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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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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對著她,並未擡頭,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節分明,看似不甚用心的信手彈拔,卻張弛有度,抑揚頓挫。看著看著,宋青嫵竟有些失神。

那雙如潭的瑞鳳,既淡漠又深不可測。劍眉斜飛,為之平添英氣。雙唇削薄,唇峰勁銳。棱角分明的面容似不染塵囂,冷峻矜貴。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他要不是言聞璟該多好。那樣她就……

打住打住!宋青嫵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將自己從不切實際的遐想中掐醒過來。在意識到自己竟癡癡盯著言聞璟看了半響後,她心跳都漏了一拍,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才剛解了宋家的危局,她怎麽就開始胡思亂想這些風月之事了?再說這人是能隨意肖想的嗎?這是未來大周的皇帝,三宮六院且不說,重要的是他陰狠腹黑,手段毒辣!

想清楚這點,宋青嫵毫不留戀的轉身準備離開,卻也在這時,曲聲戛然而止。

背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站住。”

宋青嫵應聲打了個激靈,她乖乖停下腳步,略顯窘迫的緩緩轉過身去,朝著言聞璟屈膝行禮:“見過世子。”

言聞璟起身向她這邊移了半步,他長身立於亭中,她滿心惶恐的站在廊下。

“聽完了就走,不點評一二?”他負手面向著她問道。

宋青嫵抓著鬥篷前襟的兩手,在胸前小幅度的擺了擺:“不敢不敢……”

“民女粗鄙,不通曉音律,不敢妄加點評世子琴藝。”說完這句,她又隱隱覺得不妥,便自作聰明的補充道:“但民女真心覺得世子剛剛所彈曲樂歡快,樂樂陶陶,堪比天籟!”

宋青嫵一臉真誠的看著言聞璟,眼放光華,其實自小她最大的能耐便是嘴甜。她覺得自己的表述天衣無縫,面面俱到,可不知怎的,這些吹捧之辭用在言聞璟這裏,卻好似不怎麽受用。

就見他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不明所以的怪笑:“我剛剛所奏曲目名為《將軍渡》,講得是將士們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悲壯故事。”

宋青嫵心下不由得一慌,原來她剛剛吹錯方向了。不過好在她挽尊之術亦是爐火純青,前一刻還笑得諂媚,這一刻便一臉哀傷的長籲一聲:“哎,難怪連民女這種半點音律不通的人,竟也聽完那曲子莫名哀傷起來。”

言聞璟:“……”

默了片晌,言聞璟淡著一絲笑意說道:“其實這曲子還有一層意思。”

“啊?”青嫵楞了一下,而後立馬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願聞其詳。”她可不想再瞎猜出醜了。

“這曲子敬的不只是沙場英雄,還表達了人們對所有為守護他人,不惜犧牲自己的大義之士的感念之情。”說這話時,言聞璟一錯不錯的盯著宋青嫵,而宋青嫵也好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難道他是有意彈這首曲子給她聽的?

細細一想,也是。她今日作為說輕了是護駕有功,說重了那也算他的救命恩人。言聞璟這麽高傲的人自然不會開口對誰道謝,彎彎繞繞的借首曲子表意,對他而言實屬不容易了。

宋青嫵不敢攬功,但言聞璟既未點破了說,她便也只好借事表意:“世子有心,但民女覺得不論是守護一方百姓的將士,還是救助他人的義士,都是我大周所倡導的仁愛大義之風。上行下效,理所應當。”

言聞璟既是未來的君主,必定心懷百姓,在他面前頌揚國風總是不會出錯。青嫵這般想著,也就這般說著。

果然這話言聞璟極其受用,他竟笑了。雖是淺淺的,但冰塊似的臉總算化開了一汪春水。

宋青嫵突然想起上輩子趙栩說過,言聞璟這人最難相與的一點便是心機太過深沈,不茍言笑,很難從其臉上分辨他的喜怒。

這麽說來,果然是她嘴太甜了,竟能哄得未來帝王心情愉悅。想到這兒,宋青嫵也忍不住笑了,可一笑便扯動了傷口,她眉頭一緊,擡手捂在胸前。

言聞璟斂了笑容,恢覆沈眉肅目,“你的傷如何了?”

宋青嫵移開手回道:“勞世子關懷,這點傷勢無礙,只在動作大時才會痛。”

“你不怕死嗎?”

宋青嫵一怔,旋即意識到他指的是為他擋下那劍,便老實答道:“民女怕。”

“那為何還要做?”

“民女怕死,也怕別人死,那一瞬是來不及想那麽多的。”

言聞璟看著她,眸色有些覆雜。沈默了須臾後,終於問到正題:“姑娘為我擋那一劍時,與刺客對了正臉,當時可看清那人樣貌?”

宋青嫵心下一緊,按理說言聞璟該是沒看到她父親真容的,可她又怕瞎說一通後萬一被拆穿,權衡之後,她答道:“民女沖過去時已被嚇的三魂出竅,加上濃煙滾滾,一時也想不起來。”

說這話時她密切觀察言聞璟的反應,生怕被他抓住話裏漏洞,見他面色如常後,又大著膽子反問了句:“那世子當時可有看見?”

