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唐陌深感自己簡直就像在給男朋友看化妝品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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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以後，江南地區下了一場大面積的春雨, 天氣漸漸溫暖起來。唐陌將車窗搖下來, 看著道路兩旁的建築物標志。他的目光在每棟樓的廣告牌上停留, 借此了解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前面那個路口左轉。”
傅聞奪向左打方向盤，他們繼續向西行駛。
找到了明確的道路指示牌後, 唐陌已經不需要用建築物尋找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他雖然在蘇州長大，是地地道道的江蘇人，但從沒來過南京。所以他不是路癡,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卻也不敢大意, 一直盯著地圖和道路指示牌。
傅聞奪的車子開得很慢, 因為他也只來過南京一次。
黑色的越野車在寬敞的馬路上緩慢行駛，馬路上有一些撞在一起、擁堵的車, 他們繞過這些車, 一步步進入了繁華的城市地段。隨著道路兩邊的建築越來越密集, 路邊的人也越來越多。唐陌漸漸放下地圖, 他轉首看著窗外，看著那些在路邊行走的人。
現在是下午一點, 進了城市後他們的前進速度反而比高速上要慢。傅聞奪餘光裏看到唐陌的動作, 道：“不對勁。”語氣十分肯定。
唐陌收回視線, 看向傅聞奪。他思索片刻, 道：“也不能說是不對勁, 只能說這個城市……有點奇特。在上海從來看不到這麽多的人。”頓了頓，唐陌又看向左前方，那裏正有三個中年男人背著大包, 從一棟建築裏出來，他道：“到了晚上，上海的街上從來不可能有人。晚上6點後就不是游戲時間，不用害怕突然被拉進游戲，但想殺人搶劫的玩家也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晚上的危險來自於人類本身，所以我晚上也從來不會出門。”
不用說唐陌，傅聞奪在晚上也一般選擇養精蓄銳，等到白天再行動。
傅聞奪道：“白天的北京也不會有這麽多人。”
“是，上海也一樣。晚上所有人都躲在建築裏，白天街上有人，卻不可能這麽多。南京的玩家……好像都比較大膽，敢於隨便出門。他們的表情不像是裝的，很輕松，至少可以說，他們真的不擔心被偷渡客或者其他玩家偷襲。”唐陌指向那三個中年男人。車子一閃而過，掠過了這三人。說完這話，唐陌道：“他們是預備役吧。”
傅聞奪擡起眼睛，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那三人的背影。他的目光和唐陌不一樣，他打量的是這三人走路的姿勢、速度，還有行走時背部肌肉和腰部肌肉的狀態。看了片刻，他道：“沒怎麽經歷過戰鬥，身體素質的提升也沒有非常高，應該是預備役。”
唐陌道：“三種玩家，正式玩家、預備役和偷渡客，人數最多的是預備役。洛風城曾經大概地計算過，正式玩家占幸存者的比例大致為5%，偷渡客也大約為5%，其餘90%全部是預備役。”
阿塔克組織所在的商場裏一共住了八十多個玩家，不包括阿塔克組織的成員。據洛風城說這八十個玩家裏只有一個是正式玩家，一個疑似偷渡客，其餘都是預備役。
唐陌繼續說：“四個月前全球一共有四億九千萬玩家，今年初，1月1號黑塔更新2.0版本，全球玩家剩下一億多。兩個月過去，估計現在只剩下不足一億的玩家。其中死去的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但就算這樣，預備役還是占據了多數。他們基數太大。”
車子經過一個路過，傅聞奪突然猛地踩下剎車。唐陌整個人向前傾倒，幸好他有隨時寄安全帶的習慣才沒有跌出車子。唐陌擡頭看向前方，只見兩個年輕的小姑娘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她們顯然沒想到現在在南京市區裏居然還有人會開車，她們也被嚇了一跳。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警惕地看著車子裏的唐陌和傅聞奪，走在前面的馬尾辮女孩拉著好友的手，快速地跑開。
唐陌目送兩個小姑娘跑開，傅聞奪再次啟動車子。
傅聞奪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著：“他們雖然敢在外面隨便地走，但不是真的沒有戒心。”
聽了這話，唐陌陷入了沈思。他的腦海裏回放著進入這座城市以來自己見到的每個場景。其實他們碰見的玩家並不多，加起來最多不超過三十人。可這個人數放在上海卻絕對不可能。在上海的街上，哪怕是白天、在最繁華的南京路，走上三個小時都不可能碰到二十個人。
思考許久，唐陌做下結論：“南京的預備役受到了什麽東西的保護。”
這個答案令傅聞奪挑起一眉，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唐陌一眼。唐陌表情淡定，似乎只是隨口這麽一說，可傅聞奪聽得出來，他剛才的語氣不僅僅是揣測這麽簡單。
“這麽肯定？”
唐陌笑了，他靠在座椅上：“沒，只是有這種預感而已。”
陳姍姍的異能超智思維，放在唐陌身上，他每做出一個判斷，都有10%的準確率。唐陌沒說這件事，畢竟這也只是他的感覺，不敢保證。他解釋道：“按比例來說，我們剛才看到的人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預備役敢這麽輕易地在街上路面，並且不畏懼我們兩個開著車、明顯是從外地進來的陌生人，他們是有所倚仗的。或許有什麽東西、有什麽人給了他們這個保障，他們才敢這麽放心。”
這麽一說，唐陌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之前遇到的三十多個人是預備役的結論本就是他和傅聞奪猜測的，現在他們才剛剛進入南京就覺得這裏有什麽人在保護預備役，證據還是不夠多，需要更多的信息來證明。
這時，傅聞奪低沈的聲音響起：“我也這麽認為。”
唐陌微楞，轉首看向身旁的男人。
傅聞奪單手開著車，擡頭看了眼遠處的道路指示牌：“正式玩家和偷渡客肯定擁有異能，預備役也可以擁有異能。通關黑塔一層的預備役絕對會擁有異能。如果有個預備役實力非常強大，甚至在南京稱霸，那他就可以保護其他預備役。即使他沒有這麽做，其他預備役也會以他為榜樣，不再膽小害怕，敢於在城市裏出入。”聲音突然頓住，傅聞奪伸出手，摸向唐陌，“地圖呢？”
唐陌正聽他說著，忽然，就感覺自己腿上熱熱的。他眼皮一跳，低頭看去。傅聞奪目視前方繼續開車，右手卻伸到了他的腿上，掌心貼著他的大腿根部，指尖快要摸到他放在腿上的地圖。炙熱的溫度通過薄薄的牛仔褲傳遞過來，這地方摸得實在不大對，太靠近某個地方了，甚至可能有碰到一點。傅聞奪就這麽不小心摸了一下，唐陌渾身別扭。
“……”
唐陌把腿往旁邊縮了縮，抿抿嘴唇，主動把地圖遞到傅聞奪手裏。他問道：“你要地圖？”
傅聞奪看著地圖本上詳細的南京市區地圖，他看了眼上面的道路名字，在下一個路口直接一個180°大轉彎，車子調頭行駛。唐陌皺眉問道：“怎麽了？”
傅聞奪將地圖放到一旁。他轉過頭，看向唐陌。嘴唇微微勾起，他擡起手指指向道路旁邊一塊巨大的公司LOGO。唐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清楚那個LOGO的時候他驚訝了一瞬。
傅聞奪笑道：“到了。”
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傅聞奪和唐陌一起進入了這棟廢棄已久的高層寫字樓。
這是一棟43層高的高級辦公樓。大樓前方是一個幹涸的噴水池，沒有電力維持，裏面的水變得渾濁發綠。公司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傅聞奪走到公司前臺打開桌子上一個小本子，翻看裏面的公司信息。他看了一會兒：“在42層。”
唐陌點點頭。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我們要從樓梯爬上去？”
傅聞奪看向他，沒有開口，表情卻在說：難道你還想坐電梯上去？
唐陌：“……”
幸好地球上線後身體素質有了極大的提升，唐陌爬到第42層的時候只覺得呼吸有點急促，小腿有一點點緊繃。這要換做以前，他絕對爬不了這麽高的樓。
傅聞奪：“傅聞聲……”似乎是覺得這個名字和自己太像了容易聽錯，他換了個說法：“我堂弟的外公在南京白手起家，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不知道他們家住在哪兒，但是他們家的公司我是知道的。我們在他舅舅的辦公室裏找一下，或許能找到他的家庭地址。”
在來南京的路上傅聞奪就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不知道傅聞聲外公家的住址。
按照他之前的推測，傅聞聲來南京應該是到外公家度假。可能只是周末來玩兩天，沒想到正好碰到地球上線，於是他就留在了這裏。既然如此，傅聞聲最後出現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他的外公家。
黎文的媽媽在離開家之前能想到留紙條給自己遠在南京的兒子，告訴他自己還活著，要去哪裏找自己。傅聞聲十分聰明，他應該也會想到這一點。再加上自家堂哥的名聲早早地傳遍全世界，他更應該在家裏留下信息，以備傅聞奪哪天去找他。
唐陌道：“運氣好一點，說不定小朋友還會猜到你不知道他外公家在哪兒，特意跑到公司，在公司裏留下信息。”
傅聞奪拉開抽屜，一邊翻找資料，一遍漫不經心地說：“他或許不是很想看到我。”
唐陌一楞：“為什麽？”
傅聞奪把抽屜關上。聽了這話，他擡起頭，微笑著看向唐陌：“小時候不懂事，欺負多了。”
唐陌：“……”
唐陌完全想象不出來傅聞奪欺負小朋友傅聞聲的樣子。
和傅聞奪相處越久，唐陌對這個人的評價就越來越……歪。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純粹的強大、可靠，傅聞奪在有的時候也挺不靠譜的，還很會開一些特別冷的笑話。無時無刻不在表現他強大的直男氣息，很多時候唐陌深感自己簡直就像在給男朋友看化妝品的女朋友。
以前網上有很多那樣的視頻，大學時候唐陌的幾個室友也遭受過女友們的測試。什麽女友給男友看自己的化妝品，男友的表現差得堪稱分手教科書。
唐陌覺得，傅聞奪就很具有這樣的氣質，非常擅長把一個話題聊死。
