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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鬼器引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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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冥界引燈史的鬼器,引得一個出口倒是很容易……”說到這裏敖澈本是激動的,可說到這裏忽然口氣凝重起來不說了。

我也沈默了,冥界,怕是待會兒我們連光顧那裏的機會都沒有,煉妖石會將我們的七魂六魄一絲不剩給煉化成一道水汽。再看四周封閉的暗道,壁面光滑如鏡,我幾乎在石壁上看見自己絕望的倒影。

冥界引燈史的鬼器……我伸手將五指貼在冰涼的石壁上,涼氣通過指尖一絲絲漫入心扉,也不知道敖祁愹此刻怎樣了。想起敖祁愹不由得想起他淡漠的笑,忽然倒抽一口涼氣,腦中如閃電劃過,喜不自禁,蹦噠噠對著敖澈道,“倘若如此,我或許有法子。”

引燈史,不就是小屁孩麽。鬼器,我揚起嘴角,沒想到當初小屁孩因大意少結了一道契線而不得不將一朵蓮花瓣留給我帶著,居然在此刻讓我免了一死。

那蓮花瓣起初帶在脖子裏後來漸漸融入我體內,和我的血肉化為一體,充當我的一魄。

“你有什麽法子?”敖澈自然不相信我,揚眉低看我。

我氣憤立刻張口要辯駁,卻忽的咬住嘴唇,硬是憋了回去,沒有說話。小屁孩給我蓮花瓣這件事還是少說為妙,此刻無奈迫於現狀稍稍一用,但願不會被發現。而且只有一瓣蓮花瓣在我體內,怕起不了多大用,我也擔心自己並不能自如使用它。

“山郎自有秒計,你只消借我點術法,助我一臂之力就好。”我向他伸出手,敖澈低眼看了我的手一眼,很是嫌惡。我笑吟吟,“你想和我一起死這種情懷也能理解,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話還沒說完,手上一緊猛地被人大力握住,一股強勁純陽的氣流從掌心傳遍全身,頓時神清氣爽,六脈盡通,猶如清風拂面,額發輕揚。

“別給我自作多情!”敖澈冷冷說著,手上的力道又一緊,捏的我生疼。

我再懶得和他廢話,閉上眼,深深呼吸,在腦中冥想出當初蓮花瓣的樣子,慢慢感受到它在我體內漸漸灼灼發熱,像一塊燙手山芋印在了胸口。

雖然閉著眼,但忽然感覺眼前一片通透,刺眼的白光接踵而來,讓人忍不住要捂住眼睛,可於這白光之中忽然看到紅彤彤如朝陽般的光輝透出一點來,漸漸向四周泛去。

“出口!”我大叫一聲,喜不自禁,敖澈立刻隨著我的目光看去。我松開他的手,一串風似的跑上前去,將他遠遠甩在後面。

敖澈一楞,居然沒有跟過來,隨即忽然冷笑出聲,“跑得快果真是狐貍的專長。怎麽你還不走,是要最後看一次我是何等愚蠢居然信了你麽?”

我起先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一看眼前,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居然只能容一人通過,且還在不斷愈合變小。這是只有一瓣蓮花瓣的緣故,之前我並不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出口一找到我便迫不及待扔了他跑過來,誠然我只是興奮難當,但在敖澈看來大概是故意而為之吧。

“我不知道是這樣。”我猶豫了,話說出口卻是無力,他也一定不會相信我只是無意,說多了反而越摸越黑,再者他怎麽看我,我並不在意。

剎那間千萬道思緒已經由腦中仔細想過。

“你先出去吧。”我摁在胸口,我有伏念珠護體,妖氣淡到幾乎沒有,靈氣很重,大概可以比他多撐好久。

敖澈依舊冷笑,大概以為我是在裝模作樣,又或是擔心我有能力打開一個出口,會不會中途關閉讓他涉險。這些表情毫不避諱的寫在他臉上。

出口越來越小很快就要消失。

我急了,“我根本沒有能力再打開一個出口,你若是不信我就自己走,你死在這裏算了。總歸一死,不過相信我一下,你好歹賭一把。”

敖澈神情一變,臉上有些詫異和未曾預料到的錯愕。我知道自己的話被他聽進去了。顧不了許多一把將他推向出口,他身子一個踉蹌跌向出口,不料他反扣住我的手,“你怎麽辦?”

