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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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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雲海漩渦歸來,姬媗便是終日魂不舍守、郁郁寡歡的模樣。聽沐蘭說,怡樂元君被拔走仙筋後當真被天帝以雷擊之刑把生魂焚盡。不知個中因由的神仙只道天帝何其聖明,因著怡樂元君此遭,本是要出嫁的怡樂元君被天帝的一支旁系宗女代為嫁之。

於東海水君而言出嫁之人是否怡樂元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嫁之人是天族公主便可。歷代天帝老了、廢了又或是身歸混沌後尚且有人更替,更何況一個天族公主、一個天族神仙?天道輪回,乃是生生不息,朝夕更替更是恒古不變。

祝昴星閑閑坐於她的身側,兩人靜靜相望,他雖不說話卻也沒有逼她說些什麽。他餘光瞥了一下桌上略帶濕潤的瓜子殼,擡手抓了一把放在手中,食指與大拇指揉了片刻,一枚瓜子肉赫然被剔凈,姬媗心中暗自驚嘆,到底是位老神尊,連嗑瓜子也如此行雲流水般的儒雅。

在姬媗蹙眉細看之際,那枚瓜子肉不容置喙地餵入了她嘴,她楞了一下,原是這瓜子剔給她吃的?

“怎終日魂不守舍?該不會當真懷了孩兒?”他把手中已剔凈的瓜子肉放入一個幹凈的小碟推至她跟前,閑閑蹦出一句讓姬媗不知如何接下的話語。

她略略蹙眉,此話該是如何應對。若說沒有,雖是順了他的心,可委屈了她的心;若說有,他又將是如何?她不自覺地輕撫著平坦的小腹,祝昴星對孩兒之事並不上心,似乎更像是不甚喜歡。若是喜歡又何須孑然一身這般久?

“莫要在我跟前擾攘,哪兒涼快到哪兒去,莫要來煩擾我。”她越想越是覺得煩躁,甚至出手推開枕在她肩膀處的大頭,掐指一算也合該是天癸將至的時日了,只是平日的腰酸背痛似乎驟然不見了影蹤。加之,她今日發現本是纖細的腰身多出了二兩膘肉,就連沐蘭也忍不住問她可是胖了些許?為何她整個人看起來都虛胖了。

“怎了?若是身子不爽,我大可遣莫邪仙官去請藥君。何必徑自在生悶氣呢?”祝昴星蹙眉伸手探了探她光潔的額頭,沒有發熱。何況她也尚未到天癸之期,無緣無故生悶氣定是他又說錯了什麽。

既非發熱又非魔障了,那就是中邪了。鮮少胡亂使小性子的她,這幾日不時反常已讓他很不是滋味了。他要煩憂之事不少,要處理的公務多不勝數,卻偏偏還要在此時煩憂自己的家務事。一想到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就難免劍眉深鎖,整個平靜的心湖便覺得煩躁不安。

“都是你!”姬媗終是按捺不住脾氣把煩躁化作粉拳捶在祝昴星的健碩仙軀之上,若非他,她又豈會有孕呢?!

“你若要判我有罪,怎也得道出因由?”祝昴星左閃右避地躲開她的粉拳,雖說以她的力道也捶不傷他半分。

看了他約莫一盞茶的時刻,此事本該是喜事奈何她又覺得難以啟齒。因著尚未到日子,萬一不過是生臌脹豈非很丟臉?加之,她乃是初次有孕心情難免會忐忑不安。這言辭上該是如何細說呢?

姬媗“我”了許久楞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伸頭又是一刀,縮頭又是一刀。“我······我興許遇喜了。”

祝昴星蹙眉不解地看著她,遇喜?這又是何種文法。驀地,他目光迅速瞟到她此刻仍舊是平坦的小腹上,可眉宇間乃是難以掩蓋的喜悅,再從喜悅化作不知所措地撓著腦門的蠢相,最後他更是驀地跳了起來。“我要當阿爹了?!可曾瞧過藥君?藥君如何細說?”

