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轉，十年一晃而過。

一空從短手短腳的小嬰兒漸次出落抽條，明眸亮眼，端的是個容貌驚人的小美人了。這些年來，她的容貌變化極大，越來越往妖孽方向長，身穿粗布衣裳也沒能掩蓋其分毫。

她本是隨同丫鬟嫁入此戶，也不是什麽明亮正大的身份，待遇也一般，這些年丫鬟即使成了夫人也依舊兢兢業業，那樣尷尬的境地裏，她的容貌不會為她增添任何籌碼，而她小小年紀除了日常和丫鬟說話外，幾乎不甚開口，近乎是喜怒不形於色。

她這樣的漠然放倒無人惹她，總覺得這年紀小小的姑娘像是什麽東西幻化而來的，她那出眾於其他小孩的容貌也有了合理的解釋——妖物總是容貌佚麗。

今天街上一大早就熙熙攘攘，擺攤的擺攤，叫賣的叫賣，似乎和往日並無不同。捏糖人的老漢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兜兜圍了一圈行人，手指翻飛，不一會兒就是一個形狀，攤上擺了一溜的小動物，大眼睛的小狗、圓滾滾的小圓豬，憨態可掬。

小孩拉著大人纏著撒嬌，一定要買一個才肯走。

天下父母可能都是一般的心腸，小孩纏著，心就先軟了半分，即使手裏的錢上了集市沒剩多少也咬咬牙想要讓孩子開心。

“好了好了……給你買就是了。”

大人同意後，小孩頓時喜笑顏開，“我要捏一只小貓！”

說完眼睛直溜溜地盯著捏糖人老漢翻飛的手，似乎很想從中看出什麽技巧來。老漢動作很快，手指老練，不多時手中小貓的輪廓漸次成型。只見老漢手指輕輕抓了抓，小貓該有的地方都有了，模樣討喜得很。

伸手一遞出：“給”

小孩歡天喜地地接過，笑的見牙不見眼，老漢核桃皮一般的皺臉上也笑開了，像朵花。

這時，街頭走來了幾個官兵，吵吵嚷嚷，“讓開讓開！”這幾人在街頭橫沖直撞，行人紛紛躲到一旁，小攤上一下亂了，老漢這邊圍的行人眾多，一時退散不及，官兵已走到跟前。

老漢顧不得生意，急忙起身，弓著身子問道：“官爺什麽事這麽急，有話好好說嘛。”周圍人躲開後也探出頭來，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看著像是頭頭的官兵拉住了作勢要揪住好漢衣領的手下，用眼神示意他退到一旁，登時清了清嗓子道：“老人家，看你有一定歲數了，想必一定經歷過很多事，來，你來看看，可見過畫中模樣的人？”

老人瞪著渾濁的雙眼朝畫中一看，心下頓時轉過幾個彎：這不就是早些年嫁入西村的小娘子嗎？小娘子平日裏為人和善，沒見與什麽人發生口角，怎麽官府來人看這勢頭是要抓人啊，不行不行，不能給他指方向。

“唔……這畫中的女子面生得緊，不曾見過啊，老漢在這村裏住了這麽多年，也不見長這般模樣的小娘子啊，官爺莫不是找錯方向了？”

那幾人聽老人這麽一說，也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頭兒，我們接到的消息的確是在這片區沒錯。”

為首的官兵當機立斷，“你們幾個跟我來，”他一邊走一邊吩咐“管不了這麽多了，上頭給的消息就是這麽回事，看來是打聽不出什麽來了，你們幾個跟著我一戶一戶地搜，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

那幾人看著他們頭兒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到往日裏他的一眾手段，頓時心肝一顫抖，也不再有異議，異口同聲說好，開始搜查。

他們行動迅速，跟後來的官兵匯合後，一連幾個村鎮都貼上畫像，都在極盡顯眼之處，力求家家戶戶都能看到。

畫像張貼不久，丫鬟所嫁的那戶男子家裏就有人看到，不多時男主人也知道了，他知道是知道，但沒往枕邊人身上想。

也的確，這都多少年了，當初男人在丫鬟芳華正茂的年歲裏遇見她並娶了回來，如今十年過去，加之男人對她的不在意，早忘了初時丫鬟的容貌，這消息他也就當聽過了，僅此而已。

他是這麽想沒錯，但有人卻動起了小心思。他就是男子的母親，家裏這些年來每況愈下，男人也沒什麽作為，她耿耿於懷男子娶了來路不明的女子，還帶了個拖油瓶。

拖油瓶還長得跟妖孽似的，越大越覺得慎得慌。她心想，我兒子好說也收留了你們這麽多年，是該輪到你們報答了。

那筆賞金可以讓他們的過一陣揮金如土的日子了。她越想越覺得早該如此，也是那女人命好，跟著她兒子過了十年好日子，現在要她發盡最後一抹餘熱也是理所應當。

已經迫不及待了，她想著要趕緊跟兒子說清楚，登時覺也不睡了，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找來男子，來到一處隱秘地，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說男子這幾年不大理會自己的丫鬟，可也畢竟是枕邊人，聽完老母親的一番話後，男人眼神掙紮後艱難開口道：“娘……她畢竟也跟了我這麽久，我們不該——”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她母親太知道自己兒子是哪根蔥了，他的小心思她一清二楚，不過既然她一點也不擔心，把話說開了，她就有把握說服自己兒子。

“兒啊，她是嫁給你了沒錯，她沒有一點責任嗎，當初我說什麽了，我說她總有一天會給我們帶來災禍的你不聽，執意要娶她，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是顧念這點情份的時候嗎？”

男子囁嚅道：“可是，外面貼的人也不一定是她呀，還有——”他的話再一次被他娘打斷：“沒有可是！你怎麽那麽不知變通，你看看這方圓百裏，有哪個長得比她像畫中人的，還在多年前帶了一個孩子，有誰比她符合？！我看就是她！”

“現在你不想把他交出去你想害死我們一家子嗎？你要包庇罪犯？！”

男子在老母親一句比一句嚴厲的呵斥下，想到丫鬟半老徐娘，容貌不再，也沒什麽情分可言，終究答應了。

世間“情分”二字薄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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