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不可聞。

這是一空下河後的想法，盡管下這條黑烏烏黑的河之前，她心裏已經做過心裏建設，但下來後，還是感覺沒有意料之中，簡直脫軌，沒有最臭，只有更臭。

即使再臭，她該幹的事還是要幹的。

一空隨手捏了個訣，可以看見有一股淺淺的薄膜附著於身體表面，小心的睜開眼，往下探索，一空盡量忽略四面八方蔓延過來的水帶來的壓迫感，保持神智清明。

一空靜氣屏神的往下潛了沒多久，就感覺踏到實地，心下驚異，這黑水河就這點深度？一空當即往四下看了看，腳下一片混沌，感覺有些看不清，這不是有實物擋著的混沌，更像是有什麽“東西”，有意識的擋住一切想要看穿這裏的視線。

有點意思。

一空雙手在胸前捏了一個晦澀覆雜的手印，最後兩手掌交疊，放置在眼睛處，緩緩一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景物還是景物，但是多了不少東西。

腳下踏著的也確實是河底了，但卻是最河底海拔的最高處，這條河的底部結構有些奇怪，按理說普通河流的底部雖然有高有低，但高低不太懸殊，而眼前的這條河，何止是懸殊啊，簡直太懸殊了，懸殊得有些詭異。

上游中部地區一馬平川，等到了中游，地勢陡變，開始深陷，深陷多少米呢，約莫是一千米，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深陷過後一段距離，又是一馬平川，接著又深陷，然後一馬平川……連起來大概立體想象一下，是很多個梯形連在一起，高低起伏，河底有山巒。

一空現在站的位置就是梯形上底部分，一腳往前踏，就是深陷地勢的起始。從底部蔓延而上的濃郁瘴氣，顯然深陷的河底定就是這源頭了。

一空有些緊繃的呼了口氣，縱身跳了下去。不跳還好，一跳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世界。

明媚的陽光下，有一處立於山腰的竹房，房子的前面一片繁花錦簇，有肥嘟嘟的蜜蜂嗡嗡鳴於其上，顯然是飽食已久。周圍是蔥郁的林木，鳥聲清脆，聲聲悅耳，清風和煦，吹起樹葉沙沙作響。

悠然的畫面。

嘖，前一刻是臭氣沖天，現在就風和日麗啦？這對比，不是惡心人嗎。

但就是一種你明明知道是幻境，就還是會有不舍。是的，連幻境裏的嗅覺，聞得到的花香，都真實得可怕。

耳朵會騙人，眼睛也會騙人，所以聽到的鳥鳴，看到的繁花，統統都可以摒棄，但嗅覺裏的花香在前一刻鼻子飽受臭氣荼毒的對比下，顯得極其珍貴。

饒是一空一貫堅定的心智，此刻都有微微的動搖，可怕的幻境誘惑，是的，就是誘惑。在極致汙垢的地方，聞到最醉人的花香，宛若癮君子吸食毒品，欲罷不能。

一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裏暗嘆了一聲，目光堅定的伸出手，張嘴咬破手指，鮮血爭先恐後的從手指裏冒了出來。

靜等了一會兒，鮮血的分量足夠畫符紙，一空往口袋裏掏了掏，掏出朱砂浸漬過的黃紙，這是道士公會裏供給的原符紙，一空出門前從老董那抓了一大把，之前都用得七七八八了，現在倒是還剩一些。

符源初始，鮮血為墨，開天破地，覆我清明。

畫好的四張符紙靜靜的漂浮在空中，隨著一空捏了個訣，四張符紙高速的圍著一空轉動起來，一空薄唇輕啟：“東。”

一張符紙“咻”地徑直飛向以一空為發射點的最東邊，“嗒”的一聲貼住。接下來是“南”，符紙第二張符紙快速飛出，貼向南邊的景色“嗒”。

“西。”

符紙飛往西邊貼住。

“北。”

最後一張符紙飛往北方向“嗒”一聲貼在周遭景物上。

當最後一張符紙“嗒”地一聲響起後，依照貼符循序，從東方開始，接著是南、西、北的符文，鮮血畫就得文字，開始在符紙上靈活的舞動，發出一陣一陣刺目的光，似乎有看不見的光線，將四方的符文連接起來。

空間出現漣漪，似乎有些不穩，開始出現絲絲的裂縫，鼻翼也慢慢可以嗅聞到那若影若現的臭氣，眼前的幻境空間強烈的蕩了蕩，最後破碎開來。

一空眼前的景色恢覆成原先暗灰的色彩，花香沒了，瘴氣依舊，臭氣亦然。一空有些不適的眨了眨眼，這才是河底最真實的畫面啊，腳底下是堆成堆的人骨，不知腐化多久的屍骨，隨處可見，有的骨架尚未完整，有的已經破碎不成形狀，早已分辨不出是身體的哪一部分。

每一具屍骨，都是曾經一條鮮活的生命，這堆積的數量，不知是多少無辜女子的血肉鑄就，生前有多無辜死後就有多恨。

難怪這村的業障如此深厚，積累了如此多的怨氣，怎麽能好得了，能化解的盡量化解超度吧。

一空蹲下身，小心的把屍骸從河裏淤泥運出，四處找了找，又去其他深陷的河床部分，撿起目之所及的屍骨，使用法術，將其從河底運出地面。

數量眾多的屍骸，沖天的瘴氣，還有這詭異的河底結構，一空費盡心思才把屍骸運到地面，要想超度，這還沒完。

一空找了一處風水算是比較好，適合墓葬集群的地方，將屍體又搬一輪，搬往墓葬所在地，接著是挖坑，將屍骸集體按照一定陣形擺放相應位置，力求能夠將死去多時的亡靈能好好的超度。

這是一場極其龐大的法式。繁瑣的步驟，一步一步慢慢來，由於聚集在一起的屍骸，瘴氣也隨之變得濃厚，吸引了不少喜陰冷的小鬼前來，他們已經在這個受到詛咒的村子游蕩了太久太久，如今無意識的被吸引前來，一空也好一起超度他們。

等一切都超度完成，塵埃落定之後，一空卻發現，村子裏的瘴氣卻沒有完全消退。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大叔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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