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 現在的巴爾的摩在哪裏呢？

這座封閉的城市漂浮在黑暗領域內，起初這裏甚至空氣稀薄，於是一部分人類被迫沈睡， 然後這裏沒有食物， 適應下來的又一部分開始了內戰， 但所有受傷的人類都被完好的“保存”下來了， 柯克爾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用“保存”這個詞匯，但那城市內隨處可以見的紅色觸手的確是像是保存自己的珍貴藏品一樣對待城市內的所有生物。

不限於人類。

還有貓咪、小狗， 飛鳥，馬匹，甚至是博物館裏的藏畫。

祂對待城市就像是對待自己的所有物，想到這裏讓柯克爾打了個激靈。

他生長的城市正逐漸成為別“人”的，這讓他憤怒又恐懼。

他甚至不想要再回憶起那個幾年前（黑暗領域的生活無法區分白天黑夜， 而他們沒法在動亂的城市內找一塊好表）的一天，又一次次逼迫自己回憶， 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想離開這裏。

那麽得找到巴爾的摩陷落的原因才行，柯克爾並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滑稽可笑的，他甚至在城市中的報刊亭中找到了關於愛麗絲的報道， 然後推測出了城市裏神秘的晶體和愛麗絲的力量出於同源。

但他以及他的小小組織依舊無法離開這裏。

畢竟， 人無法撼動神。

他們甚至得靠晶體供養。

因為他們沒有食物了，而晶體會外出捕獵。

一開始沒人敢吃那些奇怪的、死去的、扭曲的黑暗生物，但饑餓戰勝了理智，如果他們不吃， 就要吃人肉了。

別去思考黑暗生物本來是什麽樣子， 他們撐過了那段難熬的時光。

然後——柯克爾抱著自己的新生的孩子，又哭又笑。

他看了眼櫥窗反射出的自己， 為了適應這兒的環境，他越來越像自己每天吃的生物了。

而他的孩子徹徹底底成為了那個模樣。

如果真的……真的無法離開黑暗領域就好了，如果沒有見過人間的模樣，他本可以忍受黑暗的時光，甚至繁衍一個群族，與外界那些未知生物同化。

但，就在這個平凡的一天。

紅晶在城市內消失了。

柯克爾呆楞楞的站著，他的孩子趴在地上，啃食血肉，他渾身發顫，嚎啕大哭。

第一年……

第一年，他向天父祈禱，他以為是自己曾經當黑幫，販/毒、走/私、逼人賣/淫，才會遭受這種磨難，他祈禱如果有誰能救他出來，他從今以後洗心革面，做一個好人。

第二年……

第二年，他向紅晶請罪，他以為這晶體是神明的代行者，他決定為之前驅，無論對方要自己做什麽，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就是對方的一柄刀，只要讓他活得像個人。

第……

城市中也許有鐘表能完好的跳動，但他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年。

他看著陽光隨著紅晶的消失灑下來，海水從下而上的蔓延，城市下陷，而柯克爾放聲大笑，他決定殺死面前見到的第一個人，作為慶祝自己從地獄爬出來的禮物。

憑什麽我要受苦受難？為什麽非得是我？即使是被紅晶包裹著，骨瘦如柴卻依舊擁有呼吸能力的那些同胞們，他們能一覺睡到地獄的陰影消失，我卻得被地獄同化成一個怪物？

柯克爾號啕大哭，但朦朧的陽光照射到他身上，點燃了他，他茫然地張大眼，無聲撕吼著，跪地向前爬去，想要用身體遮擋到自己的孩子，卻發現那個警覺的、仿佛某種野獸的幼兒已經自己跑遠了，他天生就知道如何避過危險。

【再跑遠一點……越遠越好……千萬不要被人類抓到……】

柯克爾的身體在陽光中慢慢碳化，變為碎屑慢慢消失了。

……

當紐約突如其來的發生了漲潮時，尖叫著的人類們來不及收拾物品，順著沙灘跑回岸邊，但他們在岸邊看到了更加魔幻的一幕。

一座半邊陷落在海中的城市。

一座城市在紐約擱淺了。

巨大的，破敗的城市邊緣長滿了幽幽生長的黑綠色藤蔓，像是同化中孵育怪物的深海魔域。

有人尖叫著，有膽大的人想要去看看是什麽樣，還有人在喊——

“超級英雄在哪裏！？紐約那些總是能看到的超級英雄們在幹什麽？”

有背生雙翼，蹲立樓頂，渾身漆黑的怪物在嘶吼，他們畏懼於陽光，但只要到了黑夜，整個城市都是他們的狩獵場。

萊茵突然微微一顫，轉過頭看向冰涼的墻壁。

她並沒有特地向面前幾人表現出自己的溫和無害性，但她本身的確不是個壞孩子——她在忍耐，畢竟目前的情況還沒達到她的忍耐閥值。

她一聲不吭的等待超英們商量完，等待他們發現衛星監測下紐約出現的事件，等待他們收到來自阿曼達·沃勒的通訊與要求，等待整裝待發以及重新回到那個只有單面玻璃和監控器的房間，還等到了克拉克的一個擁抱以及洛基那意味深長的視線。

“我能去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嗎？”萊茵有些低落，“它似乎與我的世界不太一樣。”