“還沒招來藥君,萬一不過是生臌脹,我豈非徒增笑料了?”瞧他這儍勁便覺得可笑,她伸手按住他快要站起來的身子。

她忐忑不安便是因著這孩兒的到來確實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卻也非不能接受。“無需這般急切,待得我天癸當真延遲才喚藥君前來也不遲,這些日子裏我自個兒擔待些便是。”

“也是,時日未至。爾······許是有孕而非生臌脹吧?”祝昴星冥思苦想了良久才道,他很是清楚姬媗的天癸之期皆是每月的月初,如今不過是月末,他著實過於太過心急了。

聞得自己當阿爹,祝昴星的心情就難免雀躍得如年少時偷吃蜜糖的那般甜膩,他頗為激動地掐著她的手臂。“媗媗,爾有孕,我很是開懷······你可有感覺辛苦?”

“你又不懂看脈,說得那麽篤定作什麽。加之,世間女子有孕之時,豈有不辛苦之理?我聽說,這胎兒素來小氣,需得滿三月方可坐實,你莫要過早聲張便是。”她臉頰不自覺地紅了,能當阿娘,誠然她很是圓滿的。

“好好好,你莫要暗生悶氣便是了。”他有種老懷安慰的感動,小心翼翼地把她扯到自己的腿上,大掌輕輕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他們終是再次迎來流淌著兩人精血的血脈。可比起尚未出生的孩兒,他更為擔心她的身子,姬媗這纖瘦的身子又要如何將養呢?

本是要覓藥君前來的,奈何姬媗又道且看下月初該是如何,是以這個診斷之事便拖延了。接下來的日子幾乎讓祝昴星頗為篤定她乃是有了身孕而非生臌脹之類的,平日連一點兒辣也吃不下的姬媗如今乃是嗜辣得很,就連米飯也比平日裏的兩口要多些,加之平日最愛吃的清淡之物紋絲不動,倒是愛吃果子了。

她的四肢仍舊是纖細,若非他祝昴星每日陪她進膳,他也甚是懷疑她可曾正經吃過東西,可是要餓壞他們的孩兒方是舒心。

這天癸足足延遲了一十五日之久,莫邪仙官這才去藥君的仙府請來藥君,莫邪仙官與幹將仙官已然是喜上眉梢,藥君以白絹搭在姬媗纖瘦的手腕上,擡手給她把脈,那臥蠶眉先是緊蹙隨即化作喜悅。

“恭喜尊座與娘娘,娘娘已有一月餘的身孕,此胎脈象平和且強健。”藥君收起絹巾,在小仙童遞來的藥單上寫上安胎之用的湯藥。細想之下,還是忍不住出口叮囑:“雖則娘娘喜脈脈象平穩強壯,但這頭三個月委實不宜過於操勞。”

祝昴星點頭應諾,他冥思苦想了良久,這仙胎要誕下須得三年之後,換言之,姬媗這三年乃是何處都去不得。

“莫邪、幹將,如今娘娘有了一月餘身孕,飲食自有藥君與本座親自照料,至於宮內事務你們認真些,莫要驚擾了娘娘的歇息。至於媗媗你,從今日起你需得禁足於玄天,待三年後平穩誕下孩兒,我再陪你四處游玩。可好?”