想到這，唐陌一邊在資料夾裏翻找，一邊道：“女生是怎麽和你相處的？”女生是怎麽忍得了你的？話剛說完，唐陌自己先反應過來，他停住動作，轉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隨口說說。”
“我為什麽要和女生相處？”傅聞奪站在窗邊，理直氣壯地反問。
唐陌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倏地楞住：“啊？”等等，這什麽意思？
傅聞奪：“我們家這一輩只有我和傅聞聲兩個人，我的父親那一輩也沒有女性，全是男人。我從小到大不需要和女生相處，都是男人。進了部隊後，也沒有女人。”
唐陌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這樣，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還以為傅聞聲是想說他根本不需要和女生相處。
松了口氣，唐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想結束這個奇怪的話題，唐陌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打開查看裏面的資料。心情漸漸平覆下來，唐陌覺得自己今天也有點怪怪的，大概是和傅聞奪相處久了，很容易被他那奇怪的直男氣息所感染。
兩人繼續尋找線索，可惜將整個辦公室翻了一遍，他們沒找到任何關於地址的信息。
傅聞奪：“如果這一層沒有，其他樓層很可能也沒有。我去外面的副總經理辦公室找找。”
唐陌：“我去找秘書辦公室。”
兩人分頭行動。
一個小時後，唐陌動作迅速，先把秘書辦公室翻找完畢。他等了一會兒，傅聞奪走進門。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說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沈默了半晌，唐陌問道：“找不到怎麽辦？”
“再找幾天，”頓了頓，傅聞奪聲音平靜：“找不到，回北京。”
唐陌沒有再說。實在找不到傅聞聲，他們也無可奈何。南京這麽大，哪怕地球上線、人口銳減，他們也不可能在龐大的南京隨便找到一個人。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傅聞聲現在是否還在南京。
唐陌也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這個地方，他要去北京找自己的好友。
嘴上是這麽說，傅聞奪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在辦公室裏翻找起來。他將垃圾桶倒扣下來，仔細搜索裏面的線索。然而垃圾桶裏只是一堆廢紙，沒有任何信息。
唐陌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也幫著繼續找起來。兩人動手再把辦公室裏翻了一遍，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他們第二次翻完了整間辦公室。唐陌提議道：“南京的富人居住區應該不多，明天我們可以再去那些地方找找。”
傅聞奪站在巨大的紅木桌子前，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照片。唐陌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傅聞聲一家的全家福。上面的傅聞聲小朋友和唐陌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只有八九歲，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身旁站著一男一女，顯然是他的父母。照片的中間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右側是一個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
唐陌以為傅聞奪是觸景生情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傅聞奪意志再堅定也會動搖，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唐陌問道：“這是他的外公，那是……他的舅舅？”
傅聞奪沒有吭聲。
唐陌不是很會安慰人，他沒再說話。這時，傅聞奪突然伸出手，拿起這張照片放到唐陌面前，指著照片後面的一座摩天大樓道：“這個地方你有沒有在哪兒見過？”
唐陌楞住。天色擦黑，他從背包裏拿出手電筒，對準照片仔細地看了半天。他驚訝道：“真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兒看過。”唐陌從來沒來過南京，他居然見過照片上的這個建築物，那他唯一能看到這棟建築物的途徑就是……
唐陌靈光一閃：“地圖本？”
他快速地從包裏拿出地圖本，翻開到南京地圖。他再往後翻了一頁：“新世紀廣場！這是南京的標志性建築物之一，地圖上有介紹。”很快，他反應過來：“這張照片是你堂弟在自己家的別墅門口拍的，有拍到別墅，後面還有新世紀廣場。那他們家就在新世紀廣場附近，至少是在一個能看到新世紀廣場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能從一張照片上察覺到線索。唐陌這才明白，傅聞奪剛才看照片根本不是觸景生情，他看的從來不是照片上的傅聞聲，而是照片後面的背景。
有了線索，今天的忙碌總算沒白費。
外面天色漆黑，兩人在公司裏找了一整個下午，如今總算可以休息。
傅聞聲舅舅的辦公室非常大，唐陌躺在沙發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思考今天進入南京後看到的每一個場景。
南京的氣氛比上海要好。一個龐大的城市在黑塔上線的恐怖環境下，最弱小的預備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街上亂走，這說明這個城市是有一定秩序的。不一定有個真正的政府機構或領導組織，但一定有秩序。
唐陌想起來，他在高速上遇到的王家兄妹就是從南京過來的。
王家兄妹是預備役，南京的預備役很獨特。
“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麽聯系嗎……”
“哪兩者？”
唐陌停頓片刻，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明天我們去找人的時候，最好不要開車了。新世紀廣場離這裏不遠，車子目標比較大，非常顯眼。”
“嗯，徒步走過去好了。”
傅聞奪躺在旁邊的沙發上休息。他和唐陌之間隔了一張小小的茶幾，安靜的辦公室裏，兩人的呼吸平穩有序，有時幾乎融合在一起。其實這間辦公室裏有張床，不過是單人床，兩個人睡不合適。唐陌沒興趣一個人睡在上面，傅聞奪也沒提這件事，他們就非常公平地每個人占據一張沙發，躺在上面休息。
好像又回到了在車上的三天，唐陌和傅聞奪休息時往往都相顧無言，無話可說。他們玩游戲的時候十分默契，哪怕不玩游戲，日常相處也很默契，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們並不了解對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題。
唐陌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忽然開口：“你堂弟今年多大了？”
“十二，好像在上六年級。”
這個年齡和唐陌猜得差不多，不過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他比你小那麽多？”你們年齡差那麽大，你是怎麽欺負到人家的？
傅聞奪察覺到了唐陌話語中的意思，黑暗裏，他勾起唇角，淡淡道：“他比我小十四歲。我十八歲入伍，有四年，時間足夠了。”
“你十八歲就入伍了？”唐陌記得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好像正在上高三，準備高考。那時候他爸媽還在，和尋常父母一樣，為他的高考操碎了心。
傅聞奪聲音低沈，在黑夜裏十分好聽：“挺晚的。我爸去世，我才正式入伍。”
唐陌沈默下來。
傅聞奪也沒再說。
兩人都不是喜歡將自己的私事到處說的人，唐陌一直沒和傅聞奪說過自己以前的事，同樣，傅聞奪的事也是他從洛風城的口中得知的。所以唐陌稍微了解一點傅聞奪的事，知道他以前的工作，傅聞奪卻一點都不了解唐陌。
前幾天剛睡了一覺，唐陌睡不著，十分鐘後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不遠處那座懸浮在秦淮河上的黑色巨塔。
這座黑塔和上海、蘇州上空的黑塔一模一樣，它沈甸甸地壓在大地上，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唐陌聽到傅聞奪的呼吸聲十分平穩，但他知道這個人並沒有睡。唐陌想了想，道：“我以前是個圖書管理員，蘇州的市圖書館的。我們市圖書館在市中心，旁邊就是蘇州非常出名的一條商業街，叫觀前街。和上海的南京路差不多。”
聲音停住，過了許久都沒有回應。
唐陌也不在意，他看著那座漆黑的巨塔。半晌後，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男聲，語氣有點奇怪。
“……你是圖書管理員？”
唐陌笑道：“對，事業編制，也算是鐵飯碗了。我考上去的時候不容易，要211本科畢業。考完以後因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才過了半年，那座黑塔就出現了。黑塔每隔一萬平方公裏出現一座，全華夏一共有1021座黑塔。它出現的位置如果在城市，都是在最繁華的地段。蘇州的黑塔就在我們圖書館的旁邊，隔了大約200米。”
傅聞奪沈默片刻，仿佛在思考什麽。他道：“北京的黑塔懸浮在***廣場上空。”
唐陌：“上海的黑塔在黃浦江上。差不多，都在最繁華的地方。那半年裏，我每天上下班坐公交都會路過黑塔。黑塔是虛影、沒有實體，但是在地球上線前，我看到了一件事。我對洛風城說過這件事，地球上線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黑塔似乎有一瞬間成為了實體。我以為是我看錯了。”
傅聞奪：“或許你沒有看錯。”
看不看錯都不再有任何意義，地球上線成了現實，全世界也只剩下幾千萬人類。
