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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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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霍英雖是沒有性命之虞,但吳燦華那一掌到底是傷了心脈,之後怕是起碼須得在床靜臥半年。霍思遠似是受了驚嚇,剛有些起色的身子骨,又一下消瘦了下去,整日更是連門都難出了。

霍家大半的事情全交給了霍芷,霍英早先下得那道禁令自然也不了了之。

吳燦華身上沒找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外頭也不像是有金蟾教的其他人,轟轟烈烈驚動了十裏八鄉的聲勢,最後靜悄悄地落下了帷幕,這一日的行刺,好似當真只是一場突如其來不留餘地的刺殺。

不過總算能以失蹤二十年的吳燦華之死,來為霍家堡挽回些許顏面。

午間謝斂到霍思遠住處時。年輕人身上正披著一件大衣,坐在窗邊跟自己下棋。大概是因為那一晚受了驚嚇的緣故,他臉色似比初見時更蒼白了幾分,人也顯得消瘦了。

謝進屋之後打量四周:“只有你一個人?”

霍思遠知道他的意思,便笑道:“岑先生如今可不止我一個病人了。”

自那日之後,霍英傷勢嚴重,岑源也被請去幫忙,這幾日倒是在白虎堂的時候多,來霍思遠小樓的時間少。

他自那晚之後,看上去更虛弱了,脖頸上還有一圈淡淡的淤青,瞧著有些可怖。不過霍思遠自己並不在意:“你來的正好,坐下來陪我下棋?”

兩人坐下來後,又聽霍思遠撚著棋子隨口問他:“外頭這幾日怎麽樣了?”

謝斂挑了件自己知道的告訴他:“昨日霍堡主命人將吳燦華的屍體掛在了外頭,這幾日城裏應該人人都在說這件事情。”

霍思遠不讚同的蹙眉:“太高調了些。”

“大概是想試試這城裏是不是當真還有金蟾教的人。”

霍思遠還是搖頭:“吳燦華當年洞庭慘敗,逃出生天之後只怕這二十年都未敢回金蟾教。倒是霍家堡這樣的舉動,落到金蟾教耳朵裏會叫他們當做挑釁。”

“該結的仇早結下了,倒也無妨這一樁。”

霍思遠笑起來:“你和姐姐有時候有點像。”

具體是哪裏像,他還沒說,外頭傳來一群丫鬟小跑著經過的腳步聲,中間還夾著幾句低聲的笑鬧,一陣風似的,轉眼就從樓外飄遠了。

“這幾日總感覺堡裏熱鬧了一些。”

謝斂也望出去,過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來淡淡道:“似乎霍小姐婚事近了。”

霍思遠一楞:“婚期已經定下了?”

“就在十天後。”

霍思遠翛然笑了起來:“寄孤上回來,竟沒跟我提起。”

霍芷的未婚夫婿就是董寄孤這件事,謝斂竟是近日才知道的。他初得知這事情時,有點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

當日董寄孤在堂上獻了一個“甕中捉鱉”的計策,結果差點叫白虎堂成了那壺甕,將霍英和霍思遠拖入險境,按理應當重罰。但那晚又虧的他在關鍵時刻破門而入,用烈焰掌逼退了吳燦華,保住了霍英性命,功過相抵。

聽說第二日他在白虎堂外跪了一天,傍晚霍英才叫他進屋,不久就傳出了他與霍芷定下婚期的消息。

“姐姐也算得償所願。”霍思遠輕嘆了口氣,“可惜爹這時候點頭,不是沒有試探金蟾教的意思。”

上一回二人的訂婚宴上,“百草散”第一次出現,如今吳燦華剛死,武遺書蹤跡全無,這時候點頭準了二人的婚事,霍英未必沒有私心。

但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幸虧今日你來了,我也好盡快著手準備起來。城西有家首飾店,聽說師傅手藝很好,我一會兒要找人去訂副首飾。還有姑娘出嫁那天要家裏老人梳頭,我娘去的早,也不知他們找了誰……鼓樓下頭張記的粥鋪味道很好,我上一次去,好像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他絮絮說著,停不下來,眼裏盡是笑,連鼻頭都似沁了一層薄汗。說到最後,卻見他忽然嘆了口氣:“可惜不能親自出去。”

謝斂少見他這樣神情低落的時候,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屋裏一時又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才聽他說:“只出去一個時辰,或許沒什麽大礙。”

霍思遠一楞,喜色還未到眼底:“這時節,姐姐不會答應我出去。”

謝斂不動聲色地在棋盤上落了顆子:“若你這局贏了,我替你想想辦法。”

霍思遠聞言精神一震,雖知道這事還不一定,但終於笑了起來:“好,可是你說的!”

最後霍思遠勝了三子。他棋藝很好,贏棋可算是常事,但少有這麽高興的,謝斂將棋盤收了:“霍公子好棋藝。”

“你之前說得還作數嗎?”

