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夷戰爭的拉鋸時間比吉田松陽和千尋預算的都要更久。既然是吉田松陽親選的學生, 不需要借用他的名氣也能闖出名頭。事實上，知道他們幾個師承吉田松陽的人還真的寥寥無幾，真的要說一個數字的話，那大概就是個大零蛋——除了阪本辰馬是知情者外, 攘夷戰爭中的起義軍沒一個能從他們任何人嘴巴中挖出他們是哪個道館出來的武士。

反正不會是普通的, 畢竟能把柳生家派出的武士們都比下去的, 他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所以然。

好在幾年後終於有些個腦筋不錯的宛如開竅了一般想到吉田松陽這個人——也怪不得之前沒人往這方面想, 畢竟吉田松陽這個人物離開他們太過遙遠, 在民兵組成的攘夷志士之中, 無一不覺得如吉田松陽那般鬼神般強大又足智多謀的存在, 門下的學生必然是幕府正規軍中的, 或者要繼承松陽意志去到幕府高層的人物。

阪田銀時幾人被問了也不否認也不點頭, 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這一下，本就在這幾年中和畏畏縮縮的幕府軍隊相比總是沖在前線立下累累戰功、名聲大噪的幾人一下子就如日中天。吉田松陽這個人在民間乃至整個江戶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番。

不說外敵, 僅僅是因為內部吉田松陽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甚至於他的學生們都得到民心所向這個事實, 讓德川定定以及一些幕府高官私下不知掀翻了多少的桌子，偏偏臉上還要露出笑臉迎合稱讚——因為他們還有共同的、最大的敵人：天人。

可是他們害怕啊。他們不是那些盲目的深信以為武士道就是無敵、深信就能創造奇跡。他們的眼中比起虛幻縹緲的精神物質, 看到的是實質的利益和風險。在他們眼中, 天人的武器與天生生理上的優勢就好像男人比女人強壯一樣, 哪怕有吉田松陽以及他的幾個學生，以及一些正統的道館弟子撐著, 也不過是強弓之弩。他們看到了敗像, 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他們膽怯了。

幕府的軍隊中本來就很多有著拖了關系進去混吃等死的, 誰比誰的消息都很靈通，漸漸地, 在只有他們以為隱蔽的情況下，反而是退到了民眾起義兵的背後。

看出他們退縮的民眾當初有多麽信任幕府，如今就有多麽的失望。自封將軍卻成了躲在民眾後面的縮頭烏龜，何其諷刺、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吉田松陽的幾位門生對此的意見各有不同，事實上，讓人吃驚的是表面上看最為狠厲厭惡幕府不作為的高杉晉助竟然比炸毛的阪田銀時要沈得住氣。

“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幕府退兵，將民兵推在前面當人盾，幫他們往後逃嗎！？”在又一次浴血奮戰後，阪田銀時扯著依然不為所動的高杉晉助的領子將對方扯到跟前，紅色的眸子鮮紅到了仿佛滴出了鮮血。高杉晉助這個時候竟然還走神地想，果然阪田銀時這家夥的本質，就好像是野獸一樣，身上也是野獸的氣息，家養不起來的。

“餵，銀時！”桂小太郎見銀時控制不好情緒有些著急，但他也沒法攔住銀時，或者說他攔不住銀時也攔不住高杉，幾個人裏面銀時的劍術造詣最高，他雖說比高杉晉助的劍術高明些，但若是算上高杉的巧勁與格鬥中的算計和狠辣，他是誰都比不上的。在他心中他們幾個人就是一體的，誰和誰吵架他都心中難受。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對你來說，動一動腦子這麽難為你嗎？”高杉晉助臉色不耐，如冰般冷淡，這兩個人爭鋒相對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這次顯然不同尋常。阪田銀時看上去就像是一頭發怒中的白獅。“我知道你這個家夥現在滿腦子的國家與大義；我也何嘗不想把天人這種入侵者趕出江戶。”

可是他看到了什麽呢，看到了幕府的退縮、看到了無望的，一次又一次的敗績。他心中其實已經給了判斷，但他依然想要感情用事，想要創造奇跡。

然而這一切還有一個前提——

“你是不是忘了，松陽老師在為幕府工作。”

“——！”阪田銀時怔了怔，手卻是慢慢松開了高杉晉助的領子。

是啊，松陽老師在為幕府做事，不論幕府對松陽老師做了什麽，他都依然這樣熱愛國家，並且忠於幕府。若是這個時候，松陽老師的幾位弟子脫離幕府管制獨立迎戰，就好像代表了松陽老師一般，表達了某種態度，這樣會置松陽老師為何地！

“……這樣就行了嗎？為了這種事反而放棄了國家，松陽老師真的是希望這樣的嗎！”阪田銀時一字一句地問。高杉晉助眼底亦閃過一絲迷茫。

他們都不是吉田松陽，所以他們都不知道，吉田松陽是怎麽想的，更加希望他們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我只知道，松陽老師所傳授給我的武士道精神，會讓我做什麽樣的選擇！”阪田銀時擲地有聲。

“……讓我再想一想。”最終，高杉晉助低聲說。

阪田銀時沒再逼迫。說到底，他也很清楚幾人中，真正繼承了吉田松陽的多智如妖的，只有高杉晉助。沢田綱吉也很厲害，可是總覺得差了點什麽，應該是太過正大光明，少了那麽點狡詐。這兩個人其實已經布置好了一切，一直沒有行動，到底不過是因為顧忌吉田松陽在幕府那邊的位子。

