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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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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覺太陽穴隱隱作痛,一則她此時哮癥尚未完全穩固,是以這段時日來他皆是小心翼翼不敢讓她驀然有孕;二則這骨肉並非豢養靈寵,需得花費許多心思籌備;三則姬媗正值玩心最盛的年歲,若有孩兒牽絆沒個三五百年豈能順利出行?

“沒有,如此答覆可是滿意?!”姬媗被他這話問得火冒三丈,她冷哼一聲便下榻不欲搭理。徒留祝昴星口瞪目呆地楞在床榻上不知如何反應。

諾大的九重天宮除卻赤霞宮的祝昴星,她連個能說上話兒的仙友也無。想來她當日本就不該因著一時感動而答應這樁親事,此地不似北荒,她若是悶了便能隨意去騎射。

這玄天就如北荒之境那邊盛產異石,是以玄天多是煉制兵器的宮闕,存放著各式各樣有關兵器煉制的手劄的瓊華宮、打造天兵神將的鑄劍臺、以太極陰陽為調的涼石乾坤壇、尊養五顆天地靈珠的凈天閣。

這一路的游歷耳邊不時傳來微弱的打鐵聲,自有了這麽一頭巨獸在身側,祝昴星似乎對她的管制沒那般嚴格了。姬媗自覺玄天竟是這般無聊,也著實為難北極真皇與祝昴星常住此地。

姬媗領著沐蘭在玄天處散心,身後一直跟著那頭瑞獸狡,蒼天與鈞天除卻金碧輝煌的天宮宮闕尚有亭臺樓閣與不少仙池,再不濟還有牧場可以騎馬。

回程的途中,她蹙眉細看此刻杵在鑄劍臺甬道一處的元安陽與塗山詩,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是如何抉擇是好。她耳邊突然逸過一陣風,那頭瑞獸狡見到昔日的舊主驀地飛奔過去,元安陽伸手輕撫著它的毛發,塗山詩熱情地招呼著:“師娘!姬媗!”

“妾身見過帝後娘娘。”姬媗硬著頭皮上前福身,那頭狡獸聳著頭慢慢走回她的身邊。經過上次一役,她對元安陽始終有著提防之心。

“君後無需這般客套,喚我‘安陽’便是了。那日不過是我一時氣憤罷了,還望姬媗恕罪。”她笑意盈盈地上前回禮,“帝君的漢刀需得修覆,卻又因著與我表兄詳談,是以我才親自送來。”

適才與塗山詩詳談良久,她總算是知曉了姬媗的狀況,既是這雙夫妻不再打她夫君主意,她也無需冷著一張臭臉對待。加之,她又非勾陳帝君這個如被寒冰煉獄冰封的神尊,她乃是位桃李年華的美艷孕婦。

好一招開門見山,若姬媗執意客套便落得一個下乘了。姬媗點點頭,“安陽,如今你身懷六甲何不讓婢女送來?何須親自走一趟。”

“安陽不過是出來喘口氣罷了。”塗山詩拉著姬媗與元安陽在甬道盡頭處覓得一處觀賞玄天景色頗佳的地兒。“正如姮哥若在府中便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我,著實過於黏人。我不過是有一回在閨房之內被擄走,而他卻終日是神經兮兮。”

“不過是亦步亦趨罷了,我乃是不時無故被軟禁在黅霄宮中。你們正值是新婚燕爾,郎情妾意定必有之。奈何我與帝君已是老夫老妻良久,加之帝君的生活甚有規律,於我而言委實難以協調。”

黅霄宮內的仙娥仙童乃是終日恭恭敬敬,勾陳帝君的生活比她要有規律多了,不,該是說近乎無趣。卯時起床、用早膳,午時用午膳、隨後小睡怕片刻,酉時用晚膳、隨後沐浴、清修或是看書,最晚不超戌時之末入睡。

