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提著雞出去了，我才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一眼香案上的遺像。在沒弄清楚遺像跟柳石的關系之前，現在撈屍匠就算趕我走，我也不會走了。

一明兩暗的三間土磚房，左邊是倉屋，堆放了米缸、油缸以及各種雜物，右邊是撈屍匠睡覺的屋，土磚堆上擱一塊木板就是床了，堆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鋪蓋卷。

我退回到擺著堂屋裏，找了兩條長板凳並排放著，就那麽躺下了。本來以為睡不著的，哪知道頭挨著板凳就困意上湧，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外面有巨大的響動，把我驚醒了，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泥巴墻的房子真的塌的，立馬就往外跑。

等我跑出去了，才發現是外面的土磚墻塌了一段。天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雨了，風也很大，從院墻豁口灌進來，豁口兩邊的院墻又相繼塌了一段。

昏黑的雨水中，隱約可以看到風雨沖塌的院墻處，飄飄然懸空掛著一道黑影，風大雨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大爺，是您在那裏嗎？”我壯著膽子問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心說，果然不是撈屍匠，應該是附近的孤魂野鬼。

緊接著，我又是一驚，貌似我睡了也沒多久，外面怎麽就烏漆麻黑了。摸了摸餓得咕咕叫的肚子，還有撈屍匠，不是說給我熬雞湯嘛，怎麽沒見人影呢？

餓得實在受不了，我試探著跨出門檻，見外面的黑影沒動彈，才趕緊出去，躡手躡腳的走到屋邊的草棚下。

鍋竈都是熱的，雞倒是在大鐵鍋裏，整只雞帶毛一起剝了皮扔在竈臺上，光剩下肉跟骨架子，水浸過雞身，雞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兒，雞肉的香味散發出來，勾引得我饞蟲都爬到嗓子眼了。

拿著又粗又重的鐵鍋鏟，舀了一點雞湯嘗了下，沒鹽味，但是雞湯卻是無比的鮮美。我再也忍不住，也懶得去找碗，就站在鍋邊，吃肉喝湯，毫無形象的狼吞虎咽，撐得肚子溜圓，才戀戀不舍的放下大鐵鍋鏟。

撈屍匠扛著一個竹筏，從外面進來，聽到鍋鏟撞到鍋沿的聲音，微帶歉疚的說：“餓壞了吧，我出去得急，忘了叫醒你。”

我倒是有些難為情了，主人沒回來，鍋裏的雞湯就被我幹掉了大半，簡直就是餓死鬼轉生啊。

撈屍匠倒是沒發現我的異樣，放下竹筏，才發出院墻塌了，驚疑的大叫道：“院墻真的塌了！”

我也是腦子發昏，脫口說了句：“不是我弄塌的。”

“回屋去。”撈屍匠頭也不回的說，說話的語氣強硬，不容置疑。說完，他抄起鋤頭沖向豁口去。那道鬼影竟然像是知道害怕，很快的飄遠。

鬼影退避，撈屍匠還是追出去了，快一個小時都沒見轉來，我不由得擔心替他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抄起墻邊的鐵鍬，也從豁口處追出去。

沖到院墻豁口邊時，一道紫色電光劃空，撕裂了漆黑的雲層，晃得我兩眼一閉，耳朵裏卻隱約聽到撈屍匠氣急敗壞的吼聲：“誰讓你出來的，快退回去！”

風把撈屍匠的喊聲灌入我的耳朵時，我才發現他的位置，是在河岸邊，被一群黑影圍著，雙方似乎在對峙，包圍圈裏，一個人一把鋤頭，顯得格外弱小。

看到這裏，我的擔心轉為怒火，丫的一群孤魂野鬼，這是要以多欺少是吧？拿著棍子就沖了出去。

也是詭異，在我沖過去時，圍著撈屍匠的黑影沒再繼續對峙，一個個的散了……就是散了，像煙花爆開後，光焰散開，消失。唯一不同的是，煙花爆散有聲音，這些黑影散開一絲聲音也無。

這一連串的變化太快了，眨眼的功夫，我差點以為產生幻覺了。

撈屍匠朝我看了一眼，也不說話，扛著鋤頭往回走，走到院子門口時，天上一道閃電劃過，映亮了他的醜臉，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撈屍匠的醜臉像被砸裂的瓷像，布滿了一道道裂紋，觸目驚心。他沖我笑了笑，我都擔心他的臉會崩壞剝落。

或許，是我從棺材裏爬出來之後，經歷的恐怖靈異事件多了，這一刻竟然沒被嚇得尖叫，還能保持淡定，讓我都佩服自己了。

從他的身上，我聞到一股年深月久的腥腐味，在風雨的沖刷下，沒有沖淡，反而更濃了，彌漫在空氣中，越來越濃。

忽然，我腦子裏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問：“趕屍匠跟撈屍匠都算很偏門的職業吧？”

進了院子的撈屍匠，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口問：“你見過趕屍匠？”

我把上回跟柳石一起見到那個千年趕屍匠的經過說了，撈屍匠一下子變了聲，急促的問：“真是千年前的趕屍匠，你確定？”

我也給弄得緊張起來，小聲說：“是柳石說的。”

說話時，我緊盯著他，想看他什麽反應。畢竟他家香案上供著的遺相，跟柳石一樣，如果只是人有相似的話，那也太巧了點。

撈屍匠看了我一眼，冰冷的眼神讓我有點不寒而栗。不過，我很快察覺，他看的不是我，倒像是透過我，看到一個令他憎恨到極點的死仇。

這個眼神讓我緊張起來，他的死仇該不會是柳石吧？

猶豫了一下，我豁出去挑明了：“你恨柳石吧，所以在他的遺相上抹雞血？”

一絲暴戾的殺機從撈屍匠臉上閃過，臉色有點不正常的青白，陰郁的說：“好奇心太重活不長久，丫頭，這話，你不該問，看在你奶的情面上，這一次我當沒聽到。”

在這一刻，他說話盡管是慢吞吞的，卻有一種淩厲的氣勢暴起。

我突然感覺到，死亡離我如此之近。

說不害怕，是假的。就算再想弄清楚柳石跟遺相的關系，我也立馬變鋸嘴的葫蘆，不敢再打聽。

撈屍匠擱下鋤頭，到草棚子裏，直接用葫蘆剖的水瓢從水缸裏舀了瓢清水喝了，那股暴戾的氣勢也消失了，沖我笑了笑，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正懷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就見他搓了搓手，語氣平和的說：“丫頭，我要出去幾天，你就在這裏住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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