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趙曉菲用口紅在地上畫了第二層樓的走廊房間地圖，離開之前, 她將自己的外套脫下, 在外套上也畫了一個大致的地圖。這個冷靜的女玩家果斷將外套攤在地上, 仔細數著剛才自己走過的每一條走廊，最後她擡起頭：“我們大概只有這幾條走廊沒去過, 以後也沒法去，薛定諤就在這幾條走廊裏？”

游戲規則第三條：房間的門分布在走廊的兩側，每個玩家只能在同一條走廊裏走一次。當有玩家走過某條走廊時會在走廊上留下人類腳印, 有人類腳印的走廊被禁止再進入。

這個規則看上去很覆雜, 其實就是限制玩家不可以走回頭路。

走過的走廊不可以走第二遍, 所以玩家每一次的選擇都可能導致未來的自己走進一個死胡同（所有的路上都有腳印）。現在只是第一輪游戲，眾人還不清楚這個鋼鐵堡壘的地圖, 在二層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走了幾次錯路, 有一些房間再也不可能抵達。

李妙妙讚同道：“肯定是在這幾個房間裏。我們才剛剛到一層, 在一層, 我們都是一條線地走路，沒有遇到過岔路口, 也就是說我們沒有在一層做出過任何選擇, 更不可能做錯選擇。真理時鐘既然說我們肯定找不到薛定諤, 就說明薛定諤藏在樓上那幾條走廊裏。”

但是這樣還有一個問題。

趙曉菲臉色難看起來：“其實我對我們剛才走過的路……記得也不是很清楚。”

話音落下, 其餘幾人也都面露尷尬。唐陌也抿了抿嘴唇, 他轉頭看向傅聞奪。當視線對上那雙漆黑的雙眼時，唐陌的心立刻靜了下來。

傅聞奪看著他，低沈的聲音響起：“我記得。”

眾人刷的轉首看向傅聞奪。

傅聞奪接過趙曉菲手裏的口紅, 在二層的地圖上順暢地畫出一道彎曲的路線。

他從第六個菱形的頂點開始畫，那是廚房。接著，他神色平靜地將五人在樓上走過的每一條走廊連接起來，甚至還標記出了他們進入過的八十多個房間的位置，在每個房間的房門處點出一個小紅點。趙曉菲看得目瞪口呆，等傅聞奪畫到他們目前站著的地方時，她接過傅聞奪遞過來的口紅，沈默了半晌，懷疑道：“……你確定沒有畫錯？”

傅聞奪挑了挑眉。

唐陌：“他畫得是對的。”

趙曉菲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們。

趙曉菲並不知道，傅聞奪修改了她所畫的地圖的那幾個地方，將這張粗糙的地圖變得更加準確許多。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裏，墻角裏蹲著正在舔貓糧的中年管家，薛定諤盯著趙曉菲手裏的那張地圖，氣得瞪圓了大眼睛，氣呼呼地發出一道道甜甜的哼聲。

這張地圖簡直就是薛定諤的鋼鐵堡壘的縮小版，連薛定諤自己都不一定畫得這麽準確！

地球上線後，每個玩家的身體素質都日漸提高。然而記得自己走過什麽樣的路是一回事，想要在這種密閉空間畫出一張地圖，更重要的是對空間和距離的敏銳能力。唐陌和傅聞奪走在隊伍的最後，唐陌小聲道：“二層真的只有四條走廊我們沒走過？”

傅聞奪低首看他。

唐陌剛才非常肯定地說他畫的是對的，現在又來詢問他正確性。

傅聞奪眼裏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是，只有四條。”

唐陌解釋道：“我相信你，但是如果只有那四條的話，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唐陌：“你覺得……薛定諤藏在那四條走廊裏？”

傅聞奪腳步停下，前面的三人還在走。他定定地看著唐陌，輕聲道：“不覺得。”

唐陌忽然笑了：“我也不覺得。”

唐陌從沒懷疑過傅聞奪的地圖畫得是否準確，他對這個人報以絕對的信任。傅聞奪也沒讓他失望。這種地圖對他而言根本不是挑戰，哪怕沒有地球上線後身體素質的提升，他也能畫出來。以前出任務的時候傅聞奪曾經單獨進過一個非常覆雜的秘密軍事基地，僅僅在裏面走了一圈，傅聞奪便畫出了基地的詳細地圖，並標記出了實驗室、控制室的準確位置，地圖精確到米。

