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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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十三！”
眼看著雪蜃樓慘死，黑熊暴斃，豹七一聲暴喝，鷹衛中有一身影急墜而下，豹七肩膀一抖，對方緊緊抓住他肩上皮帶，一起身將他帶離了地面，沖著陸璽所在的機關鳥疾沖而去。
陸璽體力尚未恢覆，只得緊緊抓著機關鳥的鐵爪，準備伺機跳上另一臺機關鳥，打開艙門讓母親進去，結果轉身便看見豹七被鷹十三帶著疾沖而來。
豹七雙眼赤紅，手中彎刀脫手飛出，回旋著向陸璽身後的季太妃而去。陸璽回身去擋，一劍崩飛了彎刀，不想身後母親一聲悶哼，雙手一松，他急忙伸手托住了母親的腿，防止她摔落，而肩膀上的腦袋卻是輕輕一歪，軟軟地倒下，再沒了動靜。回過頭，看見豹七被鷹衛松開，正在急墜而下，而鷹十三追著他更快地下降，趕在他真正摔落之前一把將他抓住。
陸璽感覺自己的後背被熱血打濕，擡頭看見鷹衛爪子上都是鮮血，豹七縱聲狂笑，滿嘴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漏去，猙獰可怖。
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落在了一架機關鐵鳥上，鐵鳥配合他飛得緩慢而穩健，他顫抖著雙手放下母親，握著她的手叫她起來，而她毫無聲息，翻過母親查看後背，血淋淋八個老大的血窟窿，正是鷹爪的形狀，再一摸鼻息，早已不在。
陸璽感到血液一陣冰涼，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腦中一片一片空白。他轉過身，看著依舊狂笑不已的豹七，一邊笑一邊在咳嗽，被鷹衛帶著，正飛速逃去。他猛敲鐵鳥的棚頂，飛行員急忙打開了艙門，他小心翼翼把母親的屍體珍而重之地放了進去，對方誠惶誠恐地接過，看見他除了殺意只剩一片漠然的眼睛，禁不住有些後背發涼。
下一瞬間，人已不見，出現在了他的木頭機關鳥中，被他臨時帶來的副駕駛員被他的神情嚇得手腳發麻，一時忘了動作，被他拍拍肩膀，示意讓到一邊。副駕駛看他舉動還算正常，稍稍鎮定，心中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騰挪到一邊，給陸璽讓出位置。陸璽從容地在狹窄的空間裏穿過，坐上了機關鳥的駕駛位，然後一伸手，猛地就把油門推到了最大。
機關鳥一聲轟鳴，離弦之箭一般飛射而出，機身因加速太劇烈而抖如篩糠，他卻並未停止，一手拍在弩機的開關，連珠弩啪啪啪的掃射沖著鷹十三而去。
鷹十三實在是鷹衛中的佼佼者，盡管帶著豹七，依舊能在疾沖之間上下騰挪，躲過連珠弩的掃射。陸璽拍在另一個機關之上，火符一張張降下，爆炸。而鷹十三對此卻已有經驗，翅膀猛然一收，任由自己急速下墜，躲過了火符爆炸的範圍。此時已經飛離戰場良久，底下是一片蔥郁的森林，初春裏的淡綠色郁郁蔥蔥，是絕佳的掩體。爆炸的火符飄落，引燃了森林中許多樹木，在風勢之下愈演愈烈，而鷹十三帶著豹七，就這樣墜落在了綠樹與烈焰之間，蹤跡不見。
機關鳥雖輕便小巧，畢竟是木制的機簧，無法沖進密林之間搜索，更何況森林已經起火，木制的機身縱然刻有防火的符文，也耐不住。副駕駛抖如篩糠，勸陸璽道：“王爺，他們一定是活不成了，咱們別追了吧？”
陸璽緩緩把左手從連珠弩的機簧上拿了下來，右手二指並攏，將油門撥至尋常，低垂的優美眼眸看著身下的森林，看著森林中呼嘯的山火，肩膀漸漸放松，慢慢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支頤，一手扶額，五指插在發中，胳膊蓋住了臉龐，旁邊的副駕駛卻用眼角的餘光在他的指縫間看到了淚水的反光。
五指梳過發頂，又松開，露出一張平靜而漠然的臉，將方向儀橫軸縱軸各調好一個角度以掉轉機頭，陸璽又一次加大了油門，卻不再像第一次一般猛烈，機關鳥迅速而平穩地飛回戰場方向。
地面上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賊匪在羽林軍和再次反水的鶴牢軍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地面上橫七豎八都是半獸人毛茸茸的屍體。打掃戰場的多是鶴牢邊軍，而羽林軍的公子哥們，大多遠遠站著，目光卻不約而同都掃向了同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上，一個女子孤零零站著，滿身鮮血塵泥，簡直已經沒了人形。她懷裏抱著古斯通高大的身子，安靜地跪著，而她身邊，半獸人的屍體堆疊如山，鮮血已經將大地染濕。
