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總是註視著一個人的時候, 世界也會變得狹隘，但是習慣了，那個人就好像是空氣一樣，只要視線所及, 就會不由自主地追尋著她。這樣的羈絆, 要扯斷也要連著筋骨吧。——沢田綱吉

輸了啊。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 和整個人看上去棋逢對手、血液中潛伏著兇獸的血液都沸騰不止的阪田銀時不一樣。他還有些對於自己竟然和一個孩子打成平手有點沒反應過來。

哦豁, 似乎整個人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打擊呢。

這也難怪, 即使綱吉天性不是容易驕傲的人, 可是經歷了那麽多世界、十三番那時候做過副隊長、在另一個世界還當過君王, 一手刀術不說出神入化, 但到底也是從死神那邊開始就累積起來的。身體是小孩沒錯, 可怎麽也不會和眼前真·小孩去認真比較。也正因為如此，竟然輸給一個孩子，可想而知這何止是不能接受, 簡直是被打臉一樣。

經過這一戰，銀時再看綱吉的眼神就好了很多, 比起之前單方面的警惕與不信任，如今卻有種看著對手, 想要互相進步與超越的意思在內。高杉和桂也升出想要和對方切磋看看的想法。光是看著那兩個人過招, 武士的本能上都蠢蠢欲動。

可惜當事人依然沈浸在挫敗感中不可自拔。

【有這麽難以接受嗎？】晚上的時候, 綱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跑到院子裏去散心, 千尋一下午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個點姍姍來遲, 找了一圈，才在草叢裏看到了以地為席雙手枕著腦袋望著星空發呆的小孩。

“肯定的吧。我又不是真的小孩。輸給一個小孩實在很難以接受。”綱吉翻身坐起, 他倒不會對銀時糾結，更多的還是針對自己。“不過他用的是松陽的刀法吧，那一手刀法確實太漂亮了。”他真心讚嘆道。白打是他從真央靈術院開始學起，很淺顯的基本功，死神的話比起近戰，對鬼道更為重視。刀法是基礎，畢竟死神是依仗著斬魄刀為武器，那麽些年用下來，刀法不差不如說是戰鬥力不差而已。

比起綱吉越發細膩的心思，千尋是不明白他的想法的，【雖說你活了很久，但這次這個身體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孩。不如說正因為歲月越長，能力越強，被束縛得才更厲害吧。這就是為何這次我根本不打算要這個世界的實體。我有這個能力去做這個選擇，你還不到那個程度。反正我們最終的目的是時空之門，根本不需要太在意這種輸贏。】

綱吉微微一頓。千尋說的他都明白。不光是自己會被約束的問題，還有就是對方的刀術就好像是被加成了一樣。每個世界有每個世界的特殊之處，哪怕兩個世界背景再相似，都還是會有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差別。比如這個世界，銀時是氣運之子自是不談，綱吉發現吉田松陽的劍道也不那麽簡單。在他概念中普通刀劍無法做到的事情，這邊似乎到達一定的境界，怎麽不可思議的破壞都能夠做到的樣子。這便是差別。

一個壓，一個加，綱吉輸的確實不冤。哪怕是鉆了空子活了千年，他依然只是個人類而已。

可是能活千年的，就不應該是人類了。若是放任下去，精神也好、身體也好，總有一天會自我毀滅。哪怕青空那家夥什麽都沒說，如今的千尋也能想到這些問題。這也是為何她急著想要問青空要神格的原因。哪怕是末枝的神格，只要性質放在那裏——長生不死，就足夠了。

“這種感覺其實不壞。”想到了什麽，綱吉微微笑了起來，“吉田松陽的劍術，實在讓人期待了起來啊。那麽多年來，讓我第一次想要學點什麽。”

好像說的上個世界差點被學習淹沒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千尋暗忖。

似是知道千尋在想什麽，綱吉笑而不語。自己的性子長大後多多少少也有了點數。綱吉天性就是比較軟的，哪怕長大後懂得強硬，卻到底和那些天性上就懂得拒絕的人不一樣。更多的時候是為了回應對他予以善意的人的一份期待、或者是為了一份責任。可是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事實上，綱吉自己有時候都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一次，他卻是真切地想要去學習有著溫柔笑容、為人師長的這個男人口中的，所謂武士道精神，以及劍術流派。

