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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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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只會下金蛋的母雞,豈料竟是這種貨色!”薛姨媽向姐姐王夫人提及此事時,滿臉的痛心疾首,“如今想來,卻是當日中了寶釵的圈套了。她明知忠順王爺府的人會上門討債,卻敢將這爛攤子丟給薛家,擺明了是要坑害兄長。這等人簡直是不忠不義不孝不悌!”

王夫人臉色不變,淡淡聽著,一邊聽一邊喝茶,心中只管為寶玉即將娶親的時候籌謀,哪裏有空管薛姨媽家的閑事?

倒是一邊服侍薛姨媽的丫鬟文杏,聽了薛姨媽這話,心中好生驚訝。回想起當日眾人為了爭搶這鋪子,著實費了許多口角。王夫人原本是不常同王子騰夫人走動的,為了這個緣故,特地搬了她過來說項,又裝瘋賣慘,說什麽薛蟠指著這鋪子做聘禮,拼命勸說寶釵為了哥哥放棄鋪子。猶記得當時寶釵支支吾吾,似有未盡之意,一概被薛姨媽無視。眼下薛姨媽如願以償,因鋪子稍有不順心,反倒埋怨起女兒來。這等出爾反爾,厚顏無恥,便是文杏是個小丫鬟,也頗為不恥。

文杏中途出去時候,就將所見悄悄地同要好的丫鬟婆子們說了,丫鬟婆子們一個個擺手偷笑道:“你才知道她呢?這位自死了男人後,是越發的糊塗了。原本有大小姐出面兜著,如今逼走了大小姐,只怕更糊塗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呢。”

想了想又道:“其實就算沒有忠順王爺府的人上門勒索,那鋪子也被大爺糟蹋得七七八八了。聽說整個烏煙瘴氣的,裏頭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稍有本事的人,誰肯在那裏受氣?只恨咱們這些都是薛家的世仆,脫身不得,不然也早另投了出身,又怎會在這裏受這些窩囊氣?這位連大小姐都能逼走,可見是天底下頭一號糊塗人,還指著她給你好處不成?”

眾仆婦聚在一處,竊竊私語,忽又有一人高聲說道:“諸位,咱們說歸說,只有一樣,萬萬不可傳出門去。大家都知道,大小姐那個人,是最懂事不過的,薛家但凡有事,她都會沖到頭裏,苦心籌謀。如今她被那位逼到那步田地,若是心軟回頭,沒準還會生出什麽事情來。果真大小姐被逼死了,豈不是咱們的罪過?”

眾人紛紛應道:“正是。別的不說,單說那三擊掌後,大小姐與薛家更無幹系,平日裏常用的釵環等物都未帶,換洗衣服也沒有,就被趕出門外。幸虧姚先生公道仗義,討了張嬤嬤、鶯兒等人的賣身契去,否則就算嫁到那什麽姓馮的家裏,也會遭人看不起。如今薛家遇到事情,難道還能像從前那般勞煩大小姐去?”

又有人道:“這個道理極是。大小姐既離了薛家,眼看就要出嫁的人,萬萬不能拿了這個事情煩她。”又沮喪道:“大小姐在家時,我等皆受她恩惠。可惜命不好,當日姚先生怎地不把我等也要了過去?”

薛家薛姨媽才能不過爾爾,治家無能,偏又是薛家主母,故而薛家的家長裏短,時不時就流傳了出去,為外人所恥笑。只是這次,只因薛姨媽做事太不得人心,被忠順王爺府勒索正是報應不爽,眾仆婦甚覺大快人心之餘,又怕寶釵知曉後為難,居然難得的對外緘默起來,一晃數日過去,皆未走漏半點風聲。

故而寶釵對薛家遭忠順王府下人勒索一事,毫不知情。薛姨媽倒是心疼這兩只會下金蛋的母雞,但是她總覺得自家兒子有本事,就算天底下人都曉得薛蟠其實最不中用不過,她也總覺得薛蟠比寶釵要能幹得多,就算一時不中用,但早晚會中用的。正是抱了這個心態,她壓根也沒打算求寶釵。能夠不給嫁妝把寶釵打發出去,薛姨媽正暗暗遂心呢,又怎麽會再給自己尋不自在?

薛姨媽信任兒子薛蟠,把這兩個鋪子交給薛蟠處理。薛蟠原本就嫌人手不足,拙於應付,此時被忠順王府的人勒索,更是雪上加霜。薛蟠哪裏懂什麽生意經,無非仗著自己是王子騰和賈府的親戚,還有就是薛家從前皇商時候的人脈胡作非為罷了,如今有人仗著忠順王爺府的勢力勒索於他,他簡直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薛蟠雖然無能,卻是個好面子的人。薛姨媽既如此倚重,薛蟠也不好明面上說自己如何如何束手無策,面上哼哼唧唧不置可否,一轉頭就尋他那群狐朋狗友應對。他自從投奔了馮紫英、賈珍等人後,每日裏當個出錢的冤大頭,自以為頗受倚重,此時自然想求馮紫英出手。

