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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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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這等做熟了的生意,有經驗,有人脈,所欠缺者,不過本錢。如今妙玉和黛玉慷慨解囊,本錢勉強是足了,寶釵就又想辦法走北靜王的門路,言說只求北靜王入局掛個名字,不必出什麽本錢,年終之時自會奉上分紅若幹,其實是求他庇佑而已。

雖說不必北靜王府出什麽本錢,但似寶釵這等情願給幹股求顯貴豪門庇佑的,實在不勝枚舉,倘若不清楚這裏頭的路數,貿然過去,也是不能如願的。好在寶釵從前參加過京城貴女們的宴會,見過北靜王妃幾面,雖未說得幾句話,但也算有了這麽一層交情。那北靜王妃起先不欲見時,她身邊丫鬟受了寶釵的好處,從旁提醒說:“這薛大姑娘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如今名聲不大好聽,卻也是她親娘太過狠心糊塗,為了眼饞自家女兒的嫁妝,臉面都顧不得了的緣故。此事京城之中傳得沸沸揚揚,一時笑談。故而娘娘斷然不可因了此事,將她拒之門外。況且她那意思,娘娘只消在王爺身邊說幾句話,便有銀子入賬,是穩賺不賠的。娘娘前些日子不是還發愁說王爺太過禮賢下士,府裏養了一票閑人不事生產,一味奢侈無度,這分紅來了也正好稍稍補些虧空。再說我聽說這薛大姑娘從前是跟著那什麽長公主殿下的,據說連王爺也見過的,王爺當日對她的才華性格讚不絕口呢。如今她不直接去求王爺,反來求娘娘,可見是個聰明懂事的姑娘,知道規矩,頗懂避諱。娘娘斷然不可拂了她這番心意。”

北靜王妃家學淵源,從小受詩文熏陶,頗為清高自傲,原本是不屑這些金銀俗器的,但她一向頗為在意北靜王,聞說北靜王曾對寶釵讚不絕口,心中就起了心思,笑著說道:“原來王爺也是見過她面的。既是如此,少不得今日我也見識見識了。”

故而北靜王妃見了寶釵。先前京城貴女宴會之時,北靜王妃身居高位,只管跟那些誥命夫人應酬,如今方有閑暇仔細打量寶釵,見寶釵這等相貌,不覺暗道一聲可惜,又同寶釵說了幾句話,果見寶釵博聞強記,她引經據典,寶釵竟然全然接得上來,卻都點到為止,絕不故意賣弄,頓時令人平添了幾分好感。故而便一口答應下來。

寶釵告辭後,北靜王妃就叫人去打探北靜王爺的動向,聽聞北靜王這日又和幾個年輕清俊的公子混在一道,不覺暗罵幾聲,同心腹婢女抱怨說:“如今王府之中子息不盛,外面的人多有疑心我善妒專寵的,進宮時候,兩位聖人並皇太妃娘娘也勸著我為他多納些側妃小老婆,好分擔重任。誰知我心裏的苦處,替他納了這麽多房姬妾,也不過新鮮幾日,等到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撂開手去了。整日裏只管同那些臭男人在一起廝混,又從哪裏變出孩子來!”

北靜王妃在外頭看著靦腆,不言不語的,可是心裏明白著呢,那幾個年輕清俊的公子,她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因想起那幾個人中有個賈家的賈寶玉,又突然想起寶釵和賈家從前有親,不覺抱怨道:“可見龍生九子,各自的秉性都不同。便是這同氣連枝的親戚們,也有高下之分。方才那薛大姑娘,那般品貌,為人那般穩重,卻又那樣的能幹。這賈府傳說裏銜玉所生的公子哥兒呢,就一味只知道同王爺一起玩樂,正經的事情一概做不來。我看這老天爺想是差了,他們兩個人,還不如陰陽顛倒一下的好。薛大姑娘那樣的,正好頂天立地,支撐家業,似那姓賈的,若是女兒家,我便索性秉明宮裏,納了她當個妾室,將來也好生出一男半女來,算得是我的功績,豈不比眼下同王爺不清不白的胡鬧要好上許多?”

