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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日 珍珠海,水晶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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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細長的天水射成一道弧線,直噴剛升上船舷的風箏傷口。

瞬間又是一聲直通天地的咆哮,三角形倒進海裏,激起數層巨浪,甲板傾斜中,人們朝後滑去,撞到桅桿上、磚竈邊,緊接著又被顛回來,如是三番,脆弱的蒼生們覺得自己快散架的時候,狂躁的海面才淡定下來。

雨止雲散,滿月的光輝鋪滿甲板和漆黑的海面。

鼻青臉腫的人們連滾帶爬匍匐到右舷邊,看到三角形和它蜿蜒的長棍身軀漂在海面上,翻白了。四周還翻起一些枉死的魚蝦,身邊的三副焦誠羽正伸手在腰間提褲子。

望著四周射來的崇敬目光,他傲嬌一笑:“又不是只有二副有尿!”

眾人偏開臉。

“別介啊,剛剛都讓你們看完了,現在你們得對我負責。”

眾負責人:“……”

船停止了輕晃,海面如鏡,半晌人們才反應過來,人獸大戰他們完勝。一陣獅吼狼嘯的歡呼讓他們自己也堵上了耳朵,連喊了不知多久,透徹感悟什麽叫做“根本停不下來”。

五人丟掉手中的兵器,緊緊抱在一起。

宦怡菲:“尿得好,可勁兒尿!這片海就是你的私人廁所!”

老王:“怡菲也是好樣兒的!沒白撈你回來!”

崔曉姝:“贏咯贏咯!贏咯!”

鄧啟明:“小妹你別喊得跟國足進球似的!”

焦誠羽:“哎,你們說,它的肉能不能吃?”

眾人:“……”

大副:“咯咯咯……”

聽到一串憋屈的召喚,人們偏頭一看,大副被纏在它的“領帶”裏,一身雞毛貼在身上。

剛剛的海盜船游戲中,被拴在船艏柱上的它被搖晃的船身顛來顛去,差點羽化成鳳,現在爪子被繩子緊緊捆住,臉貼在滿是水的甲板上,它仍不忘在議會中插嘴。

人們趕緊過去給它解開束縛,它撲騰著翅膀站起來,抖抖黃色的爪子,神氣活現走起貓步。

“好姑娘!真是條母漢子!”

渾身是水外加怪獸之血的人們輪流跟它擁抱,它嫌棄地撇開頭。

贏了不明水怪,工作才剛剛開始。

眾人化身為抗洪救援戰士,拿著桶、盆開始往外人肉排水。好在船的艙層不多,甲板下的起居室地板上有兩處用木板蓋上的舷梯口,由於更下一層是存儲艙,這兩處木板的邊緣嚴絲合縫,眾人清完地板上的水後,擰亮手電走下底板艙,裏面竟然一點水都沒漏進去。

做完最後的清理,月亮已行過中天。

水手艙和船長室都被海水洗滌過,稻草床墊吸飽水分,根本沒辦法睡。

緊張過後,眾人再興奮也渴睡得厲害,只好躺在半幹的甲板上,靜默不語。

老王看看他們,“咳吭!”大聲清了清嗓子。

宦怡菲微微睜開眼睛,聲音竭力假裝清醒:“沒睡,頭兒,想心事呢……”

焦誠羽翻了個身:“我也在想……”

另外兩個直接吭都沒吭聲,達克也一副“天塌下來老娘也要睡”的女神態度,羽毛都沒動一下。

老王苦笑:“今晚輪值的人,在想什麽心事啊?”

宦怡菲已然在夢中,舌頭都捋不直了,還挺配合:“……嗯……我在想……我們家那只蚊子……哎……那蚊子……”她忽然猛地坐起身,懵懂望著老王,“它被呂後拍死啦?!”

老王哭笑不得,過去用一根指頭把她推倒:“算了,你們睡吧,我先守一輪。”

甲板上立刻響起鋪天蓋地的龜式呼吸聲。

老王守夜極其敬業,他不時繞著甲板走圈兒,觀察四面八方可能不聲不響出現的生物。每次繞到右舷,看到那只巨大的怪物,都忍不住張望一會兒。

這一筆當然要記到航海日志裏,但是他該怎麽記呢?

巨型海怪被一泡尿噎死?

