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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赤霞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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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步月聞言微楞:“照英先生有個兒子?”

管家笑道:“有個獨子,名喚伯卿,前兩年應官府之請替父行醫去了隨州,聽說前些日子才剛回來。”

原來如此。蘇步月心下恍然,這樣一來便對上了,照王元恒對赤霞谷那邊的態度,只怕根本不會考慮與沈家結親,所以王幼君只能出此下策……可沈伯卿居然會答應她用這種極端的方法?

蘇步月對沈伯卿的印象瞬間就有些一言難盡,等轉過身來準備離開的時候小聲和仙引嘀咕了一句:“要是將來你的女兒和她的心上人為了讓你答應婚事搞了這麽一樁子事,你會如何?”

仙引不由一頓,其實他還從未考慮過生兒育女這件事,此時被她乍然問到,自然也就不太能代入王元恒這個當父親的心理。

照理說,他應該不是太在意別人如何選擇走他們自己的路。

他下意識多看了兩眼蘇步月,忽然又想,若是自己有個像小蝴蝶這般可愛的女兒長到十六歲就這麽傻乎乎地被人忽悠著鬧得聲名受損然後給理所當然地拐了……

他突然就有點兒想打斷那個男人的腿。

“沒戲。”仙引隨即語聲微涼地如是回道。

“我也這麽覺得!”蘇步月雙掌一擊,低聲道,“何況王元恒的性子本就驕傲,就算此刻不明真相,見對頭偏偏挑這時迫不及待來求娶王幼君,也會覺得受辱吧?看來這事多半要弄巧成拙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一般,這邊話音剛落,身後不遠處就赫然傳來了一聲怒吼。

“滾滾滾!”王元恒已不顧形象地沖到了門外,揚起手裏的禮盒就朝院子裏狠狠砸了下去,“我就算給我女兒修座道觀,養她到老到死,也輪不到你們姓沈的來覬覦!盛兒,還站著做什麽?給我送客!”

王繼盛隨後也從門裏跳了出來,一臉為難:“爹,沈叔叔既是誠心替伯卿來給小妹求親,你何不冷靜些問問小妹的意思呢?”

“問什麽?有什麽可問的?”王元恒對他的提議根本不當回事,“你小妹寧肯出家也不願意再談婚嫁,難道這種擺明了趁虛而入的作為,以她的性子能看得上?”說著,目光一越,看向從王繼盛後面走出來的一個中年儒士,不耐煩道,“你趕緊把你的東西拿回去,要不是答應過小薇不跟你動手,我剛才就用你來祭我的金刀了!”

那穿著一身細布深衣的人滿是文雅之氣,被對方如此對待也顯得並不急躁,只是看著王元恒的樣子大有“果然與這犟人無法溝通”的無語之意。

“你既還知道提小薇,”沈一秋身姿如松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那你又為何不肯聽我把話說完?這是兩個孩子的事,與你我都沒什麽關系。”

“你放屁!”王元恒毫不留情就罵了過去,“我姓王的女兒跟我沒關系,跟誰有關系?你再多說幾句,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你們故意搞這一出,好騙我將女兒下嫁了!”

沈一秋聽他這麽說,神色立肅:“你少胡說八道,我要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真心一片,你以為我願意來?”

他這點破二人是兩情相悅的話一出,立刻便不得了了,王元恒眼看著就要擼袖子,王繼盛連忙上前攔阻。

正鬧得哄亂,有下人忽然匆匆來報:沈公子前來求見。

正主來了?

眾人聞聲,紛紛朝來人方向看去。

只見康大夫正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於不遠處漸漸行來。

蘇步月見狀不禁一楞,她萬萬沒有想到沈伯卿居然是這麽一副病體孱弱的模樣,他的臉色有些病態的白,襯在那張斯文的臉上,顯得整個人就像是冰雕似的,好像隨時會碎。

王元恒顯然也很吃驚,吃驚過後,他不禁爆發出了更大的怒火。

“行啊你沈一秋,”他氣極反笑,“你把我王元恒的寶貝女兒當什麽?沖喜的工具?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沈一秋到底也是個做父親的,聽他這麽說,頓時也來了脾氣:“你把心放回肚子裏,我兒子死不了,也用不著非要和你王家結親!”

言罷,當即便要拂袖而去。

沈伯卿卻在康大夫的攙扶下撐身站了起來,攔住了想要離開的父親,望向王元恒,平靜而誠懇地說道:“王伯父……”

才一開口便被王元恒喝斷:“誰是你伯父?”