唐陌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巨塔，良久，他轉過身想要回沙發休息。他剛剛轉頭，忽然看見傅聞奪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坐直了身體，他腰脊筆直，坐在沙發上，定定地看著唐陌。昏暗的月光和星光從唐陌的身後灑進屋內，稍稍照出一絲光亮。傅聞奪的臉卻隱藏在黑暗裏看不大清，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凝視在唐陌的身上。
唐陌腳步頓住，他站在落地窗邊，與傅聞奪對視。
兩人看了一會兒，唐陌笑著問：“怎麽了？”
傅聞奪搖搖頭：“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是圖書管理員。”
“你瞧不起圖書管理員？”
傅聞奪擡頭看著唐陌。
唐陌勾起唇角，語氣淡定：“華夏最偉大的圖書管理員是誰你知道嗎？”
傅聞奪思索許久。就在唐陌準備說出那個答案的時候，傅聞奪挑眉道：“……主席？”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笑了。
唐陌覺得自己的笑話比傅聞奪的有趣太多，而且他的笑話很有內涵，一點都不冷。經過了這一夜愉快的交談（唐陌認為是這樣的），兩人的關系似乎拉近了一些，不再是冷冰冰的隊友關系。要成為一個好的隊友，不僅僅要有默契，關系上的親密也更能促進兩人未來的合作。
第二天大早，唐陌和傅聞奪收拾了東西，拿著那張照片離開公司。
從這裏到新世紀廣場大約有三公裏的路程。唐陌道：“從照片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片拍攝的位置是在新世紀廣場的南邊，我們現在在它的北邊，可能要找一段時間。”
南京是一個路上有“很多”玩家的城市，傅聞奪和唐陌背著包走在路上，並不顯眼。走在茂密的梧桐樹下，唐陌和傅聞奪腳步極快，十五分鐘他們便走到了新世紀廣場的樓下。
唐陌拿著地圖，傅聞奪拿著照片。兩人繞著新世紀廣場半圈，找到一個最相似的角度。
傅聞奪：“新世紀廣場在這張照片上大約8厘米高，他們背後的這棟二層別墅也有6厘米。這裏距離新世紀廣場還很遠，可能要找很久。”
“找別墅區就行，應該還算容易，只是可能要走挺久。”
事不宜遲，兩人找定一個方向後就出發，尋找傅聞聲的家。
像唐陌和傅聞奪這樣的玩家在南京有許多，走在路上並沒有人註意到他們。似乎是下意識的，傅聞奪走在道路的外側，唐陌走在裏側。梧桐樹的落葉灑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地毯。腳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走到了一座廢棄的商場，唐陌的腳步漸漸放緩，傅聞奪也瞇起眼睛看向那座空蕩蕩的商場。這是一座三層商場，占地龐大，只比上海阿塔克組織占據的那座商場要小一點。
唐陌仔細觀察這座商場，沒發現任何異常，他們繼續往前走。在商場的旁邊是一家蘇果超市。這是一家非常大的蘇果超市，因為太大，所以沒設置在商場內部，與商場分開。
唐陌一步步走到了超市的門口，他的腳步忽然停住，看向傅聞奪：“多久沒看到人了？”
傅聞奪：“十九分鐘前，在路口碰到過一男一女。”
唐陌臉色微變：“我們繞路走。”
傅聞奪也猜測到了一些異常，他轉身便走。但他們才走了兩步，只聽一道清脆的哢嚓聲，唐陌擡起腳，看向自己剛才踩到的地方。在青色的石磚路上，落了許多極小的乳白色碎片。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好像是一些雞蛋碎片，已經被人踩碎了只剩下一些細小的碎片。經過唐陌剛才再一踩，這些雞蛋殼碎片變得更小，更不容易發現。
唐陌的心裏已經發現了不對，他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看向他。兩人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急促的咕咕聲從兩人身後的超市裏響起：“咕咕咕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裏咕！”
唐陌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從超市裏飛撲出來，直直地撲向他。他不敢大意，直接從背包裏取出小陽傘，念出咒語，擋住這只恐怖的白色東西。
白色大火雞砰的一聲撞在小陽傘上，發出震耳的聲音。唐陌被這股力道震得往後倒退半步，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擡起頭看向這只火雞。真正讓他感到震驚的不是這只突然出現的火雞，而是……
唐陌轉頭看向傅聞奪，快速道：“我用不了異能了傅聞奪，身體素質也有所下降。”
傅聞奪一驚，他試了一下：“我可以用。”
白色大火雞被唐陌擋了一下後並沒有生氣，她一邊咕咕地叫著，一邊撲閃著翅膀，走到唐陌剛剛踩到的雞蛋殼旁。唐陌心裏咯噔一聲，難道他剛才踩了這些雞蛋殼，踩到的是這只火雞的孩子？但是在他踩之前這些雞蛋殼已經碎了，裏面並沒有任何雞。而且這不是火雞蛋，只是普通的雞蛋。
然而無論怎樣，黑塔一旦判定了這是火雞的蛋，那就是火雞蛋，還是被唐陌踩碎的。
唐陌：“這很可能是一個現實副本，我踩碎了這只火雞的蛋，踩碎了它的孩子。我現在不能使用異能，但你可以。”
傅聞奪扭動手腕，目光危險地看著眼前低頭在地上尋找碎蛋殼的大火雞。
這只大火雞將尖銳的嘴湊到蛋殼前輕輕地戳了下，又努力地嗅著裏面的味道。它仿佛在感受自己已經死去的孩子的氣息，好像這樣就能把孩子找回來。看著它的動作，唐陌握緊了小陽傘，隨時準備迎接大戰。
大火雞擡起頭，黑色的小眼睛瞪向唐陌和傅聞奪。
在它看向自己的時候，傅聞奪神色冰冷，隨時準備動手。但它看著傅聞奪居然沒什麽反應，似乎並不是那只被傅聞奪打得半死的火雞。
一雞兩人就這麽對視著，下一刻，大火雞突然動手，撲著翅膀飛向唐陌。
“咕！我的孩子！”
傅聞奪腳下一瞪，眨眼間右手變成一把漆黑的利器。唐陌收起小陽傘，將傘尖對準大火雞的胸膛刺了過去。傅聞奪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一個閃身到了大火雞的面前，舉手便要劈下。然而他的手距離大火雞的脖子還有十厘米時，一道砰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傅聞奪擋在外面，讓他觸碰不到大火雞。
傅聞奪一驚，借力向後翻滾一步。
唐陌見狀更加警惕，他一個側身躲過大火雞的攻擊，同時來了計回馬槍刺向大火雞。就在他即將刺到大火雞的時候，空氣屏障再次出現，一道清脆的童聲同時在唐陌的耳邊響起——
“叮咚！玩家唐陌觸發‘喪心病狂弒母之徒’效果，獲得懲罰天打五雷轟。”
轟隆隆！
一道銀色閃電從天而降，晴天霹靂，狠狠地砸向唐陌。唐陌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地舉起小陽傘擋在自己的頭頂。這道雷劈在小陽傘上，順著小陽傘的傘骨落下。劇烈的銀色電流從唐陌的身上穿過，唐陌整個人一僵，電流過後，他喉嚨裏一甜。他將這口血硬生生吞了下去。
大火雞趁機抱了上來，它用一雙肥美的雞翅膀把唐陌攬進自己的懷裏。
“哦，我的孩子，你終於從殼裏出來了。媽媽可想你了。”
唐陌被雷劈得渾身僵硬，他根本沒力氣把自己從大火雞的懷抱裏掙脫開來，只能面無表情地被它這麽死死抱在懷裏蹭。大火雞抱著他，就像提小雞崽一樣，拉著唐陌的領子就要把他帶進超市。
“咕咕我可愛的孩子，你的哥哥姐姐們等你等好久了。你們兄弟七個人，就你和弟弟最偷懶，死活不出來。現在你終於出來了咕。”
唐陌已經回過神，他手掌撐在地上，一個用力掙開了火雞的桎梏。
大火雞扭過身子，歪著頭疑惑地看他：“咕咕，我的孩子？”
唐陌深深地看著它，過了幾秒，他終於認命，確定自己已經被拉進了一個奇怪的現實副本。他剛才那一腳並沒有踩碎大火雞的孩子，因為他就是大火雞的孩子。他踩碎了蛋，他便成了破蛋而出的小火雞。無法使用異能，甚至不能對大火雞動武，否則他就會被天打五雷轟。
唐陌深吸一口氣，道：“走吧。我自己會走。”
大火雞咕咕的叫了一聲，扭著屁股，高興地在前面給唐陌帶路。
忽然，一道清脆的哢嚓聲在唐陌的身後響起。唐陌身體一僵，飛快地轉過頭。只見超市門口，高大英俊的男人看著唐陌微微一笑。他將自己的腳從破碎的雞蛋殼上擡了起來，看向大火雞：“現在我算你的孩子嗎？”
大火雞先是楞了一秒，接著以撲向唐陌的速度和姿勢，再次熱情地撲向傅聞奪。
“咕咕咕咕，我的孩子！”
“叮咚！玩家唐陌、傅聞奪觸發支線任務‘破蛋而出的小火雞’，正式進入現實副本‘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雞窩’。請玩家跟隨熱情的大火雞，進入你們的雞窩，正式開始游戲。”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我是真的被老傅感動到了，老傅，你不該註孤生！
老傅：我為什麽主動進游戲，你們猜呀【笑瞇瞇
第七十九章 全怪物世界的怪物都知道，它的脾氣可不像它的表姐那樣好。
又肥又胖的大火雞挺著胸脯，高興地帶領自己的兩只小雞崽進入超市。
唐陌和傅聞奪跟在大火雞的身後, 他們很配合, 自己主動地往前走。唐陌悄悄地看了眼傅聞奪, 忍不住問：“為什麽？”
傅聞奪雙手插在口袋裏，聽了這話, 他轉首看向唐陌。他知道唐陌的意思，他想了會兒，給出答案：“它剛才說它一共有七個孩子, 你是第六個, 還有一個沒有破殼。這是一個七人游戲, 除了你，已經有五個玩家在超市裏等著了。無論如何, 你都需要第七個同伴。”
就像兩人曾經參加過的鐵鞋匠游戲, 在鐵鞋匠的現實副本裏, 玩家一共分為兩組。一組需要參加《開心問答》獲得鞋油線索, 一組要去尋找鞋油。前者只需要一個玩家就可以進行，最低人數為一人。後者因為鞋油是玩家們的血融合而成, 所以必須有兩個以上玩家參與, 游戲才可以進行。
這個大火雞副本也差不多。必須得有七個玩家, 才可以開啟游戲。但傅聞奪根本沒有觸發支線任務, 他沒必要主動進入游戲。
他為什麽要進來？
唐陌沒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他猜到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令他有點感動，又有點自我檢討。換位思考, 如果是傅聞奪被拉進大火雞游戲，唐陌有五成可能性不會跟著他進來。他們是隊友，但一個未知的黑塔游戲實在太危險，唐陌不會輕易進入。但思考很久後，他可能還是會進來，因為他有國王的金幣。
實在不行就棄權，他有這樣的保命手段，可傅聞奪沒有。