北靜王妃向來治家甚言,凡事講究規矩。故而她手下的人也極是謹言慎行。若非北靜王妃實在看不起賈寶玉,一時觸動心事,斷然不至於如此抱怨。只是這等內帷之事,涉及北靜王爺辛密,北靜王妃抱怨得,底下的人卻不好輕易附和,免得被王妃一時翻臉說沒有規矩。故而那心腹大婢女只是眼中帶笑恭維道:“這天底下的女子,妻妾不和的多,又有誰能像娘娘這般賢良淑德呢。”

北靜王妃被她一頓不痛不癢的恭維,說得火氣全沒了,打聽得北靜王那邊玩樂之事暫時告一段落,外面請的戲子們都已經退去了,正好是個時機,就帶著人浩浩蕩蕩趕過去請安,卻見北靜王在他小書房的一張榻上歪著,仿佛是在輕聲讀一幅扇面上頭的字,在旁伺候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賈寶玉,正拿了個美人錘替北靜王捶腿。

北靜王妃定睛看時,見北靜王微微瞇著眼睛,神態慵懶,斜倚於榻前,頗有幾分濁世佳公子的形容,心中不由得便是一動,情愫暗生。卻聽北靜王雙唇輕吐,似在念一首詩:“瓶供籬栽日日忙,折來休認鏡中妝。長安公子因花癖,彭澤先生是酒狂。短鬢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好詩!好詩!”一擡眼看見北靜王妃扶著個貼身丫鬟進來了,忙向她招手道:“你也過來瞧瞧這扇子上頭的詩!”同寶玉使了個眼色。

寶玉見狀,慌忙把手中的美人錘放在一邊,見北靜王手中拿著那把扇子不肯撤手,立即會意,轉手從桌上取了另一把扇子,恭恭敬敬遞給北靜王妃,說話的時候卻頭也不敢擡,只敢用眼睛看底下,唯恐人說對北靜王妃不敬,被揪住把柄:“都是舍妹閨閣之中的信筆之作,倒讓娘娘見笑了。”

北靜王妃面上含笑,心中卻頗為不屑。

但凡講究一點的人家,閨中女兒也有擅長舞文弄墨的,偶有佳句,也不過是於親友女眷之間互相品評一番了,便如她一向以才名稱道,但除了幾首詩入了宮裏聖人的眼,因而四處流傳外,其餘的筆墨皆好好收著。似傅秋香那樣寫了幾首詩詞就忙不疊傳給不相幹的人看的,任什麽人都曉得她是想謀些才名,好嫁一個順心如意的貴婿了,有些身份的女兒家,又有誰肯真正看上她的?

如今賈寶玉也如同當年傅秋香的哥哥傅試一般,忙不疊拿了自家妹子的墨寶給陌生男子看,這裏頭的用意再明白不過了,北靜王妃最看不慣這般趕著巴結的。故而連帶著對賈寶玉口中的“舍妹”也沒什麽好印象。

不過北靜王妃剛剛接過那扇子,就被上頭的墨跡看得一楞。見一把素白折扇上頭,龍飛鳳舞寫著一首詩詞,北靜王妃尚未讀那詩句,先覺得筆意風流,秀美之中不失爽朗豁達,令人隱隱心折,不由得讚了一聲:“好字!”

北靜王見自家王妃這一副模樣,先笑了起來:“我方才也是這般說的。寶玉說正是他家妹子的墨寶。”

寶玉聽北靜王這般說,當著北靜王妃的面,越發誠惶誠恐,小心翼翼道:“當年家中老人教養姐妹們甚嚴,覺得雖說女孩家以貞靜賢良淑德為上,但到底也有略通些才藝,方見意趣。這個妹妹行三,琴棋書畫這般排下去,合該學書,久而久之,就有一手好字。”

北靜王妃聽了感嘆道:“怪不得宮中傳聞說賈貴妃是最善琴的,原來竟從這裏頭來。”

北靜王卻只管含笑催促北靜王妃:“你且莫要說別的。先看看這詩究竟如何?”

