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小菜，開懷暢飲。

這是一處山間的小屋，小屋前擺了一列簡陋的的桌席，怎麽個簡陋法呢，桌腿是不知從哪搬來的磚塊壘成的，七七八八，也湊成了四個角，而桌子也是簡單得緊，幾張建築用的膠合板往上暴力一鋪，完事。

桌上擺了幾打酒，青啤。家常菜，魚香肉絲、香菇雞肉、糖醋排骨、白斬雞、還有幾盤酸辣土豆絲，來到人間，現代，嗯總要適應社會的，排排坐好，就是酒席了嘛。

敬酒，吃菜，敬酒，再吃菜。

一空不斷的被前來拍馬屁的小妖敬酒，“敬大王，一直以來的肝膽相照，我等以後一定對您相敬如賓，大王叫我們往東就絕不往西！”小妖說完很豪邁一把喝光了手中的酒。

一空被雷得說不出話來，“……”成語學不好不要亂用啊。

小妖們可想不到他們王上在想什麽，只知道他們在山頭待著都快無聊死了，好不容易被召喚有點事兒幹，有的只是對面前人的仰慕啊，必須敬酒敬酒。

“大王，別的不多說，敬你。”

一空看了看面前的小妖，很欣慰，沒毛病，幹了。

“大王，幹了這杯以後小的就是你的人了。”

一空想，果然不能對這幫貨說出的話有正常的期待。

“大王，你就是我心中最厲害的人！”小妖比劃著做了個大力水手的姿勢，手中的酒頓時朝天一撒，後排的小妖頓時感覺天下甘酒，撒一臉。

後面的等不及了，推推擠擠，“大王大王，還有我我我，敬，敬你……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王，敬你明天更好。”

“大王，敬你出入平安。”

“大王，敬你路路順通。”

………

一空不語，只是眉越挑越高，得，這幫二楞子，上哪看人門前對聯生搬來的山寨祝福，還瞎搬電視對白，也不看對象。

雖然想是這麽想，酒還是一杯杯下肚，最後大手一揮，“行了行了，都坐下坐下，吃菜！”

小妖們乖乖坐下，吃菜，你來我往，開始討論人生，討論別人的人生。

什麽東村的寡婦、西村的李二狗、北巷的錢三壯……等桌子上的幾打青啤喝完了，小菜也見底，酒也上頭了，趴在桌上七倒八歪了，話題還再繼續。

一空喝掉了手中瓶子裏的最後一口酒，手搖著瓶身晃了晃，放下，接著頭一歪，趴在桌子上，加入“七倒八歪”的行列。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醉酒。

一空是被照在身上的陽光叫醒的，放眼望去，眾小妖還是昨天醉酒的姿勢，邋遢醜態，東倒西歪，毫無形象，雖然是一片淩亂，一空意外的覺得安寧，連呼吸帶著酒氣的空氣都覺得安寧，陽光都是懶洋洋的。

然後，一空伸了個懶腰，接著走到底下眾小妖的跟前，伸腳一踢，“嗷”小妖甲睜眼，接下來是其他小妖……等所有小妖都睜眼以後，一空才堪堪收了腳，這大清早伸腿運動來幾下，神清氣爽。

一空轉過身來，面向她的眾小弟，理直氣壯的呵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睡，把桌子垃圾收了，各自滾蛋。”

大王說的是，大王說的有道理。

眾小妖從善如流的收拾好了又從善如流的滾蛋。

一空望了望頭頂的日頭，又是一天吶，她竟有些癡於當下平淡的日子了，有時順手為人除去鬼祟，一陣子醉飲一次，大小妖們笑笑鬧鬧，飯間討論八卦，縱笑豁達。

她很樂意，樂意於留連人間，以局外人的身份，不參與，只是觀望，人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這種感覺，令她感到安然且自由。

她再也不要涉足情感，但凡與“情”字有關的，都能深化為執念，不可控制，她走了那麽遠，經歷過的種種不斷加深她對情愛的排斥，唐三是，秦殷君亦然。

眼前是充滿現代藝術氣息的世紀大廈。

一空來幹嘛呢，閑的，來溜溜。

繁貿的商業區，卻有一處雅絕的地方，大廈的四樓，被布置成一個古香古色的書店，說是書店還算不上，因為它不賣，只提供讀書的地方，排排交錯的棕紅色書架，有圍成圓形的區域，進入其間置身書海，滿目的書，書架邊緣相交處，垂掉著編織成形的流蘇，掛著小木魚。

中間的地帶有可以坐的桌凳，桌身邊緣雕刻著精致的流雲紋路，感覺每一處都是為享受而存在的，每一個細致的地方都考慮到了。

一空這些年也算見多識廣了，看過不少人世的書，饒是如此，也為此處的淡雅書香的氛圍暗暗驚嘆。隨手抽取一本書，走到靠椅上懶懶一坐，開始翻閱，頭頂的燈盡職的散發柔和的暖光，一空不覺時間流逝，看書漸入佳境。

等一空回過神來時，不覺已到了傍晚，才發覺竟從下午看到現在，揉揉眼睛，走到下樓，華燈初上，商業區的眾多店面，門前招牌上的閃光燈四射。

一空走旁邊的店裏打包一份飯，回到住處，她現在可謂輕車熟路，人世的生活早已適應，該吃吃，該喝喝，該享受該享受。

駐足的每一處，都能帶來不同的感受。

花開花落，雲卷雲舒，一空抱著旁觀的心態在人世度過了她的一生，一年年，她走過很多地方，有人流如織的鬧市，也有人跡罕至的山間小道，踏足香火裊裊的寺廟，和人世的高僧論佛誦經，也曾跨越大洋，走到遙遠的極地，那冰天雪地的透徹白，仿佛洗凈一切的純凈。

她不曾留連一處，只當旅人。

終於結束此番輪回，一空輕車熟路來到地府，場景熟悉得像自家的住處，來到奈何橋，正想進入輪回之時，突然聽到有人再叫自己“一空！”隨即感覺有人向她跑來。

“是你！秦殷君，你怎麽還不進入輪回？”

孟婆在一旁解惑：“他一直在等你，不願喝湯進入輪回。”

一空嘆了一口氣，看著枯坐於此的人，有些幾不可聞地發出了嘆息。

她走上前去，看著秦殷君亮起來的眼睛，控制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就如同他小時候一般。

然而，下一刻，她敏捷地伸出手去，掐過了那人的後頸，將他打暈了過去。

拿起孟婆手中的湯，一空沈默著，強行灌入秦殷俊口中。

“好了，這下可以輪回了”一空冷靜的對孟婆說道。

孟婆知一空此次雖然表面決然，內心必然不好受，趕忙接過暈倒的秦殷君，派著鬼差將他送入了輪回。

一空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鬼差們架著秦殷君遠去的背影，她垂著頭，叫孟婆看不清表情。

只是那背影，卻是無比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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