間找找罷？”

一長段時間不見，紀家主怎麽越發老態龍鐘了呢？

武家主冷冷地看了一眼還在自顧自找尋的紀老，又瞥了一眼高臺上的後淮，默默地吸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紀家主，老夫先出手了。”

紀老動作不停，看也不看他地說：“您先，您先。”

武家主努力抑制住心中緩緩升起的煩躁，從懷中拿出一物，揮手就往空中一揚，一座古樸的樓閣霎時高高聳立。

單看外相，此樓樸實無華，有八面三層，整體呈古銅色，正中是深色漆的大門，任何雕飾也無，門上只掛著一塊同色的空白匾額。樓的八角如鳥嘴般往上翹起，最頂上蹲著一只古獸的雕塑。

武家主瞧著底下眾人驚嘆或詫異的神色微微冷笑，大手又是一揚，這座八面三層的樓閣整個扭曲了一下，剎那間又變成了一顆粗壯的參天古樹，樹上枝椏隨風緩緩搖擺，紀家主又動了動手，這回，法寶變成了一只巨鳥，雙眼靈動而有神，在一幹人驚艷的目光中拍打著翅膀，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飛走。

“這是……是萬象樓啊！”有人驚呼出聲。

武家主的臉色好轉，很滿意地對著那喊出來的修士點頭。

下一刻，賽臺下如同炸了鍋一般沸騰了起來，各種激動、讚嘆、驚艷之聲不絕於耳，若不是有數位大能鎮場，那些修士只怕要沖到臺上去對著萬象樓摸摸看看，甚至還會想著一把將萬象樓擄走了。

忘憂不解地看向忘川，見他一時說不出什麽話來，於是轉臉又看向山海，茫然地問道：“萬象樓？”

山海看著身邊這兄妹倆的表情，點了點頭，道：“嗯，他煉制的是萬象樓，估摸著已經是仙品八階了。”

忘憂眨巴眨巴眼，換了一句話問道：“什麽是萬象樓？”

山海：“呃……”他想了想，對忘憂解釋道，“大部分修士習慣在外游歷，若是在野外露宿，便需要準備屋子，這種屋子，通常需要具備隱蔽與極強的防禦，特殊的還能夠附帶自我防衛的能力。萬象樓便是這樣一種法寶，它最大的特點是能夠擬態，且絕對逼真，因它能幻化出萬物的形態，所以稱之為萬象樓。”

忘憂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道：“就是一棟可以變化的屋子？”

山海輕咳了一聲：“它若是幻化成動物的形態，還可以移動，不過很耗靈力。”

忘川道：“我曾在書中看到過有關萬象樓的記載，說是可攻可守，可隱蔽，可擬態，可行走，可禦空，可潛水。”

山海悠悠地補充道：“就是格外消耗靈力。”說完他還微微聳肩。

忘川看了一眼臺上微微仰著頭接受眾人驚嘆與恭維的武家主，又看向另一邊對此充耳不聞依舊在身上找來找去的紀老，心裏想道：也不知這萬象樓與河圖舟相比，哪個更為出色？

後淮也是讚許地連連點頭，看著臺下紛紛攘攘的人群，內心格外活躍。

眼看臺下有頗為瘋狂的修士已經當場喊價要拍賣了，後淮正欲開口，忽聽得一邊如局外人一般的紀老猛地低呼一聲：“找著了！”

聽到他聲音的修士們不由得轉頭望了過去，只見他掏出了一艘小船，也跟武家主一樣往空中一扔，那小船見風就長，呼吸之間化為一艘巨輪穩穩地浮在半空中。

船身也是古樸的顏色，整體外形如水到渠成般流暢優美，細細看去，便能發現船身還雕滿了絢麗的圖案，其上有水紋、海浪、飛鳥、日暮、雲海、孤島、扁舟……連成了一副整體的畫面。船上張著赭色的帆，隱隱閃過一絲流光，在微風中小幅度地擺動。

