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裏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透過玻璃的景象讓眾人意識到，死亡正邁步逼近。眼前命喪魔怪之嘴的救援隊，生命的綠意不再，血染的迷彩，斷頭的屍身，血色在大地上蔓延。

那是怎樣的地獄場景啊，人世救援的希望還沒降臨，隨著一個一個人的死去，絕望先行到來。

一切都那麽可憎起來。

眼前的魔怪明明幾天前還是人類，現在卻變成了魔，身體上還有人類的體征，還穿著先前的服飾，那是之以先為人的證據。現在成了嗜血食肉的魔物，張口閉口間，便是人類一分為二的身體，手指延伸而出的鋒利指甲，輕輕一揮間，殘肢、斷足。

本是同根生，悲呼！

幸存在超市裏的人群有些騷動起來，開始有些相互推擠，嘴裏已然發不出聲音了，只剩下吶吶的呢喃，大人護著小孩，沒人護著的只能獨自蜷縮在一旁的角落。

盡管如此，盡管腳下尚有一席生存之地，但沒有人可以無視一切，沒有人不畏懼死亡將來的氣息。

外頭的殺戮還在繼續，但殺戮之後呢。絕不會停下，殺戮之後只能也是殺戮。

一空撇頭看著外頭的景象，手指握得發緊，經脈陡然突起，只有她內心知道，她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克制住不往外沖，那血淋淋的場景，一再的刺激著她岌岌可危的神經。

就要原地開裂。

她是知道的，怎麽能不知道呢，如果可以，她也是想要救下這些人的，同為現世裏，同為輪回裏，能活著的就拼盡全力活著，至於能救的……卻是不行了。

天道自有一套規則，各自為活，各行各道。

她不能幹預，也幹預不了。先前發生的事情無一不再向她證明這一事實，阿善的命，誰來給她還，她還那麽小。

她秦一空比任何人都要憎恨這場末世災難。

“啊啊啊——”

人群裏有個膽小青年人發出聲音後身體軟軟的倒下。人群驀地寂靜了幾秒，安靜之後便是更強烈的騷動，有個幸存的七八歲小孩在自己媽媽的懷裏哭出了聲。

“嗚嗚嗚，媽媽我怕嗚嗚嗚爸爸呢——”

她媽媽一臉疲倦的安慰：“囡囡乖啦，不哭哭了啊。”一邊用手輕輕的拍著小孩的後背。

先前倒下的青年人無人問津。

人群密集，小孩雖然矮，看不到玻璃門外的殺戮，但對於緊張氣氛的敏感度不亞於大人，甚至更甚。在肢體行為中就表現出來了，手中緊緊攥著她媽媽的衣服。

“媽媽，我肚子餓了。”小孩委屈的聲音傳來。

人群裏看向小孩的目光頓時覆雜無比。有同情之，有輕嗤之。

不知有誰出了聲，：“誒小姑娘，別想著吃了，雞鴨魚都上天了，吃不到。”這帶著輕微調侃意味的語調，不通順的笑話，眾人笑出了聲，說話的人也逗笑了自己。

末世來臨，一路逃亡的惴惴不安，不知什麽時候死亡，只是急急切切的尋找庇護之處，神經都沒放松過，可這狗屁不通的調調，在此時也是難得可貴。

眾人都意外捧了場，發出了喉腔裏憋悶已久的聲音。一時之間，氣氛稍有緩和。

又時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明明前一刻有人倒下，緊張加劇，現在卻能因為一場笑點不深的對話而舒緩許多，世間事總有想不到的時刻。

就在屋內一片稍顯融融之時，屋外的殺戮已然接近尾聲，幸存的救援隊，也沒幾個人可堅持了，如果不是末世，相信他們絕對是人類世界裏最為堅韌的後盾，有著國家配備的槍支武器，荷槍實彈，誰也奈何不得。

但在這樣一場實力懸殊得對決裏，他們手中的武器只能延緩死亡，而不能帶來新生。

有強有弱，有生還就有死亡。

炎熱的地表沒能烘幹從人體流出的鮮血，紅色在街上蔓延。

救援隊的士兵，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少年人，有些甚至更稚嫩，十八九歲的青澀臉龐，此刻是為存活而悍不畏死的向已經魔化的生物連連發動射擊，有人倒下了，有新的人頂替而上，前赴後繼。

可血肉之軀終究是抵不過魔化後的人類的啊，更別說不斷的有人受到感染，魔怪的隊伍不斷增大。

一個年輕的士兵看著眼前不斷放大的巨手，猛然把身前的老兵往後一推，用身體先行擋住了攻擊，頓時被捅穿，嘴裏只餘微弱的一聲“排長快逃。”

那位被稱之為排長的老兵只來得及跌撞的往一邊倒，尚不及跑，轉頭一看，目眥盡裂，絕望地發出嘶啞的吼聲“小李！”

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那看不清長相的生物掏出小李肚子裏器官，張口咀嚼。而小李呢，此刻也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神色木然，目光呆滯，伸手把流出體外的碎腸又塞回體內，左右“看”了“看”接著拖著顫巍巍的腿邁步走向幸存的士兵。

小李顯然已經不記得前一刻他們還在並肩作戰了，只是步履緩慢的、目標堅定的、仿若先前的生物，向著曾經的排長走來。

一空看到此處有些不忍，幾乎可以預料得到的結局，那被小李用生命護住的排長和三兩個小兵能如何力挽狂瀾呢，在這四面走來的魔物裏，他們脆弱得不堪一擊，手中子彈用盡，腰間的軍用刀如何能抵擋得了變異後的曾經戰友？

只能全軍覆沒。

“吼吼——”

剩餘的兩個小兵雙雙背靠著，神情堅毅，揮動軍刀，帶著滿腔的恨意狠狠刺向直逼而來的魔怪，排長也站起了身，撿起地上的刀，如同先前的士兵一般，狠烈上前，一往無前，劈向魔怪！

他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生命熱烈的綻放後就不顧一切了罷。

意料之中的結局，依舊慘烈。曾經的鐵血軍隊不覆存在，胸中一陣憋悶，一空不由伸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咚咚的跳動聲顯示它還是健康的，可是刺刺的痛意遲遲不散。

眼前的血色沒有退掉半分，來自內心的譴責幾近要把她自持穩重的內心要深深撕開！

她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她沒辦法像真正的局外人一樣，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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