元安陽大吐苦水,如此聊無趣味的生活猶如人間煉獄。“曾經,年幼之時我少不更事,竟傻氣地讓帝君細說一番為何學梵音,他竟跟我說了兩個時辰的佛道。”

從“大梵天王所出之音聲有五種清凈之音,佛之音聲亦如是,故三十二相中有梵音相。”到“為何佛報實為四辯八音的清凈微妙之音?”;從《法華經卷七妙音菩薩品》的“佛報得清凈音聲最妙,號為梵音。”到《無量壽經》的“深入菩薩法藏,得佛華嚴三昧。”,如是這般循序漸進得出一套極為縝密的理論。

如今回想只覺頭痛欲裂,縱然勾陳帝君的嗓音何其縹縹緲緲讓人如沐春風般,但此等涉及宇宙恒常的遠古道理於一個三萬五千歲的小神女而言也著實難以頓悟出什麽,為了撐住越發沈重的眼皮,元安陽除卻不時掐自己的大腿,楞是喝下兩大壺極濃的茶湯,極力穩住欲要陷入深睡的沖動。

“我姑姑曾言,她與帝君討論佛法能說上個兩日三夜且甚是意猶未盡。”話說,當年姑姑雖也是六萬歲奈何這佛道上的悟性著實比元安陽要好。

“你姑姑素來與帝君投緣且情深,我待帝君毫無情愫,誠然又何這般諂媚討好?”那時兩人不過是擔著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的盟約夫妻,是以成親多年也不曾有孕。

“啊?”姬媗與塗山詩不僅蹙眉細看她此刻已然隆起的小腹,莫非此胎乃是她□□天闈所得?莫非一眾仙友私下謠傳勾陳帝君有“隱疾”之事乃是句句屬實?!

“莫要誤會,我腹中孩兒當真是帝君的種!呃·······適才說的乃是我初嫁之時的事兒罷了。”元安陽蹙眉一頓,她素來自知自身說話有著不時“吃字”的紕漏。

“那時的我不過是三萬五千歲的花季少女,豈會傾情此等秉節自持的穩重老神君?若是情竇初開怎也是個俊朗的少年郎吧。況且,帝君素愛責罰我,我已有一個阿爹又何須再覓一個阿爹?”

加之,初嫁之時黅霄宮的天嬪尚在,天嬪的溫柔嫻淑讓她嘆為觀止,她自問縱然是她也無法為愛而這般卑微。不得不承認,黅霄宮的天嬪是她見過最為恭順端莊的天宮妃嬪,是以勾陳帝君一直很信任她能悉心指導她元安陽這麽一位帝後。

那時的她深以為信勾陳帝君與天嬪是一世一雙人,曾一度以為自己才是這樁三人婚事中多餘的存在,得知自己待他存了男女念想更是執意仳離退出——天嬪待她委實太好了,是以她不能強奪旁人所愛。

“勾陳帝君這般人才,你元安陽竟不屑細看,委實暴殄天物。話說你與帝君又是如何結識的?”塗山詩驀地想起這麽一樁事兒,因著元安陽早早出嫁,是以他們皆是不甚了解她如何結緣。

元安陽眉頭深鎖了一會兒,像是不停回憶般。“那日我天癸驀地提前蒞臨,湊巧帝君在場,他借了外袍於我遮擋溢出的天癸之血,這可算是英雄救美麽?”

