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以飛拉著巫雪涵一直走，走到遠離村子的地方，走到可以看見湖的地方才放開她，繞到另一邊，拉起她被凍得發紅的那只手捂在掌心，和她一起慢慢往湖邊走。

“怎麽到這來了。”巫雪涵有點不好意思，想抽回手，但韓以飛卻握得更緊，她便也不掙紮了，小聲問道，“不是說要看水神嗎？”

“在這裏不是也能看到嗎？”韓以飛問道，“你不是說，水神就住在這。”

巫雪涵聞言笑了，說：“是傳說的，你想看水神，只有神祠才能看到。”

“那你不能離開村子，不也是傳說嗎？”

巫雪涵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件事，笑容僵在了臉上，沒說話。

“小雪。”韓以飛聲音很輕，眼睛一直盯著平靜的湖面，“跟我一起回家吧，我想讓我爸媽看看你，問問他們，如果我要娶你……定個什麽日子比較好。”

巫雪涵楞了好一會，她總覺得冬天的風太大，凍得她耳朵有點疼，疼到耳鳴，聽不清楚韓以飛說的話。

“小雪？”

“嗯。”巫雪涵回過神來，有點無措，“我……我不能……”

韓以飛看著她，眼神溫柔又堅定：“是不想，還是不能？”

他一下就問到了巫雪涵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巫雪涵原本憋回去的眼淚瞬間又冒了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喉嚨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搖頭。

“小雪？”韓以飛被她這模樣嚇到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見人沒什麽抗拒的意思，才放心地伸出手把她抱進懷裏，“不要哭，你不想也沒關系的，我……”

“不是……”巫雪涵抽抽噎噎的，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一直反覆地嚼著這兩個字，“不是……”

韓以飛也沒有催她，只是耐心地等，手在她背上輕拍著。

巫雪涵哭了一會，便歇了，腦子也清楚了一些，覺得有點丟人，整張臉埋在韓以飛胸口，離開也不是，繼續也不是，只能繼續僵著。

韓以飛見她哭完了半天也不動，忍不住輕笑道：“覺得暖和，不想走了？”

巫雪涵這才整個人從他懷裏彈出來，一臉不可置信得看著他，就差把“怎麽這麽不要臉”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哭夠了？”韓以飛依舊笑瞇瞇的，手在巫雪涵頭頂揉了揉。

巫雪涵擡手抹掉還沒幹的淚痕，小聲道：“我不能跟你走，就算……就算一次也不可以。”

“因為規矩？”

巫雪涵點點頭，又搖頭，抿著嘴沈默了許久，再一次看向韓以飛時眼神變得堅定，神色卻很哀傷：“以飛，巫女並不是個好差事。”

“什麽意思？”

巫雪涵搖搖頭，說：“我不能跟你說得太清楚，我只能跟你說，巫女的身份其實是個詛咒，就算村裏人都走光了，我也要留在這裏。”

韓以飛還是不懂她在說什麽，但看她神色便不再說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的頭發。

當天下午韓以飛就走了，帶著他為數不多的東西離開了臨谿村。

巫雪涵跟巫雪梅去送他的時候還下了一會小雪，本以為他應該走了，卻沒想到他還等著。

巫雪涵看他凍得直抖，一邊笑他傻，一邊幫他撣去身上的雪，然後將自己的圍巾送給了他。

對於早上的事兩人都絕口不提，就像普通朋友那樣道別。

反倒是巫雪梅一反常態說了很多話，一會讓他註意安全，一會讓他註意身體，來來回回都是關心，卻唯獨沒能說出她最想說的那句話，只是拉著巫雪涵的手站在村口，看著他離開。

臨谿村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在過年那一天，所有村民都聚集在神祠門口的時候，巫雪梅忽然說她聽不見水神的聲音了。

所有人都很震驚，其中也包括巫雪涵。

她從來沒聽巫雪梅提過這件事，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就放棄了。

但無論是什麽原因，村裏的巫女從此就剩下巫雪涵一個人了。

巫雪梅開始跟著人下山，有時候回來了會給巫雪涵帶一些零食，那是大人從來不給她們帶的東西，這個時候巫雪涵總是特別的開心，就好像她往前走了一步，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從來不曾看過的東西一樣。

無論巫雪梅是不是巫女，她們始終是姐妹，是同脈雙生的雙胞胎姐妹。

巫雪梅就是她，她就是巫雪梅。

後來，冬天過去了，臨谿村也不再下雪，在天氣比較暖和的時候，巫雪涵會去湖裏游泳，累了便在岸邊坐著休息，想一想韓以飛那天跟她說的話，便會開心得笑。

她知道韓以飛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她沒有等，只是偶爾會想一想。

所以當韓以飛再一次出現再村口時，巫雪涵自己都楞了。

他帶了很大一箱行李，拖上山的時候已經累得氣都喘不好了。巫雪涵覺得好笑，本來想說他的，但看見好吃的就閉嘴了，那些都是他從家鄉帶來的，是巫雪涵以前沒吃過的東西。

巫雪涵分了一半給巫雪梅，然後便拉著韓以飛躲到湖邊去了。

“你就喜歡往這邊跑。”

