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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盛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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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婚儀時日漸近,澄心樓的花事布置也進行到了最後階段,這日,紫雲坊的何管事親自來了翠微閣求見,正要和前來招呼自己的魏紫說話,忽然,他順著魏紫陡轉的目光一看,發現有個身影從東側小院裏拐了出來。

這出現的地方,這閑適的步調,還有這身隨意慵然的穿著,除了那位還能是誰?

兩人立刻停下話題,何管事忙跟著魏紫向那人俯首行禮。

“城主。”

其實要論起來他也不是第一回見到仙引,只是要麽遠遠地看個大概,要麽就算正面遇上也沒有機會說上話,估計這七星堡裏的大多數人與仙城主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如眼前這種錯身而過。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這回居然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

仙引瞧見何管事倒是有幾分意外的樣子,他先是看了眼魏紫手裏捧著的一個四方雕花烏木盒,然後問道:“這什麽?”

魏紫笑著恭聲道:“是何管事送來給您的絹花,說是婚禮那天人人都會佩著。”

“還是有些不同的。”何管事覺得他沒說清楚,怕仙引誤會自己拿他與旁人作等,連忙補充道,“賓客那邊給準備的桃花墜。咱們堡內的都是新郎官的婆家人,用鵝黃茶花配彩蝶,新娘子那邊的娘家人用水紅蓮花立蜻蜓——您和於首座的則另有不同,用的是‘火煉金丹’和‘藍田玉’。”

火煉金丹和藍田玉都是牡丹花的色系種類,前者純色赤紅,後者則是藍色微粉。

“是麽,”仙引的語氣如常,聽不出什麽意味,“你們費心了。”

說話間,他已伸手揭開了盒蓋。

那漆黑的盒子底部正靜靜躺著一朵掌心大小的絹絲牡丹,青綠如碧的根莖枝葉如藤蔓似流蘇般蜿蜒垂落,花瓣邊沿處還錯落地停著兩半指長的蝴蝶,花蝶皆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仙引的指尖輕輕滑過細膩微涼的絹面,似隨意問道:“我記得之前並未有這個安排?”

何管事便有些尷尬含蓄地低頭笑了笑:“說起來都是屬下的錯,若非師父早前已安排好的花有幾盆出了問題,我也就不會在於首座和程太座面前獻醜,提出這替代之法了。”見仙引再沒有主動詢問的意思,他只好又續道,“屬下是想著,今後咱們堡中這樣的喜事還會有很多,今次也可當做是個樣式,將來也好有的依循。所以這有些布置還是得稍微講究一番,因此就大膽地調整了些許,將新人入樓沿路的鮮花都改成了這般靈巧的絹花,以後同樣的布置,其他太座也左不過是個自己喜好的顏色差異。”

他一邊回憶著蘇步月之前教他的這些,一邊不禁有些得意地心想:話說到這份上,城主想必也能聽懂我為了凸顯他和於首座的身份有多費心思,來日就算其他人皆相同,他們兩人也不一般,而他身為這七星城的正主,自然又有連於首座也比不上的規格,就像這回他的絹花是正紅色,而且也只有他的花在邊沿處鍍了金邊,綴了兩只蝴蝶。

他說完就有些期待地等著仙引稱讚。

過了半晌。

“嗯。”仙引淡淡平聲應罷,便舉步徑直走開了。

何管事:“……”他不禁大失所望,開始有些懷疑這討好之策的效果,於是轉了頭去問魏紫,“城主是不是不喜歡這個花樣?”

他看仙引的穿著很素雅,周身上下除了那串佩珠之外找不出第二種顏色,難道是嫌棄這絹花太招搖了?可城主應該很喜歡牡丹才對啊,從他給自己兩個小廝起的名字就可見一斑。

這邊魏紫已抱著重新蓋好的盒子,回身向他笑道:“城主方才不是已點過頭了麽?”

***

魏紫抱著雕花盒走進水榭,一眼看到仙引正懶洋洋地靠在臥榻上,一邊看著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手邊的青瓷魚缸裏丟著魚食。

“城主,”魏紫朝他走過去,“您要不要睡一會兒?”再這麽下去估計這缸裏的魚又要被他撐死了。

仙引這才抽了目光往身畔瞥了一眼,視線也隨之再次落到了魏紫手中的木盒上。

他終於停下了餵魚的動作,放下書微微正起身子,沖對方勾勾手:“拿過來看看。”

魏紫揭了盒蓋規規矩矩給他放在了手邊,又把他原本放在那裏的話本給收了起來。

仙引拿起花托在掌中,輕輕在指間把玩了片刻:“你怎麽看?”

魏紫實話實說:“挺有心思的,這樣一來既滿足了白鶴堂那邊張揚的要求,也不動聲色地把婚禮的規格往下降了一些。”

仙引揚唇泛出一抹笑意:“這不是那小管事想得出來的主意,他若有這種眼力和頭腦,又怎會耐得住到現在才來表現。”說著,眸中流露出幾許淡淡興味,“這絹花的樣式倒是熱鬧又靈氣。對了,他先前說女方那邊用的是蓮花?”