雙生符,敖祁愹該是知道我涉險,此刻想著一切辦法救我吧。可惜他進不了謝宅半步。

但這個不能作為理由告訴敖澈,雙生符的事情,敖祁愹不會希望龍族有人知曉。

這時候我忽然打了個激靈,想起敖祁愹再看敖澈才猛地覺得後背發涼,眼前恍惚,好像一切都蒙著紗帳,飄蕩在眼前,看到的似乎是真的,但卻實又不盡然,情不自禁縮回被他緊緊扯住的手。

“敖祁愹都進不來的謝宅,敖澈倒如入自家殿堂一般自由,他到底是怎麽進來。”我在心中疑惑,暗自想著,嘴上並不說,因著我和敖祁愹的合作關系並不想讓另外的人知道,否則對我和敖祁愹安危都不好,只是對他道,“我自然有人救我,他不會讓我死的。再者,”我嫣然一笑,“敖澈殿下神通廣大,雖然不知出口通向何處,但殿下出去後一定能不費力地再次進入謝宅,從外面打開石道門,不然可就歉了我個大恩情了,你一定不願意這樣。”我說得不露痕跡,言語之間尊敬至極。

敖澈沒有回答,似乎有些歉疚看著我,但只是一閃而過的情緒,很快擡頭,沒任何言語縱身出去了。

他甫一離開,出口就完全消失不見,我心頭忽然一沈,有些怨恨自己的小心思,其實我若先出去,也定會回謝宅打開暗道救敖澈出來,並沒有必要讓他先離開。

可我不知為什麽很是好奇敖祁愹的反應,想知道他為救我會做到哪種地步,更況且讓的是他的三弟。

原地繞著走了兩圈,益發心煩意亂,雖然了解敖澈的性子,這樣激他定然會救我。可若是有個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這不是拿了敖祁愹和自己的性命兒戲嗎?

正在躊躇煩惱之際,忽然聽得什麽東西撲騰撲騰兩下,像紙劃過空氣,氣流回旋,又騰地撞在我身邊的石壁上,輕落在地上。我借著火折子逐漸黯淡的光蹲身朝聲源看。

一只紙鶴。

一只奇醜無比的紙鶴,又呆又笨,摔在地上,掙紮著起不來。

我忽然想笑,開心的得幾乎要搖尾巴,樂呵呵跑過去雙手捧起紙鶴,緊接著咦了一聲,換用兩只手指捏著。

二哥術法修為頗高,但從來不精於符咒,更不會折紙。我還記得年幼在他身邊時,曾經給他打掃書房,扔了好些廢紙團,後來他滿屋子找疊了半宿的青蛙,據說要送給二嫂的,可就是找不到了。他很氣憤,說,好好的就放在書桌上的紙蛙還能飛了不成。我忽然想起我扔掉的那幾團看不出樣子的廢紙團,很是心虛。

看眼前這粗大鄙陋的紙鶴,不是出自二哥又是誰。

“唉,我還是死在裏面比較好。”我一手撐著頭,一手撚著紙鶴翅膀晃蕩了兩下,瞪著眼睛無奈看著這紙鶴。

二哥居然知道我在此,他一直在監視我麽?他們果然還是都不放心我,怕我來凡界。

忽然小紙鶴的翅膀灼熱發燙,像是燒紅了的炭,燙的人心裏癢,皮肉頓時焦臭。我嘶一聲吃痛,趕忙將紙鶴甩出去,可它卻粘在了我指尖,幾乎要溶進皮膚裏,怎麽甩也甩不出去。

“怎麽回事!”我痛得流淚,指尖流血,身子猛地輕了許多,又忽然像被擠成一團,急速向某一個方向退去。

來不及想,來不及說,眼前先是一黑繼而忽然豁然開朗,高陽當頭,日光猛烈,熱氣逼人。

忽然聽到一個人吃驚的低呼,想看卻不能睜眼去看他。眼睛還不能立刻適應眼前夏日早晨已經明媚過分的刺眼陽光,用手捂住,通過那些從指縫裏漏進的絲絲光芒慢慢適應,才終於窺得他一兩分模樣,居然滿是驚訝,而不是驚喜。隱隱還有些探尋和其他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居然出來了,居然不是二哥,居然是你。”我一連三個居然,敖澈的臉由白轉黑,幾乎是想拍死我,但從前那種從骨子裏的嫌惡已經不見。

“多謝你的醜紙鶴,我的手待會兒可以拿來下菜了。”我揶揄他。

敖澈一臉訝異,“紙鶴,什麽紙鶴?”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心裏道了一句不是敖澈?!可若是二哥,他為何不出來見我,像以往那樣將我帶走。

敖澈還一臉奇怪地看我,既然不是他救的我那麽――“你難道不該在謝宅麽!”我一把扯住他,這人居然狠絕至此麽!