“誠然······也算是英雄救美,左不過是下乘了些許。啊,定是你歸還外袍之時再來個懸念,原是這般一來二往便存了姻緣。”塗山詩笑意極深,這男女間若無情愫的逗弄那便是褻瀆的調戲,而非男女之間的情趣。

這美人也確實是個國色天香,奈何這英雄似乎不怎英姿颯爽。一般而言,國色天香或是墜入危難又或是被調戲,這英雄便是攜兵器前來營救的。誠然這般也未嘗不可,歸還衣衫之時便能牽引一出曠世情緣。

“第二回見面乃是星哥誆我去顥天的,想起此事,我便恨不得掰下他的燭龍首當蹴鞠!他竟誆我以蛟龍鱗冒充天龍鱗,我在顥天撒野不成歸家被我阿爹揍得落花流水!”元安陽呈頭痛欲孽之狀,“我越想越氣便把心一橫燒了那件袍子洩憤。既是沾了我天癸之血,誠然歸還了也不過徒生彼此膈應。”

姬媗聞言忍不住以寬袖掩嘴,這般美艷動人的容顏竟會搭上這般動如脫兔的性子,著實讓人費解不已。尋常神女哪有想到燒了,若是以她這性子誠然會洗幹凈歸還至少也算是兩清。

不過此事貌若她姬媗也曾做過,那時因著要把祝昴星攆走。這還好她不曾肖想過勾陳帝君半分,只是······如真的入主黅霄宮與勾陳帝君也不過是怨偶一雙罷了。

“聞說你與星哥結識之時頗為香艷。你可知星哥唱歌頗為悅耳動聽,他這般寵溺你,想必沒少在跟你跟前賣弄吧?”元安陽顯露出一抹沁人心脾的暖意笑容,“我如你表弟那般年歲便不時聽他唱歌。”

“他不曾唱歌於我細聽,倒是不時與我置氣。我不過是說了句要為他生兒育女,他卻很是可惡地質疑我可是思量清楚。”姬媗有點羞愧地低著頭,畢竟這夫妻之間的事兒驀地說出怎也顯得不自在。

“混賬!不過我料想星哥並非不欲要孩兒,而是因著你的哮癥剛穩,是以他才不欲你受罪。”元安陽輕撫姬媗的肩膀,示意她莫要胡亂猜度祝昴星的用心良苦。畢竟是個老神君,在顏面之事上終究比較講究。

“當真?”

“我聽姮哥說,師傅素來不喜旁人越庖代俎的。何況師傅久未歷紅塵之事自是遲鈍了點,加之姬媗素來不曾仔細揣摩過師傅的心思。”塗山詩瞟了瞟自身還是平坦的小腹,塗姮曾言他們乃是新婚是以不著急孩兒之事。“姮哥以為師傅待姬媗乃是全心全意,那事事以你為先之舉當真是羨煞旁仙,若你有心感悟定能知曉。”

鑄劍臺處幻影仙婢甚是恭敬地捧著勾陳帝君那柄漢刀前來,元安陽甚是輕盈地踩著愉快的步伐跟著離開。掐指一算,她出來也有半個時辰之久,回去定必又要絞盡腦汁百般細哄她的夫君了。

目送元安陽離開,姬媗這才想起自己出來良久,若是遲了回去想必祝昴星又是一陣啰嗦。他,從未在她跟前唱過歌卻曾吹笛子,音律雖非她強項但也知曉祝昴星在此處頗有道行。

她以為只有她曾是這般患得患失,原是元安陽也曾經歷過這些,莫非當真如凡人所言,家家自有一本難念的經。”?相較之下,她似乎比較得到上蒼的眷顧,諾大的赤霞宮如今僅有她這位正娶的君後。

她回到“踏月樓”寢宮準備午休之時卻見梳妝鏡前擱著一個琉璃盒,她拿起打開細看,裏頭放著的是一支鑲嵌了珠翠的簪子,樣式頗為清雅不失氣度。

“君上待娘娘當真上心,就連樣式也是娘娘平日裏素愛的。”沐蘭驚嘆地道,為了不讓君後的哮癥發作,平日裏素愛熏香的玄水真君把熏衣所用的香調得很是清淡。

“許是姑姑見你終日口甜舌滑適才把你打發到我這兒來。”姬媗沒好氣地把沐蘭打發出去,她含笑解下宮髻,卸下長裙與外衫於衣架處,她在屏風後梳洗了一番才拐入寢室的床鋪上。

入眼便是一幅俊男圖,祝昴星難得露出一副安詳的睡容,一頭皓白銀發此刻散成銀白瀑布般。修長的手指因著早前的操練長了不少繭,那雙丹鳳眼眸曾存了一層陰影,如今已然減退了不少。他,當真是個不懂自憐自愛的神君。

