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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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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下過雨,夜晚的空氣清新甜潤,闃靜的住宅區一片溫黃的燈火。

越前龍馬腳步緩慢平穩,腳踩過還有些濕漉漉的地面,避開了幾個小水坑。

町田一本能地放慢呼吸,感覺自己的心跳脈搏,慢慢和他的步伐落入了同樣的節奏。

“你累不累?要是累的話就放我下來吧。”她想起什麽,“而且你的手臂之前不是受過傷嗎,紐約公開賽的時候……”

“……傷已經痊愈了,不要緊。”他語氣溫和。

她點點頭,又問了問他白天訓練的事情。

“阿一。”他忽然開口。

“嗯?”

“……以後,不要和我這麽客氣。”

町田一微微一滯,似才察覺到自己剛才出於習慣性的拒絕。

前一刻還緊繃的身心慢慢就放松了下來,片刻,她輕輕“嗯”了一聲,“……我可能是習慣了,這兩年一個人在外面,很多事都要靠自己做,時間一長,就不太習慣去麻煩別人……”

“我不是別人。”越前龍馬微偏了下頭,語氣溫緩卻毫不逃避,“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可以幫你分擔。”

路燈下拖出的影子,一時分不清彼此,町田一神情漸而溫柔,收緊手臂靠近他一些,“嗯,以後我們一起分擔。”

半晌後,她輕聲的,“龍馬。”

越前龍馬嘴角上揚幾分,“嗯。”

“你在美國的時候,是一個人生活嗎,還是和家人一起?”

“多數時間只有我自己,家人在日本,不過他們會經常去看我。”

“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很早就要獨立生活了……那你會想他們嗎?”沒等他回答,她就自己接了句,“哎呀我這是什麽問題,一定會想的啊。”

越前龍馬輕輕笑了下,默了幾秒,“……我從小在世界各地比賽,從懂事起就經常和家人分開,一直到現在都是。是會想的。”

町田一忽然有點心疼他。她想,如果不是她問,越前龍馬不會主動說起他是會想念家人的,他多半只會放在心裏。

“你想家了?”他問。

“……嗯。白天和家人視頻來著。”她緩緩嘆口氣,“我以前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戀家的人……現在獨自在外才覺得。雖然也作了心理準備,但出來後發現這條路比想象的要辛苦 —— 當然,辛苦歸辛苦,還是學到了不少的。”

越前龍馬默默聽著,他猜她或許從沒和家人說起過這些,她一直都不太會訴苦。

到了公寓門前,他放下她,說:“其實我原本以為,你會一直留在日本。”

“我一開始也沒想過出國,也猶豫了很久……可是我想多去學、去看,你贏下法網時我就在想,你已經開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我也要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才可以……”

她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有些悵然,“但慢慢地我也發現,努力不難,難的是持之以恒的努力,而且未來是未知的……所以我覺得龍馬你真的很厲害,你一定經歷過漫長的蟄伏期,才會有現在的成績。”

越前龍馬一怔。他沒有想過,在町田一堅定前行的決心裏有他的身影,在他們分開的這些年裏,原來他曾帶給過她力量。

但其實他這一路走來,除了延續著對網球的熱愛,也是在踐行臨別的承諾,他答應過她,在通往夢想的路上一定會不忘初心,變得更強。

她也一直在給予他力量。

越前龍馬擡手幫她撥開被風吹亂的碎發,“有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什麽話?”

他雙手搭在她肩上,認真看著她,“誰終將聲震寰宇,必長久深自緘默。”[1]

町田一怔了怔,“……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2]

她眼裏漸漸盈滿笑意,“龍馬,謝謝你。”

越前龍馬眼也不眨,“不客氣。”

她不禁笑出來,被他攬進懷裏。

上空是明凈的夜色,他唇邊輕蹭她的發頂。也謝謝你。

冬日的太陽被雲層遮住,雲間縫隙漏出的陽光沿著落地窗切下,一半裹著窗外的飛雪,一半投在室內。

越前龍馬坐在俱樂部的餐廳裏,吃完午餐,就坐在位子上發短信。

他已經恢覆了和在美國一樣忙於學業和訓練的生活狀態,但心情和從前相比卻大相徑庭,而町田一是其中那抹溫暖又明亮的底色。

坐在餐桌對面的凱賓吃著鰻魚飯,越發在心裏感慨愛情可真是偉大。越前眼裏有笑,全無昔日的清冷,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手機那端的人是誰。

凱賓想起兩周前在越前公寓見到的場景,第二天訓練時他試探性地問:“你之前和教練說要見的那個人,是她嗎?”

