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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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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輪起航了,巨大的船只趁著夜色穿過山林,靜悄悄游淌在漆黑的河流上,而船艙內部卻不平靜。

一大幫手持武器的男人風風火火奔赴各個艙室和房間,賣力搜尋著什麽。

“趕緊找趕緊找,一定要把老鼠們找出來!”

“把這些箱子全都撬開看看!”

“我就守在這個通道,你們去那邊。”

“報告,負三層貨倉裏沒有發現!”

這些亡命之徒提著各式武器游走在貨輪上,像是驅趕獵物的螞蟻,臉上帶著興奮和屠戮的笑,陰森的令人恐懼。

在不斷有人跑來跑去的走廊上方,隔著通風網,幾雙眼睛棲身在陰暗空間裏,悄無聲息地盯著下面的人們。

段沫顏一身的黑色,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賀南和沈葉一左一右在她後方,他們三人在狹窄的天花板夾層裏爬行,一路上竟然也躲過了許多追兵。

段沫顏雖然看似平靜,但其實內心十分不安,這艘船上的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多,僅憑他們三個人的力量想要抗衡這幾十個身強體壯的大漢,任務十分艱巨。

而距離遙遠的援軍們想要趕來,也需要花費時間。

“皮爾科,哪裏都沒找到,貨倉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了,他不會是跳到湖裏了吧?”

不遠處兩個人結伴走來,段沫顏立刻停下前進的動作。

“不可能,那人一定還在船上,他都已經殺了兩個人,不達到目的不會罷休的。”另一個男人說道。

這人身量很高,棕色的頭發濕噠噠、黏糊糊地披散著,他一只眼睛上罩著塊黑色的眼罩,身材瘦削,五官奸邪,穿一身牛皮夾克,腰後還別著把細長的砍刀。

——赫然就是殺死沈枝的兇手。

段沫顏心頭一跳,她回頭看了一眼,沈葉雙眸一眨不眨,死死瞪著那個獨眼男人,她雙手摳緊了鐵絲網,牙關緊咬。

段沫顏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皺眉搖搖頭。

大約是下了巨大的決心,沈葉抿嘴,使勁全身的力氣才平覆下心情,她點點頭,通紅的眼含著淚。

段沫顏安撫沈葉時,那兩個男人說著話從他們下方走過,他們的打扮明顯與那些工廠領班不同,渾身上下都綁滿了武器,光是腿上長長短短的匕首、軍刺就有數把,不排除還有槍。

這讓她一下就想到了某個群體。

——流寇。

晨曦組織的瑪麗大姐曾經說過,她的家園曾被一股流寇勢力毀滅,村裏人死的比活著的還多,如果不是謝利碰巧路過解救,她可能也要死於非命。

流寇居無定所,且一直被通緝,他們多是基因瀕臨狂暴的男人、被迫走上搶劫道路的流民、或者被各種原因驅逐逃亡的罪犯,他們無惡不作,連12區監獄都不收。

拐賣女童這樣窮兇極惡的行為,是死罪,也只有最喪心病狂的犯人才能做得出來。

貨輪全速航行,一路上船員們就沒有停下過搜尋,但始終一無所獲。

在午夜的兩三點,連船只都減緩了速度,這個時間段是人最為困頓的時候,兩個大漢靠坐在一間貨倉的門口,仰頭張著嘴打瞌睡。

在他們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裏,一雙腳穩穩落地。

段沫顏屈膝著地,手中攥著一把刀,她雙眼緊緊盯著兩名男人的反應,確定沒事了,才朝後方揮揮手。

賀南和沈葉陸續從天花板的通風口爬了出來,借著響徹驚雷的呼嚕聲,一行三人側身閃進了貨倉房間。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裏頭已經被搜過幾遍了,箱籠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有些連蓋子都沒有蓋好,露出裏頭滿載的鐵質零件。