整個地看過去，就是一件雕刻完美的大師級工藝品。

武家主一怔，而後淮見到此，已經瞪大了眼猛地站了起來，疾走幾步到了紀老跟前。

眾人還不知此為何物，只覺得它極美。後淮死死地盯著半空之中的巨輪，顫抖了一下嘴唇，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地問道：“這、這個……是河圖舟？！”

武家主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什麽，瞪著巨輪連連後退。

底下有人小聲問道：“河圖舟……是為何物？”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識貨的人都只顧著盯著那件法寶流口水去了。

後淮的嘴唇還在微微顫抖，他說：“你……你居然煉制出了河圖舟？”

紀老呵呵地笑了：“老朽也是極盡所能打造出來的。”

一時間，後淮與武家主的腦子裏都是亂得很。

河圖舟，河圖舟，號稱可以去往任意地方的河圖舟，具備有強大攻守力的河圖舟，還能進行後天成長進化的河圖舟，竟然被紀老煉制出來了！最重要的是，那些極其難得的材料，居然被他湊齊了？

拍賣會上的那塊隕母體積太小不足以煉制河圖舟不說，就是那塊隕母也落入了武家手中，紀老到底從哪裏得到的大份量隕母？

後淮轉身看向武家主，見後者還是一副被打擊得魂游天外的模樣，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對著已經詫異得站起來但是矜持著沒沖過來的四位出竅期大能微微點頭，示意他們過來查驗。

四位大能立馬就到了紀老面前，其中兩個已經急不可耐地朝河圖舟伸手，那臉上猙獰的神情仿佛誓要將這河圖舟大卸八塊探究個徹徹底底了。

紀老這時輕飄飄地說道：“諸位註意著點啊，這可是青玹門三河真人指定要的法寶，一應材料可都是由他提供的。”

出竅期大能們的手頓時停在了半空中。後淮失態地張大了嘴，驚叫道：“什麽？！三河真人？！”一轉頭，銳利的目光刺向位於看臺的忘憂。

山海暗中替她抵擋著後淮散發出來的威壓，好讓忘憂能夠穩穩地朝後淮點了點頭。

坐在忘憂身後也直面著後淮視線的薄海又皺起了眉頭。

其他修士看客們望了望河圖舟，又望了望後淮，又望了望忘憂，眾臉懵然。

山海不悅地瞪了後淮一眼，後者下意識地合攏了嘴巴，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既然、既然兩位煉器師都展示出了各自所煉制的法寶，那麽就請……”他揮了揮手，“請四位來一一檢驗評判吧……”

薄海看著那四個人面對河圖舟有些束手束腳的模樣，傾身對忘憂低聲問：“三河真人……果真找了紀老煉制河圖舟？”

忘憂還沒回答，忘川就輕笑道：“薄海道友不相信此事？”

薄海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聽家師說過，三河真人昔年廣交好友，修真界裏頗負盛名的大能都與他有交情……其中不乏有十二階的煉丹煉器師……若真人想要頂級法寶，且有的是煉器師為他煉制，為何會？找上紀老？”

紀老的煉器術是很厲害沒錯，可在三河真人眼裏，估計只能算中等了。

忘憂仔細想了想，鄭重其事地說道：“應該是為了我。”

忘川頓時就笑了，薄海看著忘憂一臉得意的表情，沈默了半響，說：“……打擾了。”然後飛快地坐直了身板。

忘川安撫似的摸了摸妹妹的頭。

紀老所煉制的河圖舟品質已達仙品九階，在鍛造的難度上也更勝於萬象樓，顯然紀老完勝武家家主。雖不知三河真人為什麽會找上紀老煉制法器，但畏於三河真人的威名，後淮不願得罪，武家主更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