“藥君不曾這般說過,星哥豈能以此禁足於我?”姬媗苦笑道,如今方才有孕不久,如今竟勒令把她軟禁在這玄天中。

“如今你將為人母,豈有繼續胡作非為之理。三年可是感覺少?誠然我也以為三年太少,不若三十萬年吧。”若不率先約法三章,往後她定必撒賴。

“三十萬年?那我豈非如你這般老頑固。”姬媗沒好氣地陪著他笑。

“本座便是這般,君後可有異議?”祝昴星冷哼一聲,聞得她一句“不敢”後,隨即扭頭繼續吩咐莫邪與幹將仙官宮中上下應對的事兒。

姬媗閑閑坐在赤霞宮的院子裏看著灑掃的仙娥忙碌的身影,五日前她不過修了兩份家書分別送去昆侖山與姬靈上神處,不想驚得兩位神尊,一個踩著騰雲趕來、一個騎著八駿車趕來,左腳踏入宮門便是與祝昴星促膝詳談,更難得便是祝昴星一副洗耳恭聽的奴才相。

若非她的夫君祝昴星甚是不容置喙地請走她們,這西王母與姬靈上神定必在這赤霞宮中住下來,不到她出月子之日休想攆走她們。打發走了她姑姑姬靈上神與西王母,祝昴星幾乎頭痛欲裂地趴在床褥上,因著這禍事乃是姬媗闖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為他按摩耳後的穴位。

“將養”二字,不過是吃喝拉撒睡,若此刻在北荒行宮,她無聊便騎馬去騎射又或是在王城之內四處溜達。可此地乃是九重天,加之她如今有了身孕,這左腳尚未跨過門檻,後頭的仙娥便已神色驚恐萬般叮囑。

好不容易才盼來東海水君之子娶妻之日,原本雪白莊嚴的九重天宮被各色繁花布置的氣氛沾染了不少喜慶,高臺之上,除卻天帝天後尚有東極真皇伉儷、北極真皇伉儷、南極真皇伉儷,如此聲勢浩大可謂給足了東海水君的顏面。

高臺之下的一眾神仙因著四位大帝都在,個個皆是正襟危坐,就連竊竊私語也不敢。借著舞臺處仙娥翩翩起舞,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之際,姬媗這才鬼鬼祟祟地舉起琉璃夜光杯淺嘗一口美酒,入口卻發現不過是是天泉之水罷了。

她餘光頗為不滿地瞟到身旁那位始作俑者——好一只老狐貍!明知她素愛杯中之物,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美酒換成天泉之水?!

高臺之上元安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可雙眸呈現放空之勢,饒是記得初識之時她已是小腹微微隆起,如今的她已是六個月的身孕了。她不自覺地看了看仍舊平坦的小腹,若非天癸當真不曾光顧,她也很難相信這般平坦的小腹之內已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許是她的無聲喟嘆驚動了默不作聲的祝昴星,他略略側身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關懷道:“可是身子不適了?”

“哪有,不過是惆悵自身的膘肉。”說起這膘肉姬媗便一臉惆悵,她素來以自身的細腰自豪,如今卻因著身孕走形了。

“膘肉?”祝昴星挑眉,也虧得她說出口,已是有了身孕一個月餘,這身子依舊這般單薄。每日的蜜餞不曾離手,到了進膳之時卻不怎下箸,還好藥君每日進一盅藥膳調理。

在祝昴星嗅得第二回橘子清香之時,姬媗已是準備把一片橘子肉塞入口中,從前她不喜橘子乃是懼怕其酸味,今日剝了一個竟覺得酸中帶甜很是開胃。骨節分明的大掌接過她手中的橘子,僅剩下三枚果肉於她,尚未開席她已是吃了一個。

他慢條斯理把一枚放入口中輕嚼,兩道神威的劍眉不禁蹙了又蹙,這個橘子酸得讓他差點沒破功,這鬼丫頭竟吃得這般香甜。也罷,權當是他的孩兒要吃,隨手把剩餘的橘子讓塞回她手中,再三警告她不能再剝下一個。

姬媗偷笑地看著他,活該!她不過是因著久未開席而腹中饑餓,是以才以果子果腹罷了。開席之際,眾仙跟隨著天帝而舉杯暢飲,隨後上了不少菜肴份例。其中一道以雞湯煨調的魚翅讓姬媗忍不住食指大動地吞了兩碗,祝昴星見她這般開胃難免停下手中的湯匙,把自己的那碗也推到她的手邊。

“我不喜此物,既是你吃得下,也不妨代為食之。”

“是當真不喜抑或是刻意留給我吃?”姬媗揚起一抹笑意,祝昴星素來不挑食,卻也不至於囫圇吞棗般皆能入口。她幾乎篤定他說謊只為了讓她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

“既是知曉何必道破。”祝昴星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打從認識了姬媗,他越發反常得不再像原本的他了。想他玄水真君獨自在這天地間活了三十五萬年之久,這心思何曾這般細膩過?

