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僅剩半個小時。

唐陌將那年輕女人拉到一旁，附到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白若遙伸長了耳朵都沒聽到一點聲音, 他翹起嘴角：“寧寧, 你說唐唐到底有沒有說話。這麽近的距離, 以你和我的聽力都聽不到一點聲音……他真的有對那個女人說話麽？”

寧崢看了他一眼，不吭聲。

白若遙本就沒想從寧崢口中得到回答。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唐陌的背影, 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又想到了什麽主意。

一旁，年輕女人的臉色不斷變化。從一開始的緊張期待, 忽然湧上了一絲驚恐, 最後蒼白起來。她看著唐陌的眼神十分覆雜, 她在懷疑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可是她的處境令她根本沒有選擇。

不相信唐陌, 她不可能通關游戲。

相信唐陌, 也有可能無法通關游戲。

橫豎都是死……

“好, 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

唐陌擡頭看了一眼白若遙，白若遙立即朝他激動地揮手。

唐陌瞇起眼睛, 腦中閃過自己與這個神經病接觸過的每一個畫面。他正在思索自己到底是怎麽招惹上對方的, 只聽一道忐忑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唐陌, 華夏第一個通關黑塔三層、四層的正式玩家, 我知道你。一個月前, 北京東三環高架路，那次我在遠處圍觀、沒敢上。但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高級玩家。”

唐陌轉首看向這個女人，他第一次認真地看清對方。

這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女人, 不過二十五歲的模樣。沒有黑塔，她可能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白領，和其他同齡人一樣，每天過著日覆一日的生活。但是現在她目光堅毅，即使知道自己在這一組四個玩家裏實力最弱，極有可能半個小時後就游戲失敗面臨死亡，也堅定地做出決定，相信眼前這個陌生的玩家。

“我叫白露。”年輕女人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唐陌，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唐陌神色平靜：“我沒有幫你。”

年輕女人一楞：“什麽？”

唐陌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我只是不想讓那個神經病好過。順便，也不想讓他的同伴好過而已。”

半個小時的時間，對於其他兩組的玩家來說，都是分秒必爭。

大部分玩家在看到慕回雪通關失敗後，都面露驚色，手足無措。有一部分玩家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他們抓緊時間通關游戲。唐陌這一組依舊照常，白若遙似乎完全不怕自己無法通關游戲，不斷地將骰子擲進第六格，邀請唐陌進行決鬥。

另一邊，陳姍姍的骰子又變成了2點。

慕回雪將5點的骰子給了陳姍姍，但她不可能守住。只要有人開啟決鬥大舞臺，她就只能將骰子讓出去。傅聞聲的實力比陳姍姍強一些，守住過一次。然而兩個小朋友在玩家中實在太過刺眼，最後半個小時，兩人的骰子都變成了2點。

傅聞聲急道：“姍姍姐，這可怎麽辦。5點的幸運骰子遇到的危險都那麽可怕，我們只有2點，怎麽可能跳過這九個格子。”

陳姍姍：“我們不是本來就不可能通關這個游戲嗎。”

傅聞聲：“……”

他突然想起之前陳姍姍說的那句話。

小朋友郁悶道：“不是，那姍姍姐你還這麽淡定？”

陳姍姍想了想：“小聲，你想獲得更好的獎勵嗎？”

傅聞聲：“當然想。不過我們不是連游戲都沒法通關麽……”

陳姍姍將傅聞聲拉到自個兒跟前，她伸出手，對傅聞聲做了兩個手勢。傅聞聲楞住：“就這樣？”

陳姍姍點點頭：“就這樣，去吧。”

“你確定唐哥能明白我的意思？”

短發女孩無奈地笑道：“快去吧，再不去來不及了。”

一分鐘後，唐陌的餘光裏瞧見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只見傅聞聲整個人趴在聖誕老人布置出來的紅色光膜上，不斷地敲擊光膜，想吸引他的註意。

唐陌淡定地走過去，面無表情地看著傅聞聲。

傅聞聲伸出兩只手。左手豎起食指，比了個“1”，右手做成豎大拇指的模樣。傅小弟完全不懂這個手勢是什麽意思，唐陌卻目光一變，悄悄地擡頭往陳姍姍的方向看了一眼。過了許久，他勾起唇角，右手比出一個大拇指，接著轉身離開。

