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的手微微顫抖， 她三步並做兩步跑進玉米地裏，這裏很荒涼，似乎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

她的手正微微顫抖。

她低下頭， 對著陽光凝視自己的手掌， 它正在變得透明。

——時間不多了。

她輕聲喘氣， 仿佛害怕驚醒什麽， 她越過了玉米地，跑向那仿佛鬼宅一樣的小別墅， 雜草已經有一人高，所有窗戶都破碎了，黑洞洞的。

萊茵明明可以飛。

但她似乎忘記了怎麽飛行，她從窗口跳進房間內，最後一絲光在她逐漸變得透明的發絲上流連閃爍， 然後消失不見。

她落地時震起了灰塵，也許有一只老鼠跑過， 發出“咚”一聲輕響然後溜走了，她聽到頭頂上有木板碎裂的聲音，“啪”一聲倒在了地上。

萊茵大口喘氣。

她分明不需要呼吸，但她腳步不停地奔向了閣樓， 她的發絲在變得透明， 雙手也是，她在閣樓中翻找，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曾經在夢中見到過的小熊玩偶。

但她分明動作輕柔地從箱子中將小熊取了出來……它的半個身體依舊消失了。

因為破了個小口，在陰雨浸潤下， 棉花從小口中漏了出來， 小熊憋了一大塊……它應該有個名字，她叫什麽來著？

萊茵將小熊抱在胸口， 茫然地走下樓，它應該有個名字……它叫什麽呢？

家人都應該有名字。

——她的時間不多了。

……

愛麗絲皺著眉，主動朝超英走去：“整個城市太大了，我們需要合作。不是合作將所有人救出來……而是合作保護紐約。”

戰甲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某個問題：“你能代表來納特嗎？”

愛麗絲失語。

並不是代表的問題……而是來納特本就是個，朝令夕改的人。

世界對他來說就是個玩具，愛麗絲知道他唯一在乎的是什麽。

最終她輕輕嘆了口氣：“他就在這裏。”

來納特就在這裏。

他推開了弗薩克街道B118號的大門，這裏曾經是他——住過的房子。

住過那麽一兩天吧。

然後他在庭院裏遇到了克拉克·肯特。

等等，這兩件事有什麽關聯嗎？

令人驚訝的是，這兩位立場相背的人見面的第一眼沒有打起來，甚至連爭吵都沒有，他們平靜的看了對方一眼，居然是來納特先開口：“你們做了什麽？”

“這是我本想問你的。”

來納特皺眉，沒有搭理他，而是推門走進房間。

這個空空蕩蕩的。

車庫裏還有舊車的殘骸，地下室裏爬滿了藤蔓，在來納特出現時歡欣鼓舞。難聞的氣味在蔓延，長街上沒什麽人影，有一只大約是偶然流竄來的小怪物於藤蔓深處嘶吼，來納特剛一擡手，對方似乎因為危險的直覺預感，幾下便消失在了洞口盡頭。

來納特聽到響動，果然，是克拉克跳了下來。

“挺沒意思的，”男孩歪了歪頭，“我們本來可沒什麽矛盾，不如和好吧。”

克拉克語氣心平氣和：“這句話你說過七次，每次都自己反悔了。”

“那你們是真的應該反省一下，”男孩語氣怏怏，“為什麽一次都沒有達到我的期待，讓我不得不和別的勢力合作。”

他近乎殘忍地自己給出了答案：“所謂英雄，無畏地向前去想要拯救別人，卻發現連自己的家人都拯救不了。”

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來納特的神色平淡中帶著真實的疑惑，克拉克居然露出一個微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憤怒像是在冰層下燃燒的火焰，在克拉克看到來納特眼神的那一瞬間就冷卻了，他悲哀地發現這個男孩是真的不明白，是真的無法理解，是真的非人。

