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家裏有一個會把來幫你忙的客人臆想成是你的情人的熊孩子，你會發現你很難控制住家暴的沖動。

“所以說，我對你父親沒有任何企圖，只是純粹地來幫忙而已。”

“然後幫著幫著你們就日久生情然後喜結連理了對吧？我才不會上當呢！”

“……”

雖然說看見在孩子面前無往不利的張盼校長吃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是這孩子的確是太過失禮了。杜熏立刻把曹穆亮拉到一邊，開始進行心靈洗滌，告訴他雖然這位阿姨（……）要在他們家暫時住兩天，但肯定不會常駐，而且人家已經有情緣了。

曹穆亮狐疑地看了張盼一眼，走到她跟前問她，“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張盼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能用眼神和杜熏相殺。

“你有男人了就要守婦道，不要在鰥夫家裏多留宿，傳出去多不好聽啊，你的家族也會……”

當曹穆亮被照顧他的貼身丫鬟帶走後，杜熏多少有些擔心地走向了張盼，後者回給她一個微笑，瀟灑地走回屋內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還沒等杜熏讚嘆高人風采，就看見那個被用來當成暗器的銅盆被扔了出來，然後……它就在杜熏面前風化了……風化了……化了……

境界高並不代表失去了人間的喜怒哀樂，碰上了有後媽妄想癥以及話嘮的小孩子就算是聖母也不會隨隨便便散發母愛。

“穆亮的母親很早就逝世了，他父親忙於公事難免疏忽了孩子，他由祖母帶大難免見識短淺，總覺得有女人會和他搶父親，所以個性很偏激，當初我剛剛認曹俊為義兄的時候他也對我沒好臉色，多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杜熏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屋子，張盼雖然脾氣很好但到底是一個頂尖高手，自尊心高到某個程度了，現在她好心好意地來幫忙，卻遭到這樣無禮地對待，雖然說是個小孩子，但是……

“我現在很生氣。”張盼倒了杯茶，看著杜熏道。

“對對對，我可以理解，但是……”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生氣呢？”沒有等到回答，張盼又接著說了下去，“因為我的善意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我的善意被拒帶來的憤怒毀了一個臉盆，那麽一個普通女人的愛情被拒時毀滅的又是什麽呢？”

在《狄公案》中被毀滅的是束縛了那個女人的丈夫和她求而不得的偉男子。

那麽，在真實的世界裏呢？這樣的事情可能上演嗎？

“那位流連於煙花之地的曹寧當真是……來者不拒嗎？”張盼閉上了眼，輕輕平緩了一下呼吸，“女人很多時候和孩子一樣，有著驚人的占有欲，你的小侄子因為得不到母愛所以拒絕母親這個角色的出現，那麽一個得不到愛人的女人呢？”

“這樣的事情話本裏也有上演。”杜熏無奈地嘆了口氣，暗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所以，才總有人不相信。”張盼看向窗外，藍色的天空潔凈如同往昔，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天空下會發生那樣的罪惡。“在有更多的證據之前，我們所能夠依憑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直覺和想象了。”

“想像也要有根據啊，曹寧那好色的品性……”

“如果你的兒子是一個好色之徒，你覺得讓他收心的辦法是什麽？”

“娶一房媳婦管住他……”

“你覺得兒媳婦的家世貧賤和兒子是個酒囊飯袋哪個名聲更差？”

“……”杜熏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另有隱情？”

“曹寧未有家室的原因，可能比放在臺面上的更加覆雜啊……你方便去他住的房間看看嗎？”張盼總有種直覺——在那裏也許會有她想要的答案。

杜熏點頭答應了，曹俊給了他們充足的權利，這點小事根本不是問題。

“那現在就過去吧。”張盼率先走出屋外，“希望兇手沒有打掃過現場。”

希望能有一個好結果。

她在心裏真心想道。

曹寧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看來曹俊在這些事上比較有經驗，考慮到了死後移動的可能性。張盼掃視了一下房間的大致布局，出乎意料地簡潔幹凈，梨木書桌上攤著一張宣紙，走近一看，是寫了半張紙的樂譜。