今日的菜肴頗為清淡很是合適姬媗這個初有孕之人食用,這段日子她不時因著孕吐而消瘦了不少。姬靈上神雖也不時送來些清潤的食品於她,誠然也沒什麽用。

回程的路上她難得乖巧地枕在祝昴星的腿上,而他則是笑意盈盈地伸手撫著她的小腹,許是上了年紀,他的思緒難免聯想到將來她腹中的骨肉長大了會是何種模樣。

一覺醒來,祝昴星小心地從姬媗身下拔出略感發麻的手臂,有了身孕姬媗睡得越發沈穩了。為了不把她吵醒,他徑自坐在梳妝鏡前把披散的皓白銀發悉數梳起來,自他來了天族便不再半垂著墨發。

銅鏡中的他仍如凡間二十七八的青年那般秀逸年輕,可終究已非少年時,他輕撫兩道劍眉似乎殺戮太盛了,一雙丹鳳眸又過於銳利,兩道薄唇似乎很難笑得慈祥,加之這模樣著實秀逸若是蓄胡子可會好一些?一把年歲才發覺自身陋習頗多。

“怎突然孤芳自賞了?”適才她醒來便看見祝昴星看著銅鏡在“孤芳自賞”,姬媗不動聲色地伏在床上看他對著銅鏡擠眉弄眼良久才動身。

他不悅地蹙眉,他幾時孤芳自賞?雙手環胸任由姬媗撒嬌地從他身後攬著他的脖子。“媗媗,我似乎很多陋習,這模樣也著實過於青年才俊,若是蓄上胡子可有一家之主的模樣?”

“我還道你陷入魔障了,原是當真在孤芳自賞。”她不禁揶揄他一番,“星哥又非不曾蓄過胡子,何必在此等無聊之事上做文章?”

他拉下她的手讓他坐到身旁,他從內袋處取出一個錦盒,錦盒之內乃是以東海明珠穿成的簪花,在她的發髻上比劃了好一陣才別上這朵簪花。“······許是快要當阿爹了,我竟怕自身陋習過多,他日將來無法以身作則好生教導這雙孩兒。”

“你如今方知畏懼?若不我讓藥君替你開幾服舒眠的藥,可好?”姬媗像是安撫靈寵那般把他微微發涼的手握在手心之中。

“許是吧。”他不甚好意思地別過臉,行軍打仗之事他乃是信手拈來,可如何當父君誠然他毫無經驗。他無父無母降世於這天地間,從未嘗過父母之恩,加之他活到這般年歲歷劫不少,奈何獨獨缺了兒女之劫。

初初聞得有孕,他著實心花怒放,奈何隨著日子漸長,他的憂心之處難免增了不少。此等有別於天地法度之事著實讓他無從下手,她如今尚算良好雖有孕吐也非全然吃不下東西,可也比從前清減了不少,看著她這般辛苦又頗為不舍,他不欲細說不過是不欲徒增她這個孕婦煩憂。

“本以為此胎有藥君悉心照料,我還以為已然是萬事俱備,如今方知尚欠你這道東風。”她忍不住調侃道。

他微微頷首算是答應,誠然姬媗之話也是言之有理。

☆、終章

此時她挺著三個月大小的肚子坐在“踏月樓”的書齋處,正欲提筆作畫,奈何坐了半日之久也不知從何處下筆——近來委實太無聊了!