莫邪仙官說,這段時日祝昴星委實過於勞累,險些在蒼天校場累暈過去,還好朱雀星君元旭陽發現及時,楞是讓莫邪仙官把他請回赤霞宮歇息幾日,只是祝昴星不欲她憂心自在營帳內休息幾日又披掛上陣了。

然而他祝昴星雖是驍勇善戰的上古神尊可也絕非石頭蹦出的石人,四百年前青丘平定之戰,他已耗損了不少修為。勞累過度分屬尋常之事,若不好生調養,她便是九重天宮的罪人。

就著熟悉的香氣她沈沈入睡,朦朧間似乎有人以鼻尖輕刮她的臉、她的眼還有她的櫻唇。那股熟悉的彼岸花下是她甚為熟悉的自然體香,她不曾睜開眼,只是換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入睡,期間發出夢囈般的細語。“祝昴星······我愛你······”

她說得七零八落但祝昴星乃是聽得清楚,他含笑地一手支頤側臥在她身側,她提出生兒育女之事,他承認內心很是雀躍——一個女子甘願為一個男子孕育骨肉,便是愛得深切的顯現。

他溫柔地擡手輕撫她平坦的小腹,他從來逍遙自在是以鮮少思量自身的不足,萬一將來當真成了父君,他又會是個怎樣的父君?這個孩兒若是個仙童,他定必要嚴加管教,若是個神女,那便好生溺愛。

在他的生命裏曾有兩個小小的生命在他手中成長為一表人才,一個是九尾玄天狐塗姮,一個是天族新晉的女上神元安陽,兩人在他麾下之時沒少吃苦頭,如今已是武藝超群得各領風騷,嗯!他算是當過父君。可思量著自己的親生孩兒,不知他又可會如天帝這般過度寵溺呢?

幹將仙官所言,怡樂元君這段時日不時出現在玄天,不來挑釁並非她大徹大悟而是伺機而動罷了,還好勾陳帝君借來一頭甚是兇猛敏銳的瑞獸狡。每當察覺姬媗身處危險之時,那頭瑞獸狡便會亦步亦趨的緊緊圍繞在姬媗身側。

祝昴星深知,凡人命運有三衰六旺,神仙命運也有各自際遇,這天劫、情劫、業火等便是神仙必須歷劫的。渡得過去便能飛升品階,渡不過去則是元神渙散。

若不給怡樂元君灌下這孟婆湯吧,一碗孟婆湯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別離淚、八味忘憂果,喝過孟婆湯便能忘卻這一生的煩憂情愛之事。要熬煮這孟婆湯須得忘川之水、業火為爐,去其苦澀留其芳香,方能熬成這斷魂之湯。

只是怡樂元君並非塗姬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要誆得她喝下去誠然也是個頗為棘手的難題。怡樂元君奸詐成性且極為謹慎,尋常之物皆是再三試毒方才入口。對一個待自己用情極深的神女幹此等下乘之事,著實是有失上古神尊之身份,但又與他何幹呢?

姬媗醒來入眼便是他那張俊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擡手輕點他的眉頭。“在想什麽?”

“我在想著你我孩兒該是何等模樣,你說該是像我多一些,抑或是像你多一分呢?”他挽起她因睡姿而粘在臉上的青絲,“你說要為我生兒育女,我很是舒心,甚至覺得這輩子算是圓滿了。”

“胡說八道,如今孩兒之事不過是紙上談兵,待得當真呱呱落地你便又要反悔了。當年溯玨出生後三年姑父與姑姑忙得焦頭爛額,只因他們不欲假借旁人之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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