言聞璟微微扯動了下唇角,淡出個溫和的表情:“未曾。”

聽聞此言,宋青嫵徹底安心下來,蹙眉佯作苦思,須臾後突然笑起:“稟世子,民女好像記起一點來了!那個刺客的左臉上有一道疤,很是明顯。”

“哦,這樣。”言聞璟不改面上溫和,語氣卻顯得疏離。他擡眼看了下天色,便道:“郊地更深露重,姑娘還是回房歇著吧,明日我便送你回京。”

“哦。”淡淡應了聲,青嫵行了個禮,轉身緊了緊身上鬥篷,沿著廊道回了自己房間。路上她總覺得言聞璟剛剛的反應不太對勁兒,但又不知問題出在哪兒。

翌日天明,宋青嫵醒來時已有兩名婢女在屋裏候著。見她要起,其中一個立馬上前去扶,另一個則去將熬好的藥端來,遞到青嫵面前。

“姑娘,這藥大夫一共開了六服,喝完這碗還有四服我給您包好帶回府用。”

“好,那就有勞了。”青嫵接過藥,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了半碗。緩了幾口氣她才問起:“你家世子可有說何時動身?”

那婢女端了蜜餞碟子給她,青嫵吃下兩顆才覺口中澀苦去了一些,聽那婢女回道:“姑娘吃好了藥便可更衣上路,奴婢已準備了食盒讓您在路上用。”

待青嫵將另外半碗藥也服下,婢女便取來新的衣衫,這與青嫵本身那件色澤相近,穿在身上不細看便看不出什麽區別。好在鬥篷沒被刺破,昨晚下人拿去洗凈烘幹了送回來,眼下披上,乍一看倒與出門時沒有兩樣。

上馬車時,言聞璟已等在裏面,青嫵見過禮後尋了處角落的位子坐下。言聞璟從她上車總共只瞥了一眼,之後便將視線移回到手中書卷上,未有多餘的情緒表達。

馬兒兩聲短嘶後,馬車駛出院子,奔騰於歸京的官道上。

郊外大雪封路,行的慢些,可越是臨近京城路便越是好走,馬車自然也越行越快。只是車內氣氛莫名尷尬,青嫵也顯得極為束厄,坐累了連想舒展下身子都不敢,只將手撐在背後偷偷按了兩下腰。

便在此時,言聞璟突然放下手中書卷,擡頭看向宋青嫵時眉眼間抹去了兩分疏離感:“今早如何,可還疼得厲害?”

宋青嫵立馬將背後的手抽回來,緊張的抿了抿嘴唇,違心的回道:“世子府上的藥都是好的,再說本也只是皮外傷,不那麽痛的。”

言聞璟唇邊淡出抹似有似無的笑,他該是能看出小丫頭的逞強,可嘴上卻只淡淡的回應了句:“那便好。”

呵~青嫵心下無奈的笑笑,明明昨晚之初言文璟待她還算客氣,後來就莫名的變了臉色,直至今日的問候也是半點不走心。

不過再一想,罷了,她何必管言聞璟待她如何呢?難道還真指望這個未來的皇帝拿她當救命恩人不成。只要父親沒被捉現形,宋家平安逃過這一劫,她的使命便算達成。

就在宋青嫵心已看開時,言聞璟突然又問了句:“你可有什麽想要的?”他認真看著對面這個小丫頭,一邊緩緩轉動著套在拇指上的紫玉扳指。

宋青嫵顯然受寵若驚,慌忙揮著雙手拒絕:“民女沒有什麽想要的。”只是這話才說完,她又有些後悔起來,心想著萬一昨日刺客的事最後還是查到父親頭上,那到時宋家還是有危險。

於是她立馬改口挽救,怯生生的看著言聞璟:“不過若是世子定要賞賜,民女想求一個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言聞璟微微瞇眼,流露莫名情緒:“那東西唯有皇上可賜。”

是啊,宋青嫵這才轉過彎來,自己怎麽竟混淆了這點,這可是有僭越之嫌!就在她打算好好解釋自己只是笨拙無知時,卻見言聞璟又拿起了身邊的書冊,專心看了起來。

她不敢攪擾,只得將一肚子話咽下,乖乖閉了嘴。

約莫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順利駛入京城。過城門時宋青嫵見言聞璟的視線離開書冊,便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句:“世子,民女家住書院街偏北頭,到時您讓馬夫隨便找個地兒停靠便可。”

“嗯。”言聞璟的雙眼始終盯在書卷上,除了這一聲淡淡的應未再多說一字,更沒有去吩咐自家馬夫的意思。

宋青嫵咬了咬唇,也只好識趣的閉嘴不再叨擾。

車窗上掛的羊絨織簾四角皆用金鉤定著,顯然是為了車內的保暖,宋青嫵也不敢去掀起來看外面情形,就這樣坐在車裏分不清自己往哪個方向駛著。只心想回了盛京便好,京中繁華,隨便將她扔在哪個角落都不難雇到馬車。

不知這樣行了多久,馬車終於伴著一聲馬嘶停了下來。

“下去吧。”言聞璟擡眼錯開手中書卷,覷向宋青嫵。

宋青嫵呆呆的點頭,嘴裏應了聲“哦”,人就迷迷糊糊的下了馬車。

腳堪堪落地還沒站定,又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你身上那個令牌且先當免死金牌用著吧。”

宋青嫵回頭看時,馬車已片刻不多停留的駛離。茫然中她摸了摸身上鬥篷,果然在暗兜處摸到一塊凸起。掏出來看,竟真是一枚令牌,世子府的通行令牌。

這不禁令青嫵愈加迷惑起來,回想剛剛言聞璟丟下的那句話,難道意思是指日後遇到任何麻煩,便拿著這塊令牌去世子府找他庇護?

不管怎樣,這都是個關鍵時候救命的寶貝。宋青嫵將它仔細收回衣兜裏,好好揣著。之後她轉過身,打算瞧瞧這是把她扔到什麽地方來了。

然而擡頭,在看到眼前熟悉的餾金銅釘朱漆大門後,她整個人呆若木雞。

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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