姬媗看著窗外的彼岸花,近來的天宮顯得平淡無奇。最大的趣聞也不過兩則,一則便數月初,顥天的殘影仙官親自上門討回那頭狡獸,可聞得那頭狡獸已護主犧牲後,殘影仙官那張臉容變得頗為苦悶。祝昴星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只道哄妻之事煩請帝君自求多福。隨即讓莫邪仙官與幹將仙官合力把殘影仙官攆出赤霞宮。

聞說這頭狡獸本就深得帝後娘娘的歡心,如今死了,黅霄宮的帝後娘娘乃是茶飯不思地傷心好幾日,勾陳帝君為了哄愛妻幾乎是焦頭爛額。

二則聽幹將仙官道,怡樂元君的元神與仙軀盡數灰飛煙滅之後,天後大發善心竟準了其母入了天宮宮闈,成了天帝後宮中的一位小小天嬪。至於怡樂元君這麽一號人物,就如這天地間從未存在過那般,不曾有人記得,天宮的仙娥仙吏似乎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這位天嬪的性子聞說與怡樂元君乃是南轅北撤,相較於天後的霸道,她是個與世無爭的淡泊神仙,難怪天帝這麽寵愛於她。這時間的男子皆是喜歡溫順的女子吧?

她撂下筆不欲再這般虛耗日辰,趁著祝昴星去當值未歸,她不妨領著幹將仙官與沐蘭到玄天去散步。披上薄薄的披風,一行三人前腳踏出赤霞宮後腳便在甬道盡頭偶遇了這麽一位與世無爭的清雅天嬪。

一襲白衣宮裝的美麗婦人杵在一處,她一手扶住娑羅樹的花朵,淡漠的神色間仿若此間的紅塵俗事皆與她無緣般。同為地上爬行之靈物,她比姬媗這個女媧後裔更具清雅脫俗的仙氣,她不過是閑閑一站已讓人覺得美得無法移開眼眸。

“妾身見過君後。”看見姬媗的身影,黛絲顯得坦率且謙卑。眼前的青衣少婦便是玄水真君的愛妻?談吐與舉止當真與他頗為匹配。

“妾身見過天嬪娘娘。”姬媗道。

“君後莫要誤會,怡樂之死乃是咎由自取的,與尊座、君後並無幹系。”黛絲淡然一笑,“妾身今日來覓君後並非執意報仇,不過是憂心那孩子可曾傷君後半分罷了。怡樂究極一生只為我這個阿娘能換得名分,如今她算是如願了。尊座勸服了天後,也說服了天帝,往後我只求常伴青燈別無他想。”

“難得天嬪娘娘看得通透。”

“若非為了承了我兒之願,誠然我亦不欲在天宮,旁人不知只道我甚有福氣。三人的婚姻著實太苦了,天後如此、黅霄宮的帝後亦然,我倒覺得這世間的恩怨情仇過甚,需得看開方是良策。”黛絲幽幽喟嘆。

姬媗不語,黅霄宮之事她很小之時便從姬靈上神耳邊聞得一二,聞說勾陳帝君在五萬歲之時曾歷過一樁驚天動地的情劫,甚至為了與其長相廝守差點兒折了一身修為。雖說往後發現凡女心術不正,奈何她終是成了勾陳帝君的此生最愛。

“天嬪娘娘此言,乃是話中有話?”姬媗隨著黛絲漫步玄天,沐蘭與幹將仙官則是緊跟其後。她自問乃是天嬪娘娘的殺女仇人,這天嬪縱然再與世無爭也饒不得她夫妻二人。

“君後聰慧,黛絲不才,欲要認下君後這麽一位幹女兒。”黛絲眼神篤定地看著她,“我本該是恨透了你,是天後勸我莫要執迷不悔、重蹈覆轍。若非怡樂假傳天旨在先,擄劫君後在後,誠然也招致不來此等報應。我教女無方,是以甘願為女兒還債。”