沢田綱吉也不是沒想過阪田銀時所指出的要點，他想，確實該做出決定了，因為再退——就來不及了。

那麽……

“反撲了。”白發的少女消無聲息地出現在吉田松陽的身後，告訴這個被請回了幕府實則是被軟禁起來的政客兼劍客這個消息。

“這樣啊。比我預計的晚了些。”生死關頭可以說脖子上隨時懸著劍的吉田松陽此刻只是不緊不慢地在練字。照他的說法便是修身養性。人家這麽沈得住氣，暗中費盡腦子想對付他看他變臉的那些人生生憋出了暗傷。“有了銀時他們的反擊，這戰事又要僵持一陣子了。但回擊的時間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段，沒了幕府的支持，不算倒戈，數年內，也必敗無疑了。”

偏偏就是不能對他怎麽樣。不說別的，單說武力值，德川定定都不敢保證真惹惱了吉田松陽，對付會不會屠了整個幕府——這個男人絕對是有這樣的能力的。這個時候，他才有些懊悔當年沒有聽取他大哥的忠告——吉田松陽這個人才，得之幕府之幸，只可相信，少在他身上動上不得臺面的腦筋。

然而現在已經太遲，箭在弦上，他還能怎麽樣？退不了，進了也大不了一個死字——就不知道誰死。

德川定定自認他還是有吉田松陽的死穴，能把這樣的男人借用忠義牢牢掌握在手中，他可不是他那沒用軟弱的大哥。

殊不知他對吉田松陽下手的速度越快，幕府的時代終結的越快。

“高杉晉助和沢田綱吉退出了幕府的管制，帶領了一眾追隨者創建了鬼兵隊。但阪田銀時、桂小太郎和阪本辰馬拒絕了他的邀請，還是在幕府的編制之下。但也為了國家利益一起戰鬥。”千尋淡淡地說，“也是有心了，怕你為難，大概是忍了很久。也還會繼續忍下去的樣子。”

“其實最想走的，大概是銀時才是。”要說最了解幾個孩子的是誰，當屬吉田松陽，說到他們的時候，他的眉眼都愈發溫柔了下來，“他本來就是自由的性子，不該被束縛。”

然而他束縛了他，從他向他伸出手，給了他自己的佩刀後，就已經束縛住了這個孩子的一身，現在，以後也會。

那是看不見的繩索。

“顧忌的太多，想要的太多了。”最終，吉田松陽放下筆，徒留一聲嘆息，“想要什麽，能夠為此放棄什麽……終究是貪心了啊。”就是不知道在說自己的幾個弟子，還是在說自己了。“時間快到了。”

是的，時間要到了。差不多，幕府也該下手了。

比起吉田松陽眉宇間的溫潤，千尋眉宇間對比之下盡顯冷淡。然而他們做出的事情其實是相反的。至少這個時候千尋甚至還問了這樣一句，“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吉田松陽微微一怔，卻是搖了搖頭，失笑道，“我還以為你在等著這個時候呢。”

這話也沒錯，不過千尋確實有自己的打算，“我本來就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就這麽死了確實讓人惋惜。比起非自然的死亡，就算是等到你壽終就寢，於我也不過過眼雲煙。”

吉田松陽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千尋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深意，又想不到會是什麽。

不過她想，她總會知道的。

然後她就真的知道了。

既然吉田松陽拒絕了千尋的幫助，千尋也不會攔著一個想去赴死的人。當前線的士兵們為了保衛國家對扛天人誅死搏鬥的時候，他們卻被他們所以為應該是最堅強的後盾——幕府背叛了。

在暗中，幕府竟然派出了使者和談，並答應了一系列的條件，最終答應了出動幕府的軍隊，對依舊活躍於戰場中的攘夷志士進行剿滅。

來自同伴的刀，總是最痛的。

在幕府眼中，這場必敗的戰爭最後所談和的條件其實出乎意料地要好，至少需要付出的代價和最壞的滅國相比實在不算什麽，更何況天人高層答應了會留下幕府。至於民眾的反應，德川定定想，那些愚民不會知道這樣做才是拯救了人類與這個星球，畢竟必敗的戰鬥，憑著一股子信念，最後什麽用都沒有。

還有一件事，則是德川定定的私心——終於可以借用天人之手，除掉吉田松陽了。

看到吉田松陽的首級的時候，不談四散逃亡卻還是拼死想要回來確保老師無事的高杉晉助一行如何崩潰，在對方基於松陽的屍首再度設下了最後的陷阱想要對吉田松陽的幾位學生也斬草除根的時候，沢田綱吉發威了。即便被法則所束縛，他依然擁有一部分能夠使用不屬於這個世界只屬於自己靈魂的力量。以往的他不會對僅僅是聽從命令的追兵下殺手，這一次，他卻殺光了他們。然後他沈著臉，對神色不明回到他身邊的千尋質問道，“你為什麽不救老師！？”

聞言，千尋的臉色也一下子沈了下來。

“沢田綱吉，你是不是真覺得，我是個好脾氣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PET不需要打屁屁，只需要手上和臂彎各打一針！除了屁屁其他地方我都不怕！挺胸！

我回覆了三章評論……我爸媽又要帶我去香港打針…………我感覺我現在每天都在到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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