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毒藥千奇百怪，縱使當年的顧蓁也不定能認出那麽多，而這種停留在蕭陌虞體內的，隱藏了十年才發作的毒，傾湮也不認識。

懷裏的孩子大概是再無法隱忍這種痛苦，身體抽搐之間，隱隱傳來呻吟，大約是沒有力氣了，就連聲音都非常小。

可要說沒力氣吧，他的手緊撰著傾湮的袖子，一刻也沒得放松。

傾湮嘆了口氣，也不知這毒多少時間發作一次，如若每次發作都需要此般隱耐痛楚，對一個孩子何其的殘忍，也不知這四年來，他是如何一次次忍過去的。

他的家人難道放心他一人獨自在外？

“再忍耐一會兒，馬上就好了。”傾湮將手按在蕭陌虞的心口，一陣白光閃過，聖靈石的靈力淬煉而成的治愈靈力緩緩隱沒人體。

昏睡過去的人感覺到一絲暖流在身體中流竄，帶起哪些令他不堪忍受的陳年積毒，而後慢慢吞噬，最後舊毒消失了。

緊皺的眉頭也開始放松，蕭陌虞感覺自己就像在冰川上行走，凍到麻木，而體內又像是被烈火炙烤，燙的就像是炎火焚身。

這一冷一熱，本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毒發癥狀，卻在此刻困得他無法脫離這個牢籠。

本來以為一如往常般，憑著自己的毅力撐過去，然後祭司大人就會拿一種藥給他修覆損耗的元氣。

可是這一次卻發現和以往都不同，他不用再為一味能繼續吊著他的命的秘藥而苦苦哀求，也不用討好地對著祭司大人，就像隨處養著的狗一樣，為了自己一條命向主任搖首擺尾。

更不用……忍受祭司的肆無忌憚的眼神，以及那赤果果的貪念。

他很吃力，眼皮沈重，像是吊了幾斤重物，可神識慢慢清醒了，他睜不開眼，卻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照顧他。

那種暖暖的，溫和的感覺，好像一股溪流一樣在他體內緩慢前行，掩蔽了毒藥，麻木了毒發。

他不知道這是傾湮在用聖靈石的靈力為他治療，在夙煙回到馬車時，看見傾湮抱著這孩子靠在馬車角落中。

“他……怎麽樣了？”夙煙小聲詢問，生怕吵醒了被病痛折磨的孩子。

傾湮接過她遞來的溫熱帕子，嘆了口氣：“毒暫時止住了，不過還不知會不會覆發。”

她不敢完全動用聖靈石的治愈靈力，當初為洛虞療傷，她能肆無忌憚，不顧一切動用聖靈石，那是因為洛虞神體之身，他能承受比之更為強大的靈力。

可是蕭陌虞只是個凡人，人界毫無靈力的凡人，就連夙煙這樣的體質都比他強，而又自小身中劇毒，所以他並不承受這般的治療。

傾湮采用的方法已經夠溫和了，然而這樣的柔和的力道卻無法完全治愈。

“毒——”夙煙大驚，“他中毒了？”

似乎不敢想象，一個十歲般大小的孩童，本該還是在學堂讀書的年紀，再是早熟的也還在家中為父母分擔田地勞作，而這個孩子卻身中劇毒。

看來這姐弟兩也是多磨難的人。

面對夙煙的同情，傾湮也不準備解釋：“我不知這毒是什麽，不過這毒很是毒辣，它不會立刻要了這孩子的命，但會慢慢侵蝕，直到最後油盡燈枯。”

兩人在說話間，並沒有註意到蕭陌虞動了動的眼皮。

“這毒——這麽厲害？”夙煙不是沒見過毒，可她從未見過這麽小的孩子中的奇毒。

傾湮給蕭陌虞擦了擦滿是冷汗的額頭，也跟著為此嘆息：“好在有藥吊著他的命，否則也不可能撐到如今。”

是秘藥……支撐著他活到如今？

“誰這麽狠毒，竟然能對一個孩子下如此毒手？”夙煙只是看著便有些難過，在她的記憶中，雖然有不能成為內門弟子而感到難受，可從未有過這般的痛楚。

傾湮沒有見過蕭陌虞的生活，若是當初進入人界時變遇到這孩子，說不定他也不必受這般的折磨。

“我想這大約是一場劫吧。”人生來就有既定的命數，有的人憑著一股子毅力改變原來的命數，但更多的人只能沿著這場軌跡負重前行。

能改變的，後來也會遭天道規則反噬，雖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此時，蕭陌虞安靜下來，想來也是毒發已過，而傾湮的治愈靈力也讓他舒緩不少。

兩人頓時松了口氣，卻又發現前方一塊黑炭奔來。

夙煙嚇了一跳，驚叫：“師，師兄……”

這個一直很註意自己儀表的師兄，不是追黑煙去了麽，難道救火的時候順便被火烤成碳了？

秦夙唯見一盆子清水，忙用布巾洗了手，擦了把臉。

“那邊可是驛站？”傾湮並沒有去窺探那邊的火災，這些原本就是凡間既定的命數、劫難，她非聖母，一個個去管也不現實。

更何況，有火災就會有救火的人，本不該消失的東西是不可能消失的，而沒有煞氣作孽的地方也不該由她來指點。

秦夙唯放下布巾，猛喝了幾口水，才歇下來說了會兒那邊的情況：“你們是不知道，那火怪異的狠，就照著老太守所居的房間燒，別的地方到也有，但只有零星的火。”

沒有被操縱的火怎麽可能會如此怪異。

傾湮便問：“你親眼見的？”

自從被傾湮帶著歷練了一場後，秦夙唯覺得他又開啟了另一個新世界，對傾湮的感覺就從朋友般的情誼立刻上升到了師父般的尊敬。

對傾湮，他現在已經有了有問必答的潛意識。

“我沒有看到，但所有看到的人都這麽說。”

夙煙就奇怪了：“你沒見到怎麽也一身黑不溜秋的回來。”

說到這個，秦夙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去的時候那場火還沒完全撲滅，也聽到他們在說什麽護城河的水無法撲滅，必須得用二裏外的井水。”

滅火的水還有適用性？

不止夙煙不信，傾湮也有些懷疑：“難道井水還有什麽神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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