傅聞聲跑回去，將唐陌剛才的手勢比給陳姍姍看。

陳姍姍：“嗯，我看到了。”

傅聞聲：“姍姍姐，你和唐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啊。我就比了個大拇指，就能獲得更好的獎勵了？”

“還沒有，但是很快就能有了。”

“？”

陳姍姍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住，短發女生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羞澀。陳姍姍咳嗽一聲，音量都變小了幾分：“那個，小聲……你有求過人嗎？”

傅聞聲：“啊？？？”

十分鐘後，一道悅耳的《聖誕快樂歌》突然響起，聖誕老人坐在巨大的棒棒糖上也是一楞，轉首看向身後。只見在他的身後，一個高大英俊的黑衣男人穿著厚厚的軍靴，輕輕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白色骰子。

小小的骰子咕嚕一聲飛向空中，被他穩穩接住。

傅聞奪擡起眼睛，看著聖誕老人。下一秒，他低沈地問道：“我通關了？”

聖誕老人張大嘴巴，良久，他郁悶地嘀咕了一句“現在的玩家怎麽都這麽強了”，接著迅速變臉，換上一副興高采烈的笑臉：“孩子，你真是太聰明了，沒錯，你通關了。恭喜你，完成了聖誕老人的跳房子游戲。”

這話一落，整個白色空間裏響起一陣驚呼聲。

傅聞奪那一組的玩家大多註意到了他跳房子的順序，他們驚喜極了，爭著搶著要跳房子。傅聞奪已經通關，那他跳房子的順序肯定是正確的，只要跟著他的順序跳就一定能通關。另外兩組中，大多數玩家都沒註意傅聞奪那邊的情況。

他們懊惱不已，但有心機的玩家並不著急，他們默不吭聲地盯著傅聞奪那組的情況，想從剩餘玩家的順序中找出正確答案。

慕回雪還是第一次玩游戲被人搶先通關，頗有新鮮感。她手裏把玩著一顆小小的骰子，臉上帶笑，不知道在想什麽。下一刻，她轉過身看向自己的身後。兩個小孩還沒接近就被她發現蹤跡。

定定地看著兩個小朋友，慕回雪笑道：“怎麽，有事？”

傅聞聲知道慕回雪的身份，埋著頭不說話。

陳姍姍仰起頭：“對，有事。”

慕回雪挑起一眉：“什麽事？”

小姑娘求人求得理直氣壯，一腔正氣地說道：“求您幫忙，帶我們通關。”

慕回雪：“……”

另外兩組的游戲進行得如火如荼，或許是因為玩家比較多，兩組人急切地進行游戲，不浪費一點時間。中間這一組卻有些安靜。唐陌、白若遙、寧崢、年輕女人，四個人誰都沒有先上。

直到上一輪游戲，白若遙和寧崢仍舊輪流挑戰唐陌，消耗他的體力，使他受傷。但現在只剩下十分鐘了。

寧崢不再猶豫，他走上前，決定開始自己的游戲。

這一組安靜得嚇人。

寧崢將骰子依次扔進第一格、第二格、第三格……然後是第六格。他跳躍進第六格裏，表情變得覆雜起來。他擡起頭看向前方，目光在唐陌三人的身上劃過。最後，他說道：“我選他。”

唐陌早有準備，他熟練地走到第六格，站在寧崢面前。

兩只紅色的聖誕襪出現在半空中，唐陌和寧崢走上前，將自己的骰子扔進襪子。正在此時，唐陌握著骰子的手懸在半空中，他笑了一聲：“你和白若遙的聯盟好像也不是很穩固。”

寧崢身體一震，把骰子扔進襪子，沒有說話。

唐陌聲音響亮：“這一組一共四個人，只有我和你的骰子點數是6。幸運骰子的點數和接下來會觸發的懲罰、陷阱有關。哪怕聖誕老人再想將我們團滅，也必須遵守黑塔的原則。點數為1的玩家，必須受到比點數為6的玩家多很多倍的懲罰。”

聖誕老人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聽到這，他不滿地為自己叫冤：“孩子，我可沒想殺了你們，我可是最喜歡小朋友的聖誕老人呀。”

聖誕老人的話能被所有玩家聽見，有玩家壓低聲音：“你是不是你自己心裏還沒有點B數麽……”

