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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修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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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修斯到底還是留了下來。

新的人生,新的房子,嶄新的床鋪,睡在旁邊的,是註定要成為別人丈夫的男人。

凡妮莎側過頭,看著黑暗中閉著眼睛的盧修斯,她之所以最後還是妥協了,是因為他什麽也沒做。

只是躺在那休息而已。

他其實精神沒那麽好,就算白天的時候尚能維持,但到底是喝魔藥強撐出來的精神,傍晚時分便疲憊地睡著了。

凡妮莎收拾完屋子,再次回到臥室的時候,就看見他靠在她的枕頭上,皺眉睡著。

他連睡著了都皺著眉,到底在困擾什麽?

她準備把臥室讓給他一個人睡的,走近看了他一會便想離開,但她沒走成就是了。

盧修斯把她拉到了懷裏,頭埋在她頸項,臉色蒼白地閉著眼睛。

“讓我靠一會。”

他真的很累,身心疲憊的那種,凡妮莎又想起畢業之前在雙面鏡裏他那副魔力透支的面容,她從未想過盧修斯·馬爾福也會有這樣狼狽憔悴的時刻,他該永遠高高在上,永遠優雅高貴,永遠難以捉摸的。

所以最後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現在這樣。

凡妮莎緩緩轉過身,背對著盧修斯,心事重重地望著淺色窗簾遮住的窗戶,依稀可以看見窗簾縫隙外掛在天空的月亮。

今天是個滿月。

萬籟俱寂,身邊是男人低沈的呼吸聲,似乎她生活裏的一切也都像那輪滿月一樣圓滿。

精確點說,大約是,片刻的圓滿。

自那天之後,盧修斯每天晚上都會睡在凡妮莎那狹小、寒酸的住處。

甚至是白天,他也常常留在這,哪兒都不去。

凡妮莎在門口澆花,他就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手撐著欄桿,安靜地註視。哪怕他眸色冰冷疏離,但他眼底卻滿是面對她時從不輕易洩露的溫柔。

盧修斯有他自己的驕傲。

很多時候,哪怕明知道怎麽做會讓她高興、讓她喜歡,他也不屑去那麽做。

他從不輕易展露自己的溫柔與愛意,維持著在凡妮莎面前最基本的尊嚴,不毫無底線地討好她。他不想讓她看出來他是多麽得非她不可,離不開她,好像那樣他就輸了,輸給一個不管在他的理念還是家教中,都貧賤、不堪的混血女巫。

雖然現實已經實打實地告訴了他,他早就輸了。

凡妮莎最開始並不同意他每天都留在這,但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妥協。

比如……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份名單嗎?”

吃過午飯,盧修斯在看預言家日報,凡妮莎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望向他說:“記得,怎麽了?”她有點不安,“又有人做了什麽?”

盧修斯合上報紙,靠在簡陋的椅子上,說實話,這裏的一切都與閃閃發光的他氣場不符,他這會兒坐在那把舊椅子上,雖然他自己沒說什麽,但凡妮莎都覺得特別不搭,忍不住抽出魔杖用了個變形咒,讓椅子看起來華麗了一點。

盧修斯低頭看了看,抿起唇像在強忍笑意,過了一會才說:“沒人做什麽,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告訴你,是誰把你和威爾遜夫人的名字寫進了名單裏而已。”

凡妮莎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轉回頭盯著水池說:“可以告訴我嗎?不算洩露機密嗎?”

盧修斯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蔑地笑了笑,淡淡道:“不算。”

凡妮莎洗了洗手,擦幹,走到他面前,望著他:“那麽,是誰?”

盧修斯擡起眼與她對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輕描淡寫道:“是萊斯特蘭斯。”

……萊斯特蘭奇?