唐陌定定地看向傅聞奪，後者也看著他。片刻後，唐陌笑道：“加油。”
沒想到唐陌憋了半天說出來的會是這兩個字，傅聞奪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很快他道：“嗯。”
進入超市後，大火雞大搖大擺地穿過一排收銀臺，進入超市的內部。這家超市實在太大，光是收銀櫃就有一百多個，長長的一眼看不到盡頭。唐陌和傅聞奪小心翼翼地跟在大火雞的身後。進入游戲後兩人都無法再使用異能，但他們可以使用道具。
唐陌握著小陽傘，警惕地看著前方的大火雞，防止它做出什麽突然的舉動。
走在前方的大火雞高興地擺動翅膀：“我可愛的孩子們，我們終於到家了咕！”
兩人一雞穿過冷凍食品區，走進超市深處的肉類食品區。唐陌腳步微微一頓，他鼻子動了動，忽然轉頭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與他一樣正擰著眉毛，仔細地聞著空氣裏的味道。兩人幾乎是同時聞出了這個奇怪的味道是什麽。兩人沈默下來。
他們再往前走了幾分鐘，滿地的碎屍和鮮血就落入眼簾。
唐陌的喉嚨裏翻湧起一陣酸味，他強硬地把這股強烈的嘔吐欲望憋了下去。傅聞奪的情況要比他好許多，大概是以前在戰場上就見過很多屍體，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很快就恢覆平靜。
兩人的前頭，那只熱情的白色大火雞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它走上前，一腳踩在一顆滾圓的眼球上。眼球被踩碎，鮮血四濺，血液濺在大火雞的雞爪上，濺了滿地都是。
地球上線後唐陌見過很多屍體，甚至見過怪物吃人的場景，但他從沒見過這麽血腥的一幕。超市的肉類食品區，鋪天蓋地的全是血。天花板上、冷凍櫃上、地上，鮮紅的顏色無比刺目。在血泊中間，還有許許多多零碎的肉塊。他們仿佛是被什麽東西活生生撕爛了一樣，被撕成無數小片，大火雞一腳踩上去，就是嘎吱嘎吱的聲音。
唐陌和傅聞奪站在肉類食品區前久久沒有往前走。
大火雞扭過身體，歪著頭：“咕咕，孩子們？”
唐陌深吸了一口氣，邁出腳步，踩在鮮血裏，跟上大火雞的步伐。
唐陌握著小陽傘的手更緊了。他的身前，這只大火雞路過一個大冰櫃，一只殘缺的手臂掛在冰櫃上。它咕咕一笑，將手臂扯下來，放進嘴裏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大火雞一邊嚼手臂，一邊道：“我的孩子們終於都出生了。媽媽給你們準備了好吃的蟲子，咕咕，都是特別好吃的蟲子。我的孩子，你喜歡吃蟲子嗎？”它扭頭看向唐陌。
唐陌面無表情地說：“喜歡。”
大火雞一口咬下手臂上的手指，嚼吧著道：“果然是我的好孩子，你乖乖等一等，等找到你的哥哥姐姐，你就可以吃了咕。”
沒有異能僅憑借身體素質和道具，唐陌實力大跌。他靠著傅聞奪走，一旦出了意外，他們兩個人好相互照應。大火雞吃完這只手臂後，把碎骨頭丟到一邊。它扭了頭再看向唐陌，似乎是很滿意這個孩子，它道：“我的好寶寶，你喜歡吃什麽蟲子，媽媽給你……”
砰！
就在大火雞走到牛肉區和豬肉區的交界處時，異變突生。唐陌和傅聞奪微微一楞，下一秒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往後倒退，眨眼間就逃了十米距離。大火雞的腳下，一顆炸彈轟然炸開。肥胖的火雞被可怕的沖擊波擊飛，整只雞撞在了天花板上。
它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扭了扭屁股，惱怒地爬起來：“咕咕，是誰竟然敢偷襲我！”
話音剛落，大火雞的翅膀扇到牛肉冰櫃的玻璃，轟然，玻璃破碎。無數只細小的銀針從冰櫃下射出，直直地射向大火雞。大火雞一驚，舉起兩只雞翅膀擋在身前，那些銀針砰砰砰地砸在它的翅膀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不給它任何喘息的時間，當大火雞被這些銀針暗器逼得往後倒退一步，一只小小的玩具卡車從豬肉冰櫃的下方晃晃悠悠地開了出來。唐陌站在遠處，驚訝地看著這只玩具小車。這真的只是一個玩具小車，是學齡前兒童經常玩的那種小卡車。
經過剛才的炸彈和銀針，唐陌已經猜到這種攻擊手段肯定不是怪物和地底人能做出來的，這是玩家的手筆。但他一時間想不出玩具小卡車這樣的道具能有什麽作用。緊接著，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嗶嗶——嗶嗶——請註意倒車，請註意倒車……”
小卡車的車頭燈驟然亮了起來，熟悉的聲音在超市裏響起。聽到這個聲音後，站在小卡車後方的大火雞怒道：“這是什麽東西……啊！”唐陌看到大火雞在說完這句話後，突然以僵硬的姿勢，向旁邊退讓。
它顯然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它一步步、動作奇怪地走到墻壁旁。與此同時，小卡車開始倒車，它滾著小車輪撞在了一個紅色按鈕上。哢嗒一聲，按鈕被按了下去，一把鋒利的刀從墻壁上彈了出來，直直地對準大火雞的胸口。
大火雞撲閃著翅膀，可它的雙腳不受自己控制。在“請註意倒車”的聲音中，它慢慢走向墻壁，走向那把對準它的尖刀。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唐陌和傅聞奪剛剛才進入這個現實副本，現在他們就看著大火雞快要被人殺死了。
安靜的超市裏，只有唐陌二人和大火雞站在明處，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然而就在尖刀快要刺入大火雞的胸口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
“叮咚！玩家喬治·愛德華觸發‘喪心病狂弒母之徒’效果，獲得懲罰天打五雷轟。”
“Fuck！”超市的深處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咒罵。
一道銀色閃電從天而降，穿過超市的天花板，狠狠地砸在冰櫃後。劈裏啪啦的銀色電花如同銀蛇，在超市裏亂舞。這是肉眼都可以見到的疼痛，唐陌深有體會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另一邊，尖刀還是戳向了大火雞的胸口。但是這一刀下去，大火雞連一根羽毛都沒有掉，它堅硬的胸脯宛若鋼鐵，將小刀折彎。
徹底走出小卡車的後方區域後，大火雞身體一松，獲得自由。它惱怒地雙臂叉腰，砰砰砰地走向那個冰櫃後方，像拎小雞崽一樣，從冰櫃後面拎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
大火雞瞪著這個滿臉怨氣的小男孩，生氣道：“我的孩子，你想做什麽，你想殺了你的媽媽嗎！”
金發小男孩也同樣瞪向大火雞，他用一口非常不流利的中文，夾雜著英文罵道：“誰是你的兒子，fucking turkey！”
大火雞舉起翅膀，用力地將這個男孩拍到了墻上。只有十歲模樣的男孩從墻上滑下來，嘴邊滲出一絲鮮血。他倔強地將這口血擦掉。他知道不能再多說，趕忙道：“我錯了，媽媽。”
但大火雞已經逼了上來，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你居然想殺了你的媽媽，你太讓媽媽失望了咕咕！”
唐陌雙目一瞇，傅聞奪的手在口袋裏動了動，握住了一把漆黑的小刀。
這時，一道含笑的男聲從冰櫃後響起：“媽媽，小喬沒有想殺你。他有想殺你嗎？這都是誤會。”
眾人看向發聲處。
只見一個斯文的年輕男人從冰櫃後站了起來。他藏身的位置和小男孩一樣，他站起來後，又有兩個小姑娘和一個年輕的長發女人隨之站起。唐陌看到那兩個小姑娘，驚訝地挑眉。年輕男人的目光在遠處的唐陌和傅聞奪身上掃了一眼，他瞇起眼睛，看著這兩個人。
過了片刻，他收回視線，走向大火雞，無奈地笑道：“媽媽，小喬只是在玩一個玩具。你看，那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小卡車。我們等不到兩個弟弟破殼出來，肚子餓，又無聊，小喬就自己玩了一會兒。媽媽，他們就是我們的弟弟嗎？”
一邊說著，男人的手一邊摸上了大火雞的翅膀。似乎是被他說服了，大火雞嘀咕了一句“我的孩子，你們真的餓了嗎”，接著它任由男人從它的手中，將被掐著脖子、快要斷氣的小男孩救了下來。
被救出，小男孩委屈地站到男人身後，低著頭不說話。
“你們都餓了咕。我的孩子們到齊了，那快點吃飯吧。咕咕咕咕，不要把我的孩子們餓著了。”大火雞揮舞著翅膀，飛到肉類食品櫃的後方，它埋頭不知道在找什麽。
借此機會，年輕男人帶著那個外國小孩，還有長發女人走到唐陌和傅聞奪的面前。那兩個小姑娘走在最後，顫顫巍巍地跟過來，縮在女人的背後。他們看到唐陌和傅聞奪，其中一人驚道：“啊，是你們，昨天在街上的那個……”
這兩個小姑娘就是傅聞奪昨天開車差點撞到的兩個人。
唐陌看了這兩人一眼，看向那個年輕男人。他淡淡道：“你是隊長？”
男人認真地打量唐陌，看了一會兒，他再看向傅聞奪。看到傅聞奪，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提防。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從外地來南京的？”
傅聞奪站在唐陌的身邊，唐陌道：“嗯。”
男人點點頭：“難怪會來這裏，不知道下封鎖令的事情。本來以為湊不到七個人的，現在看來還是湊到了。那麽接下來我們就必須進入游戲了。只有用游戲手段，才能通關這個副本。”
話音落下，櫃子後面傳來大火雞驚喜的叫聲：“咕咕，找到了，蟲子！我的孩子們最喜歡吃它了！”
白色的大火雞飛撲著離開冰櫃，飛到七個玩家面前。它的雞嘴裏正叼著一條古怪的長蟲，綠色的蟲子在它的口中拼命蠕動，似乎這樣就能掙脫逃走。
大火雞將蟲子吐了扔在地上，高興地擡起頭，看著自己的七只小雞崽。它拍拍手，大聲道：“那麽……咕咕，孩子們，你們開始排隊吧！”
“叮咚！觸發主線任務‘聽話的雞崽有蟲吃’。”
“游戲規則——”
“第一，玩家必須按照正確的順序排隊，不可插隊。”
“第二，一旦順序出錯，將觸發‘暴怒的大火雞’效果。大火雞精神分裂化身老鷹，開啟支線游戲‘老鷹抓小雞’。”
“第三，排隊時間為一個小時，老鷹抓小雞游戲時間為一個小時。”
“第四，每次在排隊前，玩家可向大火雞提出兩個問題。大火雞至少回答一個問題，且不可撒謊。”
“第五，一旦有雞崽死亡，觸發‘傷心欲絕的大火雞’效果，暫時解除精神分裂狀態。”
“第六，除了老鷹狀態，大火雞不會殺害自己的孩子。”
“可愛的火雞表妹原本不想來地球孵蛋，誰料它的表姐不知道被誰打成了一盤叫花雞，火雞表妹只能硬著頭皮，來到這裏。全怪物世界的怪物都知道，它的脾氣可不像它的表姐那樣好。”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等等，叫……叫花雞是什麽鬼？！
