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忘川之畔開滿了彼岸花，大片大片的紅艷，血一般燦爛鮮紅，鋪滿了這條輪回之路，被鬼差帶領的鬼魂，在踏過這條長路之時，便會在看到搖曳的花海之時，憶起自己生前的種種，而走完這一路，飲一碗孟婆湯，踏過這奈何橋，那麽這一世的記憶便留在了彼岸的艷紅中，下一世便能開始全新的生活。

一空想著方才手心的彼岸花，是灼灼的艷紅，打開手心便消散在空氣中。

孟婆極其喜歡彼岸花，這一空是知道的，當初她殺下地府，將那攪和成一團亂時，所有的鬼差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屈服在她的浮法劍之下，只有那忘川河畔邊的熬湯人，無畏無懼，只是依舊一副平淡的樣子，波瀾不驚的繼續攪著那一鍋大湯。

一空走到她面前，質問她為何不害怕自己時，那女人卻是擡起頭來，對她淡淡一笑：

“姑娘若是要撕那生死簿，我也沒有這本事攔著，只是不要傷了那一路的彼岸花便好。”

那時，一空便記住了忘川邊那個熬湯的女人，那個負責洗去千千萬萬人生前回憶的孟婆。

二人雖僅只有幾面之緣，但彼此都互相欣賞，孟婆曾幫著一空免去了輪回的失憶之苦，一空也替孟婆尋回了她等了百年的心上人。

一來二往，倒也算是摯友。

而剛剛消散在手心的彼岸花，還有那孟婆派來的鬼差，種種跡象都說明，地府出了事情，這是孟婆在偷偷向自己報信。

而唐三態度反常，忽如其來的擁抱，以及那滿懷的血腥，卻也是讓一空猜到幾分。

唐三雖為大魔，屠殺之人無數，但大多憑著自己濃郁的魔氣，假借他魔之手所為，自己卻依舊是一派清風明月的無辜幹凈，若非心魔攻心，那平常必定是纖塵不染的。

而此刻入懷之後，卻是滿滿的血腥味。

這次地府的變故，必定與這唐三有關，一空看著眼前的人，暗暗想著脫離的辦法。

而眼前的唐三卻也沒了平常的溫柔氣質，在一空開口質問他是否殺了人之後，便溫柔褪盡，成了一副冰冰冷的樣子，若是自己硬闖，此刻定然討不到好處，恐怕會被他更是嚴密地囚禁起來。

忘川忘川，自己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開唐三的監視，去地府看看呢。

一空正皺眉，卻忽然想到了孟婆所說，自己上一世的死法。

自殺，如此便是最直接能逃開唐三的辦法了，畢竟人死後會化作亡靈，出現在忘川的長路上，這是自然的規律，哪怕是身為萬魔之尊的唐三也無法改變。

一空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除了唐三腰間的長劍，四周並無利器，若是不能一劍穿心，那縱然是再重的傷勢，唐三也必然有辦法救回來，一切都將白費。

而此刻唐三也是滿心的戒備，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後，此次必定無法順利奪過長劍。

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唐三殺了自己。

一空想清楚後，便嘆了一口長氣，這再次輪回之命，或許自己是逃不過了。

看著眼前滿臉戒備的唐三，一空咬了咬唇後，終是開了口：

“我確實有心悅之人，你不必再白費力氣。”

那唐三的臉頓時又冷了三分，只見他語氣生硬地質問道：

“是誰？空空，你告訴我，我將他找出來，千刀萬剮。”

看著唐三扭曲的面容，一空繼續深吸一口氣道：

“你殺不了他，他佛法無邊，你在他面前不過蜉蝣般可憐。”

唐三聽出了一空言語中的炫耀，便更是氣惱了，一把抽出了身後的長劍，一字一頓道：

“你說，到底誰是？”

一空見唐三漸漸猩紅的雙眼，便明白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於是她繼續火上澆油道：

“是我師傅，佛法無邊而普度眾生的高僧。”

唐三的雙眼忽得茫然了，他收斂了眼中的殺氣，垂頭道：

“我若說，你心悅之人便在你眼前呢。”

看著唐三眼中的痛苦，一空便也是猶豫了，但擔憂地府的狀況，卻也不得不繼續演下去。

只見她滿是嘲諷地輕哼一聲，不屑地上下打量著唐三。

“我師父雖然碎嘴了一點，但也是那滿懷慈悲的高僧，如何像你一般，渾身魔氣不幹不凈。”

唐三的手顫抖起來，他擡起頭，眼中漸漸被猩紅占據。

一空見狀，便繼續乘勝追擊。

“我師父一聲袈裟，端是一副救濟天下的模樣，成佛之後便更是佛光普照，悟的是世間大道。如何像你，一身的血腥，叫人聞著便作嘔。”

唐三整個人徹底顫抖了起來，一空的那幾句話，可以說是死死打中了他的痛處，叫他反駁不得。

是啊，佛墜了魔，再怎麽假裝也不不覆當初的清高了。

而這一切，又豈非自己所願？

那執念放不下的悲哀，叫他日日在西天飽受煎熬，那每日被心魔吞噬的苦楚，又豈是三言兩語道得完的？

一瞬間，過去所有的掙紮都席卷而來，將他整個吞沒進去，他想掙紮，卻滿腦子都是一空嘲諷的笑臉。

唐三的雙眼便是徹底化在了一片血紅中，那心魔突破了他的壓制，掌控了他的身體。

他近乎粗暴地一把掐住了一空，將她重重撞在了墻上。

“你聽著，我便是你師父，從此沒有神佛，有的只是魔，而你能愛的，也只有面前的魔。”

一空感到窒息的痛苦，卻死死克制住本能反應沒有去抵抗，而是更加嘲諷地看著唐三。

“真可悲，你如此醜陋的樣子，也想冒充我師父？”

“若他真墜了魔，那我便當他死了，自此再無掛念。”

“我恨你，你永遠別奢望我愛你，你配不上的。”

在一空的不斷刺激下，唐三便徹底失去了理智，最後，他終是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一空被唐三勒地幾近窒息，一片模糊中，看到那把長劍的鋒芒，終是松了一口氣，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她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開口道：

“我師父死了，你不如殺了我，送我去與他作伴。”

下一刻，劍終是落了下來，直指心臟。

一空終是安心地閉上了眼。

唐三的臉上濺上了一片猩紅，那血卻仿佛滾燙一般，忽得就燒醒了唐三的理智。

他捂住沾了血的半邊側臉，下一刻，看著眼前的慘象卻是讓他松開了手中的長劍。

看著倒在血泊中，心臟被穿透的一空，唐三痛苦地倒退了幾步，雙手間聚集了一股力量，狠狠地向心口拍去。

那一掌直直打在自己心口，唐三吐出一大口血來。

“你殺了她！你又逼死了她！”

只可惜，魔由心生，此刻唐三縱然再憤怒，卻也沒有可以問罪的對象。

因為這心魔為唐三，而唐三便也為心魔。

輪回反覆，不過於深淵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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