聖誕老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唐陌繼續對寧崢說道：“你選擇我開啟決鬥大舞臺，是因為只有我和你的點數是6。哪怕那個女人的實力很明顯在你之下，但是你不想冒險。萬一她有一個出乎意料的道具能擊敗你，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不會讓它發生。所以你選擇了我。”

寧崢：“你到底想說什麽。”

唐陌伸手指向後方：“你為什麽不選他。”

白若遙指著自己：“嘻嘻，唐唐，你說我？對啊，寧寧，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你不選我呢，我們可是好朋友。”

寧崢面色難看。

唐陌替他回答：“因為你不相信他。他的點數是1，他擊敗你的可能性極大。只要他不認輸，你就很容易失去骰子，同時游戲失敗，要重頭再來。比起他，寧崢，你更相信我。之前的每一輪游戲都是為了消耗我的體力，只有這次，你認真了。時間不足，你不想死，你想通關。這次的決鬥，你一定要嬴，還一定要得到6點的骰子。”

寧崢：“唐陌，我沒有……”

“所以我成全你。”

聲音戛然而止，寧崢怔怔地看著唐陌。

手指緊緊攥著一顆骰子，唐陌微微一笑，將手松開，骰子穩穩落入聖誕襪。在這顆骰子落進去的一剎那，唐陌笑道：“我認輸。”說完，他將手伸進聖誕襪，將自己的骰子拿了出來。

寧崢楞楞地看著唐陌，他看到唐陌將骰子塞回口袋，徑直地走回起點。明明沒有回頭，卻仿佛知道他在看，唐陌擡手揮了揮，十分灑脫。

寧崢嘴唇抿起，他轉過頭拿回自己的骰子，繼續游戲。

很快，第二首《聖誕快樂歌》在白色空間裏響起。寧崢站在聖誕老人的面前，看了眼一旁的傅聞奪，輕輕松了口氣。他轉首看向身後，只見白若遙又湊到唐陌的身邊，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唐陌沒搭理他，而是將年輕女人推到起點：“你來。”

白若遙聲音停住：“唐唐，你這是要和我來一個世紀對決？”

唐陌：“世紀對決？”

白若遙：“嘻嘻，是啊，就剩下你和我了嘛。這個游戲非常簡單，那個順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知道順序是一回事，能通關是另一回事。現在場上只剩下你的點數是6，如果骰子的點數是1……唐唐，你能應付地獄級別難度的懲罰嗎？”

言下之意竟是，他一定會奪走唐陌的骰子。

唐陌直接問道：“你要和我決鬥？”

“你不想？”

唐陌：“好，我在第六格等你。”

白若遙正想再說些什麽，一道顫抖的女聲響起：“我……我選他！”

白若遙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對方，只見年輕女人伸出手指，指向了聖誕老人身旁站著的寧崢！

白若遙驚訝道：“這也可以？”

年輕女人：“聖……聖誕老人也沒說過不可以挑戰已經通關游戲的玩家。我們都是喜歡聖誕老人的好孩子，游戲是娛樂的，聖誕老人說過決鬥大舞臺是給我們交流感情的地方，哪怕……哪怕是通關了，就不可以玩了嗎。”

聖誕老人摸摸胡子：“確實可以挑戰已通關的玩家，這是條隱藏規則。很少有人會關註到這一點，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白若遙嘻嘻一笑：“確實有點聰明嘛，知道自己如果拿1點的骰子，肯定走不了兩格就會死。所以直接投到第六格裏，先努力把自己的骰子換成6。這是唐唐你教的？”他湊到唐陌身旁，挑撥道：“不過唐唐，她怎麽打得過寧崢。她完全可以選擇你，你再認輸，把你的骰子讓給她。你們不是合作夥伴麽，特別信任對方的那種哦。”

寧崢走到第六格，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骰子。年輕女人膽戰心驚地走到他的身邊，寧崢低頭一看，看著這個對手，他忽然覺得剛才自己有些太小心翼翼了。這樣的玩家怎麽可能有隱藏道具能擊敗他？

他不該選唐陌，就該選這個女人。

然而他已經選了唐陌，而唐陌在最後悄悄對他說了那句話。

寧崢眸色暗了暗，他將骰子扔進聖誕襪。年輕女人拿出了自己最強大的道具，只要寧崢動手她絕對第一時間躲開，同時大聲認輸。誰料寧崢淡淡地說道：“我認輸。”

白若遙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寧崢從聖誕襪裏拿走年輕女人的1點骰子，走回第九格。

