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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所害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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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逼歲月回頭,回到孩童初見時。——沢田綱吉

屍魂界的天空,即便再像現世,終究是不一樣的啊。

沢田綱吉這樣想著,卻依然將手收進了樸實的和服中,擡頭仰望著那片即使無雲,目光也滲不透的不知名的高處。微風輕拂,帶過他的劉海。

藍到無雲的天空,印入小溪流水邊佇立的年少少年的眼中,在一片宛若夕陽最後炫耀的近乎金紅的眸子中,瞬間失了光彩。

然而安靜如畫的一人一景,很快就被打破了。

通往這庭院的紙門唰地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久後就被直直地拉開,從少女風風火火地聲音中,就能聽出此刻她是多麽的惱火。

“綱吉大哥!戀次又吃霸王餐了!這都是這個禮拜的第三次啦!”

“我這不是之前在戌吊的時候習慣了嗎?你不是給他們錢了嗎……哎喲痛痛痛放開我耳朵露琪亞!”

心中的憂郁才剛帶起就被強行地打散,沢田綱吉無奈地回頭看著那一對活寶,“算了,露琪亞,畢竟我們也才剛搬來60區不久,戀次還保留著以前的習慣也難免的。”

以為自己被撐腰的阿散井戀次立刻理直氣壯起來,“聽到沒,這是本能!本能知道嗎!”

綱吉倒是耐心地聽完這對歡喜冤家掐了會兒,才不急不慢地說,“不過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把戀次抵押在老板那裏刷盤子就可以了,正好也給家裏增加點收入。”

“……”

阿散井戀次一聽剛想抗議,結果就被他視為大哥的少年輕飄飄的一個眼神給鎮壓了。

嚶QAQ大哥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不要把我壓在店裏刷盤子!

阿散井·紅毛小犬·戀次哭唧唧。

“別對大哥露出這麽惡心的表情!”露琪亞一拳頭下去就是一個包。

被他們這麽一打鬧,這處位於較偏僻地方的居所,卻是有了些許的人氣。

沢田綱吉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三年,才遇到露琪亞和阿散井戀次的。

他的運氣實在是有點不好,因為他最開始醒過來的地方,後來才知道,是整個屍魂界——也是如今他來到的這個地方的名字——治安最為惡劣不堪的80區。

記憶最後的畫面,是他忘記了千尋的忠告而偏離了該走的時空道路後,墜落下去的時候千尋也跳下來的畫面。

那時候他感覺自己掉下去的速度很快,所以沒有看輕千尋的表情。但是他想,不管他們曾經產生過怎樣的分歧,終究他還是想回頭找她,而千尋也不會放著他不管。

可是即使如此,最後他和千尋還是失散了。

不,說失散也許並不正確,當他被告之這個地方是一個叫屍魂界、一個死去的靈魂才會來到的地方後,他想,原來他是死了啊。

和金到處旅行的那段時間,綱吉不是沒聽說過時空的移動,甚至親眼見識過有這樣能力的人和承載物,但無不例外都是極具危險的。

同一世界的時空轉移便是如此,更遑論要穿越不同的世界?

所以,他這是死了嗎?那麽千尋呢?跟著他一起跳下去的千尋,也死了嗎?成為他們所說的‘整’,來到這個死後的世界?

他不得而知。

在80區待了不久,他便已經見到了人性不同的醜陋。在這裏想要生存下去的整,無所不用其極。在這裏降生的孩子不是死去、就是被饑餓的人當作了口糧。而能夠長大到兩歲的孩子,更是已經懂得了揣著刀片,將其用力紮進他人的心口。

就好像另一個流星街一樣。

沢田綱吉想,他好像總是和這樣的地方特別的有緣,只是上一次,有千尋的庇護著帶他離開;而如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而已。

只剩下一個人了啊……

從來沒有什麽時候有如此真切的孤獨感,沢田綱吉這才知道,原來上個世界以為他們的感情終究隨著時間而淡漠下來,就算離開對方也沒有關系的想法,是多麽的錯誤。

能夠分開,不過是因為其實自己是知道對方和自己依然在同一個世界的某處;知道她活著,活得很好;也知道對方明白自己也好好的。所以才沒有關系,即便短暫的分離,但潛意識比誰都清楚,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來到對方的面前。

而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但沢田綱吉的心中還是抱有著希望,能夠在這裏找到千尋。

若是千尋的話,在別的地方醒來,也會來尋找他的,他是這樣堅信著。

然後他就慢慢地從80區,來到了78區,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再然後,就遇到了被追打的很慘的阿散井戀次,以及擋在他面前,明知不敵,但有著很堅強的眼神的露琪亞。

是露琪亞毫不動搖的眼神以及她身後被護著的男孩火紅色的眸中的不屈太過耀眼,已經在之前的很多次學會教訓,很少再管閑事的沢田綱吉出手了。

也許一個人的旅程太過寂寞,當看到經歷了無數不公都依然眼中毫無陰霾、互相扶持的兩人,沢田綱吉就好像看到了相似的身影。盡管其實真要說起來,是毫無共同點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多幫著他們一點。