天帝脾性,她與天後甚為清楚,也甚是篤信天帝偏袒怡樂元君太多太多了,九重天宮的一眾仙僚早已私下待怡樂元君頗為不滿,只是礙於天帝的顏面敢怒不敢言罷了。

“天嬪娘娘言重了,姬媗乃是小輩,自是承受不起天嬪娘娘這般重禮。”姬媗賠笑地說著安慰的話語,眼前這個縹縹緲緲的神仙渾身濃罩著一股如石灰般的哀痛。“姬媗自有雙親早早身歸混沌,是姬靈上神撫養我長大成人的,如今她已是父母,姬媗也不欲為這腹中孩兒之事驚擾姑姑。若是天嬪娘娘不嫌棄,待得姬媗孩兒呱呱落地之時,勞煩天嬪娘娘多多走動。”

春字下便是兩條蟲子,大大的一個“蠢”字!

從前聞說元安陽不時需得借機出去喘口氣,她還道她這帝後娘娘過於矯情,待得自身方知這天羅地網般的控制著實讓人窒息得欲要覓個地兒喘口氣。本以為不過是多了一個走動的忘年之交,也好去化解天帝與祝昴星之間的嫌隙,不想卻是又給自身添了個堵。

姬靈上神與西王母不能時刻覓個由頭前來赤霞宮,而這位天嬪卻承了這個職責,幾乎三天兩頭便來“踏月樓”裏打盹,先是仔細說了一遍自己懷孕之時的諸多不適,尚有註意事項等皆如細數家珍那般認真,其後又道盡生育之後的種種荒唐,如是這般意圖讓她銘記於心。

她姬媗也算是這“一孕蠢三年”之典範,本以為化解一場幹戈不想卻自招了一個管她的人。難得今日天嬪娘娘要隨天後至淩霄臺,是以她才落得一個清閑時日。她突然很是羨慕元安陽能遠嫁至顥天,少卻了這些家人過於熱情的關心。

許多神仙皆道她身姿豐盈了些許卻比從前更是漂亮了,就連姑姑也含笑道她如今越發明艷照人,看得出她在祝昴星的愛護下很是幸福。會麽?

她記得每日對銅鏡畫妝之時總覺得鏡中之人與她印象中的自己不大相像,銅鏡中的美艷少婦眉宇間透著笑意,就連曾是透著淡淡憂愁的櫻唇如今也變得上揚。她的哮癥越發少發作了,也不知是藥君醫術高明抑或是祝昴星待她委實太好。

她的首飾盒內不時有樣式或是繁覆或是清雅的首飾增加,這些飾品皆是祝昴星趁著公職之便在其他仙境處搜來的。就連這均臉之用的臉霜也是特殊調配的,最為適合孕婦所用。

若是得空之時,他更會陪著她坐在書齋裏各占山頭般地各看各書卻又不時交談幾句纏綿話語。有時候她也不解他到底是待她保護過度抑或不過是心痛她腹中的那塊肉,“星哥,你說,若是女兒該是如何?”

她扭頭細問正在埋首於兵書之中的祝昴星,只見他蹙眉不解地看了她良久,隨即又甚是不解地思索了片刻。“這天地間素來便只有男女之分,若硬要辯個如何是好誠然也只得斷袖與否之分。”

“不知星哥喜好如何?”姬媗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此話看似遵循天道循環奈何仔細咀嚼便知一潭空話而已。

“我乃是個性好正常的神君,豈容得斷袖此等陰陽失衡之事呢?”呃,姬媗似乎比適才更要暴躁了些!祝昴星蹙眉一頓,自姬媗有了身孕,這神緒便敏感得讓他如履薄冰般煎熬。

“罷了,左不過又是廢話一遭。”她怎忘卻祝昴星此人甚是奸詐,本就難以從其口中套出順耳的話來。若是女兒,不知他可是舒心呢?

