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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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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梅霖便又拎了筐雞蛋,蹲在原位叫賣。□□擦得賽鵝蛋,粗布長袍一裹,活脫脫的可憐小媳婦。“生雞蛋——三錢一個——”果然,未等街上人聲喧囂,原郎便款款覆至胭脂鋪。身側不見昨日婦人,僅他一位,打扮得格外用心。

“小美人,又來賣雞蛋?”

梅霖點頭。

“你家的蛋太小了,”原柯俯下|身,壞笑道:“沒我的大。”

但凡他側些身,都能見梅霖不耐煩的白眼。而此時他所聽聞的,不過是小姑娘嬌羞推拒,“公子,您真是的……拿這種話來羞奴家。”

“你家雞蛋都不新鮮了,白費我一袋銀子。”原柯嘗著了味,得寸進尺,“說吧,怎麽補償我?”

“小女身無長物,”梅霖配合地低頭咬嘴,“昨日公子給的錢,都用作娘親的藥錢了……”

張家小門小戶的,臨時被官府征用家世背景,昨天那筐雞蛋也是一條街的鄰居和湊出來的。能新鮮?

鬼都不信!

“你娘生病了?”原柯咬鉤。

梅霖依舊低著頭,微微點了下。

“怎麽不早說?”闊公子又燃起拿錢砸妞的沖動,“我給她請全蘭陵最好的大夫,小美人別哭。”

“賤民怎敢勞煩公子……”鬼嫁娘專業哭嫁,抽抽嗒嗒好不可憐,鼻音濃重還字正腔圓。“公子肯賞臉,買我家雞蛋就好。旁的……奴家實在不敢高攀。”

“你叫什麽?”

“張大花。”

饒是賀祿樊聽此尊名都抽了下眼角,原柯居然片刻便接受了,溫聲喚了一遍。才道:“這名字配不上你,以後叫‘青青’可好?”

“青青?”

梅霖滿腦子都是那個口吐黑血的女鬼,原柯對這兩字執念得多深?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最配豆蔻年華。”

大哥,我十八。

不過梅霖還是羞澀笑過,輕“嗯”了聲。

“吃過早飯了嗎?”原柯關懷備至。

“沒。”

這魚徹底上鉤了!只見原郎摟過小美人嬌柔窄肩,“走,原公子帶你吃些茶點。”

茶也吃了,可憐戲份也做足了,也該探虛實了。

“公子對我真好。”

絕對是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這麽個小茶樓,兩屜湯包,如此便輕松打發了。原柯露出一顆犬齒,“還有更好的,青青要不要?”

“更好的……”

“青青,跟了我吧。我帶你住大宅子,咱們養一圃秋菊,清風一吹,滿地金黃。還有格式好吃好玩的,怎麽樣?”

梅霖心底冷哼,平白這種好事,姑娘得多傻才答應?

“可是……”

“有什麽可是的?你出門打聽打聽,原家是什麽人家,本公子看上你,那是你張家前世積的福。”原柯指節叩響茶桌,茶博士識趣撤走碗盞。“你想要的,本公子都能給你。但你要想裝清高,我敢保證,你改明兒連雞蛋都賣不出!”

梅霖眼尾沾濕水汽,可憐兮兮望向原柯。

“乖,別惹我生氣。”原柯終於原形畢露。

回應這種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撒嬌、乖順。

“好。”

等到了原氏別院,她才知道什麽叫做蘭陵望族。這還不是祖宅,僅僅一個消遣地,就占了半條街。與其毗鄰的,便是青紅巷中最富盛名的明月樓——亦是原家生意。

原柯為她推開門,果有浩蕩一片綠野,有些枝頭已長花苞。

“青菊,喜歡嗎?”

原柯頭蹭在梅霖頸側,可把她一陣惡心。

算了,早把他緝拿歸案,早回冥婚府掙功德。梅霖心一橫,腳一跺,柔柔道:“喜歡。”

家仆迎上來,帶梅霖去梳洗。

一身雞糞味,辛苦原公子忍這麽久。

昨日伴其上街的美婦來迎,“原公子又得佳人了?”

原柯親過一口,“美人,醋壇又翻了。”

“滾!”美婦半推開他,雙手抱臂,“又一個青青,你到底有多放不下?”

“一輩子都放不下。”

美婦玉指指向梅霖背影,“她哪像青青了?你是見了皮膚白的都硬麽?”

“淚痣。”

美婦走開。

梅霖原以為對手是個愛吃熱豆腐的,沒成想仆人傳話:請姑娘安心住下,待三日後公子再來相見。

三日後?

那怕不是青青遍蘭陵了?

“麻煩問一下,這麽大的宅子,就我一人住?“梅霖攔住灑掃仆役。

仆役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這院子只有青青姑娘能住。“

“只有一個青青嗎?”

仆役罵了句神經病,拖著水桶走開。讓出的西房窗戶,透出模糊的一個人影。果然不止一個“青青”。梅霖避開院中人視線,悄溜過去。

門半掩著,婉轉歌聲流出。

“誰!”

