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想要實現什麽願望的時候, 伴隨而來的往往就是別的付出和犧牲，至於等價不等價，卻是因人而異了。——千尋

對於沢田綱吉的反應，千尋沒有多說什麽, 在她的想法裏, 綱吉要規避這些令人作嘔的氣味其實很簡單——只要下個結界隔絕下空氣的味道就成。估計是沒有心理準備, 所以一下子措手不及。視覺沖擊再加上腥臭味, 簡直了。

力量的波動在千尋眼中太過顯而易見, 所以千尋在綱吉做下一步動作前制止了他。

“不用管我。我不習慣屏蔽我的五感中的任何一感。”就是說讓綱吉別費心給他下結界了。當年在十二國的時候因為麒麟的身體本能, 偶爾還會讓綱吉幫她一下忙, 如今脫離了那具拖後腿的身姿, 自然就不需要。

“還是屏蔽一下吧。要調查也不用……”綱吉沒說下去, 他只是皺著眉頭，一副只要千尋遲疑或者點頭就立刻展開結界的模樣。

不是他小題大做，實在是眼前的景象稱之為活地獄也不為過。難以想象人間會有這樣的地方。

似是看穿了綱吉的想法, 千尋想到了什麽有些失笑，“沒事, 我見過比這更糟糕的。”

綱吉楞了楞，他在看到這些景象之前, 以為自己已經看到過最糟糕的了, 萬萬沒想到千尋竟然會說出這話。

而顯然千尋看到那些比這‘更糟糕’的景象的時候, 綱吉並不在她的身邊。

綱吉不知為何有些難過。

而千尋則是想到了在最開始的三個世界後，被青空所稱呼的‘不知名’扔去那些灰蒙蒙的世界‘還債’的日子和景象。可不是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景象, 沒什麽活物, 或者說活的看上去和死的沒什麽兩樣, 還不如死的呢。

可是哪怕活著讓旁人看著都是一種痛苦，都不想死去而苦苦掙紮, 是最讓人不忍目睹的。

看到那些人心生不忍，也算是一種人性未泯。等到什麽時候能夠面不改色地接受，大概和真正變成沒有感情的怪物差不多了。

不過這裏比起那些個世界，好歹還是有活著的生物的感覺的。

千尋抽了抽鼻子，這不過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沒有註意到綱吉臉色變得比之前還難看了幾分，兀自下了判斷。

“其實陽氣出乎意料地重啊。就是死的人太多，陰氣也非常蠻橫就是了。”

哪怕屏蔽了嗅覺，之前的那股難以形容地比腐臭還更甚幾分的異味卻仿佛依舊縈繞在鼻尖，綱吉努力把註意力重新放回了千尋所談的正事上，閉上眼微微感知了下……結果尷尬的發現他根本沒法集中註意力去引導神力，只能說眼前的畫面太沖擊了。

好在千尋似乎已經陷入了自己的節奏，倒也沒有多問綱吉幾句。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向村子深處走去。

然後千尋忽然停住了腳步。

綱吉才擡頭，與他的問句“怎麽了”同步的是眼瞼上忽然蓋上的手。

有些涼意。哪怕視線忽然陷入一片昏暗，作為太陽神並且一心向著光明的綱吉卻覺得很是安心。

“不要看。”千尋低低地說。

雖然不合時宜，可是綱吉依舊忍不住走神了一下下。

有多久了，千尋都沒有以這樣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她的面前。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他還是個孩童時期，明明比他還瘦小的女孩子沈靜地擋在他的身前，把前來找茬的不良少年或者高年級體育生虐得哭爹喊娘。這些事情在他從雲雀前輩手下存活了一個月後就沒有了。他渴望著變得更加強大，成為可靠的人的同時；又無比懷念著在自己需要的時候，願意站在他身前為他攔下一切危險的女孩。

然後他立馬回神了——能讓如今的千尋做出這種姿態，顯然是因為前面有著讓千尋覺得他接受不了的存在。

綱吉覺得，作為一個已經成年的神明，他可以承受的比千尋想象的要多多了。作為一個成年男人，誰都不會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示弱。

所以哪怕內心的理智告訴他千尋的判斷八成是對的，他可能會受不了；但他還是由著感情說出口，“沒關系的千尋。我比你想象的要經歷得多。”

哦豁，也不知道剛剛是誰一進來就幹嘔，要不是能屏蔽嗅覺，這會兒很可能這位太陽神能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