“是,”魏紫回憶道,“說是水紅蓮花立蜻蜓。”

蓮花麽……

仙引若有所思地沈吟了片刻,末了,含笑沖著自己的小廝說道:“你抽個空去紫雲坊打聽打聽,看看那個叫蘇步月的新丁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

三月春光暖暖曬在背上,蘇步月卻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一邊繼續搗鼓著面前的小石舂,一邊琢磨起了下一步的打算。去送絹花的那些司佐已經陸陸續續都完成任務回來了,從他們口中得知大家的反應都還不錯,她也就越發對接下來的計劃有了幾分信心。

何管事的心情也很不錯,自從蘇步月獻了計之後對她的態度也是大有轉變,婚禮當天甚至還破天荒地許了她在身邊跟著,待婚宴時隨侍在側。

蘇步月就高高興興地精心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特意在發帶尾部用繡線綴了幾顆彩色的琉璃珠,到了時候往發上一系,她便想象著自己在光影下的背影是如何斑斕流彩,高高興興地去了澄心樓。

水臺四周的湖面上早已飄滿了睡蓮,沿途石柱也用了絹花絲藤來裝飾,更別說那一地五顏六色的新鮮花瓣。

遠遠望去,那姹紫嫣紅水波輕搖的景色便已令人驚艷。

申時,前來觀禮的賓客開始陸陸續續地入座,蘇步月站在何管事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些人的腰間,看著那一枚枚粉白相間的桃花墜,不禁很是自豪,十分有成就感。

七星堡專司裁縫刺繡的錦繡閣果真不同凡響,竟能將她幾句話描繪出來的東西做到這樣精美逼真,這手藝讓她頗為向往,想到這兒她還忍不住暗暗鄙視了一番仙引,放著這麽好的資源不用,衣服穿地那麽素凈有什麽意思?若是換了自己,肯定三天兩頭就得琢磨琢磨新花樣來顯擺。

她一邊乖乖站在角落裏陪著何管事待命,一邊羨慕嫉妒恨看著眼前這片繁花盛景,漫無邊際地在心裏數落著身為城主的仙引。

然而隨著賓客越來越多,蘇步月忽然發覺了些不對勁,她轉過頭問何管事:“賓客名單是不是拿錯了?”

何管事臉上的得意也漸漸有些不穩,他先是肯定道:“不會,這是從雁書閣那邊要來的,不算左右侍從和門生弟子,一共二百六十八個人,不會有錯……”說到最後,自己也有些動搖,“應該是這樣。”

兩人正奇怪著,忽見有個紫雲坊的司佐急急從另一頭跑了過來,見著何管事便抑制不住慌亂地急聲道:“不好了,不知為什麽來了好些個不請自來的人,看著都不似善茬,一個勁嚷嚷著是程太座放了話出去歡迎他們來觀禮的,質問我們為什麽沒有給他們發花佩。”

何管事驚怒道:“誰這麽大膽竟在今天來七星堡鬧事?難道沒有被扔出城去麽?”

“原本差點就要鬧起來的,”那司佐道,“可是前院管事說已向於首座請示過了,說是不能壞了程大公子的好日子,也不能讓江湖上的人看咱們笑話,所以就秉著上門是客的原則讓都請進來了。但就有那麽幾個油鹽不進的,非要我們也拿花佩給他們,可您說這都是定好了的,哪有再另外給他們的啊!”

何管事一聽這是於睦那邊已經發話準了的,立刻也就有些沒了主意,他下意識看向了蘇步月,商量著說道:“要不我親自去安撫一下,你盡快想個法子,再做幾個出來,要實在來不及做絹花,不如就去碧雲天那邊摘些鮮花將就著替吧。”

“不好。”蘇步月卻一口否決了他的提議,說道,“本就是不請自來的,哪有他們反倒比其他正兒八經受了邀請來的人更特殊的道理?若為此得罪了程太座正式邀請來的客人,惹了白鶴堂的人不高興,我看反而不劃算。”

何管事看著已經開始入席的雙方主家,心裏越發地慌了,忍不住有些急怒地道:“那你說怎麽辦?難不成去埋怨於首座隨隨便便開口放他們進來麽?”

蘇步月的心裏也有些不高興,好好的安排就被這些不速之客給打亂了,她硬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好不容易按捺住心痛,平靜而堅定地說道:“讓人去把賓客的桃花墜都收回來吧。”

何管事瞪大了眼睛。

“趁著現在宴席還未正式開始,讓在場的家丁都搭把手悄悄挨個回收,就說我們要配合今晚的賞花助興拿去染香。”蘇步月鎮定道,“等到酒宴開始了他們也顧不上計較這個,若真有人散了席還記著,我們待明日他們走時再補上就是,全當是咱們七星堡給他們的小禮物。”

她看著席間似乎因為那些多出來的賓客同樣有些手忙腳亂的侍宴家丁,沒好氣地勾了下唇角:“這樣一來觀禮賓客就都沒有花佩了,我倒要看看那些叫囂的人敢不敢和新人的主家計較,有本事他們就把於首座的花佩搶了拿去戴啊……”

她話音未落,便見何管事整個人倏然頓住。

蘇步月莫名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管事的您怎麽了?”

何管事回過神,立刻驚喜非常地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東邊指:“壓場子的大佛來了!”

蘇步月順著他指的方向轉身望了過去。

入目處,只見仙引一襲月白藍色的廣袖長衣,腰間掛著紫玉九星佩珠禁步,手上閑閑攜了朵大紅牡丹絹花,正於芳華滿地的水廊上迎風款款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春天到啦~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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