沈伯卿便又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王莊主,在下自知病體之身,本不敢妄想高攀大小姐,但驚聞小姐決意出家,實難忍心痛,這才求父親前來提親。倘若要我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自毀終身,還不如讓我即刻死在您的刀下,晚輩絕無怨言。”

王元恒氣笑道:“我女兒出家還可以還俗,用不著嫁給個病秧子來挽救終身——只怕還不是挽救,是自坑。”

沈伯卿默默推開了旁邊扶著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慢慢地跪了下去。

“王莊主,還俗易,活心難。晚輩只求您能讓我聽小姐一句回答,”他說,“若她願意下嫁,我必用盡此生愛護,若她不願……我與父親自當轉身離去,再不相擾。”

王元恒冷冷道:“好,我就讓你死了這條心。”言罷,正要吩咐人去喊王幼君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自己的女兒已帶著丫鬟從廊後轉了出來,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但王幼君的目光始終定定落在沈伯卿的身上,兩人遙遙對視了良久,她的眼眶也漸漸有些發紅。

“我未必還願意等你。”她忽然說道。

王元恒倏地瞪大了眼睛。

沈伯卿望著她,回道:“所以我來求你。”

王元恒一把拉過王幼君,急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兩個……”

王幼君閉上眼睛,便已淚如雨下。

“爹……”王繼盛走上前,低聲道,“其實,小妹她心裏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伯卿。”

王元恒霎時如遭雷擊,良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喜歡又如何?”他猛然回神,果斷道,“那也不行!”

王繼盛沒料到他竟如此固執,楞了楞,才說道:“事到如今,難得還有與小妹兩情相悅不離不棄的真心人,您又何苦……”

王元恒回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臉上,王繼盛當場就紅了半邊臉。

“哥!”王幼君驚詫之下忙護在了被打懵的兄長身前,“爹,是我喜歡了沈家的兒子,拼死威脅大哥幫我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你們兩個,好,很好。”王元恒怒笑道,“我算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幼君,你對你的父母可真夠狠啊,你說,是不是姓沈的教你做這些事的?!”

王幼君連忙搖頭,含著淚道:“與他無關!是我,是我知道不能再等了,我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日子,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有多少日子,爹,我從十五歲起等了他六年,我知道我們都在顧慮什麽,但我現在不想再有那麽多顧慮了,爹,我要嫁給他,這輩子只嫁給他!”

“你!”王元恒怒急之下擡手就要打下去。

卻被一只斜刺裏突然伸出來的手給緊緊抓住。

竟然是王夫人。

“你還要把我的孩子都打一頓麽?”她淚眼未幹,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強硬。

王元恒皺了皺眉,一甩袖將手抽了回來:“你看看他們都做了什麽,鬧得天翻地覆,置你我於何地?你還幫著他們!”

王夫人道:“我是要幫著他們,我不知道我的女兒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年紀相當人品出眾的男子有什麽錯,我的兒子護著親妹妹又有什麽錯?就是因為他姓沈?因為他是白小薇和別人的兒子,所以你才容不得!”

王元恒被她吼得倏然一楞。

不待他說話,王夫人已又再續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不允,我允也是一樣。”言罷也不去看他,下頷微微一揚,肅然道,“沈先生,你且回去準備過禮吧,這門親事我答應了,至多到了成親那天要麻煩你們多走些路去別處迎親,這席面也都算在我這裏。”

沈一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王元恒,末了,似嘆道:“好,那我這便去準備。”

王元恒看著他們將自己當做空氣一樣,不由慍怒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你這是在做什麽?女兒的終身大事,也要拿來與我賭氣麽?”

“誰跟你賭氣了?”王夫人回答地出奇冷靜,“我不過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至於你答不答應,不重要。”

她說完,便也不再看他,轉身返回了後院。

王元恒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難以置信,楞怔了須臾,才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蘇步月和仙引就這麽在沒人有工夫去註意他們的時候默默在旁邊看完了全程,眼見王氏夫婦相繼拂袖而去,兩人不約而同朝對方看了一眼。

“你想說什麽?”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對方。

蘇步月嘆了口氣:“這王大小姐也算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了,我挺佩服她的勇氣。算了,我也不同他們計較了,就當做回好事,攢個功德。”說完,還有些擔心地朝他看去,“你可得給我記著這一筆啊,可別不認賬。”

仙引笑而未答,舉步準備朝外走。

“你去哪裏?”她疑惑道,這也不是回客院的方向啊,他突然又想出門做什麽?