從一開始就沒屏蔽嗅覺，同時也經歷過類似的場景，然而沒有幸運到有結界這個技能的千尋內心一個大寫的冷漠jpg。

其實她完全是本能下意識地遮住綱吉的眼睛，覺得這樣非人類的殘暴沒有必要讓綱吉看到的必要。可是仔細想想，如今的綱吉哪裏需要她的護駕。所以她也不多說，把手放下了。她覺得這畫面對綱吉的沖擊性應該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大。所以她看著綱吉，並且見證了太陽神的力量是怎麽差點暴走的。

壓制住綱吉神力的一瞬間，千尋特別慶幸她的力量是可以壓住對方的。不然太陽神的力量若是和這個世界天照神的力量相互呼應起來，這個世界藥丸。到時候綱吉造成的後果可要比眼前的沖擊性畫面要厲害，畢竟至少這是個有範圍性，不是世界毀滅牽連進的生命可以比擬的。

“……”綱吉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再次逼迫自己將視線回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所有的文字去形容一種殘酷都略顯蒼白。這他的眼前，嬰兒、小孩、少年甚至成人的屍體被隨意地拋棄著，一具疊著一具，沒有尊嚴可言。有的屍體身上還尚有一些隨著時間腐蝕掉的衣服的殘骸。有的則根本就是裸露著，可是沒有人在意這些，畢竟都已經死亡，外在形象反而就成了其次。然而最上面被拋棄的屍體偏偏看上去很是‘新鮮’，宛如貨物一樣被丟棄在已經不算‘新鮮’的幹屍上，人類的面部表情尤為鮮活。

那是綱吉想象不出的、能讓活人露出的痛苦的神情。

而且看上去，還似乎是個少女。與此同時在她的身邊有個嬰兒模樣的屍體，還保持著哭泣的姿態，臉孔沒有痛苦，或者說，嬰兒死亡的姿勢被定格在了哭泣上，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扭曲。

卻還是死了。

綱吉和千尋的眼前，好像就是這樣一座屍體堆積成的小土坡。腳下的土地有著不同階段幹涸的血液而分割出的顏色，浸染了大地。

從最底色的黑，到鮮明的暗紅。有點不可思議，紅色在黑色上面卻是沒有掩蓋掉半分。

千尋看著綱吉，覺得對方哪怕沒說話，但看上去都似乎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可以理解的，千尋仔細想了想迄今為止和綱吉一起經歷過的世界，哪怕有殘酷的殺戮，卻撐死是個戰爭片，而眼下的情形，分分鐘就切成了恐怖片。

感想完全不一樣。

“難怪。這個村子恐怕基本只剩下男人了吧。”千尋由著綱吉慢慢杵在原地做思想準備，她直接上前，右手已覆上了一層隔離性質的力量，然後翻弄了下屍體，確定道，“全都是女性和嬰兒的屍體。下面不清楚，畢竟陰氣沖天的。”本來女性屬陰，而孩童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也是極陰寒的亡者。陰陽兩界本質上是不相通的；所以哪怕陰氣都要化為實質，可是當這個村子裏的活人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子的時候，自然也是陽氣很足。所以千尋在最開始才會說，陰氣蠻橫，陽氣不弱。

唯一一個問題是，陰氣在某種程度上會綜合掉陽氣，或者弱化陽氣，而這個村子明明到了這樣的地步，卻沒有出現這種自然的情況，就好像有什麽幫助活著的人隔絕了所有的陰煞。不僅如此，在這個世界的規則設定中，枉死之人會出現怨靈，無法投胎。看這些死屍，千尋可想象不到他們會不心存怨恨的死去。退一萬步說，哪怕這個村子讓盲信的人們願意自我了斷，死成這德行而毫無怨言，嬰兒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因為嬰兒只有生的本能，也無法被花言巧語所蠱惑，只要有違他們的本能，尤其是求生的欲望，就這樣被扼殺，那絕對是一死一個小鬼妥妥的準。

然而這裏，什麽都沒有。

除掉這溢滿在空氣中的屬於屍體的森冷和寒意，其他什麽都沒。

千尋擡頭看向天空，她記得很清楚，明明進來的時候還是艷陽當空，這裏卻已經完全沒有光照了。漫天黑漆的壓抑，又伴隨著一絲一絲若影若現的線條。

那是規則之線；以及因果之線互相纏繞著的。綱吉看不到，可是作為三千世界之上的神明，千尋卻看得真切。

然而……

“說真的，我從來沒看到過……黑成這個模樣的因果線啊。”

這閑事在最開始不過是姑獲鳥帶走了一個嬰兒，如今看，綱吉管對了。

若是再放任下去，這裏就要變成了一個小世界，而這個小世界不會有神，也不會有地獄和魔鬼。因為這個小世界，本身就是煉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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