嘖嘖……好像贏得很齷齪。

話說回來焦誠羽的尿到底是什麽尿?還有鄧啟明的。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父親的漁船上,往海裏尿了多少尿啊,不但沒有魚死,眾魚群反而都如逢甘露喜大普奔。

早期國內的農村裏還有一種東西叫沼氣池,不就是人畜排洩物發酵後氣體用來發電,剩下的東西扔進魚塘作為養魚的飼料麽?呃,說起來那種魚也真夠惡心的。

水裏響起一陣浪花的聲音。

他趕緊回過身,只見水怪的身邊出現了幾面三角形的旗幟,乘風破浪劃過水面,尖尖的鼻頭露出來撕扯怪物的身軀,扯下一條肉就過大年似的游到旁邊去吞咽。

鯊魚!

老王下意識後退兩步。尿!要不要尿?

他讓自己冷靜,一來是不一定奏效,二來他……此刻也沒有存貨。

是那條水怪的血引來了這些嗜血的東西,想來夠它們啃一陣的,它們應該不會對船上的幾具屍體感興趣。

但是月光下那種血腥的場面真讓人受不了,那個龐然大物之前還氣勢宏偉地攻擊他們,此刻卻被撕扯得體無完膚。體表外的肉已經被撕出一個大洞,流出的內臟吸引了更多的鯊魚朝這邊游過來,老王看得惡心,“噗”地射出一口唾沫。

“嗯?……”他望著唾液墜落的水面,發現了一個秘密。

天亮的時候,甲板上疲憊的水手們在朝陽的金光中伸展四肢,發出各種氣吞山河的聲音醒來。

老王感受到他的甲板才是真正的叢林。

眾人打著呵欠,一眼看到船舷外的海面上飄著一具骨架。

宦怡菲:“船……船長,你一晚上就把它全吃啦?”

老王:“……對不住,實在太餓了。”

甲板已經全幹,眾人吵吵鬧鬧把曬在甲板上的床墊往艙裏收,不用老王吩咐,自覺自願做好體訓,再合力把昨晚蹭掉的小船拖回來,綁回舷邊。

這個過程中,人們發現小船雖然被強大的重力勢能扯掉,拇指粗的繩索斷了一部分,但綁船的結還好好的,真是奇跡。於是,船長和二副的地位再次散發光芒,他們教眾土鱉什麽是“水手結”,再隨手打了十幾個花樣,看得人們眼花繚亂。

新的娛樂項目誕生——打結。

老王敲敲欄桿:“哎,走不走了還?喜歡編回頭你們到中國城拿紅繩編去!”

“得吃早飯啊頭兒,”鄧啟明身負眾人崇拜,無法自拔,對著拿了網兜走向繩梯的崔曉姝招呼,“廚子,買菜去啊!”

“等等,”老王攔住崔曉姝,“還在用漁線釣魚?你out了!”

崔曉姝:“……”

老王笑瞇瞇地像個猥瑣大叔:“叔叔來給你變個魔術!”說著像泰坦尼克裏的傑克似的,把一口唾沫帥氣射到兩米遠,在它落下的地方,很快翻上來一尾一尺長的沙丁魚。

眾人:“……”

原來唾沫不僅能淹死個人,還能淹死習慣在汪洋裏吞吐鹽巴水的魚。這兩天他們連續發現他們身體裏的無害液體不僅能搜羅食物,還能打怪。這種高效無汙染的武器,職業怪獸打手奧特曼知道嗎?去西天取經沒悟空就不行的唐長老知道嗎?國家安全局負責X檔案的長官們知道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因為像他們這麽無恥的人真的不多。

廚子笑嘻嘻地下船去了,眾人聽到船舷外劈劈噗噗的聲音,半分鐘不到,廚子就撈上來一桶新鮮漁貨。

“走吧!”老王招呼升帆啟航。

風向依舊很順,或者說依舊跟水晶中的小蛇一致。

生活無憂無趣的水手們心情歡愉,嘀嘀咕咕唱起那首不祥的歌。邋遢大王在半米高的浪湧中得意滑翔,好好一首頗具貴族自我毀滅與自我救贖氣息的歌,悲催地由宦怡菲改成了非主流,被鄧啟明這種五音稍許跑偏的人唱出來,活脫脫變成鄉村非主流,但邋遢大王絲毫沒有被“鄉非”膈應到,一路淩波微步,速度飆到30節。