凡妮莎認識的唯一一個萊斯特蘭奇就是之前的同學,西蒙·萊斯特蘭奇,連續寫了六年,哦不,是七年情書給她的純血世家的少年。

她表情古怪,半晌沒說話,盧修斯也不需要她說什麽,摩挲著拇指上的銀蛇戒指道:“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斯,結婚之前是布萊克家的小姐,她嫁給了羅道夫斯,夫妻兩人一起為那位大人效力。據說,她在萊斯特蘭奇家發現了羅道夫斯的弟弟西蒙寫給你的情書草稿……”說到這,盧修斯冷漠地哼了一聲,不悅道,“做不到手腳幹凈,就不要喜歡自己不能喜歡的人,這點道理都不懂,我真為萊斯特蘭奇家族的未來擔憂。”

凡妮莎:“……”你應該為馬爾福家的未來擔憂才對,她隱晦地用眼神暗示他。

盧修斯輕咳一聲,轉開視線道:“所以,貝拉調查了你的身份,然後‘驚喜’的發現你是個合適的目標,把你寫上去,不但能滿足那位大人的需要,還能打擊一下她丈夫的弟弟,畢竟那位弟弟一直在跟羅道夫斯爭奪父親的重視。”盧修斯不甚在意道,“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事實上,我已經處理好了,只是來告訴你一聲,讓你知道是誰帶來了麻煩,以後離那種人遠一點。”他瞥了一眼凡妮莎,好像在惱怒她的招蜂引蝶,凡妮莎按了按額角,她跟萊斯特蘭奇壓根就沒說過幾句話,鬧成今天這樣真是無妄之災。

“你是怎麽處理的?”凡妮莎本不想問,但想了想自己還是有必要知道,“你的處理方式我也得心裏有數吧,免得再出什麽紕漏。”

盧修斯微蹙眉頭,擡手松了松領帶道:“你以後不會再遇到那些人,我會留在這保護你,所以你不需要知道事情的處理方式。還有沒有東西吃?我餓了。”

凡妮莎楞了楞道:“你才剛吃完飯,馬爾福先生。”

盧修斯不耐煩道:“我難道還會把你吃窮了嗎?”他打了個響指,耶達突兀地出現在客廳裏,手裏提著一袋子金加隆,恭敬地放到了桌上。

“主人!耶達拿錢來了!”耶達深深鞠躬,鼻子貼到地板上。

“你可以走了。”盧修斯是天生的貴族,出生在馬爾福那樣的家庭使他對家養小精靈的恭敬習以為常,並不覺得自己頤使氣指的樣子有多傲慢。耶達消失之後,他便將那袋子金加隆交給凡妮莎,在她輕飄飄的註視下微擡下巴道,“這些錢,就作為我在這裏的生活費。”

凡妮莎挑挑眉,拎起來感受了一下那袋子金加隆的重量,然後打開袋子,從裏面拿了幾枚金幣出來,又重新系好。

“這就夠了。”她把剩下的還給盧修斯,將拿出來的幾枚金幣收好,去給他準備甜點了。

背對著盧修斯,凡妮莎其實大約可以猜到他是怎麽搞定萊斯特蘭斯夫婦的。

貝拉特裏克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納西莎的姐姐,比她們高幾個年級,盧修斯作為貝拉妹妹的未婚夫,如果這點面子都沒有才奇怪。再者,他還是馬爾福家主,羅道夫斯也不會因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混血女巫和他交惡。

只是,他又是怎麽向他們解釋她的身份的呢?

又或者,他其實根本沒有親自出面。

是納西莎去要求的嗎?以多年同學的身份請自己的姐姐給個面子?

凡妮莎垂下眸子,感覺一雙手臂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她僵硬地站在那,不語不動。

片刻之後,盧修斯在她耳邊低聲道:“轉過來吧,我想讓你也能擁抱我。”

凡妮莎怔了怔,轉頭望向他的臉,身體跟著轉了過來,他張開雙臂,抱住她,她猶豫了很久,垂在身側的手,到底還是沒有環上他的腰。

聖芒戈的入職申請很快就批準了。

凡妮莎在一個清晨整理儀容,換上嶄新的裙子,去聖芒戈報道。

她終於舍得給自己買件新衣服了,為的是慶祝新生活開始,也算獎勵自己完成了最初的夢想。

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入口在倫敦的清浸百貨公司,這是一座老式的紅磚百貨商店,麻瓜們只能看見大門上掛著“停業裝修”的牌子但無法進入,而巫師則只需要對著櫥窗前面一個醜陋的玩偶說明來由,它就會輕輕點一下頭,揮舞著它連在一起的手指,放你進去。