他不回答我,反鐧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起來,反問我,“我大哥呢?”他急著拍了拍我的腮幫子,把我搖的跟波浪鼓似的。

我本來已經恨得完全清醒,聽了他這話卻又蒙了。為什麽會問我敖祁愹,他遇見敖祁愹了?他在這裏不進去又問我敖祁愹,那是說……敖祁愹進去了?

極目遠眺不遠處的謝宅,烏煙瘴氣,鬼兵四躥,一片狼藉。外面朝廷派兵重重將謝宅圍的跟鐵桶似的,一波將士已經進去抄家,忽然遠處塵土飛揚,黃土中顯出一個影子,一個將領打扮的人騎馬飛奔而來,到了謝宅前勒馬揚蹄急急下了馬就要往裏沖,被一幹人等拉住,他手中兵器發出寒光,終究沒能甩開眾人沖進去,焦急立在了府門外。

不一會兒,謝宅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被捉拿出來,那將領急忙挨個看過去,不知在找什麽人。

“他進去了?他怎麽會進去?”我焦急,將視線回轉到敖澈臉上。

敖澈似乎是很不耐煩,又有些失望,“你明知顧問麽。不想說就算了,也用不著否認。”

我打了個機靈,忽的想起自己將敖澈推出去的時候說的那句“我自然有人救我,他不會讓我死的。”敖澈如今定然知道我所謂何意,一下子很是體諒他眼中的嫌棄之情。

“他還沒出來?”

“你能說點有用的麽,大哥進去就沒出來,我就看見你一個人出來了。”

我喘了兩口,撐著胸口看向謝宅,又看看敖澈,“你等著,我去救他出來。”<a☆、55.生死與共

“你等著,我去救他出來。”我說完就要離開。

敖澈一把拉住我,我無力的看向他,他卻說不出話來。

我甩開被他拉住的袖子,“又怎麽了,還有什麽事情麻煩您老你一塊兒說完,您可能沒看出來我有點急?”

敖澈呸了一口,“你就行行好呆在這裏吧,你進去拖了大哥後腿才是真的。”

我猛地甩出一道訣兒,敖澈忙不疊矢松了手後退一步驚愕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懶得再和他分辨,就立刻離開重新入了謝宅。不知敖澈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若謝宅內的佛光和那石道內的煉妖石一起作用,敖祁愹妖術越高深便越危險,根本撐不過許久,最後七魂六魄會被打散。

可我也忽然明白紙鶴大概是二哥從前安置在我身邊監視我以應急的,所以二哥並不曾出現在這裏。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敖澈既然能進謝宅,連敖祁愹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那他能做一次為什麽不能做第二次呢?他再狠絕,不願意回到謝宅中救我出來那這次是他大哥進去,為什麽不直接進去救他呢。或許凡事都有些限制吧,只能一次,第二次便無法了,我只能這麽想。

可若是如此,那麽敖澈出去時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回來救我,可他沒有說只言片語就出去了。想到這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轉念,敖澈他只是想活著,他許是想著自己不能就這樣死了。所以見到我安然無恙的活著出來了才那麽驚訝,才會沒了從前的嫌惡。

我不再多想,很快回到謝宅中,可是卻怎麽也找不到敖祁愹的影子,連一絲氣息都沒有。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敖祁愹定然在謝小姐房中的隧道內。因為鎮妖石會隱藏妖的氣息。

我立刻回到謝小姐房中,摸索半天打開石道大門,朝裏面大喊“敖祁愹!”可卻沒人應答。

“快給我搜,謝老爺找不到大家的腦袋都別想要了。”房外官兵大叫的聲音。

我立時緊張起來,此刻在謝小姐房中因布置了陷阱而不能使用術法,需得躲起來,連忙躲進一只大紅櫃。

可一打開木門我卻一楞,躲在裏面瑟瑟發抖的謝老爺也是一楞。

“就是你這個妖女害的我謝家家破人亡!”謝老爺呆滯一瞬後忽然跳出櫃子,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將我不住地往後推。

門外已經走遠的官兵中忽然有人大喊起來,“那邊有人!”