北靜王妃因扇面上的一手好字,失了輕視之心,此時聽北靜王催促,把目光朝那扇面仔細看去,不覺念道:“露凝霜重漸傾欹,宴賞才過小雪時。蒂有餘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半床落月蛩聲切,萬裏寒雲雁陣遲。明歲秋風知再會,暫時分手莫相思。果真有幾分意思。”

北靜王大笑道:“非但只是有幾分意思。寶玉,依我看,令妹單憑詩文而論,已是超過你這個做兄長的多了。你要好好努力,莫要給本王丟人才好。”

原來自探春發覺婚事艱難之後,就動了自救的心思。雖說按女德的說法,女孩家以貞靜為上,斷然不好整日裏想著嫁個如意郎君的,但探春是個聰明人,自然曉得這裏頭的利害關系。因知道寶玉同北靜王爺有些關系,時常走動,少不得在寶玉面前好話說盡,死磨硬泡,寶玉實在推辭不過,方勉強答應帶了幾把扇子請北靜王爺賞玩品評一番,心中已是將探春埋怨了好幾回,覺得她貪慕富貴,有損賈家女孩的名聲,卻全然不想自己其實一直在做同探春類似的事情。

這時寶玉見北靜王稱讚探春,又說自己不如她,口上稱是,心中卻老大不以為然,若論大觀園中女兒家的才學,他最服的就是林黛玉,便是寶釵,雖然也是有才之人,奈何兩人志向相差太多,彼此頗看不慣,便也不覺得寶釵有多好。寶玉心中想起林黛玉,不覺信口答道:“王爺說的極是。我家中幾個姐妹,確實長於詩文,若要認真說起來,舍妹還不算其中最出挑的呢。”

北靜王聞言,不免來了興趣,追問道:“既如此說,難道你還見過更出挑的女子?”

寶玉臉上忍不住帶出笑意:“不瞞王爺說,我有一個表妹,姓林,父親是從科舉出身,當年考中探花的,家學淵源之下,極有學問。”他原本還想炫耀說他同這個表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即將成為夫妻,只是雖然知道不日即將頒下指婚的聖旨,到底涉及兒女私情,不好在此時公然吐露的,因此把後面半句話咽回去不提。

因北靜王妃猝不及防趕來,寶玉自然不好久留,又說了幾句話,全了禮數,就匆匆告辭離開了。寶玉走後,北靜王妃見北靜王用手輕撫著那把折扇若有所思,不免生出幾絲醋意,嗔道:“到底是賈家的姑娘,未出閣的小姐,她在閨閣裏的文字,這般輕易被王爺賞玩,難道就不嫌唐突?”

北靜王唇角帶笑,起身攜了北靜王妃的手,拉她在自己身邊坐好,溫言道:“莫非你醋了不成?既是醋了,日後就莫要每每張羅著替小王納什麽姬妾,日夜謀劃操勞,反而累壞了自己身子。”

北靜王天生好相貌,風流倜儻,這般柔聲說來,當真是令人心動神搖,北靜王妃雖知他的話沒一句坐實的,卻也忍不住芳心可可。夫妻兩個溫存少許,北靜王妃才想起來意,道:“常言道,一樣米水養百樣人,古人誠不欺我。說起這賈家的公子來,我還要向王爺稟告一件事。”遂將原先賈家的親戚薛寶釵誠意邀請北靜王府入局的事情簡明扼要說了,末了道:“我見那薛大姑娘,確乎是明事理、知進退的好姑娘,可惜只是女兒之身,在外頭拋頭露面的,自家親娘又那般心狠,致使名聲不大好聽。她如今沒了身份,在外頭做事,必是艱難的。既是聽說了王爺禮賢下士、樂善好施的名聲,誠意求上門來,所求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倒不如王爺就允了?”

北靜王妃這話也說得巧妙。明明是北靜王府開銷極大,入不敷出,正愁著無處生息,偏生寶釵要仰仗王府的名頭,原本是兩全其美,珠聯璧合的美事,說在北靜王妃口中,卻成了北靜王樂善好施的慈悲之舉了。北靜王先前帶了寶玉去參加長公主的宴會,原本就是因府上開銷大,想謀些錢財之意,後來因海運上頭出了一回殺人越貨的海盜,那吳貴妃吳家遭了大難,嚇得長公主立即慫了,縮了回去。北靜王正在腹誹著長公主一介無知女流,果然難成大事,懊惱著要如何才能彌補府裏用度上頭的虧空,不意寶釵竟在此時送上門來。更何況北靜王妃會說話,北靜王聽了不覺心中大悅,眉目含笑替北靜王妃理了理額前的一縷亂發,輕聲道:“既是愛妃看重她,與她說項,小王還有什麽好說的?自然是都依愛妃了。”