對他憤怒，對他做出什麽教誨顯得多麽諷刺，他在心中默念那一個名字——萊娜·提亞。

他們至今都不知道萊娜與來納特之間發生了什麽，結果就是巴爾的摩陷落，萊娜失蹤，來納特興致勃勃地想要統治世界，未遂。

紅晶絲絲縷縷地出現在他們身邊——

不是萊娜，是愛麗絲。

愛麗絲皺著眉頭，她看了眼超人，又低頭看向來納特：“沒有。”

沒有小熊朵拉。

男孩很不爽地鼓起臉頰。

所以，萊娜·提亞去哪了？她消失就算了，還把來納特的朵拉帶走了。

來納特本以為今天會迎來一場戰鬥，他本以為萊娜會隨著城市一起出現，向他宣戰，不，甚至不需要這個，如果萊娜知道來納特做了什麽，在她恢覆意識的那個瞬間，她可以直接自殺，消耗來納特覆活，他天然就弱於萊娜，萊娜本就捏著他的軟肋，他討厭這個，所以希望這個女人去死，有什麽問題嗎？

頭頂突然震動，落下灰塵，來納特震驚地擡頭，然後呸呸了兩聲，愛麗絲捂臉，直接將頭頂的地面吞噬，於是夕陽毫無障礙地撒下餘光，來納特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夜晚要來了……啊，既然你用不到氪石了，把它給我吧。”

他說的是那盤桓在超人身上的活的氪石，當然，長時間處於被氪石壓制的狀態下超人很可能會死亡，於是氪石在來納特用能力影響下變成了間歇性從空間中出現到現實中的存在——

我只不過是把這東西放在這裏，和傷害超人有什麽關系？

只是被擁有現實寶石的洛基解決掉了。

來納特嘆了口氣，他總在嘆氣，他可真是太好奇洛基要怎麽做了，倒轉時間恢覆原狀嗎？真的有這種可能性嗎？如果世界是一顆樹，哈，那可太有趣了。

來納特當然知道洛基想要幹什麽，只要他智商正常就知道不應該相信謊言之神。

他成功收回了氪石，對方化作熒綠色的鎖鏈盤在來納特的手腕上。

三方勢力平安無事。

但沒關系，夜晚到來了。

萊茵皺著眉在屋中翻看相冊，把小熊擺在膝蓋上，仿佛抱著對方一起看相冊，她總感覺這一幕很眼熟，也有誰這麽抱著她過，是誰呢？

她把相冊一關，開始在室內踱步，她擡頭看了眼屋外暗沈沈的天色，夜晚到來了。

超人飛上了天空。

他的紅披風重新飄揚與天際。他看到了倒塌的城市，跌落在城市中心的巨大紅色立方體閃著幽幽的光，那是紅晶公司的標志。

城市很快陷入了混亂，黑夜在騷動。

有人在尖叫，有槍聲出現，而來納特漫步走在街上，還跳了兩下，隨手將沖過來的小怪物丟到了空間裏關好。

同樣在他空間裏待著的小星球：……嗯？

愛麗絲又不知道去哪裏了。

來納特可以與所有自己的造物心念交流，只要他想，單線開會都行，但他沒有，他讓所有生物在全城搜找萊娜的蹤跡，真的很奇怪，以萊娜的性格，她不會把這個城市搞成這樣。

即使被吞噬進黑暗領域，她本應該把所有人都“冷凍”起來，她不會在她的城市中投放這麽多怪物，除非她失去了意識，只是依靠本能。

唔。

把巴爾的摩毀掉會不會把這家夥逼出來呢？

會的吧會的吧會的吧。

阿曼達·沃勒在電話中說的那些話回蕩在來納特腦中，看吧，就算是人類政府……也不是很喜歡超級英雄呢。

雖然阿曼達想做的是讓他們所有非人類都去死，將所有特異能力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但來納特可以利用嘛，就像是利用洛基一樣。

