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說心魔成癡，叫人由佛墜魔，由一心慈悲到屠殺人間，由四大皆空至走火入魔。

哪怕唐三成了萬魔之尊，手握大權能統帥魔界，叫那仙界不敢阻攔，妖界紛紛投靠，而人類的生命於手間不過螻蟻，只需吹灰之力便能覆滅一空。

這權利的味道，嘗了便如同成癮，那玉帝在淩霄寶殿上坐了千年，卻依舊沒嘗夠萬人之上的威武，縱然人間一片瘡痍，仙界管理糊塗萬分，在被一空從寶座上揪下之時，他卻依舊沒有反省。

只因這高高在上的感覺過於成癮，總是會吞噬了人的神智。

而唐三由那四大皆空的佛墜了魔之後，便帶著無上的魔氣，憑借那深厚的修為，便能輕松統帥魔界。

只是這權利再具有吸引力，卻依舊抵不過一空眼中的悲傷。

最後唐三本有千種的方法逃脫，卻在看到那雙清澈瞳孔中濃重的痛苦時，選擇了成全。

記憶遙遙地回到了當初西行的時候，唐三在千鈞一發的性命關頭，看著眼前出現的浮法劍，之後是熟悉的面孔。

看著那雙眼中戲謔之下暗藏的關心，唐三忽然問道:

“空空，你說我要是真的死於妖怪之手，你會怎麽辦？”

一空滿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頗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那我便毀了那妖怪的老巢，叫他百倍償還，然後再重新禦起這浮法劍，重新搗下地府來救你。”

見唐三依舊一臉震驚，一空當他依舊懼怕，臉上便更不屑了，滿臉皆是理所當然道:

“你這般表情做什麽，我統領妖界，打上過那九重霄，也毀過地府，你若是被那鬼差勾去了魂，我便去尋你。”

“不過是地府罷了，你要是去了，我自當奉陪。”

不過是地府罷了，生死輪回，便也就走一遭了。

那一刻，唐三清晰的看到了一空瞳孔中，那層濃重悲傷之下，無聲的潛臺詞。

你願意陪我去地獄嗎？

權利也好，地位也罷，這無上的力量也不過過眼雲煙。

拋生入死，上天入地，你只要去了，那我便生死相隨。

執念深邃，既能成魔，那便也能破魔。

一空楞在了原地，看著唐三毫無抵抗，那長劍直直刺入了心臟。

沒想到一切都是那麽簡單，看著滿手的鮮血，她忽然長呼出一口氣，這因緣結下的惡果，此刻卻終是結束了。

一空將唐三的屍體抱入懷裏，那雙眼睛圓睜著，最後瞳孔裏留下的依舊是自己的殘影。

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一空將唐三半抱在懷裏，舉起了手中的長劍，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二人一齊倒在了血泊之間，蔓延開的鮮血交融在了一起，終是殊途同歸了。

大魔已去，人間的魔氣便是頃刻間就減少了三分。

那些魔族見著唐三消失，便都分散開去，各自化為不同的勢力，本是統一的魔界四分五裂開來。

被壓迫已久的妖族，更是趁著這段時間奮起反抗，那人類也紛紛團結起來，幾個基地之間聯合作戰，與大肆屠殺的魔族進行對抗。

再加上那仙界也有清明的仙人，不願跟著玉帝荒唐，忍不下心看著人間生靈塗炭，便偷著下凡幫人類對抗魔族。

一時之間，魔族大勢已去，外有圍攻，內有戰亂，便都被逼無奈，退回了魔界。

妖界此時元氣大傷，也都紛紛采取休養生息的辦法，回歸自然之間修煉起來。

三界終是回歸了太平。

連日環繞的烏雲在天空之中散開了，陽光透過雲層普照而下，將這人間灑成了一片光明。

一株初春的新苗，在這片浸滿了鮮血與災難的土地之上，慢慢鉆出土來，是一片萬象更新的嫩綠。

再次進入了輪回之後，一空本想著重新踏上熟悉的忘川，看一路血般盛開的彼岸花，然後再去奈何橋上，找孟婆敘敘舊，再思量著要不要飲一碗熱湯，洗一洗這一世的風塵，再哼著歌重入輪回。

然而，當她睜開眼之時，看到的卻是滿目的佛光。

四周雲霞環繞，端是那西天的模樣，而眼前矗立的，正是如來佛祖。

“秦一空，你來了。”佛祖開了口，是一如既往的大音希聲，傳耳而入扣心而來。

一空撓了撓頭，發問道:

“如來老兒，你不放我去輪回，將我招來，又是什麽緣故？”

如來卻是滿目的欣慰，點頭道:

“一空，你經過了輪回的考驗，阻止了墜入魔界危害人間的唐三，還了自己的因果債，實屬大功。”

“你的輪回已經結束了，一空，雖然你不願承認，但你那一顆確實為慈悲佛心。”

“鬥戰勝佛，回來罷！”

一空看著高高在上的佛祖，當初的不甘與憤恨都化為一聲嘆息。

或許這佛早就料到了一切，那唐三的萬分算計，也許早已被佛祖看透，便將計就計地設計她落下凡間輪回，要她去了結自己西行路上欠下的因果。

這或許就是如來將自己打下輪回之前，那幾句語焉不詳的“人世歷練”。

而一空這一趟之下，於身於心，皆是一番拷問與蛻變，由那隨心而為，對情尚一竅不通的妖王，成了如今為人間三次輪回，最後獻身而出，直面自己因緣，一個人擔起責任拯救人類的佛。

嘗過人世百般滋味，看過生離死別，方能頓悟大道。

縱然頓悟了大道又如何，鬥戰勝佛？一空笑了出來。

這佛的大道，雖悟了，於自己來說，卻依舊不過隨心而已。心為大道，此依舊為一空的選擇。

一空轉過身去，對著佛祖揮了揮手道:

“如來老兒，別白費心機啦，我不會回來誦經的。”

“這西天到底不適合，倒是這凡間，世俗百態，叫人看個過癮，真是好不自在。”

說著，她便頭也不回往著西天外走去，向著凡塵進發。

那佛沈默了半響，卻終是嘆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默許了一空的行動。

或許有人終究適合這變化萬千的俗世，而這悟道，也並不只有日日誦佛這一條道路，一空若是依舊願意在這俗世中歷練，那便隨她去吧。

只要心系蒼生，此心極為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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