河圖舟一擺出來就掛上了三河真人的名字，就算眾修士終於得知這到底是有多不可多得的頂級法寶，也沒人敢喊價競拍。

倒是有個大膽的修士詢問紀老，還能否再煉制出一艘河圖舟來，紀老笑瞇瞇地回覆了他。

可以啊！你出材料，我出技術。

何以解憂，唯有忘憂（三十）

自家輸給了死對頭，武家主的臉色也不見有多好，比賽一結束就走人，留下他的長子來處理法寶競拍等事宜。

紀老笑瞇瞇地在眾修士眼巴巴的目光中當場就將河圖舟送到了忘憂手中，還仔細地囑咐她收好。

後昱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原本還對紀老搬出三河真人一說有所懷疑，但忘憂的身份不是作假，三河真人的名號也不能隨意借用。

曾經有人自稱是三河真人的親傳弟子，在某地耀武揚威，然而沒過幾天，就被一群在外游歷聞訊趕來的青玹門弟子暴力圍毆了。

無人敢攀扯三河這尊大神，因而紀老所言不虛。

後昱眼睜睜看著河圖舟落在忘憂手中，眨眼便消失不見，他有些不甘心。

那可是河圖舟啊！

這的確是九階以上的煉器師所能鍛造的法寶，但材料太難得了！即便是後氏傾盡全族之力，也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湊齊！後氏在雍丘之地可是第一世家！

如今上庸城中一場煉器大賽上鍛造出了河圖舟這樣的法寶，後昱可以想像得到，紀老的名號連帶著紀氏將傳遍整個後土九州！

想到此處，後昱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冷笑。後土九州上可不乏有高階修士對河圖舟夢寐以求，若這消息傳開，定會引來不少人的覬覦，說不定還有那膽大猖狂不怕死之徒前來奪寶，這不過融合期的小丫頭，能揣著河圖舟好好地回青玹門嗎？

即將身處暴風眼的忘憂還未察覺到什麽，只是面對著眾人皆投過來的狂熱的目光而有些不適罷了。山海冷眼瞧著紀老的舉動，有些不悅，沒等忘憂開口說上幾句話，就將人一把抱在了懷裏，扯著忘川轉身就走。

周遭的修士雖然眼熱於河圖舟，不過暫時還沒有人敢冒觸怒三河的風險，又畏於山海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威勢，因此紛紛讓道，只有目光追隨著他們的身影離開了流霞園。

薄海意味深長地看了紀老一眼，隨後也離開了此處。

紀寧悄無聲息地走到紀老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祖父，您為何……”

紀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總得要考慮到整個家族的……往後家中事，你也不必多管，既然已有師門，那就還是以師門為重吧。”

回去的路上山海只抱著忘憂一言不發，忘川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沈默著，忘憂雖有不解卻也沒問，一行沈默著回到了暫住的院子裏，就見滕家兄弟又來了。

南官並未出現，正堂裏冷冷清清地只坐著滕家兄弟兩個，另外還有兩個隨從立在外頭。

都很拘謹，不敢妄動。

山海將忘憂放下，滕家兄弟迎了上來，滕清遠倒是從善如流地喚忘憂為師叔，滕於柒則是別別扭扭的。

忘憂問道：“你們怎麽又來了？”

滕清遠面上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覆了正常：“今日的終賽出了一些意外，心中不寧，我們在上庸又人生地不熟，因此冒昧過來打擾。”

幾人各自落座，忘川便著手沏茶。

滕清遠大概能猜到忘憂幾分性子，便開門見山地道：“想必師叔也有所察覺，今日小柒與那位墨雀姑娘決賽，賽制偏向了小柒，而使墨雀姑娘原有的實力不能盡數發揮，此舉，實在有失公平公正。”

忘憂微微點頭：“他們是很奇怪。”

滕清遠試探著問：“師叔是否知道些什麽？”

忘川沏完茶，平靜地開口道：“此事我們並不清楚，也不好隨意猜測。”

