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她站定後，他微微地俯下身子，把手貼在了她的臉上。絲絲的涼意，讓她的臉本能地縮了一下，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卻扣住了她的後腦勺，不讓她退開半分。

“可冷？”冰翊問。

“冷。”高小圓老實地答道，不明白他有什麽用意。

“你可知在華國的冬天，每年有多少人死於寒冷？”

她茫然的搖搖頭，她只知道華國的冬天是極冷的，在8大國之中，華國可以說是最為寒冷的國家。

他目光似在看著她，又似在透過她的眼，回憶著什麽，“華國的冬天，在那些貧寒之地，一次死亡數百人都是很正常的。糧食的缺乏，氣候的惡劣，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扯下那些尚算完好的肢體吃下飽肚，也是常有的事兒。”

“是……吃死人？”她喃喃著道，身上的寒毛再度地豎起。

冰翊垂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的言行舉止，和大家閨秀相差甚遠，可是她的手心卻不曾有繭子，如同在深閨中所眷養的女子。她偶爾會冒出奇怪的話，就連她的來歷，他都不確定她以前對他說的，有幾分是實話。

可是有一點，他卻是可以確定，那便是她以前想來沒受過什麽苦，對於這世間黑暗殘忍的一面，她仿若就像是一張白紙，很多事情，只是有聽聞，卻從來不曾見過。

“對，是吃死人。”他說道，“但是也是會吃活人的。在餓極冷極的時候，人總會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甚至為了活命而不惜一切。會用牙齒直接咬上溫熱的血管，會用手把有著體溫的手臂、大腿從肢體上硬生生的掰下來……”他的聲音平穩，像只是在簡單的敘述一件事而已，可因為說得太過真實，而讓她的胃酸不斷得往上冒。

“難道你親眼見過？”她脫口問道。吃人這種事兒，高小圓以前也曾在新聞報導中見過，可冰翊卻說的仿佛身臨其境似的。

“見過。若是不想活生生地被人吃了，那麽便只有不斷得變得更強，強到沒有人敢來動你。”那種冰寒的季節，想要活下去，只有不斷地踩著別人的屍體。

她楞了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驀地睜大眼睛，直直地望著他，甚至忘了他的手貼在她臉上的這份冰涼。以前只覺得他的殺人手法過於殘忍，可是若是說，他曾經歷過那樣的場面的話，那麽一切就會合理。

對上她震驚的目光，他吐氣如蘭，“是呢，我也曾差點被吃了。”

高小圓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小小的男孩，在冰天雪地中，穿著單薄襤褸。縱然貴為梼皇之子，可是卻比普通人更加不如。廢妃之子，只淪為別人譏笑的根源，沒有人會去關註他的生死。於是，只能一次次地讓自己的手去沾滿鮮血……

“當人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時候，根本不會再去想所謂的自由，為了能夠活下去，甚至會不擇手段，那時候自由還會重要麽？”他問道。

她陡然明白，為什麽他會突然對她提起華國的事情，“可是若只是這樣活著的話，那未免太可悲了。”

“可悲？”冰翊定定地看著高小圓，淡紫色的唇瓣，一字一句地吐道，“從今以後，若要活命，便不能與我分離，你覺得可悲了？”

她咬咬唇瓣，然後擡起手，一點點地把他貼在她面頰上的手拉了下來，“因為我也有，我想要去做的事。”她如是說著。

隨著那份熟悉的冰涼從臉上漸漸褪去，高小圓看到了冰翊的眼中，透著一種冰封的冷意。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又仿佛是在嘲諷著她此時的無畏天真。

所以，他會等下去，比誰的耐心都更好地等下去，等到她忍受不了疼痛的時候，等到她發現，原來人求生的本能會被她想象中更加強烈的時候，他等著——她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

高小圓敏感地發現到，她和冰翊之間相處的那股氣氛在變化著。一開始的同行，她懼他怕他得厲害，所有的行事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而現在，打知道了自個兒體內的誅心丹是怎麽回事後，高小圓對冰翊的那種懼怕，反倒沒有最初那麽厲害了。

歸納總結了半天，她認為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了不起，她也算是掙紮在生死邊緣上的人了，最倒黴不過是痛死了事。

而冰翊比以前更少和她說話了，很多時候，壓根只把她視為隱形人對待，搞得高小圓尷尬得半死。這嚴格說來，也算是告白被拒吧。

只不過被拒的那個完全讓人捉摸不透心思，而拒絕人的那個，臉皮的厚度沒達到她自個兒想象中的程度。

總之，接下來的日子，高小圓除了繼續跟著冰翊一起按著前往鯤鵬島的路線走外，同時也徹底地把自個兒當成了一大丫環，忙前忙後的。忙點，就不會有這麽多精力去想事情了。

幾天下來，兩人行到了麗國的繁城，過了繁城，便是殷國的國界了，而經過殷國，再飛過滄海，便到達了鯤鵬島。

高小圓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著還要幾天才會到達鯤鵬島。華國的刺客，在經過竹林之事後，似乎便沒什麽動靜。這讓高小圓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繁城，麗國邊境的一座繁華城市，貿易發達，加之麗國民風開放，繁城之中，各國的人都有，且經常可以看到男女對唱情歌，跳舞作樂。嚴格說來，麗國給高小圓整體的感覺有幾分少數民族的味道，如那苗族、傣族之類的。

半澤堂，是麗國極為有名的一座神堂，因其供奉著神獸白澤的骸骨而聞名。白澤是遠古時期高等階的神獸，厲害非凡。現在大多數的神堂，供奉神獸骸骨，多是幾塊骨頭而已，但是半澤堂所供奉的白澤骸骨，卻有整整有大半具之多，少了雙爪和右邊的翅膀，相傳是被當初創建麗國的神獸饕餮所吞食。

來麗國的人，總會去一下半澤堂，高小圓也不例外，自打來的路上，聽同行的旅人提起了這座神堂後，高小圓便一直想著要瞧瞧去。

當她對冰翊提起去半澤堂的事兒後，冰翊卻是沈吟著道，“神獸白澤麽……可惜，卻是被饕餮所敗，以至於無血脈延世。”

高小圓小心問道，“那……去瞧瞧？”

他壓根沒瞅她，只是輕輕地合上眸子，“那便去吧。”

於是行程就此拍板敲定。高小圓心情難得不錯的做起了神堂一日游的準備工作，只不過她完全沒料到，冰翊壓根沒打算走進神堂裏面。好在他也沒阻止她進去，高小圓算是如願以償地進了神堂。

來神堂的人不少，只是別人都是帶著一種虔誠，希望拜過白澤後，可以福澤綿延，後代子孫昌盛。完全不似高小圓這個無神論者，純粹是參觀的心情。

偶爾高小圓聽到周圍一些人祈福的竊竊私語，還會覺得有些好笑。這個神獸白澤連自己都守護不了，被饕餮吃掉了小半個身子，最後身亡，又有什麽能力去守護他人呢？

只不過在看到了白澤的骸骨後，一股敬畏之情卻是油然而生，高小圓有些理解為什麽那些人會懷著如此虔誠的心態了。約十二三米高的骨架子，每一根骨頭，並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快風化的顏色，而是瑩潤的乳白色。有些玉質的感覺，可是卻又讓人覺得該是堅硬無比的。當站在那骸骨前擡頭仰望，便會越發覺得自身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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