然而如果地圖真是傅聞奪畫的這樣，那一切變得更加奇怪起來。

唐陌跟在趙曉菲三人的身後，低頭沈思。

一層的走廊比二層簡單許多，沒有太多的轉彎和岔路，幾乎是一個工整的長方形。房間分布在走廊兩側，五個玩家沿著走廊走了半圈，又找了十一個房間。走在最前方的趙曉菲停下腳步：“這裏又有一個樓梯？”

眾人拿出地圖，對比著兩層樓的位置。

李妙妙得出結論：“這個樓梯就是我們之前第一次看到的樓梯吧。”

在二層的時候，五個玩家一共看到了兩個通往一層的樓梯。唐陌做出決定，沒選第一條樓梯，大家從第二條樓梯下來，走進一層，進入真理時鐘的房間。

趙曉菲：“我們上去也沒用，上面的走廊全是腳印，上去這一輪游戲就結束了。一層的走廊還沒走完，我們先走完一層吧。”

大家又跟著走了幾步，唐陌轉過頭，奇怪地道：“維克多？”

漆黑的鋼鐵走廊裏，高大的男人腰背筆直地站在墻壁之間。傅聞奪看了看左側的墻壁，又看看右側的墻壁。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忽然，他擡起頭走到唐陌身邊。唐陌一時楞住，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傅聞奪卻已低下頭，將嘴唇貼在他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出了一句話。

唐陌的身體倏地僵住。

十分鐘後，五個玩家沿著一層走廊走了一圈，又要抵達真理時鐘的房間。

趙曉菲一邊用口紅把一層的地圖補全，一邊說：“一樓真的比二樓簡單很多，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長方形走廊。一共有29個房間，我們全部都看過去了，沒找到薛定諤。薛定諤肯定在二樓，就在我們沒能進去的那幾個走廊裏。”

格雷亞笑道：“My lady，我不覺得這麽簡單。”

別說格雷亞，連趙曉菲自己都覺得這個答案太簡單了點。攻塔游戲會這麽簡單？

當然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沒有傅聞奪強大的偵察能力，沒有真理時鐘透露的那條“你們已經不可能找到薛定諤”的線索，他們絕對不會擁有現在的信息。另外他們在好幾個房間裏遇到了非常危險的發明，只要他們實力差一點，就會被那些發明擊殺。

而且這個堡壘的二層地圖實在覆雜，正常人在裏面走，可能根本沒法走到一層，就已經浪費一輪游戲機會。

趙曉菲想了想：“反正我們已經找了一百多個房間，還差幾個房間。還有兩次機會，第二輪游戲，我們直接把沒找過的房間看一遍。總歸還有第三輪游戲，不用擔心失敗。”

這個建議非常合理，李妙妙點點頭。她本想應和趙曉菲的說法，但是她忽然想起阮望舒的叮囑，悄悄地看向唐陌和傅聞奪。這一看，李妙妙一下子楞住。

唐陌朝她搖了搖頭。

李妙妙一臉懵逼。

唐陌嘆了口氣。李妙妙不是傅聞奪，這麽覆雜的事，李妙妙不可能憑幾個眼神就懂他的意思。

趙曉菲：“那我們現在直接回二樓，把那幾個沒去過的房間都看一遍？”

“我想再去找一找真理時鐘。”

趙曉菲奇怪地看向唐陌，驚訝地問道：“你要找真理時鐘？你找它做什麽。”

唐陌神色淡定：“真理時鐘的房門正對樓梯，既然已經決定開始第二輪游戲，可以以這個房間為起點。從這個房間也可以直接上二樓。”

“……也不是不行。”

李妙妙一錘定音：“走吧。”

這一輪的游戲已經註定失敗，從哪兒開始第二輪游戲，似乎並沒有任何差別。唐陌拿著手電筒，站在隊伍前面，右手握住了鋼鐵做成的門把手。他輕輕一按，剎那間，藍色的光芒從房間裏亮起，將五個玩家籠罩進去。等他們睜開眼，已經被固定在地上，雙腳無法動彈。

一道沈穩的女聲平靜地響起：“歡迎來到真理時鐘的世界。我是偉……偉……偉大……”

真理時鐘：“……”

怎麽特麽又是你們啊啊啊！！！

真理時鐘萬萬沒想到，這群有毒的人類，還沒開始第二輪捉迷藏游戲，居然又跑到它這裏。走廊是不可以重覆進入的，但是房間可以。真理時鐘沈默地看著眼前的五個玩家，五個玩家也都擡著頭，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它。

五人一鐘無聲對視。

真理時鐘：“……”令鐘頭大！

半晌後，真理時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靜：“黑塔闖入者，你們又想做什麽。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你們了，我已經要被偉大的薛定諤閣下做成各種東西，送給其他幾位閣下。你們一定要這麽趕盡殺絕嗎？”

