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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荒草故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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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靈夜裏提著燈籠繞到後山廂房,站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伸手叩了叩門。很快房門就被打開了,凈塵讓開半個身子請她進屋,一邊聽她抱怨:“有什麽非要我這時候過來?”

這話還未說完,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她一進屋很快就看見了屋內坐著的另外一個身影,聽她進屋的動靜卻是頭也不擡。

安知靈回頭去看凈塵,顯然是要他給自己一個交代。凈塵解釋道:“本想我們過去找你的,只是王嬸的屋子靠近客房,畢竟人多眼雜。”

安知靈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我想問的是這個嗎?”

凈塵疑惑的對上她的目光,恍然大悟道:“你說謝公子嗎?他想去荒草鄉,我便提議可以找你幫忙。”

謝斂終於願意屈尊降貴地擡起頭給她一個眼神,恍若如今的情勢是倒個個似的,十分理直氣壯。

安知靈提著燈籠站在原地,冷冰冰道:“我幫不上忙。”她納悶的看著眼前和氣的僧人,“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凈塵無奈地看著她:“他不是你的舊識嗎?”

安知靈記恨著今日下午的事情,冷哼一聲:“那我的舊識可太多了。”

謝斂終於擡頭看了過來:“我不是你的婚定之人嗎?”

這屋裏夜間安靜,只有他們三個在場,他這一句話卻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不光炸得安知靈一時間瞠目結舌,連帶著凈塵都嚇了一跳。安知靈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竟一時間連解釋都忘了,謝斂說完卻又將頭轉回去,繼續去擺弄桌上的茶盞。

凈塵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籠,嘆了口氣:“你先坐下慢慢說吧。”

安知靈渾渾噩噩的坐下來才猛地反應過來擡起頭看他,低聲問:“你今天吃錯了什麽藥?”

謝斂不理會她,又恢覆了原先愛答不理的樣子,活像只難哄的貓。

凈塵放好了燈籠,也跟著過來坐好:“謝公子先說吧。”

謝斂轉了轉手上的茶杯,沈吟了一陣才開口道:“三個月前荒草鄉內亂,隨後與外面斷了聯系,九宗幾個弟子當時正好在此地,如今也已經失去音訊三月有餘。”

安知靈掀了一下眼皮子涼涼道:“‘九流’的弟子?”謝斂沒否認,安知靈板著臉又重覆了一遍:“我幫不了你。”

凈塵無奈地看著她,謝斂沈吟了一會兒,卻緩緩開口道:“聽說荒草鄉只有不合適的價錢,沒有無人接的生意?”

安知靈聽後,不為所動:“那你去荒草鄉啊,這裏只是曉初寺。”

“你不是荒草鄉的人嗎?”

“你想找我接這個單子?”安知靈瞧著他冷笑道,“你知道我在黃紙榜上什麽身價嗎?”

謝斂不疾不徐道:“你接上一單時,黃紙榜上身價第五。”

“哼。”安知靈輕哼了一聲,大概是算你還知道行情。但謝斂緊接著又說:“上一單正是朝廷戶部侍郎鐘禮的單子,之後昳陵塌陷你也隨之下落不明,緊接著荒草鄉內亂,夜息遇刺管津被捉,北鄉分崩離析,無人居也是元氣大傷,居主夜息至今傷勢未愈,你作為無人居的人,如今的身價肯定已經跌出前十。”

安知靈噎了一口氣,但也心知肚明他說得不錯,事實上她如今黃紙榜上名列二十一,都已經掉到了第二張紙去,實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那又如何,為你那幾個師弟,你們九宗能出價多少?”

“沒多少。”謝斂放下杯子,誠實道。安知靈如今哪怕已經跌到了末流,只要在黃紙榜上還能占據一席之地,身價就不會低到哪裏去,何況要門裏也不太可能一時拿出這麽多銀子讓他隨意活動。

安知靈自然也知道,是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終於察覺出凈塵叫她今晚來此的好處來了,以往都是她上趕著盡心盡力地忽悠謝斂合作幫忙,這回終於顛了個個,光是想到謝斂也有這一天,就叫她覺得十分得意。她見他皺眉苦思的模樣,幾乎有點上了頭,放話道:“只要你開出的價碼能夠打動我,我也不是不能接下這單生意。”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謝斂忽然抿嘴一笑,安知靈見他這麽一笑就覺得不好,果然很快就聽他說:“你我身上還有婚約你可記得?”

安知靈翛然間睜大了眼睛:“你……”

謝斂慢裏斯條道:“這紙婚約夠不夠抵千金?”

安知靈被他氣笑了:“先不說我早就和明家沒了關系,就算我是明家三小姐,你還當真能娶了我不成?拿你本來就不會履行的東西空手套白狼,你這算盤未免打得太精。”

“誰說我不會娶你?”謝斂忽然擡眼道。他一眼對上她的目光,眸色深且沈,只一瞬好像就能將人吸進他的目光裏再逃不開去。安知靈心跳停了一拍,回過神來竟一時分不清他這話是真是假。

“你想娶我就要嫁嗎?”她強作鎮定,低頭喝了口水,轉開了目光去。

“明樂下半年就要與紀家訂婚,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與我有婚約的不是明家二小姐,那這個明家小姐到底是誰?”

安知靈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拿這個威脅我?”謝斂不置可否,安知靈卻不可思議道,“你是堂堂劍宗首席,名門正派前途無量;我是個荒草鄉出身的邪魔外道,能見陰陽生來不祥,跟我綁在一起到底於誰的名聲有損?”

謝斂淡淡道:“我不在意名聲。”

安知靈冷笑一聲,譏諷道:“我就在意了嗎?”

