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屏眼前發黑。

“你無恥！我不明白他怎麽會看上你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冷心冷血的女人！”

向晚笑得志得意滿：“可是他還是喜歡我，不喜歡你。”

“他都死了！被你害死了！”

向晚依舊笑：“他活著的時候，喜歡我，不喜歡你。他現在死了，誰都不喜歡了，也不喜歡你。”

鶴屏被氣得沒了知覺：“你瘋了！”

向晚絲毫不以為意地笑著，按響了昆侖玉子母符。沒過多久，小明帶著一隊人沖了進來，看見二人對峙，心中覺得不妙，還不待開口發問，就聽向晚說：“把你媳婦帶走吧，她想男人了，你多陪陪她。”

看見桌上的荷包口露在外面的佩劍纓子，小明的臉一下子就是鐵青。

向晚這件法寶他是知道的，鶴屏隨身的佩劍，他也是認得的。

他一步上前，擋在了向晚面前，對著鶴屏怒道：“快回家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和你有什麽關系？”鶴屏寸步不讓，“你向來向著她，你們這些男人，向來都向著她……”

小明氣極反笑：“你要殺她，我不讓，你便說我向著她？她若是要殺你，我讓了，那才叫向著她！你糊塗了，快點回家，讓你的部下看見了，成個什麽體統！”

“我又沒做錯什麽事，她憑什麽想殺我！”

“你又是誰，憑什麽想殺我？”

卻是向晚針鋒相對接了一句。鶴屏被她說得楞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反駁，最後聽她疲憊地嘆息一聲：“小明，把她的兵符拿過來吧，她這個樣子，不適合掌兵了。”

小明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其實從頭到尾，還是向著鶴屏的，只想先打圓場把她弄走，自己再留下向向晚賠罪。

只可惜，鶴屏已經沒有理智了。

想到璽哥哥的下場，他何嘗不心寒，只是他能明白晚姐姐的苦心，也能知道其實最心碎的就是晚姐姐。

而他的妻子，為了璽哥哥一再失去理智，更做出這等事體，更是讓他心寒不已。

他逼上前去，鶴屏一退：“你要做什麽？”

小明也沒說什麽，手直接伸進鶴屏的衣襟裏，抓住了兵符，向外掏去。

鶴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去奪兵符，卻聽他吊兒郎當的聲音冷冷傳過來：“別鬧，你想讓我摸，回頭沒人的時候我摸個夠，現在你先讓我把手抽出來，有事呢。”

鶴屏氣極，一巴掌向他抽了過去，他一手架住，在她懷裏的手卻帶著兵符抽了出來。鶴屏再要上前，他卻已經轉過了身去。

鶴屏沒想過自己撲上去的時候居然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那是神典的效用，使受其保護的眾人身體無法被不願意的人接觸毀傷。

神典一直都在，她以前卻常常打他，因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種事情，向來不在神典管理範圍之內。

現而今，他卻是不願了。

打也好，摸也罷，都不願意了。

那一瞬間她默然出神，直到被身後一擁而上的親衛架住，扭送牢房，才有所察覺，卻已經晚了。

小明親自來落鎖。門關上的一瞬間，她隔著牢房的鐵柵欄看著門外的小明沒有溫度的眼睛，看見小明轉身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後悔，忽然覺得心裏有個什麽地方空蕩蕩的，直到漸漸軟倒在地上，不知不覺淚濕了一臉。

若伊是奶媽奶大的。

向晚這個奶水，本就是擠出一勺沒有第二勺的量，陸璽一死更是一滴也無了，索性徹底把孩子丟給了奶媽，只是向晚娘這個姥姥還總是在旁邊看著。

這曾是她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卻從她說出來過那樣一條神喻以後，變成了陌路。

她好不好，吃了多少，睡了多久，奶媽一樣也不敢輕忽，都會找她來報備，她也聽著，只是一直淡淡的，並不上心，幾個月來，也沒去主動看過一眼。

她早搬出了和陸璽成親後一直住的自在居，直接在太一神廟的工地旁邊搭了一座屋子住了，別人問叫什麽名字，她隨口說，叫飲冰齋吧。

若伊有一段時間沒出現過了。實在是向晚的工作已經在案頭堆積如山，收了七八個徒弟，雇了五六個整理稿件的小吏，另有專門塑小像的，做圖案的，花了大約一年時間，總算是將所有神廟的圖樣、位置敲定了個大概，最先施工的太一廟大致完成，只餘一些粉刷雕刻修飾的功夫，還要慢慢來。

向晚這麽聽話地像一只螞蟻不停勞碌，實在也不需要太多指示。

東邊大乾早已收了回來，諸神大顯神威，收服了本就是諸神鷹犬的半獸人，打雷將所有不肯臣服的軍閥將領劈成了焦炭，賜下方子治愈了人類大夫絞盡腦汁也治不得的犬瘟，雷霆萬鈞，恩威並施，不容抵抗。

所以，當小姑娘大搖大擺走進了飲冰齋，站在了向晚桌前，她還有些楞怔，詫異她不知何時居然已經學會了走路，誰想她居然不僅學會了走路，更是直接說出話來：“諸神口諭，賜你今日休沐一天。”

向晚一楞，隨即施禮接旨，正對這樣一條旨意感到將信將疑，卻聽女兒說出了第二句話：“本神喻之女要你抱我。”

向晚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這是她的女兒，一直住在不遠處，衣食住行的主意都是她拿的，她卻整整一年沒有抱過一次，甚至整整幾個月都沒有見過了。

她很小，只到她大腿那麽高，卻倔強地站在那裏，高昂著頭，很驕傲的樣子。

按照她的要求將她抱了起來，小心翼翼調整了一個應該會舒服一點的姿勢，忽然聽到耳畔傳來女兒聽起來冷若霜雪卻格外稚嫩的聲音：“母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看著那酷似陸璽的眉眼，向晚有一瞬間的怔忪，卻最終四平八穩吐出冰涼的話語：“神喻之女是天神所賜，這一聲母親，小人卻是當不起的，若是願意，可以叫我一聲天工神官。”

若伊皺起如畫的小小眉頭：“不是你把我生下來，帶來這個世界的嗎？”

向晚嘴角的笑容有三分嘲諷，卻是很恭敬地說：“神喻之女能夠降生，全靠您自己殺伐決斷，瞬移而出，小人忝居母位，卻從未出過半分力氣，實在是，說來慚愧。”

若伊卻似乎是明白了向晚的話：“你是說，你覺得，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向晚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並不答話，眼睛也不肯看著她。

“我就是你的孩子。你不承認，我也是你的孩子。你永遠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你只有我。你只有我。”

賭咒發誓一般說完這一段話，若伊大眼中蓄了滿滿的淚，一甩袖子，回身便跑得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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