老傅：#我在哪裏，我是誰，我在幹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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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個路口左轉。”
傅聞奪向左打方向盤，他們繼續向西行駛。
找到了明確的道路指示牌後, 唐陌已經不需要用建築物尋找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他雖然在蘇州長大，是地地道道的江蘇人，但從沒來過南京。所以他不是路癡,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卻也不敢大意, 一直盯著地圖和道路指示牌。
傅聞奪的車子開得很慢, 因為他也只來過南京一次。
黑色的越野車在寬敞的馬路上緩慢行駛，馬路上有一些撞在一起、擁堵的車, 他們繞過這些車, 一步步進入了繁華的城市地段。隨著道路兩邊的建築越來越密集, 路邊的人也越來越多。唐陌漸漸放下地圖, 他轉首看著窗外，看著那些在路邊行走的人。
現在是下午一點, 進了城市後他們的前進速度反而比高速上要慢。傅聞奪餘光裏看到唐陌的動作, 道：“不對勁。”語氣十分肯定。
唐陌收回視線, 看向傅聞奪。他思索片刻, 道：“也不能說是不對勁, 只能說這個城市……有點奇特。在上海從來看不到這麽多的人。”頓了頓，唐陌又看向左前方，那裏正有三個中年男人背著大包, 從一棟建築裏出來，他道：“到了晚上，上海的街上從來不可能有人。晚上6點後就不是游戲時間，不用害怕突然被拉進游戲，但想殺人搶劫的玩家也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晚上的危險來自於人類本身，所以我晚上也從來不會出門。”
不用說唐陌，傅聞奪在晚上也一般選擇養精蓄銳，等到白天再行動。
傅聞奪道：“白天的北京也不會有這麽多人。”
“是，上海也一樣。晚上所有人都躲在建築裏，白天街上有人，卻不可能這麽多。南京的玩家……好像都比較大膽，敢於隨便出門。他們的表情不像是裝的，很輕松，至少可以說，他們真的不擔心被偷渡客或者其他玩家偷襲。”唐陌指向那三個中年男人。車子一閃而過，掠過了這三人。說完這話，唐陌道：“他們是預備役吧。”
傅聞奪擡起眼睛，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那三人的背影。他的目光和唐陌不一樣，他打量的是這三人走路的姿勢、速度，還有行走時背部肌肉和腰部肌肉的狀態。看了片刻，他道：“沒怎麽經歷過戰鬥，身體素質的提升也沒有非常高，應該是預備役。”
唐陌道：“三種玩家，正式玩家、預備役和偷渡客，人數最多的是預備役。洛風城曾經大概地計算過，正式玩家占幸存者的比例大致為5%，偷渡客也大約為5%，其餘90%全部是預備役。”
阿塔克組織所在的商場裏一共住了八十多個玩家，不包括阿塔克組織的成員。據洛風城說這八十個玩家裏只有一個是正式玩家，一個疑似偷渡客，其餘都是預備役。
唐陌繼續說：“四個月前全球一共有四億九千萬玩家，今年初，1月1號黑塔更新2.0版本，全球玩家剩下一億多。兩個月過去，估計現在只剩下不足一億的玩家。其中死去的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但就算這樣，預備役還是占據了多數。他們基數太大。”
車子經過一個路過，傅聞奪突然猛地踩下剎車。唐陌整個人向前傾倒，幸好他有隨時寄安全帶的習慣才沒有跌出車子。唐陌擡頭看向前方，只見兩個年輕的小姑娘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她們顯然沒想到現在在南京市區裏居然還有人會開車，她們也被嚇了一跳。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警惕地看著車子裏的唐陌和傅聞奪，走在前面的馬尾辮女孩拉著好友的手，快速地跑開。
唐陌目送兩個小姑娘跑開，傅聞奪再次啟動車子。
傅聞奪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著：“他們雖然敢在外面隨便地走，但不是真的沒有戒心。”
聽了這話，唐陌陷入了沈思。他的腦海裏回放著進入這座城市以來自己見到的每個場景。其實他們碰見的玩家並不多，加起來最多不超過三十人。可這個人數放在上海卻絕對不可能。在上海的街上，哪怕是白天、在最繁華的南京路，走上三個小時都不可能碰到二十個人。
思考許久，唐陌做下結論：“南京的預備役受到了什麽東西的保護。”
這個答案令傅聞奪挑起一眉，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唐陌一眼。唐陌表情淡定，似乎只是隨口這麽一說，可傅聞奪聽得出來，他剛才的語氣不僅僅是揣測這麽簡單。
“這麽肯定？”
唐陌笑了，他靠在座椅上：“沒，只是有這種預感而已。”
陳姍姍的異能超智思維，放在唐陌身上，他每做出一個判斷，都有10%的準確率。唐陌沒說這件事，畢竟這也只是他的感覺，不敢保證。他解釋道：“按比例來說，我們剛才看到的人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預備役敢這麽輕易地在街上路面，並且不畏懼我們兩個開著車、明顯是從外地進來的陌生人，他們是有所倚仗的。或許有什麽東西、有什麽人給了他們這個保障，他們才敢這麽放心。”
這麽一說，唐陌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之前遇到的三十多個人是預備役的結論本就是他和傅聞奪猜測的，現在他們才剛剛進入南京就覺得這裏有什麽人在保護預備役，證據還是不夠多，需要更多的信息來證明。
這時，傅聞奪低沈的聲音響起：“我也這麽認為。”
唐陌微楞，轉首看向身旁的男人。
傅聞奪單手開著車，擡頭看了眼遠處的道路指示牌：“正式玩家和偷渡客肯定擁有異能，預備役也可以擁有異能。通關黑塔一層的預備役絕對會擁有異能。如果有個預備役實力非常強大，甚至在南京稱霸，那他就可以保護其他預備役。即使他沒有這麽做，其他預備役也會以他為榜樣，不再膽小害怕，敢於在城市裏出入。”聲音突然頓住，傅聞奪伸出手，摸向唐陌，“地圖呢？”
唐陌正聽他說著，忽然，就感覺自己腿上熱熱的。他眼皮一跳，低頭看去。傅聞奪目視前方繼續開車，右手卻伸到了他的腿上，掌心貼著他的大腿根部，指尖快要摸到他放在腿上的地圖。炙熱的溫度通過薄薄的牛仔褲傳遞過來，這地方摸得實在不大對，太靠近某個地方了，甚至可能有碰到一點。傅聞奪就這麽不小心摸了一下，唐陌渾身別扭。
“……”
唐陌把腿往旁邊縮了縮，抿抿嘴唇，主動把地圖遞到傅聞奪手裏。他問道：“你要地圖？”
傅聞奪看著地圖本上詳細的南京市區地圖，他看了眼上面的道路名字，在下一個路口直接一個180°大轉彎，車子調頭行駛。唐陌皺眉問道：“怎麽了？”
傅聞奪將地圖放到一旁。他轉過頭，看向唐陌。嘴唇微微勾起，他擡起手指指向道路旁邊一塊巨大的公司LOGO。唐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清楚那個LOGO的時候他驚訝了一瞬。
傅聞奪笑道：“到了。”
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傅聞奪和唐陌一起進入了這棟廢棄已久的高層寫字樓。
這是一棟43層高的高級辦公樓。大樓前方是一個幹涸的噴水池，沒有電力維持，裏面的水變得渾濁發綠。公司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傅聞奪走到公司前臺打開桌子上一個小本子，翻看裏面的公司信息。他看了一會兒：“在42層。”
唐陌點點頭。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我們要從樓梯爬上去？”
傅聞奪看向他，沒有開口，表情卻在說：難道你還想坐電梯上去？
唐陌：“……”
幸好地球上線後身體素質有了極大的提升，唐陌爬到第42層的時候只覺得呼吸有點急促，小腿有一點點緊繃。這要換做以前，他絕對爬不了這麽高的樓。
傅聞奪：“傅聞聲……”似乎是覺得這個名字和自己太像了容易聽錯，他換了個說法：“我堂弟的外公在南京白手起家，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不知道他們家住在哪兒，但是他們家的公司我是知道的。我們在他舅舅的辦公室裏找一下，或許能找到他的家庭地址。”
在來南京的路上傅聞奪就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不知道傅聞聲外公家的住址。
按照他之前的推測，傅聞聲來南京應該是到外公家度假。可能只是周末來玩兩天，沒想到正好碰到地球上線，於是他就留在了這裏。既然如此，傅聞聲最後出現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他的外公家。
黎文的媽媽在離開家之前能想到留紙條給自己遠在南京的兒子，告訴他自己還活著，要去哪裏找自己。傅聞聲十分聰明，他應該也會想到這一點。再加上自家堂哥的名聲早早地傳遍全世界，他更應該在家裏留下信息，以備傅聞奪哪天去找他。
唐陌道：“運氣好一點，說不定小朋友還會猜到你不知道他外公家在哪兒，特意跑到公司，在公司裏留下信息。”
傅聞奪拉開抽屜，一邊翻找資料，一遍漫不經心地說：“他或許不是很想看到我。”
唐陌一楞：“為什麽？”
傅聞奪把抽屜關上。聽了這話，他擡起頭，微笑著看向唐陌：“小時候不懂事，欺負多了。”
唐陌：“……”
唐陌完全想象不出來傅聞奪欺負小朋友傅聞聲的樣子。
和傅聞奪相處越久，唐陌對這個人的評價就越來越……歪。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純粹的強大、可靠，傅聞奪在有的時候也挺不靠譜的，還很會開一些特別冷的笑話。無時無刻不在表現他強大的直男氣息，很多時候唐陌深感自己簡直就像在給男朋友看化妝品的女朋友。
以前網上有很多那樣的視頻，大學時候唐陌的幾個室友也遭受過女友們的測試。什麽女友給男友看自己的化妝品，男友的表現差得堪稱分手教科書。
唐陌覺得，傅聞奪就很具有這樣的氣質，非常擅長把一個話題聊死。
想到這，唐陌一邊在資料夾裏翻找，一邊道：“女生是怎麽和你相處的？”女生是怎麽忍得了你的？話剛說完，唐陌自己先反應過來，他停住動作，轉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隨口說說。”
“我為什麽要和女生相處？”傅聞奪站在窗邊，理直氣壯地反問。