“媗媗,這男女之事本是天命,我只道是你我的骨肉便覺慰藉,你又何必在此等小事上作文章呢?”這天地間本就非男即女。

姬媗臨盤之時乃是三年之後的中秋之後的幾日,一門之內的她躺在產房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祝昴星則是坐在院子處坐立不安,一同坐於赤霞宮內的尚有老天帝、天帝與天嬪、西王母、北海水君伉儷,因著產房之內不時捧出沾染血汙的銅盤,祝昴星更是緊張得眉頭蹙成“川”字。

站在他身側的莫邪仙官與幹將仙官也是頭一回經歷此等生育大事,自是一臉茫然地看著頗為不安的幾位主子。

北海水君伉儷更是一臉緊張地踱來踱去,因著藥君已在產房之內,祝姬靈上神也不好在外頭咋呼什麽。與這一行人的緊張相較,誠然祝昴星更甚,他雖不曾言語可一張玉樹臨風的俊臉此刻乃是掛著一臉陰寒之氣,莫邪仙官與幹將仙官候在身側自覺脊背冷汗直冒。

若非這一屋子的外人在,誠然祝昴星定必狂躁不安地沖入產房之內,好生去安撫此時因生產而哭喊得聲嘶力竭的姬媗。他拳頭緊握地擱在薄唇之上,不時緊張得暗自咬牙,適才藥君出來問“若有不測,該是如何?”,他幾欲掀翻桌子發難,他要的乃是“母子平安”。

自她有孕之日起,他便一直守護在她身側,姬媗沒胃口,他便終日沈迷於燒煮些開胃的湯膳於她果腹,兩人共同經歷五個月之時這孩兒頑皮跳動的喜悅,兩人開懷得相視而笑,往後日子更不時經歷這孩兒在姬媗腹中翻跟鬥又或是翻身的離奇之事。

有時在半夜三更睡得香甜之際,有時會飯膳用得最香之時,這孩兒翻動得最為厲害,姬媗有時不得不站起來走動,看著她這般辛苦,祝昴星便不甚客氣地以掌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之上,以極為嚴肅的與其再三警告腹中的混賬小兒:“若你再為難你娘親,出生後休怪本座冷冽無情,先行揍你十下屁股。”

可縱然他再三責罵這孩兒卻仍舊不時在姬媗腹中胡搞蠻纏,需知她這個當娘親的更是被折騰得夙夜難寐,他這個當夫君恨不得脫口而出“如此頑劣,不要也罷。”,看著她這般受累,他也心痛不已。

這三年的時光裏,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姬媗膩在一起,他手邊忙於批準公文或是看書,而她則是安靜地縫制孩兒的服飾以作生產之時所用。若是他疲倦了便會枕在她小腹中細聽這雙孩兒的動靜,每日皆是期待著他們能呱呱落地。

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聲響起一切的不安隨之嘎然而止,侍女沐蘭興高采烈地打開一道門縫溜出來。“婢子回稟尊座,娘娘給尊座添了一個白胖娃娃。”

“娘娘可是安穩?”祝昴星與姬靈上神、西王母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質問。

“娘娘如今因著用力過盛,體力不支睡過去了。”侍女沐蘭不曾想過有生之年會被三位上神同時質問,聽到姬媗平安無事,祝昴星與姬靈上神的臉上這才化作慈祥。

隨著藥君與侍女沐蘭抱來這位白胖小子,祝昴星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下手,平生頭一回當父君自是難以覓得其法。待得姬靈上神伉儷悉心指導,荀旸這才算是覓得法子把這雙孩兒抱在懷裏。

這麟兒的模樣深得他與姬媗的真髓,這小子俊俏模樣幾乎與他如出一撤,除卻眉宇間與姬媗有著幾分相似,這孩兒他是越看越是喜歡,只因他乃是他與心愛之人所孕育的。

姬媗從昏昏沈沈中醒來已是三日之後,幽幽轉醒的她睜眼的頭一回大事便是偏頭細看擱在她床邊的孩兒。她撅著嘴不甚滿意地看著這團小粉肉團,為何他出生後的模樣竟是與祝昴星如同印章般?

