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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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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大坨紅布從天而降,正壓在才安寢的賀祿樊身上。他試著抽出手,胸腔立即湧上窒息痛感,肋骨斷了三根。此生都沒如此倒黴過!

昨天被奪了官印,今日又天降橫禍。所謂床頭屋漏無幹處,賀祿樊簡直想這麽躺一輩子等死。

梅霖揉頭,跪著往前爬了兩步。

“呃——”誰家的老狗,疼死了!賀祿樊悶哼掙紮。

“啊!誰!”始作俑者反而慌張,哆嗦著往後爬。

“別——”賀祿樊幾近疼昏,“別動!”他攥緊一縷紅紗,疼得再說不出一句話。

梅霖小心探頭,嘿,賀大人!巧了,正好是來找他的,看來那道幻境很能自動連接人間。來來來,抓緊時間,第一步給他說明白賀家軍的事兒,第二步勸他此生行善,第三步坐等飛升,第四步拐仙君回冥婚府。

她二話不說就把榻上這人拉起,“賀大人,別睡了,你要成仙了!”

一口熱血噴出,慘白的臉扭曲到不可思議。賀祿樊嘴唇抖得厲害,半晌沒吐一字。

“賀大人?您沒事吧?”梅霖拿袖子揩揩血,“哪疼,我去請大夫!”

紅衣跑出草屋,賀祿樊兩眼一黑。這邪星怎麽又回來了?!

再醒,已是清晨。

“賀大人,你醒了,大夫已經給你包紮好了,靜養一段時間就好。”梅霖甜甜笑著,把被子幫他往上拉拉。

“梅霖……”

賀祿樊剛想說,求你趕緊回去,別在他眼前晃了。一口滾燙湯藥就灌入喉嚨,輕則起泡,重則褪皮,他算是明白了,他的心、身俱得交代在這丫頭手裏。

“乖乖把藥喝了,咱們還有正事要幹呢。”梅霖良心發現,把藥吹冷了些,“哎,賀大人,沒看出來,您的私宅還挺……節儉啊。”

呵,節儉?難道不是家徒四壁?賀祿樊嘴角擠出自嘲弧度。他擡眼望望梅霖,這丫頭又換了身喜服,雖都是紅色,但樣式比之前的華麗許多。看樣子,梅潛待她還是好的,只是小瘋子不知好歹,又跑到他這草棚胡言亂語。

“阿霖,回去吧。”

梅霖沒聽清,茫然看向賀祿樊,“怎麽了?”

他只當這丫頭瘋勁兒上來了。耐心規勸:“阿霖,梅先生對你不錯。回去吧,別耍性子。”

“哈,是挺好的。”梅霖重重點了下頭,“等忙完了你的事,我就回去。”

“不值得。”

賀祿樊把頭轉向墻,原本就冷的臉被頹廢眼神凍得不近煙火。他這輩子也就如此了,任這瘋丫頭再折騰,又能有什麽花樣?且不說抓原柯審訊本就有公報私仇之嫌,把犯人活活燒死在牢裏,任誰聽了都要嘖嘖膽寒。

此生仕途,到此為止。

梅霖湊近,鼻子像小狗一樣嗅著賀知縣的情緒,“賀大人有什麽不順心的嗎?”

“別叫我大人!”賀祿樊擡手遮住臉,如此狼狽的模樣,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我已不是知縣。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算我求你!”

“不行。”

“你——”賀祿樊起身,牽拉傷口生痛,把後面那句“是不是有病”壓回喉嚨。

梅霖按倒這尊功德化身,下意識舔嘴,默念八百遍:老娘不是饞功德!而後說:“你父親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想聽。”

這人咋消沈如此?相傳,能飛升者雖命途多舛,但即便拼到最後一口氣也不肯認輸。區區罷官而已,古往今來那麽多呢,也沒見誰就此不過日子了不是?

“不聽就算了,但你記住,賀老將軍是個好人。”

賀祿樊冷哼,“好人,這個稱謂……確實挺適合他。鎮守西關,赫赫有名的賀將軍,而來三十年,絕蠻夷於河套,固大唐疆土無恙。不過就是給營裏招了幾個‘心甘情願’勞軍的民女,順帶著虧空了些采買軍械的錢而已。”

“那是假賬,你父親發現了,也已上報朝廷。賀祿樊,是王昌他們走了賀家軍的假賬。”梅霖不明白,為什麽他寧肯信悠悠之口所傳,也不聽自己說一句。幹脆伸手把賀祿樊頭掰到正對自己,“強搶民女也是假的!之前我給你說的顏青青,是她!她原就生於勾欄,原柯想從中分一杯羹,就讓顏青青去損老將軍名節。你聽清楚沒有!”

賀祿樊無奈笑了,顯得淒然,“我聽清楚了,然後呢?”

“然後就不能自暴自棄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前世是仙人,要是這輩子能再飛升……”

“已經被貶謫過一次了,難道還要再上去討回嫌麽。”賀祿樊順著瘋丫頭的瘋話往下接,眼中全是不在意。

好像很有道理哈,合著這人就想著躺屍一輩子唄!梅霖嘆氣,望望這個比馬棚還簡陋的草房,把他扔這兒發黴?他的縣官是怎麽沒的,難道又是原家從中作梗?呵,肯定。大少爺意外死在獄中,誰家父母不拼個魚死網破?人之常情……常情就是我又拖累你了。

她起身,略微收拾了下碗盞。披上外衫。

“你去哪?”賀祿樊攥著她裙擺。

“剛請大夫賒的帳,我還錢去。”梅霖拍掉骨骼分明的手,“賀大人,抱歉。等你傷好了,咱們再談吧。”

賀祿樊指指床邊抽屜,“錢在那裏。”

“還是用我的吧,畢竟是我傷的您。”梅霖手撫過腰間珍珠腰帶,“大人,我真的很想幫到您,雖然總是搞砸……但誰不想坦坦蕩蕩,和喜歡的人並肩走一輩子呢。我想變得有用一些。”

“阿霖……”

“在我來這裏之前,有一位一直對我很好的姐姐問我,如果能夠不顧忌一切,我想做什麽。”梅霖打斷他,微微低頭,回味當時自己的窘迫心境,緩緩道:“我對她撒了謊,因為我知道那件事是我永遠不可能做的。她被我氣得受了很重的傷。我對不起她,對不起我的未婚夫,也對不起大人您。所以,我不想再對不起我自己。無論這個夢有多癡心妄想,我都要竭力攀一攀,已經無足輕重了,粉身碎骨又有什麽所謂呢?”

賀祿樊聽出其中意思,試探問:“你想做的那件事,與我有關麽?”

梅霖回以粲然笑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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