萬磁王從廢墟中抱出了自己的女兒和妻子。

超人什麽都沒找到。

洛基救出了X教授。

來納特什麽都沒找到。

阿曼達在屏幕那一端下達了命令——現在沒人知道巴爾的摩還有被紅晶保護的活人，只以為那裏都是怪物，這是最好的時機了。

萊茵·艾爾在堪薩斯的房子裏找到了朵拉。

七枚核彈同時出發。

X教授蘇醒，呼喚好友萬磁王。

巴爾的摩地下地動山搖。

紅晶在此翻滾，天空中的超人喃喃出聲：“萊娜？”

超人發現了核彈，此時必須做出抉擇。

他當然能解決，他必須能解決這些。

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小星球終於被從空間中放了出來，它閃爍著紅光，仿佛被遺棄墜落到地球上的星星。

……看，來納特默念道，他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我們是總統是瘋了嗎？”憤怒在所有人心頭燃燒，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不，阿曼達很清醒，沒有人知道巴爾的摩有活口，而軍隊在萬磁王的人來之前就撤了出去，固守在外。

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送巴爾的摩的怪物們和來納特的造物以及……以及超級英雄們一起去死罷了。

這是必須的犧牲，這是一場讓人悲痛的意外——這是清洗。

超人會解決的，不過是未爆炸的核彈罷了。

畢竟他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克拉克低下頭，看了眼在城市中蔓延的紅晶，他知道那不是萊娜，是愛麗絲。

他擡起手——

然後開始墜落，紅色的星球冉冉升起，無知無覺地散發出光芒。

來納特打了個哈欠，轉身走入空間。

超人在向下墜落。

萊茵皺著眉走在玉米地裏。

她的發絲已經純然透明，如果從背後看就會發現她整個人仿佛漸變色的水晶，她用雙手舉起小熊，原地轉了個圈。

但就在她轉回原處時，對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史蒂芬·斯特蘭奇。

他站在空間門的另一端，他所在的那一端仿佛地獄，不似人間。

有怪獸於夜幕中嘶吼，有人在奔跑與尖叫，紅色的光芒灑向大地，危險與生俱來。

萊茵楞楞地看著對方。

然後她看見了超人。

“來吧。”

“來吧。”來納特說。

“你這個躲躲藏藏，自以為是，懼怕命運到來的懦夫。”

誰都能接住墜落的超人，如果他們沒有陷入戰鬥的話。

核彈的軌跡在天空中拖下長長的痕跡，閃過所有人的眼眸，而萊茵抓住了克拉克的手臂。

除了雙眼，她全身已再無別的紅色，她仿佛透明的水晶。

愛麗絲駐足，擡起頭。

所有在她控制下的紅晶都脫離控制，向天空中飛去。

無數碎片逆飛而上，匯成紅色的網，天空中那顆紅色的星球向上升得更高了一點，萊茵感受到它向自己投來一瞥。

“吃掉”核彈的感覺很不好，萊茵感覺自己仿佛食物中毒。

來納特第一次收斂了笑意。

萊茵於來納特隔著幾百米對視，來納特面無表情。

“開什麽玩笑？”來納特嘟囔著，目光卻是落在萊茵手中的玩偶上，“……開什麽玩笑？”

萊茵紅色的眼睛與來納特綠色的雙眼對視了。

就在那個瞬間，她感受到全世界所有人的思想都在她面前打開了——

她放空了自己，她連接上了在場的所有人。

她能夠，是的，她可以……她能入侵他們，她能修正他們，她知道了關於萊娜·提亞的一切，她仿佛一位觀眾，她甚至覺得很有意思。

她是個旁觀者，這個世界唯一和她有聯系的來納特，於是她學著x教授的方式，通過心靈連接向這個男孩問到：“萊娜·提亞是我的媽媽嗎？我不記得了。”

來納特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他要提醒她嗎？當然不啦。

她不就是萊娜·提亞嗎？他確信她就是萊娜·提亞，但她失憶了，這太好玩了。

也算是輪到你了啊。

“那是當然，你的母親，萊娜，她是個瘋女人！她……”

萊茵遲緩地眨眨眼。

小騙子。

她沒有繼續聽對方在說什麽。

小騙子。

她閉上眼睛，整個人破碎與半空中。

太陽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此文的一切要求是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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