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手中長劍斜指著地面，劍尖上還往下滴著他同門們的鮮血。那血海般慘烈的場景，終究不是幻覺。

月光一片澄澈，灑在唐三的身上，將一切照的纖毫畢現。唐三的側臉也依舊寧靜，身上那條淡藍色的長袍卻是一片的血跡斑斑。

若只看那雙淡泊的雙眼，此人定是神佛般的高高在上。可此刻他站在血海中，帶著如此安靜的表情，卻如同森羅地獄中的惡鬼般懾人。

那日夢中的慘景，如今終是成了真。

她怔楞著擡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是叫人絕望的疼痛。是啊，這不再是夢境了，等她清醒之後，再也不會看到唐三一身道袍，耍寶一般對著自己笑了。

此處只有滿手鮮血的魔。

那她的師父呢？那個滿嘴不正經但依舊幹幹凈凈，雙手間從不沾鮮血的師父呢？

她渾身顫抖著，想要邁步上前，質問他為何要如此，問他曾經滿口慈悲，現在又把人命當成了什麽？

唐三卻是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一空，眼中劃過一絲驚詫之後，卻終是落入了苦澀。

他眼神覆雜地看著一空，嘗試性地邁出了一步。

一空卻是後退了一步，滿臉的厭惡。

眼前這個人，終不再是當初她護著的慈悲為懷的聖僧了，也不再是那個滿嘴耍寶，說著什麽生死有命卻依然救人的唐三。

她有無數話想問，從初見到相伴，她想問他為何從那高高在上的西天入凡間，又想問他為何要陪著自己在凡塵中滾一遭。

然而這些都沒法說出口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唐三，問道：

“你成魔了。”

唐三幾乎是漠然地開了口：“是，為了你，我早已成魔。”

一空不發一語，胸口卻是一片疼痛，沈默片刻後，她終是擡頭對上唐三的眼睛，瞳中映出的是他渾身浴血的模樣：“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唐三卻不肯放過她，那執念結下了，便是一生一世的糾纏，他為她滾入紅塵，好不容易才尋到轉世的她，又是在互相扶持中表明了心意，如何能夠輕易分離。

此為執念，叫他的萬般修為皆空，三千世界，眼中卻只容得下此一人。

他便是幹脆無視了一空的排斥，面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向她伸出手：“睡一覺吧，睡一覺便一切都會過去。”

一空卻是滿臉嘲諷地看著唐三。“你難道騙我騙的還不夠嗎？”

唐三搖了搖頭，伸手捏了一個訣，瞬間，一空感到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腦袋覆又疼痛了起來，就如同她無數次夢境中所經歷的。

身體漸漸發軟，意識也不斷遠去，她倒地之前看到的最後一眼，便是唐三那依舊溫潤的側臉。

唐三接住了倒地的一空，看著她眉目間痛苦的神色，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撫平她皺起的眉頭。

這幻境果然對人有副作用，再這樣下去一空的身體會受不了，明天必須找一些藥材調養才行。

他將她輕輕抱起送回房間，又溫柔地替她蓋上了被子。

坐在床頭，伸出手去撫過那熟悉的眉眼，唐三終究是陷入了沈默，眼中是一片的失望與默然。

自己辛苦隱瞞的一切，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第二日清晨，一空再睜眼時，看見的依舊是日日所見的安寧。

她不禁嗤笑了起來，分明都被自己發現了，唐三卻依舊去費盡心血編制這個幻覺，究竟是在欺騙她，還是在麻木地自欺欺人。

腦中是無比的疼痛，她撐著頭坐起來，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藥香。

轉過頭去，卻看到唐三正坐在床邊，手中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湯。

唐三看她醒了頓時笑了起來：“空空你終於醒了，來喝藥。”

雖然唐三依舊是當初的那副賣蠢的模樣，可一空卻知道，昨日那再不是幻覺，一切都已經回不來了。

沈默著，她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

唐三看她如此，卻嘆著氣靠近了，哄小孩一般道：

“罷了罷了，這麽苦的藥，看你也是不願喝的。但是空空，我的幻境已經在你身上起了副作用，不喝下去你只能愈加痛苦。”

話音落地，唐三便將用勺子舀出一勺藥來，細細地吹涼了，伸到她嘴邊。

一空卻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揮手將整藥碗打翻。

那藥撒了唐三一身，他卻沒有生氣，只是頗為可惜地嘆道：“空空，我好不容易才湊齊的藥材，這麽浪費可不好，我再去替你盛一碗。”

說著便走出門去倒藥，一空看了整間屋子的構造，是如同那日道士一般的結界。

一想到自己被困在了這兒，她就惱怒無比，見唐三又拿著碗回來，她便是直接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唐三的手腕。

“唐三，你已成魔，我看在我們同行一場的份上，今日不殺你。”

唐三卻還是那副溫吞的樣子，卻讓一空惱怒無比。

她幹脆放棄了講道理，抽出了身後的棍棒，直沖到門前揮去，在她全力的一棍下，那結界竟然是破碎了。

屋外是月滿如輝，原來那房中的陽光明媚皆在幻象之中，他們還是沒有逃出這個夜晚。

唐三放下了手中的碗，頗為難過地抽出了在一旁的長劍，劍鋒直指一空。

“我本不想動手。”

一空卻是笑了起來，如此猖狂的話語本是自己的專權，如今卻到了唐三的嘴裏，叫人聽著怪異。

“那好啊，動手，我秦一空又怕過誰？”

二人終是刀劍相向，卻不再似那日的練習過手，招招間是致命的全力拼搏。

唐三一個回身，躲過了一空迎面而來的一棒，手中的長劍一點，卻是被一空看穿了招式，翻身躲了過去。

兩人戰的激烈，論身手，唐三確實不敵一空斬妖除魔那麽多年的靈敏，只是——

周身漸漸散發出魔氣，唐三的眼裏赤紅一片。

那本該清冽的長劍被魔氣所籠罩，揮舞間是群魔哀嚎的森羅鬼氣，讓秦一空那本就是在人間隨手拾來的棍棒無法抵擋。

終是受不住那股力量，一空手中的棍棒飛了出去，直直斷成了兩截。

唐三將劍橫在了一空面前：

“空空，沒有那浮法劍，你再好的身手也是打不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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