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要哭。”臥於床榻的老太爺伸出幹枯的手，輕輕撫摸著大小姐的頭發。“爺爺活了一輩子了，想做的、該做的，理想、願望，全都實現了。這輩子啊……也沒什麽遺憾了。”老太爺笑了笑，抹去大小姐臉上的眼淚。

“爺，爺爺，您別這樣說，您該長壽的爺爺!”還是十七歲的大小姐聽到老太爺的話，潸然淚下，淚水浸濕了衣袖和裙擺。她的雙手緊緊握住老太爺的手掌，因哭泣而渾身輕顫。

“孩子，人終有一死。爺爺壽命將盡，心中自然有數。但是，你聽好，咱們家這麽多年，表面和氣融融，背地裏其實也是各有心眼。只怕爺爺這一走，家裏的景象要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老太爺的眼裏逐漸變得慎重，又囑咐道：“爺爺將家產全部傳給你，你便是這家中的繼承人。你一定要盡你所能，守護住這個家，也算了卻我的執念。”

“可是爺爺……我舍不得您啊!”

“孩子，爺爺也舍不得你。但是你總要學會獨立。你也不小了，也明白了許多道理。咳咳咳!”話說到一半，老太爺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大小姐連忙替老太爺拍打後背，許久，老太爺才順過氣兒來，只是已經很虛弱。

“爺爺在……這個家，最信…任的人，只剩下…你了，孩子……，我的遺囑，在…我桌子的……抽屜裏，謝家的未來，就靠你……”話未說完，老太爺便是昏死了過去，從此癱瘓在床，一病不起。

“爺爺!”大小姐對著老太爺大喊，卻再也喊不回來昔日疼愛她的爺爺。

“這就是你殺那麽多人的原因？你為了你所謂的維護家庭，就要殺死那麽多人？！”大小姐的母親，大夫人聽完大小姐的敘述，立刻沖上來，指著大小姐的鼻子大罵:“你真是大逆不道狼心狗肺！有你這樣的女兒我真是感到羞恥！”大夫人氣的臉通紅恨不得親手殺了大小姐，遂擡手就給了謝大小姐一巴掌，大小姐吃痛，被大夫人的力量打倒在地。

“母親？你也好意思說，你是我母親？”大小姐眼中充滿了仇恨的光，羊脂玉般的臉頰上印著一個紅彤彤的手掌印。她捂著臉頰，看著大夫人的嘴臉，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年若不是你害死我親娘，今天怎麽會有你站在這裏對我大呼小叫？”

大夫人聽到大小姐的話，得意的笑道：“你娘是自己失足，才落進井裏的。你為何總是誣陷我？她自己不小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對不對？”大夫人剛說完，身後的眾人全都附和。

“是啊是啊，就是先夫人自己不小心，你為什麽總是誣陷大夫人!”

“別以為你是繼承財產的人你就可以胡言亂語，有意思嗎!”

“就是，就是!”

除了一空，所有的人都開始了對大小姐的譴責。堂堂謝家大小姐，竟在這廳堂，被長輩、家丁、乃至所有人奚落。在大小姐眼中，他們一個個都原形畢露，窮形盡相。醜惡的嘴臉惡心著她每一寸身心。

有的人忍不住去扯大小姐的頭發，其他人見此景象便也去毆打她，很快，謝大小姐就被包圍在人群中，不見影子。

她終於知道什麽叫一落千丈。

從家中最有聲望的小姐，跌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為什麽？為什麽她好好的替爺爺完成遺囑，要遭到這樣的譴責？她不明白，她搞不懂這個世界了。

大小姐如今是孤立無援，她只能無助的看向一空。一空感覺到她的目光，卻只是淡淡的回看著她。一空心系天下蒼生，卻非善人。她關心的是妖魔對凡人的傷害，而非凡人之間的生死。凡人生死自有天數，不是她該幹涉的。

曾經她替竺清打抱不平，替她殺了那個負心的星君，竺清卻恨她入骨，稱是一空不懂值得。這都是因為她多管凡間閑事。還有在北海基地遇到的三兄妹她抱著除魔衛道護蒼生的心，大哥被發現沾染魔氣，他必定會變成魔去傷人。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而她的確這麽做了。只是大哥身體裏流動的依然是鮮紅的血，他完全沒有魔變，而因一空的幹涉，三妹不惜用身體和生命引來妖怪的附身，最後連二哥一起死於劍下。

如此一來二去，一空知道，自己曾經認為麻煩的世事都不該有她的參與。他以為隨著自己的想法靠武力就可以解決，但往往是不可控制的結局，自己還需要為其承擔後果。

她行走凡間十多年，也終於懂得人心覆雜，世事輪回，不可幹涉。

看見一空冷漠的眼神，謝家大小姐瞬間心如死灰。

既然不該幹涉，那便離開。一空突然開口道：“妖魔已除，也無貧道什麽事了，貧道就先告辭了。”說完，人已消失在廳堂。

謝家人見一空已走，也不再顧著外人面前的面子，對謝家大小姐施行變本加厲的毆打。

走出謝家大門，聽見謝家傳來的一陣陣慘叫。一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她不為謝家大小姐惋惜，她只認為這是她自作自受。她雖然謹遵老太爺臨終囑托，但她用錯了方法。她再怎樣也不該用無辜之人的命，去換取家人之間的安寧。她的做法，無疑是失了人性。

勞苦幾天，一空覺得累極了，在謝家除妖也沒什麽報酬。反而讓她又失望於人心的醜惡。一時一空有些氣結，想犒賞犒賞自己。

一空根據這幾日在凡間的游歷，發現不少好地方，現下她要去的便是某日無意間發現的果園。

偷偷摸摸翻過高墻，一空來的這個位置正是桃園的盡頭。此時正值初秋，鮮美的桃兒鮮紅欲滴。一空躍上一顆桃樹的枝幹，整個人淹沒在樹中，靜靜地享受。

看著手中的桃子，一空忽的想起以前。在她失憶的那時，唐三帶著她離開京都基地的路上，他遞給她的桃子。那桃子也如現在手中的這般鮮嫩肥美。

他死了。

不需要再去想他了，該忘掉他了。他做的錯事太多，恐怕死也不能報銷。那樣的罪名，夠他灰飛煙滅了。

一空突然覺得臉上有冰涼的感覺，擡手一模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

為什麽要哭，為誰哭？ 唐三麽，不，沒必要。世間本就是因果循環，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是有緣無分，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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