“明家在意。”

謝斂假裝沒有看見她一瞬間僵直了的動作,雲淡風輕道:“你說你早已不是明家人,為何在山上又見你稱明和大哥?你既然不是明家的女兒,出來昭告天下與我劃清界限豈不是幹凈?”

“住口!”安知靈終於動了怒氣,冷冷道,“他就不是你的大哥?你如今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與當初的宋子陽又有什麽分別?我真是看錯了你!”

她生氣謝斂卻像是更生氣:“到底是誰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霍家堡到靜虛山,你何時對我說過真話?你是邪魔外道就能隨意戲耍我,我是名門正派就要被你幾次三番的欺瞞,要這樣才算公平,那你確實看錯了我!”

安知靈頭一回見他如此情緒外露地說了這許多話,也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生氣。平日裏就不茍言笑的人,如今捏著杯子,面容緊繃,目光像是有形似的,隨時都要撲上來吃了她,一時間她竟也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一時間屋裏靜了下來,凈塵坐在一旁神色尷尬,顯然沒想到竟無意間聽到了這許多事情,也不敢開口勸解。

謝斂胸膛起伏了幾下,等杯中的茶水冷了,才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他許多年沒有這樣沖人發過脾氣,簡直像個受了極大的委屈,想要發洩但話一出口卻又不知所謂的毛頭小子,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副模樣十分難看。

他撇過臉在心中自嘲了一聲,剛想開口說算了,對面的人卻忽然開口道:“確實是我的不是。”

謝斂怔忪地擡起頭,卻看見安知靈神情嚴肅而又認真道:“抱歉。”

“算了……”他終於開口道,聲音有些沙啞,疲倦極了似的,但還來不及多說什麽,對面的人已經自顧的往下說道:“霍家堡的時候我確實是有意接近你們,想借由你查清楚二十年前的事情找到駱琪雅。昳陵出來並非有意隱瞞顧望鄉與玲瓏盒的事情,只是我當時邪氣纏身自顧不暇,不想再生事端。我與明家早已沒有了關系,自然不會主動與人說起這層身份,只是沒想到你的婚定之人就是明家三小姐,這件事情我也是那日去大殿的路上你與我說起我才知道的,並非早先得知故意隱瞞。”

她這番解釋與自我剖析態度誠懇,與昳陵再見那次敷衍至極的道歉可謂天差地別,謝斂沈默片刻,張了張嘴竟沒說出話來。

安知靈也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她說完只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又說:“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的,明天給你答覆。”

說完,她就起身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凈塵看著她的身影從門後面消失了,才轉頭回來,只見桌旁的黑衣男子神色困倦,面無表情,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他忽然道:“凈塵師傅為什麽願意幫我?”

“我並非想幫公子,我是想幫阿湛。”凈塵對上謝斂的目光,雙手合十笑道,“她在這山上躲得夠久啦。”

第二天早上,安知靈果然如約來找謝斂:“我答應帶你去荒草鄉,不過回來之後,你要去明家退婚。”

“此間事了,我方能信守承諾。”

“一言為定。”

周斯聽說他要下山大吃一驚:“你找到去荒草鄉的法子了?”

“恩。”謝斂在屋裏收拾東西,囑咐道,“笸籮鎮上應該還有門內的暗樁,你這段時日想法子與他們取得聯系,我若是之後有了什麽進展,會按之前門裏‘九流’的渠道,將消息傳出來,你也好與我有個照應。”

“好。”周斯還有些不放心,“你一個人當真可以嗎?我已經打聽過這寺裏香客的身份了,都是江湖人士,甚至連十三巷、暗夜莊的人都有。”

十三巷和暗夜莊都是殺手行當,不過與荒草鄉相比,這兩派都更有組織,勢力也更明確。三家向來算是同行甚至暗地裏有些競爭關系,其他門派來此也就算了,這類殺手組織怎麽可能會來荒草鄉找人,怎麽看都是有備而來,可見荒草鄉裏確實發生了什麽外頭不知道的事情。

謝斂沈思了一陣:“既然如此你更不能去了,我獨自一人不容易打草驚蛇,有什麽意外也能順利脫身,你不必擔心。”

周斯聞言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便也沒有勉強,但還是不由好奇道:“你到底要怎麽去荒草鄉?”

“有人帶我進去。”

“誰?”

謝斂沒有立刻作答,但周斯也能猜出幾分:“莫非是……安姑娘嗎?”他剛說完,外頭就傳來女聲,不必細聽就知道這應當就是花宴。只聽她吊著嗓子冷嘲熱諷道:“喲,你這又是要上哪兒去?”

很快,外頭傳來了安知靈的聲音:“下山去,怎麽,你要和我一起?”

花宴一噎,又道:“也不知是誰出來的時候一副打死也不回頭的樣子,我還真當你有骨氣,沒想到這才幾天啊,就熬不住了?”

安知靈聽了卻像是輕笑一聲:“我只說要下山,又沒說要回荒草鄉去,你這麽盼著我回去?”

“誰盼著你回去?”花宴沒好氣道,末了又忍不住問,“你當真不回荒草鄉去?”

安知靈聲音輕快道:“我回無人居去。”

“你!”花宴氣急敗壞,還未等她再說什麽,安知靈已經到了謝斂的屋門外,輕輕叩了叩門,“還不走?”

周斯目瞪口呆地看他背上了包袱走出門去:“走吧。”

他一出門,就看見花宴躲在對門的廊柱下,目光閃爍地看著他們,安知靈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對著他身後的周斯笑了笑:“周師兄,後會有期。”

周斯臉皮一紅,竟一時不敢直視她,只結結巴巴道:“後……後會有期。”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開始存稿不多,之後更新可能無法再那麽穩定了。我努力隔日更,要實在更不上,大家……大家隨緣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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