這語氣怎麽聽起來有點像怨婦……

李妙妙道：“我們只是決定以你這個房間作為終點，結束這一輪游戲。再以這裏為起點，開始第二輪游戲”誰沒事找事又來打你啊……

真理時鐘郁悶極了：“是，在你們再次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刻，你們確實已經輸掉了這一輪游戲。”

黑塔提示聲適時響起：“叮咚！‘薛定諤的捉迷藏游戲’第一輪游戲結束。”

“第二輪游戲開始！”

甜糯糯的貓叫夾雜著幸災樂禍的笑聲，在鋼鐵房間裏得意地回蕩：“哈哈哈，你們這些愚蠢的玩家！你們是不可能找到我的，你們都會成為的我收藏！垃圾時鐘，你快把這些無恥的人類趕出去，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們放到我的倉庫裏，我要把他們全部做成臭馬桶，送給聖誕老人！”

兩個女玩家的臉黑了一半。

李妙妙捏緊手指，打算離開這個房間就直接上樓，沖進他們沒進入過的那幾個房間裏。

真理時鐘乖巧地說：“是，偉大的薛定諤閣下，我這就將這群人類趕出去。”

然而下一秒，一道聲音響起：“誰說我們要出去了？”

真理時鐘猛地楞住。

漆黑的房間裏，小黑貓也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著那個人類。

封閉的鋼鐵房間裏，唐陌和傅聞奪站在五人的最前方，唐陌微微擡首，目光平靜地看著那只巨大的時鐘，斬釘截鐵地問道：“我們進入了你的世界，是不是又可以開啟一場真理時鐘的游戲？成為真理，或擊潰真理。”

真理時鐘：“但是你們已經知道答案了，黑塔闖入者。”

唐陌又問：“我們可以再玩一局嗎？”

真理時鐘根本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可以。”

不僅是真理時鐘，李妙妙、趙曉菲也不懂唐陌為什麽要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格雷亞若有所思地看著唐陌的背影，小黑貓用雙爪拖著腦袋，在某個房間裏死死盯著唐陌的後腦勺，似乎想看出他這個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忽然，薛定諤瞄到了傅聞奪微微勾起的嘴角。小黑貓綠色的雙眼猛然睜大，它快速地說：“真理時鐘，你快把他們趕出去，不許他們問……”

“我的問題是，第二輪游戲開始，截至現在，”唐陌的聲音和小黑貓的聲音一起響起，他冷靜地盯著面前的大鐘，“真理時鐘……我們已經輸了這一輪游戲了嗎？”

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

真理時鐘的房間裏，趙曉菲和李妙妙錯愕地看著唐陌的背影。格雷亞也有些驚訝，他握著短杖輕輕敲擊地面。誰也沒發現他的短杖十分神奇地不受這個房間的限制，可以隨意在地上移動。

可這一次，真理時鐘居然沒有回答。

這只時鐘第一次沈默這麽久。它藍色的鐘身以肉眼難以發現的幅度輕微顫抖著，小黑貓撕心裂肺的吼聲咆哮而起：“不許回答他！你這個失敗的垃圾時鐘，你不許回答他！我不允許你回答他！！！”

如果有眼睛，真理時鐘此刻一定看著天空，它透過重重鋼鐵墻壁，看到了黑塔世界最偉大的發明家薛定諤。

三秒後，真理時鐘用冷靜而無起伏的女聲，一字一句地說道：“偉大的薛定諤閣下，我是一個失敗品，但我的失敗不在於我不了解世界上所有的真理，我失敗在我擁有了不符合真理的感情。只要有人向我提問，我就一定會回答。我無法撒謊，而且他問的是一個是非問題。我說了謊，這些黑塔闖入者就擊潰了真理，他們依舊會知道正確答案。您知道的，他們問出這個問題，就意味著他們已經知道了該如何通關這個游戲。”

小黑貓怒吼道：“你這個沒用的垃圾時鐘！！！”

真理時鐘巨大的表盤上，時針分針秒針再次噠噠地行走起來。它仿佛沒聽到薛定諤的咆哮，用平穩而無感情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歡迎來到真理時鐘的世界。我是偉大的真理時鐘，為偉大的薛定諤閣下準確報時。黑塔闖入者，你們一共有五次提問權。成為真理，或擊潰真理。對於你剛才的那個問題，”真理時鐘似乎“看”向了唐陌，它冷冷地回答：“我的答案是，是。”

“此時此刻，截止到現在，黑塔闖入者，你們已經輸掉了第二輪捉迷藏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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