唐陌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倏地楞住：“啊？”等等，這什麽意思？
傅聞奪：“我們家這一輩只有我和傅聞聲兩個人，我的父親那一輩也沒有女性，全是男人。我從小到大不需要和女生相處，都是男人。進了部隊後，也沒有女人。”
唐陌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這樣，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還以為傅聞聲是想說他根本不需要和女生相處。
松了口氣，唐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想結束這個奇怪的話題，唐陌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打開查看裏面的資料。心情漸漸平覆下來，唐陌覺得自己今天也有點怪怪的，大概是和傅聞奪相處久了，很容易被他那奇怪的直男氣息所感染。
兩人繼續尋找線索，可惜將整個辦公室翻了一遍，他們沒找到任何關於地址的信息。
傅聞奪：“如果這一層沒有，其他樓層很可能也沒有。我去外面的副總經理辦公室找找。”
唐陌：“我去找秘書辦公室。”
兩人分頭行動。
一個小時後，唐陌動作迅速，先把秘書辦公室翻找完畢。他等了一會兒，傅聞奪走進門。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說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沈默了半晌，唐陌問道：“找不到怎麽辦？”
“再找幾天，”頓了頓，傅聞奪聲音平靜：“找不到，回北京。”
唐陌沒有再說。實在找不到傅聞聲，他們也無可奈何。南京這麽大，哪怕地球上線、人口銳減，他們也不可能在龐大的南京隨便找到一個人。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傅聞聲現在是否還在南京。
唐陌也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這個地方，他要去北京找自己的好友。
嘴上是這麽說，傅聞奪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在辦公室裏翻找起來。他將垃圾桶倒扣下來，仔細搜索裏面的線索。然而垃圾桶裏只是一堆廢紙，沒有任何信息。
唐陌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也幫著繼續找起來。兩人動手再把辦公室裏翻了一遍，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他們第二次翻完了整間辦公室。唐陌提議道：“南京的富人居住區應該不多，明天我們可以再去那些地方找找。”
傅聞奪站在巨大的紅木桌子前，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照片。唐陌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傅聞聲一家的全家福。上面的傅聞聲小朋友和唐陌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只有八九歲，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身旁站著一男一女，顯然是他的父母。照片的中間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右側是一個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
唐陌以為傅聞奪是觸景生情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傅聞奪意志再堅定也會動搖，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唐陌問道：“這是他的外公，那是……他的舅舅？”
傅聞奪沒有吭聲。
唐陌不是很會安慰人，他沒再說話。這時，傅聞奪突然伸出手，拿起這張照片放到唐陌面前，指著照片後面的一座摩天大樓道：“這個地方你有沒有在哪兒見過？”
唐陌楞住。天色擦黑，他從背包裏拿出手電筒，對準照片仔細地看了半天。他驚訝道：“真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兒看過。”唐陌從來沒來過南京，他居然見過照片上的這個建築物，那他唯一能看到這棟建築物的途徑就是……
唐陌靈光一閃：“地圖本？”
他快速地從包裏拿出地圖本，翻開到南京地圖。他再往後翻了一頁：“新世紀廣場！這是南京的標志性建築物之一，地圖上有介紹。”很快，他反應過來：“這張照片是你堂弟在自己家的別墅門口拍的，有拍到別墅，後面還有新世紀廣場。那他們家就在新世紀廣場附近，至少是在一個能看到新世紀廣場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能從一張照片上察覺到線索。唐陌這才明白，傅聞奪剛才看照片根本不是觸景生情，他看的從來不是照片上的傅聞聲，而是照片後面的背景。
有了線索，今天的忙碌總算沒白費。
外面天色漆黑，兩人在公司裏找了一整個下午，如今總算可以休息。
傅聞聲舅舅的辦公室非常大，唐陌躺在沙發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思考今天進入南京後看到的每一個場景。
南京的氣氛比上海要好。一個龐大的城市在黑塔上線的恐怖環境下，最弱小的預備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街上亂走，這說明這個城市是有一定秩序的。不一定有個真正的政府機構或領導組織，但一定有秩序。
唐陌想起來，他在高速上遇到的王家兄妹就是從南京過來的。
王家兄妹是預備役，南京的預備役很獨特。
“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麽聯系嗎……”
“哪兩者？”
唐陌停頓片刻，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明天我們去找人的時候，最好不要開車了。新世紀廣場離這裏不遠，車子目標比較大，非常顯眼。”
“嗯，徒步走過去好了。”
傅聞奪躺在旁邊的沙發上休息。他和唐陌之間隔了一張小小的茶幾，安靜的辦公室裏，兩人的呼吸平穩有序，有時幾乎融合在一起。其實這間辦公室裏有張床，不過是單人床，兩個人睡不合適。唐陌沒興趣一個人睡在上面，傅聞奪也沒提這件事，他們就非常公平地每個人占據一張沙發，躺在上面休息。
好像又回到了在車上的三天，唐陌和傅聞奪休息時往往都相顧無言，無話可說。他們玩游戲的時候十分默契，哪怕不玩游戲，日常相處也很默契，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們並不了解對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題。
唐陌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忽然開口：“你堂弟今年多大了？”
“十二，好像在上六年級。”
這個年齡和唐陌猜得差不多，不過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他比你小那麽多？”你們年齡差那麽大，你是怎麽欺負到人家的？
傅聞奪察覺到了唐陌話語中的意思，黑暗裏，他勾起唇角，淡淡道：“他比我小十四歲。我十八歲入伍，有四年，時間足夠了。”
“你十八歲就入伍了？”唐陌記得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好像正在上高三，準備高考。那時候他爸媽還在，和尋常父母一樣，為他的高考操碎了心。
傅聞奪聲音低沈，在黑夜裏十分好聽：“挺晚的。我爸去世，我才正式入伍。”
唐陌沈默下來。
傅聞奪也沒再說。
兩人都不是喜歡將自己的私事到處說的人，唐陌一直沒和傅聞奪說過自己以前的事，同樣，傅聞奪的事也是他從洛風城的口中得知的。所以唐陌稍微了解一點傅聞奪的事，知道他以前的工作，傅聞奪卻一點都不了解唐陌。
前幾天剛睡了一覺，唐陌睡不著，十分鐘後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不遠處那座懸浮在秦淮河上的黑色巨塔。
這座黑塔和上海、蘇州上空的黑塔一模一樣，它沈甸甸地壓在大地上，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唐陌聽到傅聞奪的呼吸聲十分平穩，但他知道這個人並沒有睡。唐陌想了想，道：“我以前是個圖書管理員，蘇州的市圖書館的。我們市圖書館在市中心，旁邊就是蘇州非常出名的一條商業街，叫觀前街。和上海的南京路差不多。”
聲音停住，過了許久都沒有回應。
唐陌也不在意，他看著那座漆黑的巨塔。半晌後，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男聲，語氣有點奇怪。
“……你是圖書管理員？”
唐陌笑道：“對，事業編制，也算是鐵飯碗了。我考上去的時候不容易，要211本科畢業。考完以後因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才過了半年，那座黑塔就出現了。黑塔每隔一萬平方公裏出現一座，全華夏一共有1021座黑塔。它出現的位置如果在城市，都是在最繁華的地段。蘇州的黑塔就在我們圖書館的旁邊，隔了大約200米。”
傅聞奪沈默片刻，仿佛在思考什麽。他道：“北京的黑塔懸浮在***廣場上空。”
唐陌：“上海的黑塔在黃浦江上。差不多，都在最繁華的地方。那半年裏，我每天上下班坐公交都會路過黑塔。黑塔是虛影、沒有實體，但是在地球上線前，我看到了一件事。我對洛風城說過這件事，地球上線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黑塔似乎有一瞬間成為了實體。我以為是我看錯了。”
傅聞奪：“或許你沒有看錯。”
看不看錯都不再有任何意義，地球上線成了現實，全世界也只剩下幾千萬人類。
唐陌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巨塔，良久，他轉過身想要回沙發休息。他剛剛轉頭，忽然看見傅聞奪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坐直了身體，他腰脊筆直，坐在沙發上，定定地看著唐陌。昏暗的月光和星光從唐陌的身後灑進屋內，稍稍照出一絲光亮。傅聞奪的臉卻隱藏在黑暗裏看不大清，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凝視在唐陌的身上。