“這是什麽曲子，我好像從來沒見過。”杜熏自認也算是博覽群曲了，但這首曲子卻聞所未聞。

“大概是他自己寫的吧。”張盼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書桌，在桌下找到了一張薄紙，好像是從某一本書上扯下來的，上面寫的是詩經中的《綠衣》。

“他大概是在為這首詩譜曲吧，倒是有心了。”張盼思索了片刻，“《綠衣》是悼念亡妻的詩篇，他為它譜曲是否也是在懷念著誰呢？”

“你的意思是，曹寧是因為受過情傷所以四處沾花惹草忘卻痛楚，某個女人對他動了真心想要嫁與他為妻結果被拒，然後就因愛生恨殺了他？”杜熏震驚了，這種一流傳出去就能成為全城人民整三個月的談資的故事居然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身邊！

“我可從來沒這個意思啊……”張盼無奈地笑了笑，“不過這個動機也還算說得過去，如果需要佐證還是要去問一下曹寧的情況。”

要打聽曹寧的事當然要去找曹俊，雖然和堂弟的關系算不上有多好，但終究是一家人，大致的情況還是了解一點的。“曹寧幼年時也算是讀書種子，詩賦音律都有出彩之處，少年天才難免恃才傲物，原本只是會寫一些男歡女愛，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在二十幾歲後卻變本加厲，燈紅酒綠，夜不歸宿變成了常有的事，他是幼子，家中寄予期望較少，姑父又常年在外公幹，難免管不住他，後來見他沒鬧出什麽大事也就隨他去了。”

得到足夠信息的張盼基本確定了曹寧的情傷史，主要證據還是突然的變本加厲和家人的放縱。

“既然一時半會兒查不出兇手，我們就只能等著兇手自投羅網了。”

張盼微微一笑，計上心來。

要引來一個小偷就要用稀世的珍寶，要引來一個為愛發了瘋的女人就要用一個看似虛無飄渺但真實存在的希望以及……愛慕對象的朱砂痣。

“聽說了嗎，其實死掉的曹公子是個癡情種子。”

“不會吧，他不是經常去青樓嗎？”

“你懂什麽，我親戚不是在衙門當班嘛，他告訴我說他們在曹公子的遺物裏發現了一卷畫軸，有點年頭了，上面是一個姑娘，長得別提多漂亮了。”

“那也說明不了什麽嘛，說不定是別人投其所好給的美人圖罷了。”

“哎，你不知道，在畫軸裏還有一首詩，叫什麽《綠衣》的，好像是寫給去世的愛人的，據說曹公子還專門譜了曲，這肯定是真心的。”

“想不到哦……”

“曹大人也很動容啊，好像說要用這畫軸給曹公子陪葬呢。”

不遠處的小攤旁，有一雙手捏得死緊，尖銳的指甲搓破了掌心，鮮血一滴一滴地淌下，而手的主人卻未有所覺。

“你覺得這能行嗎？”杜熏還是覺得有點沒譜。

“既然她愛他愛到殺了他的地步了，為了他再闖一回府衙的證物間也沒什麽了。”張盼說道。

“你怎麽知道她不會一把火燒掉這裏？”

“你會不想知道搶你男人的女人長什麽樣嗎？”

杜熏噎住了。

“對女人而言，理智往往不是情感的對手……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果然武功一高性別就不明了……杜熏腹誹。

張盼雖然表現得很不像個女人，但她對女人的心思把握得還是很準確的，那個想要去偷證物的女人被當場拿下，是個生面孔，長得還挺艷麗。

曹俊審訊後得知了全部真相。

這個女人叫疊香，原本是青樓的舞女，被曹寧贖身後終於脫離苦海，自然對救命恩人一見傾心，卻遭到無情拒絕，頓時惡念升起。

“他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什麽要為我寫詩，又為什麽要贖我出來！”

堂下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曹俊嘆了一生，判了斬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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