再之後,在露琪亞的提議下,就被認作了他們的大哥了。

流魂街很多的整在新生後是沒有親人的,若是從小在一起長大又是很親,就會自發地將對方視為家人,這已然是一條默認的規矩。

即使是死後,人依然是群居動物,不想要自己獨自寂寞,希望能夠有個可以相信、對自己包容和親近的人。

有了兩個娃【……】,自己也在來到這裏縮水的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時期模樣的沢田綱吉,就要開始考慮三張嘴巴的問題了,倒是少了不少時間悲傷感秋。最後,憑著一手出色的字體、以及作圖的能力——這時候才知道獵人學的真是到哪個世界都可以讓自己餓不死的技能——沢田綱吉慢慢帶著兩個肉快養回來的小孩往靠前面的流魂街搬去。

畢竟就算自己可以在家裏長時間的坐著畫畫圖,寫寫字,但是兩個熊孩子要出去浪,治安還是好點比較好。

自覺升職成為奶爸的沢田綱吉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

“露琪亞。”

第二天早上,在沢田綱吉出門給人家送訂好的畫卷的時候,阿散井·戀次鬼鬼祟祟地去敲響了青梅竹馬的門。

“幹嘛,一副要幹壞事的樣子。”露琪亞從小和這貨一起長大,完全已經看穿了對方,警惕地說,“先說好今天你要是再惹貨我就真的扔下你不管了!”

戀次翻了個白眼,“和你說不清,我才沒這麽幼稚。”他眼睛轉了轉,一臉的大灰狼誘惑小紅帽的嘴臉,“你說,我們要不要也幫大哥賺錢去啊?”

“啥?你?”露琪亞一臉懷疑+鄙視。

不是她看不起戀次,而是講真,不說戀次,就她自己,也是最近才被綱吉大哥帶著識字。在遇到綱吉大哥前,天天都是在為生存奔波,倆人除了打架和逃命比較熟練點,她還真想不出目前他們有什麽能夠幫的上大哥的,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算了吧,還不如聽大哥的這會兒老老實實地學習識字。以後自然會幫的上大哥的忙了。”

這也是綱吉的原話,但是戀次堅定地覺得大哥只是在哄小孩子,而他們這種早熟的小大人,這招是沒有用的。

“之前大哥不是有教我們怎麽畫圖嗎?我們可以去看看大哥都畫些什麽,然後試著一起畫啊,這樣多賣出去幾分的話,不就有更多的收入了嗎?”

露琪亞乍一聽還是覺得很有道理的。

不過……

“大哥好像已經畫好出門了。那些畫肯定也被一起帶出去了吧。”

“不會全帶走吧,總會有些留下的,比如畫壞的啦,大哥自己的收藏啦。我們去看看吧。”知道露琪亞已經動搖了,戀次覺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太好了,“如果我們也能賺錢,就可以給大哥一個驚喜啦,過一段時間就是大哥的生日了……”

露琪亞終於點頭。

兩個在自己家做賊的小鬼頭估摸著每次綱吉去送畫什麽的都要大半天,所以也很放心的完全沒留個放風的,毫不遮掩地就探進了沢田綱吉的房間。

房間也不大,幹凈簡潔。就一張榻榻米、一個帶抽屜的寫字桌和椅子,東西會在哪裏收著簡直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當露琪亞拉開第三個抽屜的時候,看到了一疊被一些精致的塑料透明紙一張一張放好的文件夾。

“戀次……”

“找到啦?”戀次也湊過腦袋來,高興極了,“就是這個吧!”

但是當看清裏面畫的是人物的時候,他和露琪亞一樣陷入了茫然。

“這些是……誰?”

他們不是沒有看過綱吉作畫以及綱吉的畫作,但是那些都是山水風景畫,在他們的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畫過人物才是。就算有時候有人確實會付錢給他,要求他畫肖像,但是怎麽說呢?眼前的這些畫作,未免也太淳樸了些?

沒有繁覆到讓人眼前一亮的稿線和背景畫,只是很簡單的寥寥幾筆,勾勒出了一個人物的上半身。

雖然簡潔,但是,不知為何卻讓露琪亞有種想哭的感覺。

很久後,露琪亞才知道,那是因為,這其中的每一張都有著畫者極致的思念,和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柔軟。

第一張,是一個帶著家庭圍巾,短發的年輕婦女;第二張,是一個手上拿著兩根奇怪拐杖,眼神犀利冷淡,短發短的很利落的男孩,邊上還用平假名備註了奇怪的發音,念上去似乎是讀作【哇哦】;第三張是一個刺猬頭;第四張是和第三張臉型有點像但是一看就是妹子的人物肖像。

一張又一張,直到翻到最後一張。

這是一張和之前都不一樣的畫像,因為可以看出畫的人應該有反反覆覆地擦了畫,畫了擦,紙張都有些磨損,但是即使如此,這張畫作依然沒有完成。

這是一張沒有五官……不,這麽說其實或許是不正確的,紙上可以看到很多個塗印,勉強還能看到各種的眼神以及嘴角的弧度,但是最終都被擦去了,徒留一張空白的臉在紙上。

不僅如此,細心的露琪亞看到邊上有因為沾到過水漬而褶皺起來的邊緣。

沒有完成的畫像,是誰?