進門的方式,類似於九又四分之三站臺上的穿墻,進入聖芒戈需要穿過一面玻璃,凡妮莎望著黑沈沈的百貨公司玻璃,吸了口氣跨進去,立刻便見到了來來往往的人群。

畫面豁然開朗,光線也跟著明亮起來,凡妮莎新奇地註視著一樓大廳裏走過的病人和治療師們,後者穿著聖芒戈的制服,墨綠色長袍上印有魔杖與骨頭交叉的院徽,凡妮莎想到自己馬上也可以穿上那件長袍,連日來不怎麽好的心情重新振奮起來。

她到問訊處報名來意,便有人帶領她正式進入聖芒戈。

聖芒戈一樓是器物事故科,主要負責處理坩堝爆炸或者魔杖走火所造成的傷害,二樓是生物傷害科,主要負責處理神奇生物造成的傷害,至於三樓、四樓,凡妮莎看看手裏的介紹,分別是奇異病菌感染科以及魔藥及植物中毒科,部門職責和部門名稱一樣。

凡妮莎要入職的科室,是位於五樓的魔咒傷害科,這裏主要負責治療一些巫師受到的魔咒傷害,比如用錯的魔咒、無法消除作用的魔咒,以及……不可饒恕咒。

凡妮莎跟著引導員走進來的時候,裏面正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凡妮莎嚇了一跳,白著臉望過去,看見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面目全非的巫師,是男性,她唯一可以判斷出來的,是他應該很年輕,最多不超過三十歲。

“那是阿爾伯特先生。”引導她的奧古斯都·派伊也是一名實習治療師,他在生物傷害科,他低聲為凡妮莎解釋道,“阿爾伯特先生是出身麻瓜的巫師,前段時間遭受了襲擊,是鉆心咒造成的傷害,施展魔咒的人魔力強大,所以……”他遺憾地沒有說完,也不用說完凡妮莎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因為施展鉆心咒的巫師魔力強大,所以鉆心咒的傷害也非常嚴重,鉆心咒本就屬於不可饒恕咒,哪怕凡妮莎沒使用過,也沒真的見人被鉆心咒擊中過,卻也能想象出那該有多痛苦。

可是,她想象中的痛苦遠不及阿爾伯特先生表現出來的十分之一。

他痛苦地掙紮著,嘶吼著,在穿著墨綠色長袍的治療師滿頭大汗地念完了所有治療咒之後,才稍微緩了口氣,但依然渾身發抖,意識模糊。

“嚇到你了嗎?”奧古斯都見凡妮莎白著臉沈默,摸了摸鼻子道,“我想你既然打算成為一名治療師,還是在魔咒傷害科,以後見到這種畫面是經常的,你遲早會習慣的,威爾遜小姐。”

凡妮莎點點頭,轉開視線去看別的病人,他們躺在懸空的病床上,雖然不及阿爾伯特先生表現得那麽痛苦,卻也每一個都傷勢嚴重。

奧古斯都介紹說:“他們也都是麻瓜出身的巫師,以及……”他睨著角落那張病床上的年輕女性道,“那是艾莎小姐,她是混血,父親娶了麻瓜,完全不懂魔法的那種。”他小聲道,“那些極端人士管她和她父親叫血統背叛者。”他靠近凡妮莎耳邊,“雖然這樣武斷不太好,但我個人認為,這些巫師遭受攻擊,全都是那個組織幹的,即便魔法部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他聳聳肩,“那個人在預言家日報上發表的文章我拜讀過,極具煽動性。”

至於具體是什麽組織,奧古斯都沒有言明,但正常人都能猜到。

凡妮莎安靜地垂下了眼眸,在奧古斯都的帶領下,最終辦理完了入職手續,領到了屬於她的工作卡以及制服。

她明天才正式開始上班,今天可以暫時先回家。

和奧古斯都告別後,凡妮莎去聖芒戈六樓的商店買了冰激淩,然後通過幻影移形回了家。

令人意外的是,她才剛剛站穩,就見到了同樣剛回到這裏的盧修斯,他風塵仆仆,正解著黑色長袍裏白襯衣領口的紐扣,見到她就隨口說了句:“看來報道已經結束了。”