滕清遠見開口的是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墨雀姑娘所持有的異火夾雜著幾分混沌三州的陰氣，而混沌三州又是鬼修的大本營……在下擔心她會不會與鬼修有關聯。前些日子的拍賣會上，後氏拿出了一塊隕母，這隕母也只有混沌三州才得……後氏會不會也？”他話並未說盡，只帶了幾分懷疑在裏頭。

相傳魔界之門就位於混沌三州的某一處。

魔族在修真界中，被視為災厄中的災厄。一旦面世，便是浩劫。

所以但凡鬼修有什麽動靜，混沌三州有什麽變化，都會引起整個修真界的高度警惕，以防魔族入世。

在絕大多數修士心中，鬼修的危險程度約等於魔族。

所以滕清遠才有此憂慮。

忘川冷哼了一聲：“與鬼修勾結，後氏還沒有那麽蠢，倒是那墨雀姑娘的真實來歷值得探究一二。”

雖然他前半生足不出戶，但某些事情還是略知一二，也知曉鬼修有多讓人忌諱，不過他以為後淮那樣的人，雖心機深沈，卻也不會不擇手段到與鬼修為伍。

見滕清遠半信半疑的模樣，山海懶懶地插嘴道：“聽說蜀道的劍修最為大義，且雍丘又有他們的老窩在，想必不會插手不管，或許他們知道的更多。”

一旁的滕於柒撇了撇嘴，小小聲地說：“那就是一群冷冰冰的鐵疙瘩塊，當真有那麽熱心腸？”

山海就“呵”了一聲：“怎麽，你是覺得我們看起來像熱心腸？”

一貫善於欺軟怕硬的滕小公子頓時就不吭聲了。

滕清遠只好無奈地笑了笑，立馬轉移話題問道：“聽說……三河真人出手預備了材料，請紀家主打造了頂級法寶河圖舟，令紀家主大放光彩，奪得大賽的煉器師魁首。”

他也看出來了，後氏就是想以這場大賽的最終結果，來選擇到底要扶持哪家的煉器師。想必一開始，後氏就暗中與武家有了點什麽。

只是若讓他來看，兩家都選了也無不可嘛，多多益善也不錯啊。雖然以結果來看，紀家主更為出彩，不過武家主也不賴啊，君以為這修真界中能有多少位九階煉器師？

忘憂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見滕氏兄弟都帶有不解的表情，想必也是與薄海有一樣的疑惑，她便主動解釋道：“紀家主是我外祖父，他的次孫紀寧乃是我歸歷師兄的親傳大弟子，因而家師會請紀家主煉器也不奇怪。”

滕於柒驚訝地叫道：“紀寧？我好像見過，可是他怎麽不見與你們在一處？也沒有穿你們青玹門的衣裳。”

忘川淺笑道：“只是有計劃而為之。”

他顯然不打算解釋多少，滕於柒還想再問，卻被他義兄往後扯了扯，只好閉嘴了。

滕清遠又笑笑道：“聽說紀家主膝下有兩子一女，唯一的女兒嫁給了軒轅氏的家主……”

忘憂點點頭：“我的確覆姓軒轅。”

“聽說前兩個月的某個夜裏，臨淄城有妖龍現世，軒轅府損失慘重，而那妖龍也去向不明，也不知……”滕清遠看著忘憂的臉色，試探著說，“不知這消息是否屬實……”

人修與妖修的關系也不奸，特別是與龍一族，至於為何就不必再多言了，總之妖龍出世，頃刻間消息就傳遍了雍丘並繼續往外擴散，懷揣著各種心思的人紛紛趕往臨淄城，卻只見到了軒轅府半數的焦土殘址——被妖龍吐的火燒毀了近半的屋子，家主與族中幾位長老各自身負不同程度的內外傷，且泰半已閉關修養去了。沒人能打探得到妖龍的下落，因為軒轅氏人不多說，只講妖龍自己走了。