謝老爺瘋了一般往死裏掐住我,完全不顧外面官兵趕來,我死死握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他肉裏,他也是渾然不覺,似乎眼裏只剩下將我至於死地這個目標。

“我殺了你!”謝老爺大叫大笑著繼續將我後推。

忽然我腳下騰空,猛一驚,居然到了暗道上方!下一刻,整個人連同謝老爺都摔進暗道裏。十幾丈高的壁道,風一陣劃過耳邊,又聽得沈悶的一陣響聲,身子劇烈撞擊,也不知折了幾根骨頭。

這著地的感覺真是差極了!

隱約聽得頭頂有人撞門而入,大肆翻箱倒櫃,肆虐搜索著,罵罵咧咧說見鬼了。

脖子上謝老爺的手已經松開,沒了力氣,我摸出火折子點亮,謝老爺嘴角一灘血液,眼睛猶然睜地像銅玲瞪著我,只是沒了氣息。再擡頭看,頂上暗道口已然關閉。

你家破人亡實在非我所意。”我雙手合十,心中嗟嘆,名門望族最後這樣落魄而死也算是可悲至極,“不過,你是的確是罪有應得。”

頭頂的聲音漸漸平息,我借著火折子的光亮往暗道中走。

“敖祁愹。”我一聲一聲喊著他的名字,如果他尚在暗道之中應該至少會應答一聲。可是久久沒有回應。我心中越來越焦躁,猶如火焚。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難道他已經……

我繼續往暗道深處走,火折子的光亮越來越微弱,就快熄滅。這是我最後一只火折子,就像敖祁愹,現在是我心中唯一的希望。

當火折子終於快燃盡時,我在暗道的盡頭發現一個坐著的黑影。他紋絲不動的坐在那兒,好像從未離開過。我幾乎想哭出來,告訴他,幸好你還在。

火折子只剩下一點兒星火,我匆匆跑上前。敖祁愹正一手捂著胸口,一手輕搭在腿上,安靜的坐在那裏,好像只是平時打坐入定。我這樣大的動靜他居然沒有一點反應。這時候我才忽然認識到,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鎮妖石的威力是個妖都會忌憚,因為無論多麽術法高深的妖在鎮妖石面前都不會輕松,更何況這裏還有專門用來抹殺妖氣的佛光?兩者交縱,幾乎是朝魂飛魄散不留渣滓的方向發展。所不同的是,術法高深便可多撐一會兒。

敖祁愹緊閉著眼,一點兒沒有感覺到我到了他身邊。我在他身側蹲下看著他的側顏,有種丟失了的珍寶終於被找回的心安。

他知道我肯定已然逃出,而自己已經出不去,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強迫去做無謂的掙紮,只是安然接受。

深深的悲痛,深深的愧疚,深深的迷茫,深深的喜悅。

如今我也是活不成的了,沒想到我與他竟然會隕落在這裏。可其實無論他和我怎樣,我只要跟隨自己的心,這不就是我要的結果麽?

佛說,我們的痛苦只是源於我們太愛自己。

“好吧。”我將頭深深埋進敖祁愹懷裏,緊緊將他擁入懷裏,此刻不想哭,只想用自己的臂膀護著他,和他這樣一起消失。

敖祁愹忽然微微吃痛,呼吸沈重。我更緊的擁住他,腳下忽然晃動,潮濕的空氣中,黑暗的盡頭忽然有陰郁氣息,和那日我遇見小屁孩時的死亡氣息非常相似。

我一驚,黑暗中看不清,氣息卻越發的濃烈,幾乎就彌漫在鼻端。

“什麽!”我忽的驚呼,腳下的土地猛地朝下面塌陷下去。

敖祁愹已經深深昏迷,沒有了知覺的身體重重的下墜。只是一瞬間,我緊閉雙眼,牢牢擁著敖祁愹,往無底深處隨著陰暗濕土與碎石一起墜落。

這塌陷沒有止處,好似無限深,沒有盡頭。我擁著敖祁愹,風聲簌簌刮過耳邊,帶動衣袍絲帶獵獵飛舞,拂在臉上卻是分外的涼爽愜意。

黑暗中,我們相擁著一齊下墜,寬大衣袖飄揚,遠遠看起來應該像是兩只在空中飛舞的蝶吧。我不知怎的忽然有這樣的想法,嘴角居然不自禁笑起來。

“呼——”敖祁愹忽然在我頭頂長長舒了一口氣,我擡起頭去看他的臉,他居然微微睜開了眼,只是很有些迷蒙,像是累得厲害,嘴角帶著不易發現的笑容,本來已經無力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慢慢攏上來,嘴角劃出欣慰的笑,最後忽的一用力反身抱住了我。