謝斂點頭道:“自然作數。”

霍思遠如同一個順利討到了糖果的孩子,松了口氣後才終於想起了成人世界的社交禮儀,謙虛道:“我因病整日關在屋裏,在這上頭花費的時間多些,僥幸罷了。”

他看起來很高興,哪怕謝斂許諾的這件事還半點譜都沒有。坐了一會兒,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我書房裏有幾本淩虛子的棋譜不如送你。”

謝斂一楞:“不必如此。”

霍思遠卻說:“我這兒也就那幾本棋譜算有些稀罕,送得出手。在我這兒留著也不過落灰。與其等哪天我不在世,被不懂棋的下人隨意折騰丟了,不如送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吻輕松,談到生死也毫不避諱。

謝斂微微沈默了一陣,見他興致勃勃地在書架上翻找,忽然問道:“那日被吳燦華挾持的時候,霍公子害怕嗎?”

霍思遠似是楞了楞,轉過頭來半晌對他露出個釋懷的笑:“我說不怕謝公子相信嗎?”

謝斂不做聲。

霍思遠又轉了回去:“怕終歸還是有些怕的,不過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候,我經歷的次數多了,大概沒有其他人那麽怕。”他頓了頓,漫不經心道,“這準備,我已經做了二十年了。”

他書架素日裏由服侍的下人整理,一時間也找不到那幾本棋譜所在,便同謝斂說道:“一會兒我叫人找出來,你下回來時好叫你帶去。”

謝斂見他態度堅決:“我衛師兄平日也愛下棋,霍公子若是想將棋譜送給愛棋之人,等上山後我將棋譜轉送給他,他必會十分珍惜。”

霍思遠聞言便笑了起來,頷首道:“那很好。”

第二日,謝斂果然說動了霍芷,竟能在這時候,讓霍思遠坐了馬車出門,只不過隨車跟了十多個護衛。但即使如此,看得出霍思遠也已經十分愉快了,光是從霍家堡出去,一直到進城的那一段路上,就幾乎不願將車簾放下來。

謝斂答應霍芷只出來一個時辰,因此問了霍思遠的意思,一行人先去了城西那家有名的首飾店。霍思遠在店裏挑了許多款式,又叫師傅出來,仔細地將圖案與他商量了許久,敲定了交付的時間與訂金,這才心滿意足地從店裏出來。

二人接著又去了鼓樓下的張記粥鋪。雖說是家粥鋪,但也做些別的小菜,配上他家的米粥,清爽開胃,因此生意很好。一樓的大堂裏已經坐滿了人,小二見他們幾個隨身還帶著護衛,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也不敢怠慢,忙將二人引到二樓找了張幹凈的桌子。

霍思遠剛一坐下便與謝斂推薦道:“他們這兒的薺菜粥味道很好,你可以嘗嘗。”

那小二應承道:“這位公子一看就是懂行的,我家就是這粥賣的最好,若是公子嫌素色,可教廚子給您加點肉腥。”

謝斂並不挑剔:“不必加肉沫子,就上這個再配幾碗小菜吧。”

“好嘞!”小二手腳麻利地下去,過了不多時,果然捧著一碟子小菜,再加一大碗粥上來。

謝斂掀開蓋子,見煮爛了的米粥裏頭浮著幾點綠色的菜葉,清香撲鼻,一碗素凈的菜粥竟也煮出了幾分不一樣的精細。

他先盛了一碗,自己嘗了幾口,確定這粥口味清淡,容易消化,才替霍思遠又盛了一碗。霍思遠有些不好意思:“不必如此。”

謝斂淡淡道;“小心一些總歸是好的。”

他接著又試了試桌上的幾碟配菜,確定都沒什麽問題之後,才推到對面的人眼前。

霍思遠大概確實很喜歡這家的味道,難得比平日的多吃了一些。謝斂喝了一小碗就不再盛了,只坐在一旁,等他用完。

他們二人的位置臨窗,謝斂靠著風口,等候的這會兒功夫裏,低頭望著臨街的街巷。車馬來往,熙熙攘攘,人群穿梭而過,這段時間城裏最熱的話題,果然就是霍家堡外掛著的那具屍體。

霍英此舉雖說可能帶來禍患,但確實安撫了前段時間,霍芷訂婚宴上鬧出的慘事。人人都說,霍家堡果然還是二十年前那個名震江湖的霍家堡。吳燦華的出現,也更叫人相信,之前酒宴上霍家幾位主事是因為“百草散”中毒身亡。

他百無聊賴地目光掃過樓下的街道,無意間倒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人還是慣常的那身灰衣小褂,頭上隨意地紮了個發包,轉身進了一家胭脂鋪。

“我記得堡裏這段時間出入都要霍總管的允許?”他忽然開口問對面的人。霍思遠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隨手招了個護衛上前答謝斂的話。

護衛如實道:“前段時間,堡中弟子出入需要堂主手諭,下人出入需要總管允許。但這幾日堡裏籌備大小姐婚事,入堡循例需要搜身,出堡只要得了霍總管指令即可。”

謝斂點點頭,兩三句話間,那人已經從胭脂鋪裏出來,算算時間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她空著手出來,出門之後四下望了望,似乎確定附近沒有什麽人,才又沿著來時的方向消失在了人海裏。

“怎麽,遇見了堡裏的什麽人?”霍思遠也跟著探過頭往下看了一眼。

那胭脂鋪外人流不息,再尋常不過。謝斂再未看見什麽人出來,又將目光收了回來:“沒有,隨口問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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