她手裏的劍被砍得豁如狗牙，此刻被她握在手中，插在地上，支撐著她顯得極為單薄的身體。
陸璽操縱著機關鳥停在了空地，從上面緩緩走下，看見了戰場中鶴立雞群的鶴屏，走上前，說：“走吧，安葬他們。”
鶴屏擡起頭，看見陸璽臉上的疲憊和悲傷，兩行清淚在臉上洗出兩道白印：“好。”
“燕澤生聽令。”
“末將在。”
“帶隊回京。”
“末將領命。”
“王爺！”
機關鳥中沖出一個少年，名叫王大有的年輕飛行員一臉的敬佩崇拜單膝跪地：“王爺，末將願追隨王爺！”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向女帝借你們來，便沒有擅自留下的道理。你回去和女帝請命，她同意的話，你再回來，我收你。”
“王爺，我……”
“古斯通陣亡，本王現命其女鶴屏為鶴牢軍新統帥，就地紮營，休整一晚，明天一早，扶靈回千城。”
鶴屏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末將領命。”
當晚，眾人在金刀寨的庫內搜出幾匹白布，一人一人地傳下去，每人“呲啦”在上面撕下一條，系在頭上。幾千人的大軍靜靜忙碌，寂然無聲，只隱約聽見埋鍋造飯，金屬與木頭碰撞的輕響和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陸璽在一塊布中間撕出一個洞，套在頭上，腰部一紮，權做孝衣。然後找了一塊幹凈的布巾，一點一點擦拭母親漸漸僵硬的面龐和雙手。她的頭發亂了。他沒有梳子，只能小心翼翼解開她花白的長發，用手指笨拙地梳著。
“王爺，我來吧。”身邊響起鶴屏的聲音，陸璽轉過頭，看見新上任的女將軍頭頂系著一根白色的孝布，手中拿著一把缺齒的木頭梳子。
“多謝了。”
陸璽讓開，站在一旁看著女將軍跪坐在前，將季太妃的頭擱在膝蓋上，靈巧的雙手緩緩梳過灰發，好似她還活著那般溫柔。
“王爺不必多禮，季太妃待我不薄，這都是應盡之禮。”
然後，便是寂寥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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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雪蜃樓慘死，黑熊暴斃，豹七一聲暴喝，鷹衛中有一身影急墜而下，豹七肩膀一抖，對方緊緊抓住他肩上皮帶，一起身將他帶離了地面，沖著陸璽所在的機關鳥疾沖而去。
陸璽體力尚未恢覆，只得緊緊抓著機關鳥的鐵爪，準備伺機跳上另一臺機關鳥，打開艙門讓母親進去，結果轉身便看見豹七被鷹十三帶著疾沖而來。
豹七雙眼赤紅，手中彎刀脫手飛出，回旋著向陸璽身後的季太妃而去。陸璽回身去擋，一劍崩飛了彎刀，不想身後母親一聲悶哼，雙手一松，他急忙伸手托住了母親的腿，防止她摔落，而肩膀上的腦袋卻是輕輕一歪，軟軟地倒下，再沒了動靜。回過頭，看見豹七被鷹衛松開，正在急墜而下，而鷹十三追著他更快地下降，趕在他真正摔落之前一把將他抓住。
陸璽感覺自己的後背被熱血打濕，擡頭看見鷹衛爪子上都是鮮血，豹七縱聲狂笑，滿嘴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漏去，猙獰可怖。
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落在了一架機關鐵鳥上，鐵鳥配合他飛得緩慢而穩健，他顫抖著雙手放下母親，握著她的手叫她起來，而她毫無聲息，翻過母親查看後背，血淋淋八個老大的血窟窿，正是鷹爪的形狀，再一摸鼻息，早已不在。
陸璽感到血液一陣冰涼，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腦中一片一片空白。他轉過身，看著依舊狂笑不已的豹七，一邊笑一邊在咳嗽，被鷹衛帶著，正飛速逃去。他猛敲鐵鳥的棚頂，飛行員急忙打開了艙門，他小心翼翼把母親的屍體珍而重之地放了進去，對方誠惶誠恐地接過，看見他除了殺意只剩一片漠然的眼睛，禁不住有些後背發涼。