他一手環著我的腰,一手輕撫在我腦後,“終於到了這裏。”

我們還在往下墜,他的笑看起來愈發明顯。

我來不及問他,為什麽說終於呢,急急下落的身體便忽然一滯,紫光閃現,繼而又砰一聲重重落在了什麽上面。柔軟地很,像是綢緞錦被,身子深深陷進去,又極有彈性的微微向上彈回來,最後終於靜止,淡淡芬芳縈繞,點點清新彌漫。

四目相對,似有萬般情懷,我在敖祁愹身下,靜靜看著他深黑眼眸,整個人都要沈進去,一時間連時間都靜止,只餘我粗重不安的呼吸,熱熱噴在他臉上。

我尷尬的別過頭,他的氣息便擾著我的脖頸。我心中慌亂,目光遠去,忽的驚住。

原來我們正躺在一片巨大的荷葉之上,周身是一望無際的血紅菡萏。一朵朵,或者已經完全綻放,正爭奇鬥妍放出最美的姿態。或者還是上尖下圓的花苞,正緩緩一點點綻放,舒展著瓣子。

那些菡萏當著我的面,一朵朵似乎都在柔柔笑著,那艷麗的紅色從花瓣根莖一直蔓延到每一片花瓣上,幾乎滴出血來,每一朵都妖艷無比。

“對不起。”我從訝異中驚醒,終於看向敖祁愹,聲音極低。這樣靜的地方,我的一字一句都似乎和他的心跳聲一拍一拍的契合。

他並不回答,只是看著我。炙熱呼吸撓著我的毛孔,似乎點燃某處心火,讓人莫名的不安分。

“我沒想到會這樣,害你進去救我,差點丟了性命。”我解釋著。

他皺了皺眉,終於回答我一句,卻是淡淡的,“我死了,你並不會有事。”明明是陳述事實,可我卻聽到了話裏的詢問。

不知如何作答。這樣的氣氛下,這樣暧昧的動作,無論怎樣看都是香艷,還要討論這樣的話題。我臉上猛地一紅,如春日血紅芍藥。

敖祁愹笑了,眼眸清亮,似有什麽東西雀躍,但是這些情緒在他深黑的點漆眸子中看不真切,只覺得好像掉進漫天星辰裏,“我既然進來必有萬全之策,最不濟被帶進冥界。所以,你為什麽進來救我?”

我立刻覺得像是被人耍了,又像被人窺探了心中隱秘,再怎麽已經想得通透這麽被人看著也覺得非常惱羞,狠狠一把推開敖祁愹。

敖祁愹翻了個身子,站起來,微微朝後趔趄,腳下紅蓮似血,荷葉連著根莖蕩漾兩下,濺起水滴,推開一片蓮葉,索索作響。他很快站定,卻不惱我,更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嘴角笑意越發的張揚。

“是誰在那裏?”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不一瞬已經到了面前,忽然大驚,“呀!我的蓮花,我的蓮花居然開了,我要告訴冥王爺爺去!”<a☆、56.冥界之劫

“是誰在那裏?”一個聲音叫叫起來,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撐著手坐起身來,一個白衣小童,十一二歲的模樣,腰間系著一根血紅腰帶,頭上頂著半個骷髏面具散發出濃重的死亡氣息,正一臉興奮的朝我的方向過來。

我立刻笑得一臉燦爛如花,朝白衣小童招手,“小屁孩,小屁孩,是我是我,是我啊!”

我呼喚的實在熱情,小屁孩猛地打了個顫,回頭看我,伸長了脖子,撓著頭想了半天,懵著眼睛,“你是哪個?”