唐陌腳步頓住，他站在落地窗邊，與傅聞奪對視。
兩人看了一會兒，唐陌笑著問：“怎麽了？”
傅聞奪搖搖頭：“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是圖書管理員。”
“你瞧不起圖書管理員？”
傅聞奪擡頭看著唐陌。
唐陌勾起唇角，語氣淡定：“華夏最偉大的圖書管理員是誰你知道嗎？”
傅聞奪思索許久。就在唐陌準備說出那個答案的時候，傅聞奪挑眉道：“……主席？”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笑了。
唐陌覺得自己的笑話比傅聞奪的有趣太多，而且他的笑話很有內涵，一點都不冷。經過了這一夜愉快的交談（唐陌認為是這樣的），兩人的關系似乎拉近了一些，不再是冷冰冰的隊友關系。要成為一個好的隊友，不僅僅要有默契，關系上的親密也更能促進兩人未來的合作。
第二天大早，唐陌和傅聞奪收拾了東西，拿著那張照片離開公司。
從這裏到新世紀廣場大約有三公裏的路程。唐陌道：“從照片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片拍攝的位置是在新世紀廣場的南邊，我們現在在它的北邊，可能要找一段時間。”
南京是一個路上有“很多”玩家的城市，傅聞奪和唐陌背著包走在路上，並不顯眼。走在茂密的梧桐樹下，唐陌和傅聞奪腳步極快，十五分鐘他們便走到了新世紀廣場的樓下。
唐陌拿著地圖，傅聞奪拿著照片。兩人繞著新世紀廣場半圈，找到一個最相似的角度。
傅聞奪：“新世紀廣場在這張照片上大約8厘米高，他們背後的這棟二層別墅也有6厘米。這裏距離新世紀廣場還很遠，可能要找很久。”
“找別墅區就行，應該還算容易，只是可能要走挺久。”
事不宜遲，兩人找定一個方向後就出發，尋找傅聞聲的家。
像唐陌和傅聞奪這樣的玩家在南京有許多，走在路上並沒有人註意到他們。似乎是下意識的，傅聞奪走在道路的外側，唐陌走在裏側。梧桐樹的落葉灑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地毯。腳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走到了一座廢棄的商場，唐陌的腳步漸漸放緩，傅聞奪也瞇起眼睛看向那座空蕩蕩的商場。這是一座三層商場，占地龐大，只比上海阿塔克組織占據的那座商場要小一點。
唐陌仔細觀察這座商場，沒發現任何異常，他們繼續往前走。在商場的旁邊是一家蘇果超市。這是一家非常大的蘇果超市，因為太大，所以沒設置在商場內部，與商場分開。
唐陌一步步走到了超市的門口，他的腳步忽然停住，看向傅聞奪：“多久沒看到人了？”
傅聞奪：“十九分鐘前，在路口碰到過一男一女。”
唐陌臉色微變：“我們繞路走。”
傅聞奪也猜測到了一些異常，他轉身便走。但他們才走了兩步，只聽一道清脆的哢嚓聲，唐陌擡起腳，看向自己剛才踩到的地方。在青色的石磚路上，落了許多極小的乳白色碎片。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好像是一些雞蛋碎片，已經被人踩碎了只剩下一些細小的碎片。經過唐陌剛才再一踩，這些雞蛋殼碎片變得更小，更不容易發現。
唐陌的心裏已經發現了不對，他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看向他。兩人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急促的咕咕聲從兩人身後的超市裏響起：“咕咕咕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裏咕！”
唐陌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從超市裏飛撲出來，直直地撲向他。他不敢大意，直接從背包裏取出小陽傘，念出咒語，擋住這只恐怖的白色東西。
白色大火雞砰的一聲撞在小陽傘上，發出震耳的聲音。唐陌被這股力道震得往後倒退半步，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擡起頭看向這只火雞。真正讓他感到震驚的不是這只突然出現的火雞，而是……
唐陌轉頭看向傅聞奪，快速道：“我用不了異能了傅聞奪，身體素質也有所下降。”
傅聞奪一驚，他試了一下：“我可以用。”
白色大火雞被唐陌擋了一下後並沒有生氣，她一邊咕咕地叫著，一邊撲閃著翅膀，走到唐陌剛剛踩到的雞蛋殼旁。唐陌心裏咯噔一聲，難道他剛才踩了這些雞蛋殼，踩到的是這只火雞的孩子？但是在他踩之前這些雞蛋殼已經碎了，裏面並沒有任何雞。而且這不是火雞蛋，只是普通的雞蛋。
然而無論怎樣，黑塔一旦判定了這是火雞的蛋，那就是火雞蛋，還是被唐陌踩碎的。
唐陌：“這很可能是一個現實副本，我踩碎了這只火雞的蛋，踩碎了它的孩子。我現在不能使用異能，但你可以。”
傅聞奪扭動手腕，目光危險地看著眼前低頭在地上尋找碎蛋殼的大火雞。
這只大火雞將尖銳的嘴湊到蛋殼前輕輕地戳了下，又努力地嗅著裏面的味道。它仿佛在感受自己已經死去的孩子的氣息，好像這樣就能把孩子找回來。看著它的動作，唐陌握緊了小陽傘，隨時準備迎接大戰。
大火雞擡起頭，黑色的小眼睛瞪向唐陌和傅聞奪。
在它看向自己的時候，傅聞奪神色冰冷，隨時準備動手。但它看著傅聞奪居然沒什麽反應，似乎並不是那只被傅聞奪打得半死的火雞。
一雞兩人就這麽對視著，下一刻，大火雞突然動手，撲著翅膀飛向唐陌。
“咕！我的孩子！”
傅聞奪腳下一瞪，眨眼間右手變成一把漆黑的利器。唐陌收起小陽傘，將傘尖對準大火雞的胸膛刺了過去。傅聞奪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一個閃身到了大火雞的面前，舉手便要劈下。然而他的手距離大火雞的脖子還有十厘米時，一道砰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傅聞奪擋在外面，讓他觸碰不到大火雞。
傅聞奪一驚，借力向後翻滾一步。
唐陌見狀更加警惕，他一個側身躲過大火雞的攻擊，同時來了計回馬槍刺向大火雞。就在他即將刺到大火雞的時候，空氣屏障再次出現，一道清脆的童聲同時在唐陌的耳邊響起——
“叮咚！玩家唐陌觸發‘喪心病狂弒母之徒’效果，獲得懲罰天打五雷轟。”
轟隆隆！
一道銀色閃電從天而降，晴天霹靂，狠狠地砸向唐陌。唐陌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地舉起小陽傘擋在自己的頭頂。這道雷劈在小陽傘上，順著小陽傘的傘骨落下。劇烈的銀色電流從唐陌的身上穿過，唐陌整個人一僵，電流過後，他喉嚨裏一甜。他將這口血硬生生吞了下去。
大火雞趁機抱了上來，它用一雙肥美的雞翅膀把唐陌攬進自己的懷裏。
“哦，我的孩子，你終於從殼裏出來了。媽媽可想你了。”
唐陌被雷劈得渾身僵硬，他根本沒力氣把自己從大火雞的懷抱裏掙脫開來，只能面無表情地被它這麽死死抱在懷裏蹭。大火雞抱著他，就像提小雞崽一樣，拉著唐陌的領子就要把他帶進超市。
“咕咕我可愛的孩子，你的哥哥姐姐們等你等好久了。你們兄弟七個人，就你和弟弟最偷懶，死活不出來。現在你終於出來了咕。”
唐陌已經回過神，他手掌撐在地上，一個用力掙開了火雞的桎梏。
大火雞扭過身子，歪著頭疑惑地看他：“咕咕，我的孩子？”
唐陌深深地看著它，過了幾秒，他終於認命，確定自己已經被拉進了一個奇怪的現實副本。他剛才那一腳並沒有踩碎大火雞的孩子，因為他就是大火雞的孩子。他踩碎了蛋，他便成了破蛋而出的小火雞。無法使用異能，甚至不能對大火雞動武，否則他就會被天打五雷轟。
唐陌深吸一口氣，道：“走吧。我自己會走。”
大火雞咕咕的叫了一聲，扭著屁股，高興地在前面給唐陌帶路。
忽然，一道清脆的哢嚓聲在唐陌的身後響起。唐陌身體一僵，飛快地轉過頭。只見超市門口，高大英俊的男人看著唐陌微微一笑。他將自己的腳從破碎的雞蛋殼上擡了起來，看向大火雞：“現在我算你的孩子嗎？”
大火雞先是楞了一秒，接著以撲向唐陌的速度和姿勢，再次熱情地撲向傅聞奪。
“咕咕咕咕，我的孩子！”
“叮咚！玩家唐陌、傅聞奪觸發支線任務‘破蛋而出的小火雞’，正式進入現實副本‘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雞窩’。請玩家跟隨熱情的大火雞，進入你們的雞窩，正式開始游戲。”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我是真的被老傅感動到了，老傅，你不該註孤生！
老傅：我為什麽主動進游戲，你們猜呀【笑瞇瞇
第七十九章 全怪物世界的怪物都知道，它的脾氣可不像它的表姐那樣好。
又肥又胖的大火雞挺著胸脯，高興地帶領自己的兩只小雞崽進入超市。
唐陌和傅聞奪跟在大火雞的身後, 他們很配合, 自己主動地往前走。唐陌悄悄地看了眼傅聞奪, 忍不住問：“為什麽？”
傅聞奪雙手插在口袋裏，聽了這話, 他轉首看向唐陌。他知道唐陌的意思，他想了會兒，給出答案：“它剛才說它一共有七個孩子, 你是第六個, 還有一個沒有破殼。這是一個七人游戲, 除了你，已經有五個玩家在超市裏等著了。無論如何, 你都需要第七個同伴。”
就像兩人曾經參加過的鐵鞋匠游戲, 在鐵鞋匠的現實副本裏, 玩家一共分為兩組。一組需要參加《開心問答》獲得鞋油線索, 一組要去尋找鞋油。前者只需要一個玩家就可以進行，最低人數為一人。後者因為鞋油是玩家們的血融合而成, 所以必須有兩個以上玩家參與, 游戲才可以進行。
這個大火雞副本也差不多。必須得有七個玩家, 才可以開啟游戲。但傅聞奪根本沒有觸發支線任務, 他沒必要主動進入游戲。
他為什麽要進來？
唐陌沒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他猜到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令他有點感動，又有點自我檢討。換位思考, 如果是傅聞奪被拉進大火雞游戲，唐陌有五成可能性不會跟著他進來。他們是隊友，但一個未知的黑塔游戲實在太危險，唐陌不會輕易進入。但思考很久後，他可能還是會進來，因為他有國王的金幣。
實在不行就棄權，他有這樣的保命手段，可傅聞奪沒有。
唐陌定定地看向傅聞奪，後者也看著他。片刻後，唐陌笑道：“加油。”
沒想到唐陌憋了半天說出來的會是這兩個字，傅聞奪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很快他道：“嗯。”