也許沢田綱吉自己都沒註意到，比起前幾個世界，這個世界反而是他最快容納進去的世界。由此可見吉田松陽這個人的人格魅力。

然而，這個吉田松陽……

千尋若有所思，若是神格的碎片在這個人的身上，可就不好辦了。

不，也不一定，若是他真的如記憶中會在攘夷戰爭中死去，神格的回收就很自然了，這點千尋自認完全能夠做到。

這個時候的千尋並沒有想到，由於她從來不曾融入某個世界，也一直默認為綱吉總是在她身邊，這一次的決定竟成了她與綱吉之間一道差點無法挽回的裂縫。

從小並沒有什麽父愛，一直以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是渴望著有個人能夠如同其他同學的父親一樣教導他人生道理、為他引路的沢田綱吉潛意識地將吉田松陽不僅僅作為師長一般尊重，對方更是滿足了一個溫柔的孩子對父親的全部憧憬。

如師如父，這話不是說著玩玩的。有時候一位合格的師父起到的對於孩子人生的引導作用可能比並沒有如何教養孩子知識的父親還要大上很多。

之前就提過，松陽私塾算是一處凈土。但吉田松陽並沒有把自己重視的弟子真的養成溫室裏小花的意思。時常帶他們出去游歷並不少見，多則數周、少則兩、三天。這種時候私塾就總會關閉一陣子。其實從這裏就能看出總是溫和笑著的吉田松陽心也是偏的，總歸是更加的重視親傳的弟子。偏生沒人能對他抱怨一句，畢竟這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綱吉作為最小的弟子，但很快就和私塾的眾人打成一片。他臉上真心的笑容也愈發地多了起來。說來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有時候哪怕一群人圍在身邊，都覺得難以融入，並非是本人不想，只是和感情一樣，更多的是一種感覺。人是群居動物，被喜歡的同伴圍繞，實在是再讓人高興不過的事情。每天過得都很充實，練劍學習和師兄們鬥嘴的沢田綱吉自然而然地就會不小心冷落了千尋。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千尋倒是真心為綱吉高興，至少最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何況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見綱吉很好地接受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她也比較放心，更加的神出鬼沒了起來。等到她意識到綱吉作為非土著和這個世界的人過於融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會兒她看著綱吉臉上不知何時起早已消失的燦爛又純粹的笑容，以及和銀時打打鬧鬧把對方弄的一頭十字的、難以插入其中的氛圍，千尋心頭就是一跳。

她沒有選擇立刻幹預，因為她知道這種時候，忠言逆耳是一回事，對方十成十是不會聽的。因為太遲。

現在唯有指望綱吉心中自己是有數的，幹脆放他去浪，盡情地浪過這二十幾年。

畢竟這也不是第一個世界，對於綱吉的分寸，千尋至少還是願意給點信任。

許是真的喜歡上了刀術，綱吉要求千尋封印了自身其他的力量，真的就一心一意練習起了松陽教導的流派，還有模有樣的。松陽一門四位學生，在松陽的庇護下成長了起來，卻終究到了松陽都護不住他們的時候——天人開始大舉進攻江戶。

在這樣的情況下，幕府呼籲民兵加入趕走天人的戰爭，也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攘夷戰爭。

國難當頭，作為正統武士道精神的繼承人們自然不安於被保護的狀態，紛紛積極投入‘大義衛國’的戰爭中去。

松陽私塾更是首當其沖，對於吉田松陽這位大佬一般存在的人物，向來自大的幕府幾乎是低聲下氣地用請的。事實上很早以前幕府就希望吉田松陽回去掌握大局，奈何對方只是堅持書信指導。幕府內部的政治鬥爭也很激烈，不希望吉田松陽回歸的也不在少數，這才得以讓吉田松陽在外面自在了那麽些年。如今，幕府那些光想著政權的蛀蟲實在是掌不了大局，也顧不得其他了，這才下定決心哪怕用逼的，也要把人給弄回來。

可惜沒人能逼迫吉田松陽這個人。

見吉田松陽遲遲不表態，幕府的一些官員眼看著天人要打到了自家門口，又恐懼民間勢力的崛起，出了一個損招。

綁架吉田松陽最重視的弟子，以此為要挾。

不想就是這麽個愚蠢的決定，反而讓吉田松陽與幕府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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