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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壽筵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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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孟古青的回宮,很快,紫禁城裏便有了極怪異的一幕:

每日,順治都會往翊坤宮小坐,賞賜如流水;卻在入夜後,翻了承乾宮的牌子。

叫人摸不清,這翊坤宮究竟是寵還是不寵。若說寵,後宮女子,母以子貴,以子嗣為要,若無幸,如何誕育皇子?若無寵,卻又聖駕頻頻,恩賞厚重,幾近日日得見天顏。這般相待,詭異得叫眾人如何不遐思連篇?

更何況,比之承乾宮,幾乎霸占順治所有雨露恩澤,又鬧得滿城風雨的賢妃,眾妃對孟古青倒也沒太多的仇恨,畢竟,為後時是個不得寵的主,又去了西苑這麽久,一回來更是這般無幸的模樣,縱有些恩怨糾葛,在這浮浮沈沈裏,早已所剩無幾了。一時間,翊坤宮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那幾位同出自科爾沁的,更是常客中的常客。

送走恭靖妃與端順妃,孟古青揉著眉心,歪在榻上閉眼歇息,眉宇間濃濃的倦意,叫進屋的塔娜不自覺放輕了腳步,面露幾分覆雜。搬離靜心齋,雖嘴上沒說,可他們這幾個跟前伺候的無一不歡欣鼓舞,只是這一日日的,眼看著自家主子日漸疲憊,人前還強忍著一副平靜悠然的模樣,可在無人的時候,卻是這般模樣。再沒了靜心齋裏,那自然而真實的輕松愉悅,叫她這心裏怎能不心疼?

前兒蘇麻喇姑來時,還拉著她悄悄問了幾句,她自是坦言,從無半句虛言。朝夕相伴,身為最親近的侍女,塔娜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改變?這翊坤宮裏的事,哪一樁真的瞞得過她?而慈寧宮的問詢,更是相照不宣而已。

此事,孟古青想得極透徹,以孝莊的手腕,縱是塔娜不說,亦能從旁處得知。莫說是這小小翊坤宮,便是乾清宮,也沒有幾樣真能瞞得過?這宮裏宮外,究竟誰是她的人,怕也只有她心裏清楚了。

既無用,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何事?”半開半闔間,恍惚感覺到有道眼神落到身上,擡了擡眸,卻見塔娜楞楞地站在那,孟古青不由皺了下眉。

塔娜從沈思中驚醒,慌忙上前:“娘娘這幾日睡得少,奴婢叫太醫院調制了安神茶,娘娘可要用些?”說著,把手裏龍泉梅子青茶盞端到榻前小幾,又伺候孟古青起身,回身往盆架擰了軟巾細細凈了手,“下月初八,便是太後壽誕,娘娘可要趕早兒備下?奴婢聽說,承乾宮那位,打算送一副百壽繡圖,正日日趕著呢。”

“你替我去庫房看看,揀著吉祥又不打眼的挑兩樣就成。”用了半盞,孟古青將茶盞擱下,淡淡地擺了擺手,吩咐道,見她仍有幾分躊躇,又道,“太後與我的情分,哪還需要我去爭什麽頭籌?”縱是爭來了又如何,該喜的還是喜,該不喜的,也仍是不喜的。

塔娜一聽,亦覺有理,自家娘娘跟太後可是嫡親的姑侄,在這後宮裏可是最親近不過的,太後待娘娘素來親厚,哪用擔心那些個有的沒的?只是,這心意,還是得好生盡一盡的。在庫房挑挑揀揀,最終,擇了座塞外草原圖的六扇紫檀屏風。

而承乾宮那廂,除卻再難精簡的事兒,烏雲珠幾乎把自個兒的時間都耗到了繡架前。兩月前,她就讓阿瑪仔細地挑選了一百位精於書法的長者寫的壽字,再細細排版整理,一一繡上,其間所耗心神,無以言表。

“娘娘,您從早兒一起便開始繡了,要不,先歇息片刻再繡罷。這兩日晨起,您又有些咳嗽,卻不肯傳太醫,這若是……萬歲爺可是吩咐過奴婢,讓好生伺候著,要是娘娘有個差池,叫奴婢如何跟萬歲爺交代?”

“不過是晨起有些涼罷了,我哪有那麽嬌弱?”

“可是……”

兩人說話間,卻聽屋外傳來順治無奈的聲音:“你啊,還沒有個宮女懂事。”烏雲珠又驚又喜地回過頭,看到順治踏著落日的餘輝,滿臉笑容地進來,猛地起身,險些撞到了繡架,又忙不疊地扶住了,見繡圖無礙,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剛欲行禮,卻被順治一把扶住了,“繡架倒了便倒了,又傷不著你的畫,可有磕著自個兒?”

“皇上說得哪兒話?若是當真磕著了繡圖,叫臣妾如何趕得出第二幅?”烏雲珠飛快地擡眸,粉面含羞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頭來,嬌羞而柔弱,如一支含著露珠的白蓮,叫人心生憐愛,“臣妾能進宮服侍皇上,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更是臣妾心心念念盼了許久的,只是太後……皇上待臣妾這般好,臣妾又怎能叫皇上為難?”