誰知馮紫英聽了他如此這般說了一通,皺眉道:“不過是兩個鋪子,舍了便舍了,大丈夫在世,為的是功名大事,千金散盡還覆來,何必為這些小錢斤斤計較?”原來馮紫英這些日子為了籌劃舉事,從薛蟠處耗用了不少銀子,只當薛蟠是借機敲打,故有此答。

賈珍卻素來知道薛蟠甚深,知道他是個沒心機的,然而忠順王爺府上的事,賈珍一個賦閑在家的一品將軍如何有法子料理?故而只是笑著說道:“前不久忠順王爺府上的長史官來那府裏尋寶玉,說寶玉拐帶了他們家的戲子琪官,這原本多大點事?可是只因同忠順王爺牽扯起來,這罪責到底不是那府裏擔當得起的。故而我那政老叔少不得狠狠責打了寶玉一頓,惹得整個榮國府天翻地覆的,所為何來?不過為了好交差罷了。寶玉是北靜王爺座上賓客,猶自難攖其鋒,更何況你我?依我說,錢財都是身外物,不過兩個鋪子,舍了便舍了。”

薛蟠不好明說這兩個鋪子得利如何豐厚,見馮紫英、賈政等人皆是如此說法,初來懊悔,緊接著又坦然起來,暗道連馮紫英、賈珍那般能幹人皆是束手無策,自己又如何有辦法,故而遂也將這兩個鋪子置之不理,索性尋了中人,將那鋪子連同契書直接打包送與忠順王爺府的來人。

卻說那來人不過是忠順王爺府上一個尋常管家,豪奴仗勢欺人而已,原先寶釵用一件慧紋已是堵住了他的嘴,又兼林之孝一家暗中尋了人說項,此事本告一段落,忽聞薛家出了這等奇事,將個能幹的薛大姑娘逐出家門,這人料定了薛家主事昏庸暗昧,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上門勒索,誰知薛蟠幹脆利落地將兩間鋪子相送,正是意料不到的喜事。當下正是助長了豪奴敲詐勒索的氣焰,柿子揀軟的捏,自是尋常之理,故而從此這豪奴之流認定了薛家好欺負,從此變了法子勒索不斷,這是後話。

寶釵是直到薛蟠將鋪子連同契書一起送出去的時候,方知道此事的。原先在鋪子裏做活的人拖家帶口來投奔,寶釵聽說事情原委後氣不打一處來,卻早就來不及了。

寶釵苦笑著向諸人說:“我離家之時,兩手空空,眼下不過賴師父和姚先生收留,勉強度日而已,身邊更無產業,又怎能安置諸位?”

誰知正說話間,姚靜已是走了出來,向她言道:“雖是如此說,不過寶姑娘於生意經營一道的本事,我是極佩服的。先前同寶姑娘合作,獲利頗豐,眼下仍舊願意將手中銀錢交於寶姑娘打理。既是如此,做生不如做熟,這些人難得既來投奔,又是你平日裏用熟了的,脾氣秉性最清楚不過,何不趁了這個當口,另起爐竈呢。”

寶釵見姚靜如是說,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想當初姚靜對她頗有敵意,如今卻一副將身家全盤交付的態度,她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最開始三擊掌凈身出戶時,寶釵還為姚靜橫插一杠,硬要分走那兩間鋪子的利潤而略有微詞,然而其後姚靜屢次出頭,收留於她,又替她將從前那些用慣了的部屬一一招攬來,寶釵心中也就不好埋怨了。

“但我既然已經應承了馮家,早晚還是要嫁給他的。若是馮家他年回金陵城,我少不得也要跟隨,才是正理。”寶釵道。

姚靜秀眉一挑,頗不滿意。在她看來,當年號稱要嫁給馮淵,不過是權宜之計,想不到薛姨媽居然這樣狠毒,全然不顧母女情分,公然將寶釵驅逐出門,從前因為權宜之計促成的婚約還有必要遵守嗎?那個馮淵是個男女通吃的主,當年看上香菱就號稱不再娶第二個妾室,後來窺見寶釵顏色豐美,便不顧死活纏了上來,可見沒有自知之明之至,這種百無是處的主兒,居然要和寶釵結為良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依我說,莫過於取消婚約,便同你師父還有我住在此處,將來林姑娘若想見你時,也方便走動走動……”姚靜勸道。

寶釵搖了搖頭:“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已經應承下來,除非馮家主動取消婚約,我怎能食言。更何況,黛玉她也是要嫁人的。心思太多了反而不好。倒不如長痛不如短痛,我遠赴金陵,她仍舊當她的寶二奶奶,豈不是一樁美事?”

姚靜急得直跺腳,暗道朽木不可雕,孫穆在一旁聽著,卻知道似寶釵這樣的性子,既然承諾下來,勢必會一諾千金,實在無從勸解,於是笑著說道:“雖是如此說,可是林姑娘離開之時,將一萬兩銀票放在我這裏,講明了是要等你另起爐竈時候入夥湊份子的,難道你竟要辜負她的一片心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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