凡妮莎情緒覆雜地望著盧修斯,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在聖芒戈六樓見到的那些病人,他們所遭受的痛苦是她所沒預料到的,她是知道那位大人極端,也知道他即將要選擇一些人進行襲擊,來盡快確立自己在魔法界的地位,但是……

親眼看見,和腦子裏腦補,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如果沒有盧修斯,說不定現在她和母親也一起躺在聖芒戈,哪裏有機會享受如今這種可以實現夢想、平靜安穩的日子。

“馬爾福先生。”

她依舊客氣地這般喚他,但下一秒,她便無法自控地撲到了他懷裏。

他比她高很多,懷抱堅實可靠,極具安全感。他意外地站在那,穩穩地接住她,語氣不善道:“是聖芒戈裏的誰做了什麽?告訴我他的名字,我會讓他後悔的。”

聽著他錯以為她在醫院受了委屈而要去替她出氣的口氣,好像是縱容女兒的父親一樣,她心酸地抿抿唇,在他懷裏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人做什麽,大家都很友善,只是……”只是她所見到的一切讓她清晰意識到了如今這份平靜的得之不易,也明白了盧修斯曾為她避免了怎樣的傷害,她以前沒那麽明確地意識自己需要報答和感激他,現在她知道錯了。

“謝謝。”

她欠他一個謝謝,從頭到尾,她從未在這件事上向他道過謝,盧修斯站在那,低頭註視著懷裏的女孩,將女孩的茫然與緊張盡收眼底,他緩緩擡起手,放在她背後輕輕拍了拍,然後用有點無奈的語氣說:“不用客氣。那麽,能先挪開一下嗎?你手裏的冰激淩弄到我身上了。”

凡妮莎立刻後撤身子,看見被自己完全遺忘的冰激淩全都懟到了盧修斯胸口上,他昂貴的長袍和襯衣無一幸免。

凡妮莎傻了,下意識用手去幫他清理,冰涼的觸感傳遞到指尖時她瑟縮了一下,盧修斯看著她明顯被嚇壞了的樣子,有點心疼,但他不善於表達感情,也不想過多暴露自己對她的感情,他怕更加嚇到她,也有許多別的顧慮。

所以他只是抓住她魯莽的小手,無聲無杖地用了清理一新,襯衣和長袍都恢覆到了原本的模樣。

凡妮莎慢慢回過神,尷尬地偷看了一眼他英俊高貴的臉,盧修斯鉑金色的長發垂在肩側,沒用發帶紮著,他發質極好,柔軟、發光,襯得他整個人都俊美異常。他像自帶柔光一樣,走到哪裏都引人註目,與眾不同。他和誰都不一樣,也誰都比不上。

“別害怕。”

清理完了,他就拉著她的手對她說,“我在這裏,沒什麽可怕的。”他神情嚴肅,語調認真,她的視線劃過他清透的肌膚,高挺而堅毅的鼻梁,最後定在他修長的、蔑視一切的眼睛上。

其實他是個壞人。

凡妮莎知道。

聖芒戈那些人受到的傷害,搞不好裏面就有他的一份。

但是,也是這個壞人,他救了她,讓她免於那些苦難。

盧修斯·馬爾福是個惡徒,他沒有原則,不珍視生命,鄙視麻瓜,以及所有麻瓜出身的巫師。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他可以追隨那位大人,按對方的要求做出傷人違法的事。這些凡妮莎都知道,但她真的無法因此害怕他,也對他恨不起來。

她想,也許她和洛克希並不是毫不相同的,至少她們都很自私。

世道如此,凡妮莎自身都難保,根本顧不上去伸張什麽正義、公平。

她也做不到因為陌生人受到的傷害去指責盧修斯。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他還願意聽她說幾句話的時候,勸說他不要過於靠近爭端的中心,不要傷害太多人,為他自己留一條後路。

她終究只是個女人,不是英雄。

最後的最後。

凡妮莎望著盧修斯點了一下頭,接著收回視線低下頭說:“好,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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