不大的房間裏,滿是堆成山的雜亂木箱,在這些貨物裏頭,兩只安安穩穩放在角落的箱子格外顯眼。

只有它們裹著防水油布,箱身還用油漆塗了數字序號。

段沫顏想要打開看看,一旁的賀南制止了她,他走上前用刀挑開箱蓋,替她掀開那些油布,裏頭的東西露了出來。

‘是軍火。’賀南無聲說道。

聯邦是禁止民用槍械的,這已經屬於一級走私行為。

段沫顏打量了幾眼那些步槍與沖鋒槍,比了一個手勢,沈葉立刻自發湊到門口警戒四周,賀南手腳麻利地卸掉木箱上固定用的鐵釘,這是他最擅長的事。

段沫顏從中挑選了一把槍背在身上,又給他們倆各自裝備了一支,她摸了摸冰冷的槍管,感覺胸口劇烈的跳動。

‘怕嗎?’她無聲問。

沈葉抱著一把手槍,堅定地搖搖頭。

‘我也不怕。’段沫顏微笑。

賀南看著面前兩個姑娘,眼中透露出擔憂,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們處理完畢那些軍火,三人悄悄自貨倉離開,走在安靜的走廊裏,他們趁著眾人熟睡,暫且躲避在一處無人看管的操作間內。

精神高度集中會燃燒身體的能量,三人趁著機會恢覆體力,段沫顏半闔眼皮,在一片寂靜中,她忽然聽見“吱嘎”的一聲開門的響動。

賀南也驚醒了,他們悄悄靠近窗邊往外看出去,見不遠處的一間船艙大門打開,兩個人影走了出來,從他們待的這個角度,隔著渾濁的窗玻璃,正好能看見那兩人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漢森·加爾,鋼廠的廠主,他穿著條虎皮紋大衣,不用更顯眼了。

而另一人身材矮小,披著件兜帽鬥篷,等到他一步步走到窗邊,借著昏暗的月色,段沫顏才看清了。

那竟然是個女人,而且模樣美麗,五官還頗為面熟。

漢森沒了一貫的傲氣,對那女人畢恭畢敬,甚至可以說的上是諂媚,仿佛有求於人似的。

而那披著鬥篷的女人,轉過頭來時,只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仿佛對漢森的示好全無所動。

兩人很快離開了,等到他們的身影徹底看不見,段沫顏還在思考,她總覺得那女人有些熟悉。

過了幾秒,段沫顏忽然心頭一震。

她想起來了,那副面孔,在畫冊裏見過——阿芙拉:格瑞斯少將因心臟病過世的妻子,聯邦頗有名氣的凈化師。

她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死人覆活,這怎麽可能?

這一重大的發現讓段沫顏原先對畫冊主人的猜想徹底推翻,她原本以為那個‘所羅門’就只是喜歡將當代各個出色的凈化師整合在一起,以他自己的審美偏好進行繪畫,也許有心理變態的成分在。

但現在,如果阿芙拉沒死……

其他那些凈化師,該不會都還活著吧?

段沫顏忽然遍體生寒,女將軍凱莉·勞文、中級凈化師魏玉怡、前任元首之女溫莎、美女畫家阿芙拉,還有一個深居簡出、人間蒸發的朝娟凈主,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段沫顏沈思的時候,一旁的賀南不知道她是怎麽了,他只知道自打看見那兩個人以後,莫莫的臉色倏地一下變得蒼白,仿佛在恐懼什麽。

他擡了擡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放下了。

一夜行駛,在淩晨四點的時候,貨輪逐漸卸下機動,借著夜色,緩緩停靠在一處簡陋微小的碼頭。

男人們爬起來,打著哈欠搬運貨物,在他們的嘈雜聲中,段沫顏三人趴在窗口,悄悄註視著。

碼頭沒有亮燈,只有那些男人身上零星的光點照明,有許多蓋著帆布的大卡車停在碼頭附近,工人們井然有序地將貨物裝上去,卡車再默然地駛離,是一條完備的產業鏈。

“這是哪裏?”段沫顏問。

賀南看了看終端上的定位:“我們在第10區的東港,隸屬千平市,是個四級小城市。”

她點點頭。

耐著性子等了半晌,等到那些普通的鐵制品貨物運得差不多了,才開始上重頭戲。

段沫顏看到那個名叫皮爾科的獨眼男人率先走下貨輪,他來到一輛遮蓋嚴實的綠色卡車前,和一個男人交談了幾句,然後那個男人轉身,從車廂裏拖出了一個人。

段沫顏瞪大了眼,那是一個小男孩,不過八九歲大小,被綁縛著雙手,也蒙上了眼睛,皮爾科看看男孩,似乎是不滿意貨物的質量,和身旁的男人討價還價了好久。

大約過了有幾分鐘,雙方商議妥當,皮爾科才勉為其難揮了揮手,下一刻馬上就有更多的男人們下了船,他們圍在卡車周邊,等待著什麽。

車廂的簾子被掀開,皮爾科從裏面一個一個揪出人來。

沈葉捂住嘴,控制住自己不發出聲音,賀南露出憤怒的神色,段沫顏握緊了手裏的槍。

他們抓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被拐賣的兒童們,有男有女,男孩綁住手腳蒙上眼睛被粗魯地拖拽前進,女孩還好一點,只是綁住了手。