“你啊,就是心思過重。皇額娘素來寬厚,不過是平日裏走動得不多,還不太了解你的為人罷了。”順治微微偏開眼,心裏亦是苦惱嘆息,孝莊對她的冷眼相待,他怎會不知,可他又能如何?強行納烏雲珠進宮,已讓母子間隙愈深,有些事,他亦不好如何插手,可看到烏雲珠這般委曲求全,又覺不忍心疼至極,忍不住緊了緊攬在她腰間的手,輕嘆道,“難為你了。”

“得皇上這一句,臣妾哪還會覺得苦?”盈盈秋水眸中滿溢的柔情繾綣,叫順治的心也柔軟了起來,低頭在她唇畔輕輕一啄,“那日,在這裏等朕。”

知他這是想陪自己一道過去,烏雲珠的眼剎那間明亮了許多,忽的,又多了幾分猶疑與不安,“可皇後……這不合規矩。”

“眼下,好生伺候朕,才是規矩。”話音一落,順治忽的攬臂將她抱在懷裏,不意外地看到她比晚霞更艷的臉頰,大笑地往內室而去。芙蓉花帳,掩住了叫人羞澀,又無比留戀的纏綿。

初八那日,宮中張燈結彩,一派喜慶。

孟古青到慈寧宮時,雖不早,亦不算晚。熟絡地與大家寒暄招呼了幾句,便落了座。坐在她旁邊的恭靖妃,指著對面那個空餘的位子,不滿又不甘地小聲嘀咕道:“賢妃還真是架子大,這是想跟皇後一道出現了?”

“妹妹又說笑了。”孟古青心下無奈,這還讓不讓人消停了,對面是烏雲珠,身邊是最能說話的恭靖妃,此前在翊坤宮裏,已經領教多次,看來今晚,她這耳朵根是得不了清靜了。

“我說得哪裏不對了?要我看,她就是個狐媚蹄子,若不然,怎能勾得皇上接她進宮,還夜夜笙歡?”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卻得不到半點兒回應,恭靖妃也有些訕訕,“聽說姐姐的手書極好,連皇上也誇讚了許多次,不知姐姐可否教教我?我這字,上回還被皇上訓斥了一通呢,害我丟了好大的臉。”

“皇上不過隨口一說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孟古青笑著忖思了片刻,又道,“你若當真想習字靜心,不若先揀了衛夫人的帖子臨上一陣子,有了底子,再學一學柳公權與顏真卿的,大致也就夠了。咱們習字,不過是寫著玩兒,大體上過得去也就夠了,用不著多費心勞神地琢磨。”

“這倒是,只要能看得過眼,我就知足了,哪還有旁的心思?”恭靖妃忍不住又瞟了眼烏雲珠的空位,低聲嗤笑道,“可不像她,竟琢磨些歪門左道的。”

“好了,莫再多言了,要是叫人聽去了,這大喜的日子,別讓太後替我們操心了。”

恭靖妃一縮脖子,再不往下說了。

清靜了片刻,卻聽殿外傳唱:“皇後——駕到——”

眾人忙起身相迎,待鳳輦近了,方看清竟是皇後只身前來,不由地面面相覷。國宴大日子,按舊例該是帝後同行,可眼下卻……

交頭接耳間,不由地將目光移向另一個空位。

好在沈默並未太久,都是心思靈巧之輩,忙跟皇後見禮,迎皇後入席後不久,便聽到聖駕到來的消息。看到順治攜了烏雲珠一道下的輦,眾人心裏的滋味更是覆雜了,欽羨,嫉妒,不安,幽怨,苦澀,紛繁錯雜,卻又兀自強忍。而上座的皇後,更是尷尬得臉上的笑容都僵了,連一身的鳳袍也壓不住那份局促難安。

如此眾生態,看得孟古青也不免心生幾分感慨。再看向順治的眼神,更淡了幾分。

而這一切,隨著入席開宴之後,烏雲珠的一陣作嘔,更到達了頂峰。

急急地傳召太醫,一陣問脈過後,滿臉笑容地跪伏在地:“恭喜皇上,恭喜太後,賢妃娘娘這是……有喜了。”

“當真?”順治驚喜地站起身來,“皇額娘,這是真的?朕實在是太高興了,烏雲珠,你聽到沒有,咱們有後了!”

“陳太醫的醫術,自是假不了的。”孝莊的出聲,止住了順治情不自禁的腳步,笑著看了眼撫著小腹喜不自禁的烏雲珠,笑著道,“賢妃有心了,往後,該好生靜養,給皇上添個一子半女。”

“臣妾明白,定會萬分小心,不敢有半點差池。”烏雲珠連忙起身,屈膝福禮道。

“這些個虛禮便免了罷。你素來身子虛弱,委實叫人不放心。”孝莊虛扶了她一把,又吩咐陳太醫,“賢妃這一胎,便交給你了。你的醫術,哀家自是放心不過的。”

陳太醫是宮中的老太醫了,順治亦是十分放心:“陳太醫,賢妃和腹中的皇子便交給你了。”

“奴才遵旨,奴才必當盡心竭力。”陳太醫連忙跪下磕頭。

“這可真是大喜事兒,太後壽誕,賢妃又有喜了,還真是巧得很,卻不知……”恭靖妃還欲再言,卻被孟古青狠狠揪了下袖子,“妹妹說得極是,這喜上添喜的緣分,可惜賢妃眼下不能飲酒,若不然,真該跟太後同飲一盞,也好叫小阿哥沾沾壽星的福運呢。”

“你這嘴兒啊,說什麽都有理。”孝莊看著她直笑,“蘇麻喇姑,還不快給靜妃斟酒,若是叫她沾不著哀家的福運了,回頭被埋怨了,可別說哀家沒提醒你。”

“有太後護著,臣妾又怎敢孟浪?”孟古青抿唇笑著,接過蘇麻喇姑端來的酒盞,低頭飲了一口,面露幾分讚嘆與感慨,“看來,臣妾這是沾了賢妃的福氣了,若不然,這一盞上好的佳釀,怕還輪不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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