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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彩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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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拉車的白馬並駕齊驅,俱是鳳臆龍鬐的好馬,通體雪白,無一絲雜毛,眼神靈動,能日行千裏,十分神駿。

馬車以香楠木為框架,紫檀木為車壁,雕四爪龍,清漆車身,以黑曜石點睛。雖未鎏金嵌玉,但靜穆沈古,卓爾不俗。車角掛著一只純金六角風鈴,行駛起來叮當作響。

車後墜著十幾騎的護衛,個個眼神肅穆,身形如標槍,警覺如鷹隼,一看就是經過沙場的。

車內以絲綢和鵝絨包裹內壁,以防磕碰,玲瓏剔透的白玉香爐內燃著香料,如蘭如麝,青煙裊裊。元少晴帶著普蘭檸黃坐在車內的繡花錦墊上,正興致勃勃地撩起簾子,欣賞車窗外的繁華景致。

街道上摩肩接踵,人聲鼎沸,川流不息,熱鬧非凡。賣糖葫蘆的,賣包子的,賣餛飩的,賣糖球的……各門各類的小販們的叫賣聲,起此彼伏,聲聲入耳。

街道兩旁,有飯莊,食鋪,茶坊,酒肆,銀樓,布莊,糧店,醫館,各行各業的店面應有盡有,彩旗林立,鱗次櫛比,一派盛世太平的繁華景象。

“雖說經常出門,但是這玉京城的熱鬧街市,總有新人物,新店鋪,常看常新,不斷變化,怎麽都看不膩。”元少晴目不暇接。

“呀,郡主,那邊新開了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鋪!”檸黃眼尖,指著新店鋪小聲叫了出來。

“郡主,您要去逛逛嗎?”普蘭恭敬問道。

“不必了,沒有逛街的興趣。”元少晴興致缺缺地說。

“不過開了新店,可以再畫一次寫生給皇伯伯看。”她隨即又興奮起來,“咱們還有哪個高樓沒去過呢?”

因瑞王與當今聖上甚為親厚的緣故,元少晴也時常進宮去陪伴帝後,她性子活潑大膽,時有驚人之語,頗得承平帝的喜愛。承平帝早知元少晴修習西洋畫,功力甚深,曾吩咐過,她若無事可將這玉京城裏的熱鬧景象畫下來,拿給他看。

“三個月前新開的茶樓,清和樓。”普蘭對玉京城的街市了然於胸。

“那就清和樓吧。”元少晴點點頭。她從來不記得自己寫生的具體地點,幸好有普蘭。而作為嘉陽郡主身邊的一等大侍女,普蘭也事事周全,心細如發,從未出過差錯。

“檸黃,叫一個護衛幫忙,帶著郡主畫畫的家夥什,去清和樓最高層的雅間準備,靜待待郡主。一應事體,均循舊例。”普蘭叮囑道。

“諾。”檸黃連忙應了,招呼了忠叔一聲,便下車了。然後她帶著一名護衛,乘後面墜著的裝著畫具的小車前往清和樓。

因元少晴不愛天天讓許多人圍著,觀月樓中,一等大侍女僅有普蘭,朱紅,鈦白,檸黃四位。

朱紅心靈手巧,負責總管梳妝衣飾,帶了幾個二等侍女做學徒;鈦白擅長廚藝,是負責總管小廚房的;而檸黃,則是最近剛剛升為一等的,專門負責元少晴畫畫的一應輔助工作。

而普蘭持重周到,是觀月樓的大管家,其餘雜事皆由她負責。樓中大小侍女婆子,包括其餘三位一等,都隱隱以普蘭為首。

“郡主,流彩齋到了。”忠叔稟告道。

過了幾炷香的時間,元少晴已經昏昏欲睡的時候,流彩齋終於到了。

“到了?”她精神一振,忙站了起來,扶著普蘭的手臂下了車。

流彩齋乃是這玉京城中獨占鰲頭,一家獨大的書畫鋪子。別家有的貨,它都有,別家沒有的貨,它也有。文人字畫,名士墨寶,有;文房四寶,畫具顏料,有;甚至平時無人問津,價格高昂的西洋畫具顏料,也有。

所以元少晴是這家店的常客。

瑞王府的馬車剛停下來,流彩齋眼尖人精的大掌櫃便迎了上來:“嘉陽郡主大駕光臨,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正好小店的船隊剛剛從西洋回來不久,專門為您和湯先生帶回來一批上好西洋畫具,請您移駕三樓過目。”

流彩齋一樓賣文人字畫,兼供讀書人談天說地;二樓賣文房四寶,畫具顏料;三樓則是招待貴客。

“不用看,我全要了。這次想在二樓親自看看。”元少晴說。

她在父王母妃,承平帝後,以及所有知道她學畫的人面前,表現出都是正統古典油畫的畫風,而這次是想要瞞著所有人悄悄地畫本子,畫風自然不能與之前相同。

元少晴已打算好,用前世的日系半厚塗畫風來畫她心愛的貓娘本子,自然得選擇與此種畫風相稱的顏料紙筆。

大掌櫃連連應諾,親自陪著她上了二樓。方才普蘭本想吩咐大掌櫃清場,不料人精般的大掌櫃早在遠遠看到瑞王府馬車駛來的時候,就已經提前令人清場了。

二樓大廳的兩大排雕花紅木博古架上,滿滿當當地擺著各種品級的文房四寶。湖筆,宣紙,徽墨,端硯,文人們趨之若鶩的東西,這裏該有的都有。

大掌櫃卻對這些東西看也不看,徑直將元少晴帶到了最裏面的房間。裏面擺放的,全是最為貴重的珍品。二人先後坐下,普蘭低眉順眼地侍立在後。

“不知小人可否為郡主分憂?”大掌櫃滿臉堆笑道。

“我想要質地厚硬,吸水性強的紙,最細的勾線筆,和遇水不散的墨,還請大掌櫃教我。”元少晴說道。

前後兩世為人,她都從未碰過國畫,所以除了在父兄身邊耳濡目染,知道哪些價值最高之外,她對於文房四寶品類特性的了解,並不十分高深,所以虛心向浸淫此道天長日久的大掌櫃求教。