“這邊不好嗎？”巫雪涵有好吃的，心情也特別好，“村裏人都不會來的。”

“這麽說你是想跟我獨處？”

“想得美。”巫雪涵捂住嘴笑道，“就是不想把吃的分給她們。”

“那你還分給大雪？”

“那怎麽一樣，她是我姐姐啊。”巫雪涵道，“我們從小到大，不管什麽好吃的都是一人一半的，用的東西也是一樣的。”

“什麽都一樣？”

“對啊。”巫雪涵點頭，“衣服也是一樣的。”

“那丈夫呢？你們也要一樣的？”

“對……”巫雪涵下意識就要答，反應過來他問了什麽之後立刻搖頭，瞪了他一眼，臉漲得通紅，“當然不是了！這種東西怎麽可能要一樣的。”

韓以飛聞言輕輕笑起來，被巫雪涵輕拍了一巴掌後才收斂。

巫雪涵沒再提之前的事，吃完東西後便靠在韓以飛肩上，很快就睡著了，睡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才醒。

“睡夠了？”

“嗯。”巫雪涵坐直後伸了個懶腰，起身到湖邊舀了一捧水洗臉，這才徹底清醒，“回去吧，今天來我家吃飯嗎？”

“你還吃得下啊？”

“吃不下，但是你不是沒吃飯。”巫雪涵道，“我那份給你吃啊。”

“我不餓。”韓以飛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給我？”

“嗯。”

“什麽東西？”

“在行李箱裏。”韓以飛道，“明天再給你看。”

巫雪涵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什麽東西這麽神秘？還得等明天。”

“這是秘密。”韓以飛道，“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來祠堂找我。”

“那邊現在應該落灰了吧。”巫雪涵道，“我去幫你打掃啊。”

韓以飛搖頭拒絕，在門口時說什麽也不讓巫雪涵跟著。

巫雪涵也拿她沒辦法，便回家了。

“回來了？”一進門，巫雪梅便問了，“去哪了？”

“去湖邊了。”巫雪涵說完僵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一點，“阿爹在嗎？”

“不在，去村長那了。”

巫雪涵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他去爺爺那幹嘛了？”

“說親。”

“說親？”巫雪涵有點疑惑，“說什麽親？”

“你連說親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巫雪涵有點無辜，村裏的都是老熟人了，所謂說親什麽的其實也就是私下定好了，到村長那說一聲登記一下而已，“我是問你，給誰說。”

“我。”巫雪梅道，“我們也不小了。”

巫雪涵聞言臉上露出八卦的笑容，拉著椅子往巫雪梅的方向坐近了一些，問道：“誰啊？柱子？阿志？還是大鵬哥？”

“都不是。”巫雪梅手中的筷子在盤子裏撥了兩下，但什麽都沒夾，而是放到桌上，“是以飛。”

巫雪涵的笑容直接凝固了，“誰……誰？”

“以飛。”巫雪梅道，“他今天正好回來。”

“以飛……他……”巫雪涵本來想說韓以飛跟她說過的事，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當時已經拒絕韓以飛了，現在也資格再說什麽。

況且巫雪梅跟她不一樣，巫雪梅可以走，她不可以。

當晚兩人都沒再說過話，巫雪涵就那麽睜著眼睛，直到天亮，腦子裏一直想著韓以飛說有東西要給她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不久以後她就要叫韓以飛一聲“姐夫”了。

但這種猶豫在太陽出來時就消失了，她洗漱完便穿著衣服跑出了門。

村裏的人大多都還沒醒，巫雪涵一路跑過去也沒碰上什麽人，等到祠堂時還有點喘，在門口等了一會後才進去，“以飛！”

韓以飛聽見她的聲音，立刻從屋裏探頭出來。

巫雪涵走過去，深呼吸了一口氣，本來想問問他跟巫雪梅的事是不是真的，但還沒開口就被韓以飛打斷了：“你來這麽早，我都還沒準備好呢。”

“準備……什麽？”

“你怎麽傻乎乎的。”韓以飛笑道，“不是說有東西要給你嗎？”

巫雪涵聞言有點不好意思，說：“我當然記得了，就是沒反應過來嘛……那我先回家去？”

“不用了。”韓以飛笑道，“你閉上眼睛就好。”

周雪俐聞言狐疑地看著韓以飛，但他只是又重覆了那句話，巫雪涵只好照做了，問道：“然後呢。”

“跟我進屋。”韓以飛說著牽過巫雪涵的手，引著她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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