他眨巴著眼睛瞧著我,敖祁愹也轉頭盯著我,一時間萬籟俱寂,只是風吹蓮動。

我站起來,從蓮花上飛身而過,落在岸邊,捏起小屁孩的臉,“你居然忘記我了嗎!”說著用右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霎那,手腕十二道契線立刻忽明忽暗的閃了了兩閃。

小屁孩馬上一臉恍然大悟,笑得很討喜,“是你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敖祁愹這時候飛身到我身邊,我立刻抽回手,契線立刻便暗淡下去不見痕跡,“小屁孩,這是黃泉路?”我記得小屁孩是引燈小吏,掌燈小吏。這兩差事一生離不了碧落黃泉。

小屁孩嚴肅的搖了搖頭,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不是,不是,這裏是忘川。”

我大駭,剛才那一片妖異的紅蓮霎時間已經開敗了,雕零一池,花朵兒轉瞬間變成深褐色,又漸漸變成了灰燼朝無止盡的黑暗裏飛灰而去。

小屁孩嘆了口氣,“種了一百五十年的紅蓮。”說完又看看我,很是憐惜。

黃泉路,忘川水,奈何橋。有來路,無去路。

我忽然緊張,揪著小屁孩的袖子,緊張道,“我們怎麽出去?”我可憐巴巴的看著小屁孩,“你好好幫助別人,冥王爺爺知道了,一感動,沒準把你召回去了。”

小屁孩撐著下巴若有所思,我壓低聲音,附在小屁孩耳邊保證只有他能聽到,趕緊又補充道,“被冥王爺爺發現我這手臂上契線居然只有十二道……”我朝他晃了晃手腕,裝作無奈地搖搖頭,“你說怎麽辦?”

小屁孩的小身子忽的打了個激靈,很是迅速的將手指在我腦袋上狠狠一戳,氣憤得不得了“哼!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晚了這通道就會關上!”小屁孩恨恨說完又很是不解氣的朝著我憤怒道,“你們都欺負我,我好歹還和你結成了契——”

小屁孩話沒說完,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說下去。同時我腦子裏一熱,忽然於整個黑暗中看見一條發著白光的通道漸漸在腦海中明晰,已經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這是小屁孩給我指的路,立刻拍拍他的臉,笑瞇瞇道,“好孩子。”

他雙手環在胸前,雄赳赳氣昂昂不看我。

他這副模樣讓我忽的想起前事,明明我們是互相幫助來著,卻被他強迫結成契線,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故意逼視小屁孩,又沖他笑了半晌不說話,笑得他直發滲,指著我道,“你你你還想幹什麽?”

“好不容易到了冥界,我去拜訪一下冥王爺爺怎麽樣?”我用眼神瞟了瞟遠方,挑弄著小屁孩。

小屁孩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渾身顫抖。半晌,“再幫你做一件事!”他別過頭不忍心的朝我豎起一根顫微微的指頭,“最多一件!”

我樂得合不攏嘴,抱著小屁孩的手道,“我可要好好想想讓你給我做些什麽。”

“恩,很好,那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敖祁愹在一旁皺著眉觀望,忽然插進來對小屁孩說了句。

“什麽?!”我跳到他面前表示抗議,他卻一揮手用術法將我憑空推開老一段距離。

“好吧好吧,你問吧,我可不管你們的事,但只能問一個,最後一個!”小屁孩環手抱在胸前。

敖祁愹張了張嘴,忽然目光看向我。

我立刻收回伸的長長的脖子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朝他哼嘰一聲,敖祁愹卻輕彈食指,一道紫光瞬間進了我的耳朵。

我一楞,呆呆看了他一眼,忽然發起怒來,“我的耳朵,為什麽我什麽也聽不到了!敖祁愹!”

敖祁愹根本不理我,很滿意地轉身對著小屁孩,薄唇輕啟,張張合合說了不長的一小句話。小屁孩卻立刻被燙了一般面路難色,眉毛好像被人撓了,皺的厲害,還拿起手裝模作樣掐算了半晌,終於對敖祁愹說了什麽。

敖祁愹立刻又追問了一句。

小屁孩露出甚是無可奈何的表情轉過頭遙遙看了我一眼,又轉過去對著敖祁愹簡短的說了句。敖祁愹點點頭不做聲,隨即和小屁孩作別,朝我走過來。

他們說了什麽我一個字也沒聽到,心裏不爽的厲害,可雖是如此卻不敢對敖祁愹怎樣,只能自己生悶氣。

“走吧。”敖祁愹走到我身邊,好笑的瞥了瞥我,“你這副被人抽了頓鞭子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我喜歡。”