這些人,都是綱吉大哥以前認識的人嗎?那麽他們如今,又都去了哪裏。

露琪亞和戀次雖然大大咧咧,尤其在有了綱吉這個大哥後,知道了被寵愛滋味的兩個孩子甚至淘了起來,但是該懂的道理,他們還是懂的。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不能觸碰的禁區,今天,是他們的錯,他們太魯莽了。

最終,兩個孩子在下午綱吉回家後乖乖地站一排,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坦白從寬,希望得到原諒。

被忽然很沮喪的小孩嚇一跳的沢田綱吉在認真聽他們說了前因後果後,溫柔地笑了起來,甚至還好心情地摸了摸露琪亞和戀次的頭。

“沒關系的。既然我沒有特意去鎖上,就不是什麽不能看的。他們是我以前的家人和朋友。”

當人死去來到屍魂界,是不會有生前的記憶的。所以露琪亞和戀次理所當然地以為綱吉說的是在遇到他們以前的事情;而知道這一條的綱吉也沒打算真的暴露自己有前生的記憶,畢竟他知道,這裏還有一個瀞靈廷,被他們逮到‘有生前記憶的整’的話,很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他一個人想的夠久了,也希望能夠選擇性地傾訴一下。

將自己用心去畫的畫像翻出來,沢田綱吉一個一個地介紹,“這是奈奈媽媽,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做什麽都很好吃;這個人啊,叫雲雀恭彌,是我的朋友……啊,不過不能讓他知道我自稱他的朋友呢,不然他會把我打死的;這位是拳擊很好的另一個朋友……”

綱吉的聲音是露琪亞從來沒見過的柔和,盡管綱吉平時對她和戀次也會很溫柔,但是綱吉說到這些家人和朋友的時候,感覺就好像是傾盡了自己全部的溫柔。

終於,他翻到了最後一頁。

拇指下意識地摩挲過這張人物圖的臉,最開始的時候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她的名字,叫千尋。”這一次,綱吉沈默了好一會兒,“若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願望的話,那大概就是,和她能夠重逢吧……”

“她也是綱吉大哥很重要的朋友嗎?”露琪亞歪了歪頭,問道。

“是很重要的家人。”綱吉糾正道,“很重要。”

“既然這麽重要,為什麽綱吉大哥和她分開了啊?”戀次不解地問。

惹來露琪亞氣急敗壞地一踢,“笨蛋戀次!”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啊!難道你沒有看到,綱吉大哥看上去就好像……

快哭了一樣嗎?

“是啊,既然這麽重要,為何會分開呢。”

沢田綱吉輕聲地說道,合上了畫冊。

最開始的時候選擇了將他扔下,只留給他一個背影的是千尋;然後決定同樣留給千尋背影的自己,走向了和千尋截然相反的道路。想要證明,千尋做錯了。但最後,誰也沒有對,誰又都不算錯。

不過是兩個人選擇了不同的理念,去過自己的人生而已。

最開始的時候畫這些,是因為恐懼。恐懼地發現,也許是過了太長的時間,對於最開始的時候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的印象,似乎漸漸模糊了起來。

綱吉害怕了,他害怕因為時間的流逝,終有一天他會忘記他們——就和其他的那些忘卻前生的整一樣。

他不懼怕死亡,死亡本身是沒有任何值得恐懼的地方的。人們所恐懼的,不過是死亡之後的未知,以及忘記。

忘記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曾經重要的人、曾經為什麽歡喜過為什麽瘋狂過為什麽傷心過——害怕忘記自己啊。

也不是沒有想過,那個時候如果沒有回頭;沒有想重新拉過千尋的手,只是乖乖地順著那條道路走回去的話,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也許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回到奈奈媽媽的身邊,再次與小夥伴們重新聚集到一起,告訴他們:他回來了。

只是回去後的世界,不再有千尋。

這是他想要的嗎?沢田綱吉認認真真地去想了,答案是不行的。

還記得的,他想。

他還記得那一天,因為擔心千尋,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厲害,所以他才選擇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去敲了千尋的門,然後發現千尋並沒有在家。

從小的時候,他就有著驚人的直覺,這點在此後和金一起找遺跡的時候更是得到了金極大的肯定和讚揚。

那個時候,他的直接不停地在催促,去找千尋。所以他才跑去了學校的後面,因為他覺得,千尋會在那裏。

最開始,他就是為了挽留住千尋的。既然如此,若是不能將千尋一起帶回去,那麽他所做的一切,所受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所以,綱吉想,這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執念了。

他有一種感覺,千尋就在這個世界的某處。所以他才慢慢地往流魂街更靠近瀞靈廷的地方慢慢移去。

他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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