姑娘驚呼,正對上梅霖打量眼神。

“我麽?張大花。”敬業如她,此刻都不忘偽裝身份。“你是誰?別!”梅霖打斷道,“別說叫什麽青青的,說你之前本名。”

姑娘惶恐神色轉瞬換做得意,連名字都不曾被改過的女人,原公子還是喜歡自己多些。她輕蔑一笑,“我就叫顏青青,什麽之前之後的。”

顏青青……

卷宗上絕沒有本來就叫青青的少女,細下回想,也沒見顏氏姑娘。

梅霖含混地哦了聲。

“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原公子喜歡的,怎麽進的這院兒?”顏青青全然睥睨姿態。

梅霖傻笑,“買進了做粗活的。”

“那就安分些,別妄想著攀高枝,小心枉送了性命。”顏青青把玩茶盞,“我渴了,給我倒碗茶來。”

梅霖裝憨接過。

入夜,與鶯歌燕舞一街之隔的窄巷,微弱響起兩聲鳥叫。

“梅姑娘!這兒!”

梅霖貓著腰躲到墻根,“就是他,沒跑了。但我只看到了五六個姑娘,其他人不在院子裏。”

探子默記下。

他沒告訴梅霖,那日賀大人抓捕冥婚媒人,已經讓他們指認出了三口棺材。傳來親眷辨認,皆是失蹤姑娘。

“原柯把沒個姑娘都給改名了,換作青青。你叫賀祿樊去查查,原柯之前是不是對某位姑娘求而不得。”梅霖攏攏衣袖,“還有一個叫顏青青的,我不知道她原先叫什麽,也住院裏,但和那些貧苦人家的女孩氣質不大一樣。”

她看探子驚訝楞住,以為是他沒聽懂何為氣質,解釋道:“應當是從小可以練習過,像是秦樓楚館裏的。”

探子憨然點頭。嘴角不由掛上慈母笑。傳言非虛啊,這丫頭不避名諱,直呼大人本名。嘖嘖,等了快十年的喜酒,看來沒跑了。

“行了,我回了。這天還怪冷的。”

她一女鬼,才不怕冷呢。今日二曰初一,上個月的績效評定就在今晚發榜。梅霖對自己的本職事業還是十分在乎的,畢竟連著功德,她怎麽敢不上心?

子時一到,梅霖準時打開鬼靈陣。

“叮!您有冥婚府正月金榜名單通知,請查收!”

榜首是不一定了,但前三應該還有望。等把這案子結了,煩請冰塊臉寫封感謝信,拿去給玉面鬼王,說不定能加獎金。

第一名:謝鈴蘭。

第二名:顧盼盼。

……

她把名單往後拉了三大頁,依舊不見自己芳名。不至於吧!也就搶了次單而已,不至於跌出鬼嫁娘金榜吧?

“梅霖?”玉面接來通靈。

“啊?”

她已經準備好接受玉面鬼王的安慰了。安慰頂什麽用?我要功德獎金啊!

“知道為什麽你跌出金榜單了嗎?”

還能為什麽?見錢眼開,跟客戶互毆了唄。

“僅僅一月,你有兩單投訴。”玉面平靜解釋。

“兩單?”

桃花眼生生被瞪成圓眼。梅霖簡直要懷疑鬼生了,“怎麽可能有兩單?大人,我就李家二少爺那單有問題,哪來的第二張投訴啊?還有,李二郎不是沒死嗎?他怎麽投訴?”

通靈那頭傳來紙張翻動聲……

“第一例投訴是林四郎,第二筆是李家的,剛死。”

“林四郎?”梅霖哽住,“我、我,真不是我的問題!我去黃泉路等他了,我沒見著他!大人,這貨亂打差評,我要求扣他轉生功德!”

玉面不做聲。

“大人!真的冤枉啊!他們都取消訂單了,我都沒機會服務啊!”梅霖開始哭唧唧。

“不是。”

梅霖一怔,何意?

“林四郎說,鬼嫁娘未著工裝、儀表不佳、態度惡劣。”玉面艱難稱述,“他說你對著他狂噴屍氣,含血噴鬼。”

罵誰有口臭呢!

何況梅霖就帶了一身衣裳出來,不穿工裝穿啥?

等等——

這是王二妞吧?這妹妹也忒不地道了。

玉面也知退出鬼嫁娘金榜。對梅霖打擊未免打擊太大,便溫聲道:“梅霖,沒關系的……”

“嗯,我這個月會努力的!”

玉面微頓,“……我幫你再和李二郎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撤回投訴。”

梅霖道謝。

蘭陵這鬼地方,就不該來!

她算是撞上邪星了。賀祿樊,你賠我八千功德!

遠在縣衙的知縣連打兩聲噴嚏。

探子關切道:“大人身體不爽?”

“沒有,”賀祿樊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剛嫌熱撤下火盆,不消一刻又覺得冷了,當真比年輕時矯情太多。“你繼續說。”

“梅姑娘就囑咐了這些。”

“她說有位顏青青?”

“是。”

賀祿樊踱步,其間回想蘭陵戶籍。顏老先生膝下兩女,皆嫁到了外縣,不可能是他們家。

“去查查明月樓。”

探子面露難色。

“回頭給你另算外勤。”賀祿樊攥緊裏衣袖口,補丁縫線被他扯出空隙。

“倒不是錢的事,咱們上回都被人打出來了。要是再去……”

賀祿樊坐回官椅,眉間皺起深紋。“原柯偏好將姑娘改名作‘青青’,可有什麽故事?”

“我讓梅姑娘打聽打聽?”

賀祿樊一掌砸在桌上,“什麽都靠她去問,原柯難道不會起疑心!都靠別人打聽好了,你披這張官皮就是為了混飯吃嗎!”

探子噤聲。

“查!”賀祿樊招來外勤衙役,“不僅是蘭陵,但凡與原柯有關的地方,任何能對上‘青青’名字的姑娘,都給我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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