姬靈上神與西王母看見姬媗醒來,乃是何等喜出望外,如今才算是承了藥君之言母子二人均是平安。姬靈上神乃是喜極而泣地攬著姬媗直到她“辛苦了”,姬媗一直沈睡不醒,她這個當姑姑的擔心了三日之久。“媗媗,你幾乎嚇壞了姑姑!為何醒來便是這般模樣?”

“姑姑,你說,這醜陋的肉團便是我的孩兒了?”她接過侍女沐蘭遞來的茶水緩緩喝盡,本以為出生的孩兒會是白白胖胖的,怎料卻是如掉毛的貓兒般。

“胡說八道,這般漂亮的孩兒怎成了你口中的醜陋呢?這孩兒不過尚未長開,你瞧這眉宇間乃是承了真君與媗媗的美,乃是俊俏秀逸得很。”西王母恨不得拍死這個沒腦子的孩兒,在他們看來這雙孩兒乃是俊俏得很。

姬媗把擱在一旁的孩兒小心翼翼地抱著懷裏,一頭怒發沖冠的潑墨胎發,看著這粉嫩的小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柔荑,姬媗的臉上露出慈母的笑意,生育前她還很是憂心這孩兒可會是個白發孩兒。

房門被人推開,只見祝昴星捧著滾燙的湯盅進來,姬靈上神喚來侍女沐蘭與西王母一並把孩兒抱去乳母處,門外的莫邪仙官熱絡地給他們關上門。他含笑勺了一碗香濃的雞湯,他把滾燙的雞湯過手轉溫,親自餵到她嘴邊。

“媗媗,你受累了。謝你了!”他不舍地看著她,她這沈沈一睡便是睡了三日之久,縱然藥君說她乃是平安無事,奈何他終是不放心她這般沈沈安睡。他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她有轉醒的動靜,他才出去命莫邪影仙官送來雞湯。

“怎有這閑情逸致熬湯?”她往碗裏細看清澈的黃湯內不見一點油星,倒是帶著一股清新的藥香氣,裏頭該是放了藥材。

“此湯乃是幹將仙官按照藥君所開的方子所燉,你這一歇息便是三日之久,若你再不醒來,藥君定必被我送去拔走仙筋。”祝昴星親手餵她喝盡雞湯,隨手把碗放在矮桌處,他這才深情地攬著她久久不曾松開。

“祝昴星,你可要仔細些,如今我乃是虛弱得很。”不知為何從前不覺羞澀,如今在他跟前她倒是覺得羞紅了臉。

“媗媗,待你,我當真感激不盡,你有孕之時這般勞累,如今又替我誕下子嗣。”他眼眸落在姬媗不施胭脂的嬌艷上,只覺這孩兒越發與他夫妻兩人相似。

“星哥難得甚是開懷,可我卻覺得這孩兒當真會討好你,這模樣與星哥乃是有著七八成相似。”她這個阿娘拼死拼活地生育他,而他卻是以這般模樣討好他的阿爹。加之,這般乖巧地睡在她身側,著實難以與昔日懷裏不時翻跟鬥的頑劣相較之。

“瞧你說得這般委屈,這小子眉宇間何嘗不是與你如出一撤麽?你這般沈睡著實嚇壞了我。”他的大掌輕撫她瘦小的肩膀,因著這頑劣的孩兒她在孕期裏不曾好生將養過,如今生下孩兒也比旁人纖細。

“如今不也是醒來了。”她不甚客氣地伏在他肩膀處。

“姬媗,我愛你。”他難得溫柔地在她耳邊細說情話,惹得她嬌笑連連地反手攬著他。她含笑湊到他耳邊柔聲道:“祝昴星,我也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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