他曾經“不小心”聽到過越前和教練的談話,追問過他多次,可他從沒回答過,但等那天訓練時再問,他意外地“嗯”了一聲。

凱賓當時楞了數秒,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叫町田一的女生應該是越前暗戀了很多年的人。雖然沒去求證過,但他認為以自己優秀的推理能力,也差不多接近了事實的真相。

在洛杉磯讀高中時,也是因一個“不小心”,凱賓看見越前的電腦相冊裏存著一個女生的照片,看上去同他們一般年紀。

他當時只覺得不可思議,越前向來不喜應付女生,學校裏有的是自以為占得先機的女同學,也沒見他多看誰兩眼。且,凱賓發現電腦相冊裏的女生,和他老早以前就見過的、越前臥室放著的那副水晶相框中的女生,似乎是同一個人。

他第一次看見那相框時,還指著照片問過那女生是誰,當時越前龍馬正從冰箱拿Ponta,聞言瞥一眼,明顯一頓。

凱賓舉著相框,興奮說:“她好漂亮啊,應該和我們一般大吧,你能不能介紹給我認識?”

越前龍馬喝了口Ponta,沒什麽表情的從他手裏一把拿過相框,轉身走出廚房,“她,你想都別想。”

那次的玩笑話凱賓自然忘得一幹二凈,只是漸漸他也摸出點門道,原來越前情感生活一片空白是有原因的。

後來申請交換生,凱賓看著他高得嚇人的成績還侃過他,“餵龍馬,你別去打網球了,要我說,你幹脆去華爾街當個金融分析師吧,順便還能給我推薦幾只股票。”

那天在公寓見到町田一時,凱賓反應半天,依稀能看到照片上那女生的影子,才意識到,這就是越前龍馬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

他還從沒見過越前和哪個女生有過親昵的舉動,遑論是帶回公寓,甚至允許進臥室了,他明明是個領域感極強的人。

但就那幾分鐘的時間,凱賓想原來這家夥在感情上也不是那麽冷淡,他也會對女生上心。但前提是,得看那個人是誰。

越前龍馬已經準備離開餐廳,凱賓回過神,叫住他,“我找了兩間公寓回頭給你看一下,定好了告訴我。”想起之前自己的失誤,他保證:“……你住到畢業絕對沒問題。”

越前龍馬點點頭應下,戴上帽子看了看窗外,思忖片刻,又和凱賓說:“你幫我個忙。”

雪一直下到傍晚。

町田一白天的鑒賞課是在距學校幾公裏外的展覽中心上的,下了課,她走出自動玻璃門時,迎面看見停在街邊的白色路虎。

凱賓已經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笑著朝她打了聲招呼,替她打開車門。

町田一註意著腳下積雪快步走過去,忙說:“謝謝你。”

“沒事,龍馬還在訓練,不然他本來要來接你的。”

今天午休時,她在短信中無意間和越前龍馬說起在展覽中心上課,他問了位置,有些遠,說下雪天不好打車,便拜托凱賓開車去接她。

車內暖氣足,兩側窗戶蒙上一層白霧。

凱賓車開得穩,卻也不影響他熱情活泛的挑起話題聊天。

他握著方向盤,往旁看一眼町田一。

其實除了之前見過兩面,凱賓對於町田一的印象只存在於照片裏,如今接觸,發現她性格開朗又不拘小節,同時也不乏禮貌細心,在這雪光如晝的傍晚,她的眼瞳更被襯得清而明亮。一對比,連照片上那張好看的臉都要遜色幾分。

當然,他是沒什麽多餘想法,但也能理解,為什麽越前龍馬會堅持了這些年。

駛到學校附近時,凱賓說起越前申請交換生的事,“老實說,我和龍馬認識這麽久,還從沒見過他做出這麽浪漫又有勇氣的事,專是為了見你,我還是挺佩服他的。”

町田一楞了下,“見我?”

“是啊。而且,如果不是因為他澳網時受傷,他好像高中畢業那年就要回日本的。”

“……澳網受傷?”

“哦就是之前紐約公開賽的傷,一年後澳網時又傷到了……”凱賓後知後覺地止住話端,“……你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紐約公開賽上他受過傷。”町田一陡然緊張起來,“沒有痊愈嗎?”

她記得當時自己一直有關註他受傷的消息,還發信息問過他一次,是完全恢覆了的。

凱賓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趕緊解釋,“痊愈了痊愈了……是那段時間他有點訓練過度,正巧澳網時的對手是力量型……不過現在傷已經好了,也沒再有過什麽問題。”

雖是如此,町田一心裏卻依舊起伏不定。不自覺攥緊身前的安全帶,忍不住多問了些關於越前的傷勢恢覆。

凱賓回答得耐心,又斟酌著和她說起越前和教練的那次談話。

雪光將晚上的公寓樓映得亮如白晝。

越前龍馬結束訓練回到公寓時,町田一正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發呆。

聽見聲響,她把抱枕丟一邊,疾步走去玄關。

越前龍馬想起凱賓告訴他的前因後果 —— “我不知道你沒和她提過澳網受傷的事,不小心說多了……我說你的傷好了,但她好像還是不放心,你好好和她解釋一下。”

“……吃飯了嗎?”他問。

她搖了搖頭。

“怎麽還沒吃?不是說冰箱裏有……”話音未落,就見町田一走到他跟前,一聲不吭擡手抱住他。

越前龍馬微微一滯,低頭去看她,手扶在她肩上想退開些,“我身上冷。”

動了動,卻被抱得更緊。

懷裏的人故意曲解他的話一樣,“你冷嗎,那我把溫度傳給你。”

“……你不覺得自己的話會惹人遐想?”