克拉克沈默了一會兒：“等一切結束後，可以嗎？”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她隔著監控和提姆·德雷克對視了一瞬，然後低下頭，乖巧的靠著玻璃抱膝坐下，萊茵既不愛戴英雄，也不討厭英雄，她把手掌攤開放在玻璃上，拿開後看見自己印在玻璃上的掌印，很快那痕跡就消失了，但她看了好一會兒。

提姆倒了杯咖啡，卻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達米安搶走了杯子，兩人對視了一眼，提姆面無表情的把杯子拿了回來，操控小機器人給萊茵送餐——他們總不能讓她不吃飯。

但萊茵抱著膝蓋，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睡著了。

達米安看了會，突然問道：“通風口連接到哪？”

提姆站起來，但立刻坐回去，在監控前敲打了幾下，覆雜的通風管道浮現出來，而小機器人放下餐盤，用稍微大一點的力量推了萊茵一下。

小女孩的身體從背靠玻璃滑倒，然後像水晶一樣摔碎了。

“紅外線反應一直在，她是怎麽……”提姆突然住嘴，眼睜睜看著紅外線探測的屏幕上依舊是萊茵背靠墻壁的那一幕成像。

“Okey.”提姆吐出一口氣，達米安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

萊茵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然後猛地紮進海水中，她無需呼吸，游魚親吻她的皮膚，然後略感無趣地離開，而萊茵腳踩細白的海沙，擡頭看向頭頂的水面。

水下很安靜，她調整了下身體的密度，然後……將自己“揉”成了一只海豚，淡緋色的海豚穿梭在淺海之上，破開白色的浪花，萊茵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去哪裏，但她就是不想被關著，即使他們並不是帶著惡意的關著她。

她就是無法忍耐失去自由。

萊茵在一處陌生的小島上岸了，她的衣物一直是紅晶制成的，城市裏所有人都是這樣，她沒覺得什麽不對，只要不一直盯著看，這衣物與“外面”的人沒什麽區別，萊茵感到些許茫然，她盤腿坐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

對，她當然哪裏都能去了，萊茵瞇著眼看了會兒太陽，就在預備起飛時，愛麗絲從天而降。

“如果你就這麽在天空中飛行，會被人類當做未知飛行物擊落的。”這位女士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我是愛麗絲。”

“萊茵，”小女孩盯著她的手看了會兒，將雙手背到身後，挑剔地擡頭打量了會兒愛麗絲，“萊茵·艾爾。”

“有目標嗎？”愛麗絲沒介意她的態度，而是笑了起來，“無處可去，嗯？”

萊茵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你來找我，是想要告訴我什麽？”

“外邊”的人真的很覆雜也很簡單，只要在心中預先認為他們都是帶有目的的，就能輕易推斷出他們的感情取向，克拉克看向萊茵的目光帶著移情，托尼對著萊茵始終警惕……愛麗絲是為了什麽呢？世界上不存在無緣無故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愛麗絲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有一架直升機盤旋在兩人頭頂，“我看到你的瞬間感到非常親切，我覺得我們是擁有某種聯系的。”

直升機並沒有下降，也沒有垂下繩梯，兩人都沒有在意，仿佛是擁有什麽默契，同時破碎成晶體，直升機順從地升空，愛麗絲依舊保持著緋紅色外貌，而萊茵並非如此，她仿佛調侃般問道：“你要接我去你們組織的大本營嗎？”

愛麗絲托腮，隨手一摸，收繳出一盒蔓越莓餅幹，遞給萊茵：“我們沒有什麽大本營，哥譚是經常聚會的地方，大都會是最近的戰場……但我們並不像超級英雄們一樣擁有基地之類的。”

“哦……”

愛麗絲像是在和她解釋：“父親的某些造物在出生後……也就是有意識後，依舊會承擔自己本身的責任，比如當一條鐵軌，或者一根導盲杖，每一個生命的想法都是不同的，而父親並不會強求他們去做些什麽。”

就像是有個戰場上瀕死的男人請求來納特將他和想要送給兒子的那個玩具機器人合二為一，那之後，他就能永遠陪伴在兒子身邊——可他成為機器人之後其實是獲得了新生，忘記了過去的一切，來納特將機器人寄給那男人的兒子後就再也沒管過，至於後續，他也並不在意。

——對比他那麽多的造物，這不過是一場不值一提的隨手為之。

“那我們要去哪呢？”萊茵拆開餅幹放到嘴裏，然後眼睛一亮。

“嗯……庫塔會帶你去堪薩斯，那應該是你母親的故鄉，”庫塔就是這架飛機，而萊茵微微一楞，就聽見愛麗絲繼續說道，“我要離開了，父親在召喚我。”

這顯然是一場臨時召喚。

愛麗絲在離開一段距離之後，才答應了家族中某位能做到空間傳送的家人傳送。她警覺的意識到不能讓來納特知道她與萊茵見面的事情，因此甚至要瞞住家族中的大部分“人”，但這挺奇怪的，這些造物甚至不明白“瞞”這件事本身的意義。

然後，她一轉身，發現自己到達了紐約。

但這紐約不太一樣。

太過於沈默。

凜冽的風吹散了從海面上飄來的霧氣，對峙的雙方，超英與造物們默契地什麽也沒做。

因為比起敵人，突然出現的城市要更重要一些。

他們都認出了那是什麽——因此不可置信中帶著奇異的謹慎。

那是消失的城市，巴爾的摩。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大概率還有一更，癱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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