進入超市後，大火雞大搖大擺地穿過一排收銀臺，進入超市的內部。這家超市實在太大，光是收銀櫃就有一百多個，長長的一眼看不到盡頭。唐陌和傅聞奪小心翼翼地跟在大火雞的身後。進入游戲後兩人都無法再使用異能，但他們可以使用道具。
唐陌握著小陽傘，警惕地看著前方的大火雞，防止它做出什麽突然的舉動。
走在前方的大火雞高興地擺動翅膀：“我可愛的孩子們，我們終於到家了咕！”
兩人一雞穿過冷凍食品區，走進超市深處的肉類食品區。唐陌腳步微微一頓，他鼻子動了動，忽然轉頭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與他一樣正擰著眉毛，仔細地聞著空氣裏的味道。兩人幾乎是同時聞出了這個奇怪的味道是什麽。兩人沈默下來。
他們再往前走了幾分鐘，滿地的碎屍和鮮血就落入眼簾。
唐陌的喉嚨裏翻湧起一陣酸味，他強硬地把這股強烈的嘔吐欲望憋了下去。傅聞奪的情況要比他好許多，大概是以前在戰場上就見過很多屍體，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很快就恢覆平靜。
兩人的前頭，那只熱情的白色大火雞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它走上前，一腳踩在一顆滾圓的眼球上。眼球被踩碎，鮮血四濺，血液濺在大火雞的雞爪上，濺了滿地都是。
地球上線後唐陌見過很多屍體，甚至見過怪物吃人的場景，但他從沒見過這麽血腥的一幕。超市的肉類食品區，鋪天蓋地的全是血。天花板上、冷凍櫃上、地上，鮮紅的顏色無比刺目。在血泊中間，還有許許多多零碎的肉塊。他們仿佛是被什麽東西活生生撕爛了一樣，被撕成無數小片，大火雞一腳踩上去，就是嘎吱嘎吱的聲音。
唐陌和傅聞奪站在肉類食品區前久久沒有往前走。
大火雞扭過身體，歪著頭：“咕咕，孩子們？”
唐陌深吸了一口氣，邁出腳步，踩在鮮血裏，跟上大火雞的步伐。
唐陌握著小陽傘的手更緊了。他的身前，這只大火雞路過一個大冰櫃，一只殘缺的手臂掛在冰櫃上。它咕咕一笑，將手臂扯下來，放進嘴裏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大火雞一邊嚼手臂，一邊道：“我的孩子們終於都出生了。媽媽給你們準備了好吃的蟲子，咕咕，都是特別好吃的蟲子。我的孩子，你喜歡吃蟲子嗎？”它扭頭看向唐陌。
唐陌面無表情地說：“喜歡。”
大火雞一口咬下手臂上的手指，嚼吧著道：“果然是我的好孩子，你乖乖等一等，等找到你的哥哥姐姐，你就可以吃了咕。”
沒有異能僅憑借身體素質和道具，唐陌實力大跌。他靠著傅聞奪走，一旦出了意外，他們兩個人好相互照應。大火雞吃完這只手臂後，把碎骨頭丟到一邊。它扭了頭再看向唐陌，似乎是很滿意這個孩子，它道：“我的好寶寶，你喜歡吃什麽蟲子，媽媽給你……”
砰！
就在大火雞走到牛肉區和豬肉區的交界處時，異變突生。唐陌和傅聞奪微微一楞，下一秒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往後倒退，眨眼間就逃了十米距離。大火雞的腳下，一顆炸彈轟然炸開。肥胖的火雞被可怕的沖擊波擊飛，整只雞撞在了天花板上。
它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扭了扭屁股，惱怒地爬起來：“咕咕，是誰竟然敢偷襲我！”
話音剛落，大火雞的翅膀扇到牛肉冰櫃的玻璃，轟然，玻璃破碎。無數只細小的銀針從冰櫃下射出，直直地射向大火雞。大火雞一驚，舉起兩只雞翅膀擋在身前，那些銀針砰砰砰地砸在它的翅膀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不給它任何喘息的時間，當大火雞被這些銀針暗器逼得往後倒退一步，一只小小的玩具卡車從豬肉冰櫃的下方晃晃悠悠地開了出來。唐陌站在遠處，驚訝地看著這只玩具小車。這真的只是一個玩具小車，是學齡前兒童經常玩的那種小卡車。
經過剛才的炸彈和銀針，唐陌已經猜到這種攻擊手段肯定不是怪物和地底人能做出來的，這是玩家的手筆。但他一時間想不出玩具小卡車這樣的道具能有什麽作用。緊接著，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嗶嗶——嗶嗶——請註意倒車，請註意倒車……”
小卡車的車頭燈驟然亮了起來，熟悉的聲音在超市裏響起。聽到這個聲音後，站在小卡車後方的大火雞怒道：“這是什麽東西……啊！”唐陌看到大火雞在說完這句話後，突然以僵硬的姿勢，向旁邊退讓。
它顯然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它一步步、動作奇怪地走到墻壁旁。與此同時，小卡車開始倒車，它滾著小車輪撞在了一個紅色按鈕上。哢嗒一聲，按鈕被按了下去，一把鋒利的刀從墻壁上彈了出來，直直地對準大火雞的胸口。
大火雞撲閃著翅膀，可它的雙腳不受自己控制。在“請註意倒車”的聲音中，它慢慢走向墻壁，走向那把對準它的尖刀。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唐陌和傅聞奪剛剛才進入這個現實副本，現在他們就看著大火雞快要被人殺死了。
安靜的超市裏，只有唐陌二人和大火雞站在明處，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然而就在尖刀快要刺入大火雞的胸口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
“叮咚！玩家喬治·愛德華觸發‘喪心病狂弒母之徒’效果，獲得懲罰天打五雷轟。”
“Fuck！”超市的深處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咒罵。
一道銀色閃電從天而降，穿過超市的天花板，狠狠地砸在冰櫃後。劈裏啪啦的銀色電花如同銀蛇，在超市裏亂舞。這是肉眼都可以見到的疼痛，唐陌深有體會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另一邊，尖刀還是戳向了大火雞的胸口。但是這一刀下去，大火雞連一根羽毛都沒有掉，它堅硬的胸脯宛若鋼鐵，將小刀折彎。
徹底走出小卡車的後方區域後，大火雞身體一松，獲得自由。它惱怒地雙臂叉腰，砰砰砰地走向那個冰櫃後方，像拎小雞崽一樣，從冰櫃後面拎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
大火雞瞪著這個滿臉怨氣的小男孩，生氣道：“我的孩子，你想做什麽，你想殺了你的媽媽嗎！”
金發小男孩也同樣瞪向大火雞，他用一口非常不流利的中文，夾雜著英文罵道：“誰是你的兒子，fucking turkey！”
大火雞舉起翅膀，用力地將這個男孩拍到了墻上。只有十歲模樣的男孩從墻上滑下來，嘴邊滲出一絲鮮血。他倔強地將這口血擦掉。他知道不能再多說，趕忙道：“我錯了，媽媽。”
但大火雞已經逼了上來，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你居然想殺了你的媽媽，你太讓媽媽失望了咕咕！”
唐陌雙目一瞇，傅聞奪的手在口袋裏動了動，握住了一把漆黑的小刀。
這時，一道含笑的男聲從冰櫃後響起：“媽媽，小喬沒有想殺你。他有想殺你嗎？這都是誤會。”
眾人看向發聲處。
只見一個斯文的年輕男人從冰櫃後站了起來。他藏身的位置和小男孩一樣，他站起來後，又有兩個小姑娘和一個年輕的長發女人隨之站起。唐陌看到那兩個小姑娘，驚訝地挑眉。年輕男人的目光在遠處的唐陌和傅聞奪身上掃了一眼，他瞇起眼睛，看著這兩個人。
過了片刻，他收回視線，走向大火雞，無奈地笑道：“媽媽，小喬只是在玩一個玩具。你看，那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小卡車。我們等不到兩個弟弟破殼出來，肚子餓，又無聊，小喬就自己玩了一會兒。媽媽，他們就是我們的弟弟嗎？”
一邊說著，男人的手一邊摸上了大火雞的翅膀。似乎是被他說服了，大火雞嘀咕了一句“我的孩子，你們真的餓了嗎”，接著它任由男人從它的手中，將被掐著脖子、快要斷氣的小男孩救了下來。
被救出，小男孩委屈地站到男人身後，低著頭不說話。
“你們都餓了咕。我的孩子們到齊了，那快點吃飯吧。咕咕咕咕，不要把我的孩子們餓著了。”大火雞揮舞著翅膀，飛到肉類食品櫃的後方，它埋頭不知道在找什麽。
借此機會，年輕男人帶著那個外國小孩，還有長發女人走到唐陌和傅聞奪的面前。那兩個小姑娘走在最後，顫顫巍巍地跟過來，縮在女人的背後。他們看到唐陌和傅聞奪，其中一人驚道：“啊，是你們，昨天在街上的那個……”
這兩個小姑娘就是傅聞奪昨天開車差點撞到的兩個人。
唐陌看了這兩人一眼，看向那個年輕男人。他淡淡道：“你是隊長？”
男人認真地打量唐陌，看了一會兒，他再看向傅聞奪。看到傅聞奪，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提防。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從外地來南京的？”
傅聞奪站在唐陌的身邊，唐陌道：“嗯。”
男人點點頭：“難怪會來這裏，不知道下封鎖令的事情。本來以為湊不到七個人的，現在看來還是湊到了。那麽接下來我們就必須進入游戲了。只有用游戲手段，才能通關這個副本。”
話音落下，櫃子後面傳來大火雞驚喜的叫聲：“咕咕，找到了，蟲子！我的孩子們最喜歡吃它了！”
白色的大火雞飛撲著離開冰櫃，飛到七個玩家面前。它的雞嘴裏正叼著一條古怪的長蟲，綠色的蟲子在它的口中拼命蠕動，似乎這樣就能掙脫逃走。
大火雞將蟲子吐了扔在地上，高興地擡起頭，看著自己的七只小雞崽。它拍拍手，大聲道：“那麽……咕咕，孩子們，你們開始排隊吧！”
“叮咚！觸發主線任務‘聽話的雞崽有蟲吃’。”
“游戲規則——”
“第一，玩家必須按照正確的順序排隊，不可插隊。”
“第二，一旦順序出錯，將觸發‘暴怒的大火雞’效果。大火雞精神分裂化身老鷹，開啟支線游戲‘老鷹抓小雞’。”
“第三，排隊時間為一個小時，老鷹抓小雞游戲時間為一個小時。”
“第四，每次在排隊前，玩家可向大火雞提出兩個問題。大火雞至少回答一個問題，且不可撒謊。”
“第五，一旦有雞崽死亡，觸發‘傷心欲絕的大火雞’效果，暫時解除精神分裂狀態。”
“第六，除了老鷹狀態，大火雞不會殺害自己的孩子。”
“可愛的火雞表妹原本不想來地球孵蛋，誰料它的表姐不知道被誰打成了一盤叫花雞，火雞表妹只能硬著頭皮，來到這裏。全怪物世界的怪物都知道，它的脾氣可不像它的表姐那樣好。”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等等，叫……叫花雞是什麽鬼？！
老傅：#我在哪裏，我是誰，我在幹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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