下一瞬間，人已不見，出現在了他的木頭機關鳥中，被他臨時帶來的副駕駛員被他的神情嚇得手腳發麻，一時忘了動作，被他拍拍肩膀，示意讓到一邊。副駕駛看他舉動還算正常，稍稍鎮定，心中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騰挪到一邊，給陸璽讓出位置。陸璽從容地在狹窄的空間裏穿過，坐上了機關鳥的駕駛位，然後一伸手，猛地就把油門推到了最大。
機關鳥一聲轟鳴，離弦之箭一般飛射而出，機身因加速太劇烈而抖如篩糠，他卻並未停止，一手拍在弩機的開關，連珠弩啪啪啪的掃射沖著鷹十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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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鳥雖輕便小巧，畢竟是木制的機簧，無法沖進密林之間搜索，更何況森林已經起火，木制的機身縱然刻有防火的符文，也耐不住。副駕駛抖如篩糠，勸陸璽道：“王爺，他們一定是活不成了，咱們別追了吧？”
陸璽緩緩把左手從連珠弩的機簧上拿了下來，右手二指並攏，將油門撥至尋常，低垂的優美眼眸看著身下的森林，看著森林中呼嘯的山火，肩膀漸漸放松，慢慢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支頤，一手扶額，五指插在發中，胳膊蓋住了臉龐，旁邊的副駕駛卻用眼角的餘光在他的指縫間看到了淚水的反光。
五指梳過發頂，又松開，露出一張平靜而漠然的臉，將方向儀橫軸縱軸各調好一個角度以掉轉機頭，陸璽又一次加大了油門，卻不再像第一次一般猛烈，機關鳥迅速而平穩地飛回戰場方向。
地面上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賊匪在羽林軍和再次反水的鶴牢軍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地面上橫七豎八都是半獸人毛茸茸的屍體。打掃戰場的多是鶴牢邊軍，而羽林軍的公子哥們，大多遠遠站著，目光卻不約而同都掃向了同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上，一個女子孤零零站著，滿身鮮血塵泥，簡直已經沒了人形。她懷裏抱著古斯通高大的身子，安靜地跪著，而她身邊，半獸人的屍體堆疊如山，鮮血已經將大地染濕。
她手裏的劍被砍得豁如狗牙，此刻被她握在手中，插在地上，支撐著她顯得極為單薄的身體。
陸璽操縱著機關鳥停在了空地，從上面緩緩走下，看見了戰場中鶴立雞群的鶴屏，走上前，說：“走吧，安葬他們。”
鶴屏擡起頭，看見陸璽臉上的疲憊和悲傷，兩行清淚在臉上洗出兩道白印：“好。”
“燕澤生聽令。”
“末將在。”
“帶隊回京。”
“末將領命。”
“王爺！”
機關鳥中沖出一個少年，名叫王大有的年輕飛行員一臉的敬佩崇拜單膝跪地：“王爺，末將願追隨王爺！”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向女帝借你們來，便沒有擅自留下的道理。你回去和女帝請命，她同意的話，你再回來，我收你。”
“王爺，我……”
“古斯通陣亡，本王現命其女鶴屏為鶴牢軍新統帥，就地紮營，休整一晚，明天一早，扶靈回千城。”
鶴屏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末將領命。”
當晚，眾人在金刀寨的庫內搜出幾匹白布，一人一人地傳下去，每人“呲啦”在上面撕下一條，系在頭上。幾千人的大軍靜靜忙碌，寂然無聲，只隱約聽見埋鍋造飯，金屬與木頭碰撞的輕響和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陸璽在一塊布中間撕出一個洞，套在頭上，腰部一紮，權做孝衣。然後找了一塊幹凈的布巾，一點一點擦拭母親漸漸僵硬的面龐和雙手。她的頭發亂了。他沒有梳子，只能小心翼翼解開她花白的長發，用手指笨拙地梳著。
“王爺，我來吧。”身邊響起鶴屏的聲音，陸璽轉過頭，看見新上任的女將軍頭頂系著一根白色的孝布，手中拿著一把缺齒的木頭梳子。
“多謝了。”
陸璽讓開，站在一旁看著女將軍跪坐在前，將季太妃的頭擱在膝蓋上，靈巧的雙手緩緩梳過灰發，好似她還活著那般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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