“教字不敢當,此乃小人分內之事。”大掌櫃聞言,略一思索,便開始胸有成竹地為她拿貨。

“這是加厚的玉版紙,小店精心加工過的熟宣。可在其上隨意勾描,遇筆不傷,遇水不漬。善畫工筆花鳥的皇家畫院畫師,以及書畫大師沈老閣老,都在小店長期拿貨,讚不絕口。”大掌櫃取出一沓宣紙,自豪地說。

“嗯,不錯,先拿個二十刀吧。”元少晴接過那紙,用手一撚,果然較平常的宣紙厚。

大掌櫃點頭,默默記下了。

“這是上好的湖州畫筆,從小到大,從軟到硬,從狼毫到羊毫,有一整套,也是皇家畫院畫師必備的,無論是畫潑墨山水,還是畫鳥獸羽毛,您總能在其中找到一支大小軟硬極為合適的筆。”

大掌櫃搬出了一個紅木大箱子,打開搭扣。元少晴定睛一看,果然品種豐富,應有盡有,連跟掃帚一樣大的筆都在裏面。

“大掌櫃這是把我當冤大頭宰呢?這最大的筆都有我一半長了,我要它做什麽?”元少晴故意板起臉,“還不快把該拿的拿出來?”

這流彩齋大掌櫃素來喜歡給元少晴塞貴重貨色,她是知道的,但因此人拿出的確實都是珍品,並沒有以次充好,所以她平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分了再敲打敲打,也就罷了。

“不敢,不敢。”大掌櫃笑容一頓,重新搬了一個樣式與方才一致,只是小了許多的紅木箱子出來。

上前打開搭扣,看著其中排列整齊的十幾只小號狼毫筆和中小號羊毫筆,元少晴滿意地點了點頭,調笑道:“恐怕這才是畫院畫師人手一套的畫筆吧?”

“郡主真是慧眼。”大掌櫃尷尬地笑了。

“嗯,這套我要了。”元少晴說。

“這是徽州最上等的油煙墨,《墨經》有雲:堅而有光,黝而能潤,舐筆不膠,入紙不暈。極適宜做書畫之用。”大掌櫃又打開一個精美的雕花紫檀木盒,取出墨來給元少晴看貨。

元少晴湊上去細看那墨。敲了敲,聲音清脆;顛了顛,入手一沈;刮下一點看,質地堅細,墨面上印有“千秋光”三個金字,確是好墨。她隨手拿過旁邊博古架上的硯臺,就著桌上的茶水開始磨那墨。

磨好之後,香味濃郁,清幽靜遠。元少晴點點頭,又抽了一張玉版紙在其上隨手勾畫。墨跡凝而不散,黑中泛著紫光。

“的確是好墨。”元少晴道。

大掌櫃牙疼般的“嘶”了一聲,元少晴聽見了,頭也不擡地說:“怎麽,你心疼啦?我今日用過的所有東西都會帶走,又不會少了你的銀子。”

“郡主容秉,這墨倒是罷了,並沒有什麽,只是這硯,是東家少爺命小人好容易尋得的古硯,乃是特意為東家老太爺賀壽備的壽禮,今日就要呈上去……這您要帶走,小人須得上報東家少爺一聲啊!”

大掌櫃額頭已然見汗。自己怎麽就把那要命的物件,放在了這小郡主隨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呢?該打該打!

“哦?”元少晴確是未曾註意自己順手拿來磨墨的這方硯臺。

如今仔細一瞧,才發現,其石質堅實致密,幼嫩細膩,觸手如玉,發墨極快,方才磨墨時也寂寂無聲,確是一方好硯。

“那我不要便是了。我並不懂國畫,這硯給我也是糟蹋,你拿去還給你們東家少爺吧。”元少晴見大掌櫃是真的為難,便也不願著意刁難於他。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勞煩郡主在此稍坐,小人去去就回。”

大掌櫃大喜,然後道了一聲抱歉,便回身上了三樓,在一間從不對外開放的雅間門外,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公子,若把當真把那古硯收回來,會不會得罪了嘉陽郡主?”罷了,大掌櫃擔心地問。

嘉陽郡主是他流彩齋常客,脾氣他是熟悉的,還不至於為此事生氣。但轉念一想,她畢竟是貴人,金尊玉貴地養大,想來還從未遇到過不順心的事;又兼之年紀尚小,性情不定,倘若她回去之後,因此事在瑞王爺跟前哭泣抱怨,那可怎麽得了?

“不必收回,把那硯送與她吧。”

片刻後,那雅間門內,傳出了一道如林籟泉韻,金玉相擊一般,清越冷冽的少年人聲音。

如明月照松竹,如流水過山石。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聲音出鏡!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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