“找沈伯卿。”他邊說邊走。

蘇步月一聽,立馬跟了上去。

還沒出大門,兩個人就把沈家父子給追上了,沈一秋不認識他們,不由有些意外:“兩位有事?”

仙引道:“請問令公子可是中了毒?”

對方見他竟一眼看出來沈伯卿的病癥所在,頓時也明白過來眼前的人必定並非一般人,於是坦承道:“是,犬子在隨州行醫時傷了身子,我正在想辦法為他調理,請問閣下是?”

仙引不答反問:“我能看看你的脈象麽?”

沈伯卿點點頭,伸了手遞過去。

“這種毒倒像是武林中人用的。”仙引略一沈吟,問道,“你不是應官府之請去隨州坐館行醫的麽,怎麽會遭了這種江湖上的道?”

沈伯卿沈默了片刻,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原本隨州作為長寧侯的封地,現在又有太子親自派人督視打理,其實治安不差,可一年前開始城中便有兩戶人家的公子相繼失蹤,因中間隔了幾個月所以並沒人將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正在醫館清理藥材,忽然有個蒙著臉的年輕男子來敲門,我才得知原來他就是其中一個失蹤者,而且當時他的狀態十分不好,整個人都沈浸在疑神疑鬼的緊張裏,也正是從他說的話中我才聽出來,原來他們都是被一個女人給控制了,後來他實在受不住這種精神折磨,便想要舉刀自盡,事發突然我也沒來得及阻止,反倒不慎被他劃傷,傷口碰到了他的血,當時並未覺得有什麽,但沒過兩天我便漸漸覺得乏累……”

仙引聽見旁邊隱約有些動靜,轉了眸看去,發現蘇步月已經跑到一邊和王繼盛竊竊私語去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那兩人須臾,回頭來又對沈伯卿說道:“這件事官府沒有就近告知玲瓏城風家人出面麽?”

“說是例行通知了。”沈伯卿道,“但官府那邊覺得犯案之人早已不知所蹤,所以便沒有讓風家派人過來,以免搞得人心惶惶。”

仙引點點頭,結束了此番對話。

那邊蘇步月看見沈家人走了,便也打住了和王繼盛的交流,蹭過來問道:“這個隨州是個很了不起的地方麽?怎麽居然連太子都還派了人專程過去督視?”

仙引側眸看了她一眼:“耳朵還伸得挺長。”

“我這叫兩不誤。”蘇步月笑道,“我剛給王大公子出了個主意,能幫著他父母親和好。”

仙引挑眉:“別人夫妻間的事你也管得著?”他對此不以為然,“一個心念舊愛,一個心灰意冷,又何必強求。”

“所以說你不懂吧,”蘇步月道,“我一看王元恒就知道他是個嘴硬心軟的。而且我剛剛問了王大公子,原來當年王元恒一開始是為了白小薇才來的雍州,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人家已經和沈一秋定親了,他便覺得是男方橫刀奪愛趁虛而入,結果沈一秋雖然不會武功,可心眼兒也不少,直接邀了他比拼酒,說只要他贏了就把人還給他,結果那天王元恒喝得酩酊大醉,沈一秋卻好端端的,他只好失意而去,也就是在那天醉倒街頭被王夫人給撿回家的。”

仙引聽到這兒,已猜到了後續:“後來他知道沈一秋用了手段才贏的自己。”

“是啊!所以才氣了這麽多年,其實我看他倒未必是因為有多忘不了白小薇。”蘇步月摸著下巴,忖道,“這人要是對另一個人沒有感情,才不會在乎對方怎麽想呢,更別說尊重,可你看王元恒今天如此暴怒的情形下都不曾言語傷害過王夫人,可見他心裏是極重視這個妻子的,只不過兩人之間從未把話說開,一個隱忍到最後忍無可忍,一個驕傲慣了不懂如何應對,這才僵住了。”

仙引端詳了她半晌,淡笑道:“你懂得還挺多。”

“一般一般,我總得積累點兒閱歷,”她得意道,“以後才好用於實踐,免得走彎路嘛。”

他聞言,笑了一笑:“嗯,不過你在我身邊,其實也不會走什麽彎路。”

蘇步月赫然一怔。

而他含笑語畢,便已徑直舉步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忙,今天又晚了,不知不覺爆了點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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