原本就是雙方一拍即合之時,辦起來自是雷厲風行。不過數日之後,北靜王府的管事就喚了寶釵過去,轉述北靜王的意思,敲定細節。北靜王是個好面子的人,雖然極力想彌補王府的虧空,卻不願被別人說占了寶釵這個女流之輩的便宜,故而好說歹說,拿了二百兩銀子出來,算作占了一成的本錢。又有韓奇等人聞風而動,重新趕著來湊份子,也湊了一兩千銀子出來,算作兩成。寶釵等人雖然足足拿出來六七千兩銀子,卻因自身沒有門路,又是女流之輩,一介平民,少不得要在這上頭吃些虧。不過背地無人之時,孫穆等人和寶釵團團圍坐一堂算賬,卻都欣慰不已,言說這般一鬧,雖有長公主殿下在要緊關頭退縮,但卻引了北靜王入局,更為穩妥,幾相算計下來,反而比先前更好了,一個個喜之不盡。

寶釵自哥哥薛蟠將綢緞莊等鋪子盤出去以後,就有一大票原先的部屬趕來投奔,一個兩個歷練多年,自是精明強幹,只恨場子太小,施展不開能耐。如今長公主退出之後,失了桑落等天理教一幹部眾從旁襄助,渾水摸魚,北靜王和韓奇等人又都樂得甩手掌櫃,故而這海運之事,正是寶釵一手料理,這些舊時部屬正愁著手頭沒事幹,見狀精神抖擻,不過數日工夫,就裝束妥當,一眾人押送著船隊順運河而下,打算從南方口岸出海,一路下南洋。

海運之事既然已經妥當,寶釵心中又少卻一樁心事。正好賈蕓那邊莊園已漸落成,趕著送了圖紙過來,孫穆等人一起觀看,又說要擇了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備了車子,出城實地勘察一番。一眾人正展望未來,憧憬無限之際,寶釵突然開口說道:“只可惜我是不能同大家一起親往莊子裏探看了。”

姚靜聽她說的奇怪,忙追問其中緣故,就見孫穆在旁嘆息一聲道:“是來不及了。此事頗為可惜。”遂向眾人徐徐言道,不為別的,卻是寶釵的婚期已是近了。

因眾人看不起馮淵鄉下土包子,又覺得這個男人沒什麽背景來歷,好拿捏的緣故,一應備嫁諸物皆是張嬤嬤在張羅,雖然也頗為盡心盡力,但若追究其中底細,一應嫁妝不過是為了寶釵平日的飲食起居不至於太過委屈。至於馮淵這個便宜姑爺會怎麽想,無人放在心上。倒是寶釵礙於面子,還時常過問幾句,勸說張嬤嬤也要顧全道義。然而除了張嬤嬤外,其餘諸人皆是有意無意間忽略寶釵即將嫁給馮淵之事。她們都覺得似寶釵這樣的女子,下嫁於馮淵是大大委屈,最無可奈何之舉,每每想起這個來,都忍不住要在心中把薛姨媽等人怨上一番。然而薛姨媽到底是寶釵的親娘,眾人看在寶釵面上,也不好過於腹誹,故而為清凈起見,索性連馮淵都不提起了。

此時孫穆把事情挑明,言說寶釵婚期就是這幾日,眾人心中都頗有依依不舍之意。孫穆身為寶釵師父,縱使心中多麽不情願,少不得替她過問一二的,就把張嬤嬤請過來,向她詢問寶釵備嫁之事,聞說寶釵已是說定由鶯兒陪她嫁入馮家,小紅留在這裏替寶釵打理生意,心中也不禁讚許寶釵想得周到。

孫穆和張嬤嬤兩人說了好一陣子的話,一問一答,眾人原本還聚精會神聽著,然而想起寶釵不日即將嫁到馮家去,心中都頗不自在,不願意深想。姚靜百無聊賴之間,只管嗅那園子裏菊花的清香,暗自默念著孫穆夜裏總睡不著覺,是否要曬些幹菊花做個菊花枕頭助她安眠。正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心事間,突然見張嬤嬤向她使了個眼色,姚靜一驚之下立即會意,兩個人繞到一棵大樹後頭。