“對了,玉止呢?”敖祁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敲了敲我的肩膀。

我嚇了一跳,忙拿袖子捂住嘴巴,這才想起來身上居然還帶著玉止這麽回事,可惜已經晚了……我瞪圓眼睛看著敖祁愹,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怎麽了?”敖祁愹挑眉,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圈。

“你也知道玉止和冥界的陰氣相抵,而黃泉路和忘川那裏的陰氣又是冥界最重的……所以……”我從懷裏掏出那只簪寶玉兔搗藥耳墜,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玉止,烏黑瘴氣團繞在它上面,左邊一塊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顫微微雙手高舉過頭呈給敖祁愹。

敖祁愹拿他纖長的兩根手指緩慢從我手裏接過玉止,放在眼前仔細瞧了兩眼,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我。

我慌了,立刻抱住他的腿,“我知道錯了,殿下大人。我很勤勞的,任勞任怨,一定會在你身邊幫助你直到找到解決雙生符的辦法!”

敖祁愹掀起眸子,“現在不生氣了?”

我拼命搖頭,“絕對不生氣!”

敖祁愹似乎是點了點頭,一揚手將什麽扔了出去。我疑惑地擡頭看了看他,發現他手上空了,正煞有介事地拍著手怕弄臟了自己似的。

我奇怪的誒了一聲,立刻又大吼的啊了一聲,不敢相信地指著他。

他也不否認,只是很是自然的點了點頭,“玉止雖然是聖物也很難得,但只要沾染一點冥界的陰氣就完全廢了。”

我眨巴了眼睛,忽然感覺很上當受騙,“你早知道了,還裝作無知來誑我陪你找解制。”

敖祁愹無辜的皺了皺眉,陳述事實一般,“從頭到尾都是你在自說自話。”他頓了頓,臉上確實閃過一絲絲的落寞和悵然,“不過,玉止沒了,我卻也沒辦法了。”

那種寂寥與無奈透著對未來的迷茫,滿眼的悲戚像是要飄出冰涼白雪來,連帶我心中也跟著他生出內疚,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卻忽然長嘆一聲,似是撫平了自己滿腔的思緒,變得平靜如水。

事情到這裏算是完結了,雙生符大概是解不了了。

我很抱歉的看著敖祁愹,“害了你這麽完美無缺的人有了我這麽個致命的軟肋。”

敖祁愹很是讚同的微微點了點頭,拖著下巴看著我似乎是思考了片刻,“那我不得不給你下個三步禁制了。”

我僵硬“呵呵”兩聲笑,下意識要離開他三步之外。

“走吧。時間到了,再不回去就晚了。”他忽然上前一步,反手執住我的手,我一驚,擡頭恰好撞上他寧靜的眸子,裏面凝了幾分淡然笑意。

我乖巧的點了點頭,“嗯。”

從小屁孩指明的通道出去,像是被塞進一個小洞裏,突然間被猛地抽出去,又像一團濕衣服被狠狠絞著,五臟六腑都差點從嘴巴裏擠出來。緊接著一陣一陣的暈眩,我們像是兩粒從打噴嚏的人口鼻裏噴將出來的飛沫,倏地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幸好這些感覺轉瞬即逝,我們很快暴露在懶洋洋的陽光下,好似又到了凡界。

我剛剛站定,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著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我高興得幾乎笑起來,興奮地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般,朝著敖祁愹興高采烈道,“我們去找佛祖吧,佛祖是超脫於六界之外,他一定有辦法可以幫助我們。”

敖祁愹有一瞬間的失神,惚恍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如夏花般明媚。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笑容,我看得呆了,聽他慢慢道,“佛祖麽?我就認識一個,當年佛祖講經大會他睡過了頭沒趕上,還是托我變化了他的樣子去露了個臉。”他說起這個忽然擡起眸子,似乎是想到了當時什麽好笑的情景,續道,“他是西天唯一生來自然便步生蓮的佛陀,只是他本是步生白蓮,而我弄出了一地紅蓮似火,他為了這個責怪了我許久。”

我本傻呵呵看著他,聽得這話,忽然一驚,不由得後退兩步,定定看著他,喃喃道,“步、步生蓮?那是你?”

敖祁愹有些驚異,挑眉看我,“嗯?”

我肯定是臉如火燒雲一般,只覺得非常非常燙,燙得撩撥人的心弦。我想起我對小四說,如果有來世,我願意為一朵無知覺的蓮花,只為開在那人的腳下。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嘶——”敖祁愹忽然捂住胸口,低頭悶哼一聲。他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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