走哪去了呢？他自個愛去哪去哪唄！

特麽的，這當然不能說了！一則妖龍跟著的好歹也是他軒轅氏的嫡系子弟，二則……要真的對旁人將此事和盤托出，不說三河真人，就是妖龍他自己就能化為原形將軒轅府給夷為平地了！

當然不會說。所以旁人只知有妖龍出世，不知妖龍身在何方。

“哦。”忘憂張了張嘴回答了滕清遠。見他還是一副探究的樣子，忘憂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我不管家中事的。”

滕清遠心下裏帶了點遺憾，一旁的滕小公子有幾分急切了，張嘴便叫道：“那你——”忽見一紅衣男子施施然走了進來，他頓時就卡殼了，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了不少。

南官輕揚下巴，只對著忘憂道：“想不想出去看戲？”

忘憂還沒開口回答，滕於柒就磕磕絆絆地說道：“你、你們……要看啥戲去？”

南官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滕於柒立刻條件反射似地跳到了滕清遠身後，小小地探出頭覷著南官。

忘憂也不理他，問道：“莫非？”

南官點了點頭，伸出一只修長的手來。忘憂露出一抹笑容，起身就把自己的左手搭了上去，又順勢牽住忘川，立馬往外走去。

南官與忘川冷漠地對視了一眼，又冷漠地別過頭去。

山海內心冷呵呵地看著這一幕，轉頭凝視滕氏兄弟。

滕清遠急忙笑道：“我們也去看看究竟。”趕緊拉著滕於柒跟在他們的後頭。

走出門沒多遠，這一行就迎面遇上了紀寧，他連忙拱手行禮，遲疑了一下道：“……見過長老……武家下榻的客棧鬧起來了，聽說是他們昔年的仇家找上了門。”

南官微微頷首，忘憂便道：“我們正要去瞧。”

紀寧看著他小師叔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後頭還跟著一個，遂默默地走在了……山海的身後。

不敢跟諸位大爺搶位置。

滕於柒看見了他，又從義兄背後躥了出來，跑到紀寧身邊，神秘兮兮地道：“你就是紀寧，聽說你也是青玹門的弟子？那你是煉器還是修別的道？聽說武家與紀家有深仇？這次是去看武家的熱鬧嗎？他們因何鬧起來的？”

紀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可曾聽說過深港海妖事件？”

滕於柒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聽說與此事有關。”

到了武家的下榻處，那客棧裏三層外三層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還是有修士見了忘憂身上的十二清霞衣，給他們讓了一條道，一行人這才擁擠著進去了。

裏頭的人圍成了一個大圈，武家主臉色鐵青地站在中央，他對面站著兩個滿面風霜的男子，一個眼神淩厲，一個怒目圓睜。

“簡直胡說八道！”武家主氣得破口大罵，“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流子，在這裏隨意編謊，胡亂攀咬人！”

怒目的漢子臉上留了三道抓痕，他冷笑道：“果然是到了好地方、攀了高枝，就不記得自己的祖墳地了啊！武家主好記性！”

另一個白長須的男子緊接著也道：“怎麽，你已經不記得當年是怎麽惹下的滔天禍端，又是怎麽夾著尾巴逃跑的了？敢做而不敢當，武家主，你也配叫眾人稱讚？！”

沐浴在周圍人異樣的眼光與指指點點中，武家主的臉色越來越黑，他的長子忍不住厲聲喝道：“休得在此誣陷！”

“誣陷？”三痕男嗤笑，“別的不說！就這個玩意！”他閃電般伸手指向了武家主死死抓著的拐杖的頂端水藍色的大珠子，“你敢說不是已化形海妖的內丹？！”

眾人嘩然。

何以解憂，唯有忘憂（三十一）

武家主抓著的手頓時一松，他的長子已經在怒吼：“你胡說什麽！”

等他這麽吼一嗓子，武家主反而冷靜了下來，揚了揚手中的拐杖，還看了一眼那顆大珠子，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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