舵手宦怡菲與值班繚手焦誠羽默契配合,分別作為“不瞎想就會死星人”和“不思考就會死星人”的典型,他們跟對方不交流,卻都歡脫地沈浸在自己的胡幾巴遐想中。

宦怡菲始終搞不懂昨晚那個怪物的來頭,當時他們在開演唱會,更前面一點的時間,是她落水,腳底的舊傷和身上擦破的新創,一定有她的血溶進海裏。顯然她的那一點點血液完全不如廚子一口唾沫的殺傷力大,根本沒搞死半條小蝦。但離奇的是,她的新傷舊創在大半夜的搏鬥多次浸泡那一域的海水之後,清早完全愈合就像她一直是這麽完美的皮囊。

那些魚類碰到他們分泌的液體就死,跟她的反自然愈合現象,似乎都說明了一件事:海水太純潔,以致大海的子民們抵抗力不太好。以前看過一個段子,說是美國某酒店發生集體食物中毒事件,人人上吐下瀉差點見耶穌,只有中國游客安然無恙,還幫忙指揮現場、護送病患。

好像是同一個道理。

綜合起來想,很有可能是她長在美國,同時長期處於內循環的健康血液引來了嗜血生物。

這個推論雖然疑點頗多,她卻開始懊悔,自己縱身一躍,差點害死一船人。

直到她聽到泰山一樣攀到主桅瞭望臺上的二副,神氣活現站在風頂大走音喊著:“活著就能相遇……那是約定……”立即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二副摧枯拉朽的歌聲把海怪逼瘋了竄上來讓他們閉嘴的。

“啊啊……有情況!”二副在瞭望臺上喊。

宦怡菲暗忖道:沒這句呀!難道他改調還改詞兒?

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沖到船舷邊,朝著鄧啟明指的方向,好一會兒才看到正前方的天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陸地!小島!食人部落!……呃,最後一個想法有點讓人氣餒。

“噢——”船員們張開手臂大聲歡呼。

無論怎樣,那條小蛇好歹沒玩兒他們,硬邦邦的土地,他們輾轉反側思念太久了。

以原來那個世界的空間參考、正常地球表面的彎曲程度來算,他們肉眼能看到最遠的東西,距離差不多是25公裏,當然,如果對方是一座高山,則有可能距離100公裏以上。

為了盡可能快地趕到那個小黑點處,船長親自指揮二副三副掌舵。船速一直保持在30節,太陽從中天往下走了好幾個刻度,快要在身後接觸海平面時,他們終於能看清那團東西了。

的確是個大家夥,大約有200米高——一座峭壁,峭壁頂上飄著一朵黑雲,不動不走,像是為峭壁量身定做的一頂黑帽。

這座峭壁跟他們淺薄經驗中遇見的峭壁不同,它看上去閃閃發亮,不是砂石,而更像一種晶體。但這晶體又不是全透明的,裏面像是被投擲了濃煙一樣沈郁灰暗。

峭壁下面是一圈淺灘,仔細看過後,眾人瞪大了眼睛。

淺灘不是他們淺薄經驗中遇見過的淺灘。

眾人搖搖頭……說到底,他們就是太淺薄了。

海面下那層黑壓壓的東西,層層疊疊竟然都是海貝,大的有飯桌那麽大,小的跟指甲蓋那麽小,全部都緊緊合著貝殼,看起來像是都死了。

船走得近了些,發現峭壁頂上的黑雲逆襲四周昭昭青天,正大團大團地飄下雪花。陰雲黑山白雪死貝,此情此景活脫脫就是不周山現世,或者寂靜嶺喬遷到了海裏。

崔曉姝撥開額頭被汗水濡濕的頭發:“這麽熱,怎麽會下雪呢?”

老王皺著眉,似在冥思苦想。

鄧啟明看看同伴,回答崔曉姝的疑惑:“那是因為有冤情。”

船離淺灘已經很近,入定良久的老王忽然詐屍般支出捕鯨鏟,鏟了幾顆小海貝過來。

用小刀沿著貝殼的縫強制它們打開身體,每一顆海貝中都有一粒珍珠。不知道那些巨型海貝狀況如何,反正被老王挑上來的這些小海貝本人,是真的死透了,隨著貝殼被撬開,散發出腐爛的腥臭味。

眾人預感不祥,老王眼中卻迸發出一線光芒。

“我想起來了!”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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