姚靜忙問張嬤嬤緣故,見張嬤嬤欲言又止,末了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寶姑娘,卻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妥當。”

姚靜好奇追問時,張嬤嬤方說,兩天前薛家遣了人來尋寶釵了。

姚靜不聽尚可,一聽就氣惱道:“把一個好好的女兒逼得凈身出戶,京城裏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是這做娘的心狠,若是那不明白事理,偏生喜歡造謠亂嚼舌根的人見了,背地裏還不定怎麽編排寶釵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不守婦德,如何見了個男人就把親娘忘了呢。如今寶釵在京城中的名聲如同冰火兩重天,還不是拜薛家人所賜。事情已經鬧到這步田地,薛家人又巴巴趕來尋寶釵做什麽?難道是覺得當日對寶釵太過苛刻,趕著來賠禮道歉來了?”

張嬤嬤搖頭嘆息道:“若是果真如此,姑娘若是聽了,還不定有多開心呢,我又怎麽會瞞著我們家姑娘?”方壓低聲音告訴姚靜:“薛家有了□□煩了。這次太太打發人來,卻為的是求姑娘幫忙的。”

姚靜忙問其中緣故,方知道就在寶釵為了海運之事焦頭爛額、四處奔走間,薛家出了大事。

任誰也想不到,薛蟠同賈珍、馮紫英等人交好,竟是被人徹徹底底當肥羊給宰了。賈珍和馮紫英等人都算是忠孝老親王的人,忠孝王爺犯了事沒了之後,他們還不死心,又暗中輔佐忠孝王爺的嗣子。常言道兵馬未至糧草先行,這謀劃奪嫡的事情也是如此。似薛蟠這樣不學無術的呆霸王,賈珍肯帶契他,也不過是想讓他做個出錢的冤大頭。偏生薛蟠非但不生氣,反而以為這是他們看重他,常向薛姨媽吹噓著自己雖然不如寶釵善經營,但是卻是個能做大事的,將來少不得給薛姨媽掙個誥命夫人來。

薛姨媽嘴上雖然笑言薛蟠糊塗不知輕重,心中到底還是憧憬期盼著的。天底下的無知婦人,因為愚蠢無知,更是把夫死從子的那套言論奉為至寶,因薛蟠支吾著說銀錢周轉不開,她就動了心思將寶釵的嫁妝謀奪過來,替薛蟠娶了夏金桂做老婆。誰知道夏金桂是薛姨媽拍馬也趕不上的厲害人物,算計好的絕戶財沒入賬,不過一個月的工夫,家裏的底細反而被夏金桂翻得一清二楚,成為不折不扣的管家奶奶。也正因為管家當權,被夏金桂查出薛家號稱的百萬之富其實已經所剩無幾,遂鬧將起來。薛姨媽也慌了神,忙盤問兒子時候,薛蟠起初不甚在意,語焉不詳,待到看夏金桂鬧得厲害,實在糊弄不住了,方吞吞吐吐說都拿去籌謀大事了,氣得薛姨媽直罵他缺心眼。

開弓沒有回頭箭。薛蟠一口咬定這些銀子都是拿去做大事了,又將賈珍他們忽悠他時候,所謂奇貨可居的典故顛三倒四說出,薛姨媽是個糊塗耳根子軟的人,聽了薛蟠的話,當真以為自家兒子便如同戰國時候的呂不韋那般,有上商謀國的氣勢了。她這般懷著渺茫的期盼,橫豎也知道那些銀子怕是要不回來了,還不如盼著將來事成之後,如同薛家祖宗紫薇舍人一般,有百倍千倍的回報。只是家中銀錢將盡,夏金桂不依不饒鬧個不停,又該如何是好?

到了這般難以支持的時候,薛姨媽終於憶起當年寶釵在家時候的好處了。從前寶釵在家時候,薛蟠闖了禍,每每都是她對外百般周全,對內百般撫慰,哪裏要薛姨媽費神?薛姨媽被夏金桂逼得手足無措之時,打聽得寶釵是被孫穆收留下來了,就遣了人過來打探,希望寶釵仍舊如過去那般好說話,肯在關鍵時候出個主意,把她從危難之中解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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