一切發生得極快，年輕女人呆在原地，沒有回過神來。

白若遙手指捏緊，晦澀的笑聲從他的牙齒縫裏漏了出來：“原來這就是你剛才故意挑撥我和寧崢的關系，主動認輸的原因。唐唐，我都不知道你是個這麽溫柔的人。哪怕這個女人拿了6點的骰子，以她的實力，也只有一成的可能性通關這個游戲。你憑什麽認為你們兩個人都能通關這個游戲？而且，她守得住這顆骰子？”

唐陌：“你為什麽覺得她守不住？”

白若遙：“她剛剛才進行過一輪游戲，按照規則，她不能立刻進行游戲。底下能進行游戲的只有你和我。我如果玩游戲，絕對會把骰子扔進第六格，再選她，把6點的骰子奪回來。”

唐陌瞇起雙眼：“我和她的點數都是6點，你為什麽不選我，一定選她。”

白若遙笑了：“唐唐，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

這是白若遙第二次對唐陌說這句話。

白若遙怕死，怕得要死。

到這種時候，為了通關游戲，他不會再和唐陌糾纏，他只會選擇百分百勝率的道路，保住自己的命。

唐陌靜靜地看著白若遙：“我會讓她順利通關。”

白若遙笑道：“那你可以試試。”

“我和你不同，我答應別人的事，一定會實現。”唐陌停頓片刻，“你先，還是我先？”他神色淡淡，並沒有很情願的樣子。

白若遙本想先擲骰子，直接把6點骰子從年輕女人的手裏搶回來，狠狠地打唐陌的臉。但他還未開口又閉上了嘴，他想到了一個更有趣的游戲。他故意道：“女士優先。”

唐陌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你這樣讓我想起一個黑塔BOSS。”

白若遙：“誰？”

唐陌：“一個和你一樣，不是很惹人喜歡的家夥。”

唐陌沒有客氣，他把骰子扔進了第一個格子裏，顯然是要認真玩游戲了。骰子啪嗒一聲落進格子，唐陌一腳跳躍進去，緩慢地走向那顆骰子。在他彎腰準備拿起那顆骰子時，他竟然沒再起身，而是直接順勢坐下。

隔著一層薄薄的紅色光膜，唐陌拿起那顆骰子，微笑著看著白若遙。

白若遙臉上的笑容刷的消失，他的心中湧起一絲不詳的預感。慢慢的，他劃開嘴角：“唐唐，你這是做什麽，想坐下來和我嘮家常嗎。還有五分鐘哦，你還來得及通關嗎。就算你來得及……你的這個小女伴來得及嗎。”

唐陌盤腿坐在地上，占著格子不挪動：“聖誕老人的跳房子游戲一共有九個格子，其中第九個格子是終點格，其他每個格子的大小都和房間一樣。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地圖。每次除了骰子投擲到的那一格，其他每一格玩家只能留下一個腳印，否則算是違規，要接受懲罰。不過骰子所在的那一格，因為玩家要去把骰子拿回來，所以聖誕老人沒規定可以踩多少下，也沒規定可以停留多久。”

白若遙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雙目漆黑，死死盯著唐陌，從牙齒縫裏吐出兩個字：“唐陌！”

唐陌笑道：“所以我在這一格裏，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管不著。”

白若遙怒極反笑：“姓唐的，你為了不讓我通關，自己也不想通關了？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守信。你答應了這個女人，會讓她通關，到最後你就是這樣讓她通關的？”

“白若遙，你怕不怕。”

白若遙噤了聲，冷冰冰地看著唐陌，面露殺氣。

唐陌笑了，又說了一遍：“白若遙，告訴我，你現在怕不怕。”

“唐陌！”

事態峰回路轉。

唐陌撐著下巴，微笑道：“還有四分鐘，以你和我的實力，一切還來得及。告訴我，你怕不怕，怕不怕無法通關游戲，死在這裏。是不是特別想求我，求我繼續游戲，不要拉你下水？”

白若遙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只是一秒，他便笑了：“是，我怕死，我特別怕死。唐陌，繼續你的游戲吧，為了我這種人，讓自己死在這裏，值得麽？”

唐陌站起身，白若遙眼睛一亮。

然而下一刻，唐陌竟然只是換了個姿勢，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值得哦。”

白若遙：“……”

“唐陌！！！”

作者有話要說：  社會遙：唐陌，你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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