“你不會不遐想嗎。”

……聽起來還是他的錯。

“對別人當然不會……但你不一樣。”語氣別扭卻很坦直。

町田一只覺得心裏酸澀,額頭抵著他的肩。

一時就想到,他明明受傷了,卻還不好好養病,還要逞強回日本;想到他本就承受著學業和網球的壓力,還孤註一擲地跑來找她;想到他告白時說的那些話……

她稍稍松開他,猶豫著拉過他的左手臂,“你的傷……”

“已經沒事了。”越前龍馬簡短說,擡眼看見她眉頭皺作一團一副擔心的樣子。

他想起最初在醫院時收到的她的短信,信息很長,他看了很多遍。

那個時候她應該也像現在這樣吧,可他那時卻沒多想過,原來她的關心不是出於朋友。

他又耐心地解釋,“後來的覆發是個意外,沒有對外公布,法網比賽之前就養好了。不想你擔心,所以沒有提。”

町田一漸漸放下心,仰頭看著他,“到現在,沒有再覆發過了?”

“嗯。”他點頭。

“打網球的時候還和以前一樣?不會不舒服?”

“嗯。”

靜默半晌,“……你來這裏,只是因為我?”

越前龍馬認真看著她,“嗯。”

町田一心裏湧起不可名狀的情緒,“……你怎麽總說‘嗯’,不能換個說法嗎。”

視野裏,玄關不明亮的光線映在她眼中,卻依舊閃著光。

越前龍馬目光漸深,忽地伸手攬住她的肩,將她一帶。

町田一始料不及,一瞬轉身,便被抵在了門邊的墻上。

客廳燈光籠罩過來,玄關昏暗的陰影之中,越前龍馬的呼吸近在咫尺,溫熱的拂過鼻尖。

她背靠墻壁,心臟一霎驟停後,陡然狂跳著。

察覺到她的無措,他低笑了一聲,“不是讓我換個說法?”

町田一擡眼,目光有瞬間失去了焦距,還未反應過來他的話,溫涼的唇就貼了上來。

僅是覆吻而上,氣息潔凈,還殘留著室外的涼意,卻叫她臉頰發燙。

他一手覆在她頸後替她隔開冰涼的墻壁,一手環過她的腰身,柔和碾磨著,有點霸道,卻很溫柔。

町田一睫毛輕顫,閉上眼,手指不自覺攥緊他的衣衫,一顆心悸動著,呼吸都滯在喉嚨裏。

許久,越前龍馬終於退開,額頭和她相抵。

他的呼吸還有些重,聲音沙啞:“我們重逢的那天……記得嗎?”

町田一微微喘著氣,點頭,“……在學生會。”

“不是那天……”

她困惑,擡眼去看他。

“是在酒吧。”越前龍馬眼神帶笑,清淺的一抹,“還有滿天星。”

町田一明顯一楞,片刻後微微撐大眼睛,“那是……”

“是我。”

那天純粹是個意外,越前龍馬卻印象深刻。

那晚去機場前他被拉去酒吧,意興索然地把自己扔在沙發裏,不知過了多久,無意間掃見那抹身影時,困意頓散。

隔著人群,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坐在吧臺邊端著酒杯,眼角尖尖略微上挑,笑起來有明顯的臥蠶。

他目光定在她身上,那個瞬間,他恍然想起國中時被學長們拉去湘南旅行的經歷。

在江島神社,她將裝有章魚脆餅的袋子遞過來,問他:“你喜不喜歡吃海鮮?”她挑著眉,很是得意自信地給他說這說那,揚了揚手中的章魚脆餅,笑得像只小狐貍。

而那時的越前龍馬除了感謝,只覺得她真的是……話多。

她被朋友慫恿著上臺,燈光下,略施粉黛的臉龐有種讓人無法錯目的好看。聲音變了點,卻依舊能打動人心。

酒吧被一片花圃圍繞,臨走前,他挑了束滿天星,以一張簽名為交換,請方才認出他的小女孩把花送過去……

町田一怔楞著,仿佛有點不相信。

“沒想到?”

“這怎麽想得到……”她以為他們離得很遠,原來只有那麽近的距離。

“那晚時間有點緊……我沒想到會在那碰到你。”越前龍馬看著她,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我那天在酒吧見到你,就想對你這樣。”

町田一回過神,剛緩下來的心跳又被攪得失序。

驀地,想起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麽送滿天星?”

“我記得你不是說,自己認識的花不多。滿天星大眾。”

“……”

見她一臉郁悶,越前龍馬眼底漸漸泛起笑意,將她拉進懷裏,手臂收緊,“……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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