這些工廠的領班們,在漆黑不見手指的淩晨,就那麽浩浩蕩蕩、明目張膽地挾持著這近五十名男孩,十多名女孩往貨輪上走。

趕著人,像趕著羊。

貨輪的一層是甲板和舵手操作間,底下負一層一直到負三層有廚房、水房、宿舍,大部分還是貨倉。

領班們將拐來的兒童帶上船來,先讓他們排排站在甲板上輕點人數。夜風蕭瑟,秋季的寒風讓衣衫單薄的孩子們瑟瑟發抖,他們蜷縮在一起,像小動物互相取暖。

皮爾科一點也沒有同情心,他的手指在一張紙上勾畫:“13個女孩,分別來自8/9/10三個區13座城市,其中2個血脈純度50%,其餘全是30%左右,等級低劣。49個男孩,基因普遍都在B-,五成水生生物,五成食草動物。”

“呵,這批質量有夠差的。”一名兇神惡煞的領班嘲諷道。

另一個領班抓起一名小男孩左右看了眼:“這也太瘦了。瞧瞧,這一身的排骨,能幹什麽活?”

小男孩蒙著眼看不見,被男人們嘲笑著推搡,撲倒在地板上瑟瑟發抖。

漢森一直站在欄桿邊看風景,對身後的事毫不在意,他吐了口煙霧:“帶下去吧,少廢話,馬上起航,加足馬力朝第一站去,買家可不等人。要是拖延的久了,有一絲風吹草動,生意就都泡湯了!”

“是。”領班們這才不情不願地拖起兒童,往負一層的貨倉走去。

這是一條龐大成熟的產業鏈,有專人負責從城市裏搜集孩子的信息,然後進行拐騙、綁架行為。再移交給“跑腿的”,將這些貨物送至買家手裏,漢森就是負責這一道流程。

他們潛藏於城市的陰暗面,在全世界人民愛護、珍愛女性的同時,做著違背人性的事。

這艘船負一層的貨倉是最大的,用於存放人質最為方便。

男孩們價值低,被推搡著擠在一起坐在地上,女孩價值高,需要一個一個單獨放在木箱裏防止逃跑。

一個男人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可困死我了,找了一晚上也沒找到那混上來的臭蟲,等這批男孩脫手了我一定要好好睡一覺。”

“你說,真的有人混到船上來了?我看是老大喝多了瞎猜的吧。”

“你可別不信,麥克和盧卡都死了,他倆平時耀武揚威,怎麽可能是意外!”

幾個男人負責處理這批小孩,而在他們身旁,五六個手持武器的人站成一圈,形成警戒線,誰也不可能眾目睽睽之下悄悄將人質劫走。

當然,段沫顏從未想過‘悄悄’行事。

一個矮胖的男人正低頭捆綁一名男孩,忽然感覺頭頂一涼,“啪嗒”一滴水落在他腦門稀疏的頭發上。

“哪裏漏水啦?”他摸摸腦袋,狐疑地擡頭。

下一秒,仿佛正中了他的猜想,頭頂的噴淋系統“滴滴”叫了一聲。

隨後“嘩啦——”傾盆大雨直下,將眾人澆了個透濕。

男人們怒罵,紛紛朝門外靠攏:“我靠!”

“什麽情況!哪個不長眼的動了水管!”

“老子的雪茄都濕了!”

“趕緊關了去啊楞著幹什麽!”

人被暴雨驟淋的時候,下意識地會產生應激反應,也許智商也隨著水流被沖掉了,他們紛紛朝門外逃跑避雨。

而孩子們不會,因為他們被綁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沖出門口,離開噴淋器的範圍,一個個嘴裏罵著臟話拍打自己的衣服和頭發。

“啪嗒——”一聲,身後貨倉的門被人悄無聲息地關閉了。

剛才那個第一個發現漏水的禿頭男人直起腰來,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黑乎乎的可疑人影。

“什麽人?!”

段沫顏蒙著臉:“送你們上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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